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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道录

弘道录卷之三十五

朋友之礼

《孟子》:舜尚见帝,帝馆甥於贰室。亦飨舜,迭为宾主。是为天子而友匹夫也。

录曰:天地之气,起于子,交会于午;帝王之运,出乎震,相见乎离。而尧之兴也,以火德得天地之中数;舜之兴也,以土德得天地之中气。是乃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含,安在其论匹夫天子也。盖虽同德齐圣,实天运气数而然。后世安敢希其万一耶。

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天下有善养老,则仁人以为己归矣。

录曰:按礼几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备而兼用之。□五十养於乡,六十养於国,七十养於学,达於诸侯。於是二老幡然来归,而文王之化已不啻蹶然兴矣。及武王伐纣,而二老致用,判然不同。何也。孔子曰:君子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是故鹰扬之发,援之以道也;采薇之食,存之以义也;贰心之勉,次之乎帝也;叩马之练,奉之乎天也。盖太公以天下为己任,伯夷以君臣为己责,然皆有以合乎天理之正,而即乎人心之安,则何铃较其同与异乎。然则二老迹虽迥异,实则同归,不可能岐二分也。

《礼记》:周武王践祚三日,召师尚父而问焉,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王斋三日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王东面而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息者吉,息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

录曰:周武王既尊太公为师,而又号曰尚父,其事之也,可谓至矣。而其礼,王东面而立,师尚父西面,宛然师友之义,不独尧与舜为然也。敬者,圣学始终之要也。敬胜怠,则风夜祇惧,罔敢不迪,故吉也。怠者,慢易放肆之萌也。怠胜敬,则狎侮五行,厌弃三正,故灭也。义者,裁度制事之本也。义胜欲,则不役耳目,百度惟贞,故从也。欲者,人心危殆之端也。欲胜义,则况湎冒色。力行无度,故凶也。此三皇五帝传之乎上古,载之乎丹书。而止曰黄帝颛顼者,乃错举以见义,宜乎端冕致斋而后得闻也。

《诗小雅》:燕朋友之乐歌:伐木丁丁,乌呜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呜矣,求其友声。相彼乌矣,犹求友声。蚓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录曰:《诗》云:乌呜嘤嘤,而又曰: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可见非困穷之比,寂寞之伦。犹其曰:凤凰呜矣,于彼高冈,皆所以喻于朝廷之上者也。然又安得而神听之哉。古人动叉称神明,以见无人己私意於其间,若所谓: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而此君子者,仁义以为俪,道德以为邻,心志之相许,建诸天地也。同心协力,以康王室,风夜匪懈,以事一人,肝胆之相照,质诸鬼神也。一言以出,天下同其利,一行以立,万民共其休,而至和之泽传於无穷,太平之美垂於永久。其不然者,则残民害物,坏贤嫉能,朝廷天下亦坏乱随之矣。此朋友之伦,关乎世道最切,非但尔汝之问声诺相闻而已。

伐木许许,丑酒有莫。既有肥羚,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於集酒扫,陈绩八篡。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伐木于阪,酽酒有衍。篷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乾喂以愆。有酒渭我,无酒酷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渭矣。

录曰: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古人敦笃之行每如此,安有人之不我顾者哉。故又曰:有酒清我,无酒酷我。极尽在我,无遗而已矣。宣王命尹吉甫帅师北伐,有功而归,诗人作歌美之曰: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凤鳌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

录曰:吉甫尊为元帅,亲为世臣,且懋建征伐之功,以据猎吮之难,铃有奇谋秘计之士人#1则参谋,出则副乘,此将相之事也。而乃归之张仲,何哉。盖孝友者,六行之首,八刑之先。国之命官,以此保民,家之立法,以此艾后。故君牙之有政,即张仲之令猷,而吉甫之交惧,乃诗人之乐道。呜呼。以饮御而进贤,则无骄恣放纵之意;以无鳌而为礼,安在穷奢极欲之非。一燕而三美并焉,谓之多祉,不亦宜乎。

《大雅》:宾之初筵,左右秩秩。篷豆有楚,骰核维旅。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锺鼓既设,举畴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发彼有的,以祈尔爵。宾之初筵,温温其恭。其未醉止,威仪反反。曰既醉止,威仪幡幡。舍其坐迁,屡舞迁迁。其未醉止,感仪抑抑。曰既醉止,威仪恼恼。是曰既醉,不知其秩。宾既醉止,载号载呶。乱我篷豆,屡舞徽仿。是曰既醉,不知其捶。侧弁之俄,屡舞仅仅。既醉而出,并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谓伐德。饮酒孔嘉,维其令仪。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或佐之史。彼醉不灭,不醉反耻。式勿从谓,舞俾太息。匪言勿言,匪由勿语。由醉之言,俾出童段。三爵不识,蚓敢多又。

录曰:序以此为饮酒悔过而作,以愚观卫武公史之所载,与诗之所陈,截然不同,岂其既失而后改者欤。君子曰:秦之穆公,圣人所深许也。然则歌宾筵之诗,而不知自反者,真斯人之不若欤。

《论语》:孔子曰:晏平仲善与大交,久而敬之。

录曰:愚闻诸张子曰:晏婴智矣,而不知仲尼,然而反称其善。何耶。夫子之交也,道义而已矣,故惟主久而能敬。后世之交也,势利而已矣。故一於趋以求知。然则命也者,夫子真罕言也,孰谓张子而不知耶。

璩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孔子曰:使乎,使乎。

录曰:按夫子之友,卫有伯玉,齐有晏婴,郑有子产,皆得位得国者也。其使人於孔子,不曰通交际,达命令,乃惟以寡过为言,可以见古人之道义切磋,虽一份之使,未尝以富贵利达而动其心,而伯玉之笃行慎德,老而不倦,人不间於其使者之言矣。

朋友之绩,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录曰:人须是此意存於其中。不以此意存於其中,则有绩为厚,无绩为薄。充此类,虽舜受尧之天下,亦上下相通之义。苟非归格于艺祖用特,何所施其敬耶。若以百官牛羊仓凛为重,使己仆仆,尔丞拜也。斯乃子思之所不悦,而谓舜与夫子为之乎。

《孟子》:缪公亟见於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乘之右,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乎。

录曰:愚观古之圣贤,以道自重,盖不但子思为然也。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栗乎哉。孟子曰: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盖圣人道大德宏,无可不可。若贤者,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不可以不慎者,观於此而可见矣。

孟献于百乘之家也,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

录曰: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此资其势者也。一富一贫,乃见交情,此利其有者也。故曰:权交者不久,货交者不亲。夫是而可谓之友乎。此义不明,而后富者曰骄,贫者曰谄,势利益盛,道义益微。孟子发为是论,所以立辅仁之范,辟谀佞之门,不可以不知也。

非惟百乘之家为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惠公曰:吾於子思,则师之矣。吾於颜班,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

录曰:惠公之事无可考,然能辩大贤为吾师,次贤为吾友,则亦非常人矣。抑周道衰伐木废,国君、大夫尚能崇彼抑此,师资友益,以为美谈,岂非孔门道德足以感人乎。过此,盖寥寥矣。

非惟小国之君为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於亥唐也,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蔬食菜羹,未尝不饱,盖不敢不饱也。

录曰:晋平公之为君也,锢乐盈,囚叔向,耽淫蛊之疾,作庐析之官,惑以丧志,无能为已。特於贤者,尚知礼貌,恭逊之闲,进退疾徐之际,周旋执礼,俨然犹存。故君子亦不以人而废之也。

《通鉴》: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则庐必式,四方贤士多归之。

录曰:古之王者,尚铃有师子夏,圣门高第,未足为辱。若田子方段干木,则吾不知也。虽然以一僭窃之后,而能知此,亦足多矣。厥后,魏侯莹卑礼厚币以招贤者,而孟轲亦至。区区梁国之小,而致大贤之再为国者,可不务作于前耶。惜乎,矫名干宠,富贵骄人,有礼贤之名,而无用贤之实。无惑乎,终于僭窃而已也。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

《史记》:燕昭王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谓郭陈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诚得贤士与共思,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郭院曰:古之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马者,马已死,买其骨五百金而返。君大怒,涓人曰:马死且买之,况生者乎。马今至矣。不期年,而里之马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从陈始,况贤於院者,岂远千里哉。於是昭王为院改筑宫,而师事之。由是士争趋燕,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昭王以乐毅为亚卿,任以国政。

录曰:孟子之时,沈同尝以其私问矣,未闻乐毅之名也。太史公又谓: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夫子罕言利,尝防其源也。自天子至於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然则涓人马首之说,果孰为之。是时,仁义之祸棘矣,利欲之害炽矣,孟子以其命世之才,而为超卓之论。若果二事并观,可以见宾师之重,长老之称,不为徒然。至於燕昭乐毅孳孳为利,仁义罔闻,其君臣之不终,端可见矣。其所谓不夺不餍,尤足垂训。盖其始也,出乎彼,入乎此。故其终也,出乎尔,反乎尔。然则,遗亲后君,靡不然矣。此岂一魄一辛所能知乎。呜呼,后世乃有自比之者,则其所见亦小矣哉。

《西汉书》:古之儒者,博学乎六艺之文,以立五教之典,则至治之成法。周衰,孔子之言不用而道不行。於是应聘诸侯,以苔礼行谊。七十子之徒,散游四方,大者为师傅,小者为隋友。故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於齐。及秦并天下,墦诗书,杀儒士,六学於此缺矣。陈涉之王也,鲁诸儒持孔氏礼器往归之,孔甲遂为涉博士,卒与俱死。夫涉起匹夫,欧谪戌以立号,不满岁而亡,然而缙绅先生往焉,何也。以秦禁其业积怨,发愤於陈王也。汉高皇诛项籍,引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哉。至孝武时,公孙弘起徒步,数年位宰相封侯,於是即丞相府,起宾馆,开束阁,以延贤人。其后李蔡、严青、翟赵、周石庆,公孙贺、刘屈骛继之。自蔡至庆,丞相府客馆丘墟而已,贺与屈笔坏以为马厩奴婢室焉。

录曰:吾儒於天地间,大之则继往圣,开来学,次之亦崇治化,兴太平。此礼不可一日废也。区区陈涉亦能知之,惜乎大汉之兴,不能崇重,致使贾董之徒不能张施於其闲,而公孙弘掠美於其后。史故历数兴慨太息於其问者,岂尽无意欤,其所感叹深矣。读者详之。

汉初有束园公、绮里季、夏黄公、角里先生。此四人者,当秦之世,避而入商锥深山,以待天下之定也。高祖闻而召之,不至。后惠帝为太子,卑辞束帛致礼,安车迎而致之。四人既至,从太子见高祖,客而敬焉。其后谷口有郑子真,蜀有严君平,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时,以礼聘子真,不讪而终。君平卜筮於成都,市以为卜筮贱业,而可以患众,有邪恶非正之问,则依筮龟为言利害,与人子言依於孝,与人弟言依於顺,与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势导之,以善从吾言者已过半矣。杨雄少从游学,至仕宦,数为在位显者称道其德。适杜陵李疆为益州牧,喜曰:吾真得严君平矣。雄曰:君备礼以待之,彼人可见而不可得讪也。及至蜀,致礼与相见,叹曰:杨子云诚知人。

录曰:汉承秦后,始以焚书坑儒,终以轻士馒马,几於无士无友矣。有太子者出一卑词求之,而峨冠博带,彬彬都雅,复见汉廷,可见友道之不终绝与。厥后子真、君平流风余韵,被于当时。孟子不云: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其子弟从之,则孝弟忠信。其诸若人之谓也欤。

曹参为齐相时,天下初定,悼惠王富於春秋,参尽召诸长老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者。胶西有盖公,使人厚币请之。既见,为言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因推此类而具言之。参於是避正堂,舍盖公焉,尽用其术。故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大称贤相。

录曰:参不但相齐,以相天下,亦此道也。此可见汉代名臣尚然能自得师,不皆好臣其所教也,岂不贤於后世哉。

卫青为大将军,诸侯皆属焉,尊宠於群臣无二,公卿以下皆卑奉之,独汲黯与亢礼。人或说黯曰:大将军尊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耶。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加於平日。

录曰:汲黯不拜卫青,所恃者何耶。盖人有欲则无刚,刚则不屈於欲。几所以卑奉之者,欲也。黯惟无欲,故面折而不为过,犯义而不为辱。君且直之,而况於臣乎。或曰:黯常愿出入禁阔,岂其无欲哉。夫质直好义者,达也;色取行违者,闻也。黯之行达矣。其在内也,奚以重,其在外也,奚以轻。

马援与公孙述旧同里闸,相交善。后述称帝成都,陈嚣使援往观,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入,交拜礼毕,使出就馆,更为制都布单衣、交让冠,会百僚於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旎骑,跸警就车,磬折而入,礼飨官属甚盛。及援奉书维阳,初到,光武在宣德殿南应下但绩坐迎,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问,今见卿,使人大惭。援谢曰: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耳。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尔。援曰: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矣。

录曰:帝之简易,不当如是耶。夫王僚重镗专诸刺行,秦法断兵,荆轲匕见,固不在於简与不简也。然则帝岂故为是哉。声音笑貌可施於庸

品之人,开心见诚自结于豪杰之士。援之观听,一见次矣。惜乎,说客之言,非知援者。盖援之择君,出于本心。专意束方,乃其素愿,初非反覆倾诈之徒也。使其君可事,则虽堂陛介然,不害其委质。使其君不可事,则虽握手欢然,不见其可亲。卒之灭嚣虏述,不越范围。然则援非说客,乃德客耳,其於暂谄乎何有。

弘道录卷之三十五竟

#1“人”疑作“入”。

 

弘道录卷之三十六

朋友之礼

《东汉书》:明帝永平二年,上幸辟雍,初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三老服都绊大袍,冠进贤冠,扶玉杖,乘舆。到辟雍礼殿,御座束厢,遣使者安车迎三老、五更於太学讲堂,天子迎於门屏交礼道自咋阶,三老升自宾阶,至阶,天子揖如礼,三老升东面,三公设几,九卿正履,天子亲袒割牲,执酱而绩,执爵而醋,祝哽在前,祝体在后,五更南面,三公进供,礼亦如之。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说,诸儒执经问难於前,冠带捂绅之人圆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

录曰:光武建立辟雍,未及临飨。至是明帝亲幸,始行其礼。今观威仪文物之盛,登降揖逊之周,三代以后鲜见其伦。呜呼。可谓善继人之志,善迷人之事者矣。惜乎,特备於王公、贵人、公卿、外戚,而鲜及於天下,是以诏令未申,庠序未设,期门羽林之士,桥门冠带之人,不过观听之美。所谓人伦孝弟,无所关预。而教化亦止於如斯而已。

上自为太子,受《尚书》於桓荣,及即帝位,犹尊以师礼。尝幸太堂府,令荣坐东面,设几杖,会百官,及门生数百人。上亲自执业,诸生或避位发难,上谦曰:太师在是。既罢,悉以大官供具,赐太常家。荣每疾病,帝辄遣使者存问,大官太医相望於道。及笃,帝幸其家,问起居,入街下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赐以床茵帷帐,刀剑衣被,良久乃去。自是诸侯、将军、大夫问疾者,不敢复乘车到门,皆拜床下。荣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赐冢茔于首山之阳。

录曰:夫邪正不并立,儒释不同行,有天地然后有儒佛,乃何为者哉。帝知崇儒养老,而又事佛乎,何也。曰:此叶公之通患也o夫儒之贵不在於章句,犹龙之灵不在於爪牙。以二帝三王之所务,而求之三老五更之所稽,犹以神灵变化之设施,而望於蛇蜓蜓蜴之蠢动也。虽然,岂惟儒哉。佛以空虚寂灭,即心见性,自然惠觉,安在其四十二章之传乎。然则沙门之所精,亦桓荣之所稽者,而儒与佛胥失之矣。

崔驷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少善属文,游太学,与班固、傅毅齐名,常以典籍为业,未遑仕进。元和中,肃宗始修古礼,巡狩方岳,驷上四巡颂,以称汉德,辞甚典美。帝雅好文章,自见驷颂后,嗟叹之,谓侍中窦宪曰:卿宁知崔驷乎。对曰:班固数为臣说之,然未见也。帝曰:公爱班固而忽崔驷,此叶公之好龙也。试请见之。驷由此候宪,宪屐履迎门,笑谓驷曰:亭伯,吾爱诏交公,公何得薄哉。遂揖入为上客。

录曰:愚观肃宗之论二子,盖不但言语文字之问,而其终身之得失利害已较然判矣。驷前奏记数十,指切长短,至宪不能容,而能洁身远引,所谓即鹿无虞,几不如合者,其能免祸宜矣。固不教诸子,多不遵法,至史人厌苦,畏不敢发,所谓妇子嘻嘻,失家节者,其终安得而不亡哉。

陈#1重、雷义少同郡,相友善,俱学《鲁蓉、《颜氏春秋》。太守张云举重孝廉,重以让义,及义举茂才,亦让於重。太守不听!义遂阳狂。后同举孝廉,俱拜尚书郎。义代同时人受罪,因遂见黜,重见义去,亦以病免。故乡里为之语曰:胶漆目谓坚,不如雷与陈。

录曰:愚观陈雷之事,本末未详,史特其大较耳,遐哉邈乎。设使人人让德,比屋相推,济济之俗,不兴於其时乎。若乃王吉贡禹弹冠相庆,庶几近之。至於朱博、萧育弗能及矣。

任延年十二学於长安,明《诗》、《易》、《春秋》,显名太学,号为圣童。更始元年,以为会稽都尉,时年十九。到任静泊无为,唯先遣绩礼祠延陵。季子时,天下新定,道路未通,避乱江南者,皆未还中土,会稽颇称多士。延到,皆聘请高行,如董子仪、严子陵等,敬待之以师友之礼。昊有龙丘苌者,隐居太末,志不降辱,王莽时连辟不到橡,吏白请召之,延曰:龙丘先生躬德履义,有原宪伯夷之节,都尉洒扫其门,犹惧辱焉。召之不可。遣功曹奉谒修书记,致医药,吏使相望於道,积一岁,苌乃乘辈诣府,愿得先备采录,遂署议曹祭酒。苌寻病卒,延自临殡,不朝三日,是以郡中贤士大夫争往焉。

录曰:史称子陵披羊裘,变姓名而进,观诸任延所礼,则固未尝遁也。时大骞朋来,延方以弱冠之年而能倾心下贤,可谓不失中正之节者也。卒能使龙丘感动,愿得备录。孔子曰:朋友死,无所归,曰:於我殡。其斯长孙之谓乎。

北海管宁少与华饮、郦原相友,游学於异国,并敬善陈仲弓。时天下大乱,闻公孙度令行海外,遂与原及王烈等避於辽束。度虚馆以候,既往与语,唯於经典,不及世事。乃因山为庐,凿逐为室,越海避难者多就之,旬月而成。邑遂相与讲《诗》、《书》,陈俎豆,饬威仪,明礼让,非学者无见也。由是度安其贤,民化其德。所居屯落会井,汲者男女杂争,宁患之,乃多买器,分置井傍,汲以相待,而不使知来者,怪之问,知宁所为,乃各相责让,不复争扰。邻有牛暴田,为牵着冻处,自为饮食,子主大暂,若犯严刑,礼让移於海表。黄初四年,诏举独行君子,司徒华饮荐宁,诏以为大中大夫,固辞不受。明帝即位,饮为太尉,逊位让宁,亦辞疾自越海。及归,常坐一木榻,积五十余年,未尝箕股,其榻上当膝处,皆穿行。年八十,志无衰倦,偃息穷巷,饭斋糊口,吟味诗书,不改其乐,困而能通,遭难必济,经危蹈险,不易其节,金声玉色,久而弥彰,揆其终始,殆天所祚。

录曰: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宁澡身浴德,遭乱弗迷,临治弗屈,可谓邦有道,不变塞焉;邦无道,至死不变者也。其与华敌,始焉不肯同席而坐,终焉不可同曰而语矣。

《三国志》:刘备见徐庶於新野,回谓备曰:此问有诸葛孔明,其人外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备始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将军欲见,宜枉驾顾之。备曰:诺。由是亲往诣亮於隆中,凡三顾乃得见。

录曰:《赛》之上六曰:往赛来硕吉,利见大人。时权御已移,汉祚将倾,险难之极也。玄德冒险而起,息塞穷奏,又无倚赖,苟非刚明之才,硕大之辅,佐之以济险,资之以纡难,岂能出於赛乎。故其象为大善之吉,其占为利见大人。三顾之礼,有由然哉。然则所以劝备者,虽由於庶,而所以扶刘者,先定於初矣,岂偶然之故哉。

《文中子》:王通父隆传先王之业,教授门人千余,尝歌《伐木》而召通曰:尔来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资友以成者也。通於是有四方之志,盖授《书》於东海李育,学《诗》於会稽夏碘,问《礼》於河束关朗,正《乐》於北平霍汲,考《易》於族父仲华,慨然有济苍生之心。西游长安,见隋文帝,上太平十二策,遵王道,推霸略,上不能用,遂归教授於河汾之问,乃续诗书,正礼乐,修六经,赞易道,九年大就,门人自远而至。河南董常、太山姚义、京兆杜淹、赵郡李靖、南阳程元、扶风窦威、河束薛收、中山贾琼、清河房玄龄、巨鹿魏征、太原温太雅、颖川陈叔通等成北面焉。从父王珪曰:积乱之后,当生大贤。世习礼乐,莫若吾族,振斯文者,非子谁欤。及卒,门人议曰:吾师其至人乎。自仲尼以来,未之有也。《易》曰:黄裳元吉,文在中也。请缢曰:文中子,总麻设位,一辰以送之。

录曰:按束皋子王绩与尚书陈叔达书曰:贞观初,王凝为监察御史,弹侯君集事,连长孙太尉,由是获罪。时杜淹为御史大夫,密奏凝直言非辜,於是无忌与淹有隙,而王氏兄弟皆抑不用矣。及叔达撰《隋史》,淹时所撰文中子世家达之。陈公亦避太尉之权,藏而未出。后魏征适奏事见太尉曰:君集之事,果虚耶。御史当反其坐,果实耶。太尉何疑焉。於是意稍解。其后君集果诛。然则通之不幸,非有大故也,而史实

遗之,无足怪矣。至樵作《通志》,顾亦之循其旧,不为立传,果何为哉。然则何贵於君子述作之功,而为千古斯文之幸乎。录之。

《唐书□儒学传》:贞观六年,诏定孔子为先圣,颜子为先师,尽召天下惇师老德以为学官,数临幸观释莱,命祭酒博士讲论经义,赐以粟帛,生能通一经,得署吏,广学舍千二百区,诸生员至三千二百。四方秀叉,挟策负素,室集京师,文治蜻焉。勃兴纠侈,袂曳方履,间间秩秩,虽三代之盛所未闻也。

录曰:自古民生於三,事之如一,太宗可谓无负君师之责矣。然岂知君子之道,费而隐者也。外而高昌、百济、新罗、吐蕃遣子入学,内而闺门之内、萧墙之问,不能无惭德焉。此天地之大,人犹有憾焉者;而挟策负素,固不若鸢飞鱼跃之妙矣。唐之所以不如三代也。

十七年,定太子见三师仪,迎於殿门外,先拜,三师答拜,每门让於三师,三师坐,太子乃坐,其与三师书,礼皆前后称名惶恐。

录曰:太宗之尊三师,可谓至矣。以王珪为魏王师,则先拜;以玄龄为太子师,则又先拜。至是着为定式,俾其子孙世守之,奈何不旋踵而忽亡,其故何欤。彼三师之设,肇自周公,内有元圣之德,外抗伯禽之法,则师道立矣。彼李绩者,帝以朝四暮三畜之,彼亦以朝三暮四应之,则几拜揖进退之间,坐立疾徐之际,祗如登场之戏衍耳,何足贵哉。盖不但旋踵之问,可以廷辱师傅。而五王之祸,亦且不远矣。此录之意也。

高士廉都督益州,为文会,命儒生讲论经史,勉励后进,学校集然复兴。有朱桃椎者,隐居不仕,沉浮人问,窦轨镇益。闻而召见,遗以衣眼,逼为乡正,桃椎口竟无言,弃衣於地,逃入山中,夏则躲形,冬则树皮自覆,赠遗一无所受。每为苦履,置於路侧,见之者曰:居士履也。为斋米置本处,桃椎至夕而取之,终不与见。议者以为焦光之流。士廉下车,以礼致之,及至,降阶与语,每令官僚存问。以近代以来多轻隐逸士,至是独加褒礼,蜀中以为美谈。

录曰:蜀有蛮夷之风,不但文翁一人,君平一事可以相属。而欲康顽立懦,苟非加意於至贱,不能扬其波;非抱损子至贵,不能显其化。此褒礼下士,不得不为美谈也。

会昌中,白乐天居洛,与胡吉刘郑卢张等六人,皆多年寿,於东都履道坊合尚齿之会。又有二老李元爽及僧如满,亦与斯会,皆图名赓唱,并写其形貌,以为胜事。至宋,社祁公衍与太原王涣、河束毕世长、沛国朱贯、始平冯平咸以耆年挂冠优游,暇曰为睢阳五老会,赋诗酬和,恰然相得,形於绘事,以纪其盛。元丰中,涤公文彦博虽穷贵极富,而平居接物谦下,尊德乐善,如恐不及。邵雍、程颢、程颐皆以道自重,宾接之如布衣交。时富韩公以司徒致仕,乃集洛中公卿大夫年德高者为耆英会,尚齿不尚官,就资圣院建大厦,曰耆英堂,绘像其中。宣徽使王拱宸留守北京,贻书涤公,愿预其会,独温公年未七十,涤公素重其人,请入会,凡十三人。洛阳多名园古剎,有水竹林亭之胜,诸老须眉皓白,衣冠甚伟,每宴集,都人随观之。涤公又为同甲会,司马郎中旦、程大中、晌席、司徒汝言,皆丙午人也,亦绘像资圣院。温公又为真率会,皆洛阳太平盛事也。士庶又生祠涤公於资圣院,取神宗送公判河南诗,隶於榜,曰坤瞻堂,塑像其中,冠剑伟然,都人事之甚肃。

录曰:洛阳,天下之中,兔惊既醉之风,不知几及见矣。数老者,国家之元气太平之楷范也。伯夷太公不得专美於前矣。录之。

《宋名臣录》:杨时闻程颢兄弟讲孔孟绝学於河洛,调官不赴,以师礼见颢於颖昌,相得甚欢。其归也,颢目送之,曰:吾道南矣。及颢卒,又师事程颐於洛,盖年四十矣。一日颐偶瞑坐,时与游醉,侍立不去,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

录曰:孟子曰: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此程门之立雪,千古以为美谈也欤。

《列传》:陈师道年十六以文谒曾南峰,一见奇之,许以文着,愿留受业。熙宁中,王氏经学盛行,师道心非其说,遂绝意进取,性复高介有节,安贫乐道。初游京师,未尝及贵人之门,傅尧俞欲识之,以问秦观,观曰:是人非持刺字,倪颜色。伺候公卿之门者,殆难致也。尧俞曰:非所望也。吾将见之,惧其不吾见,子能为我招介乎。又探知其贫,怀金欲馈,比至听其论议,益敬畏不敢出。章惇将荐於朝,亦属观延至,师道答曰:辰谕以章公,降屈年德,以礼见招,不佞何以得此,岂侯尝欺之耶。公卿不下士尚矣,乃特见於今,而亲於其身,幸孰大焉。予虽不足以齿士,犹常从侯之。后然以先生之制,士不传赞为臣,则不见於王公,俾为士者世守焉。师道於公前,有贵贱之嫌,后无平生之旧,公虽可见礼,可去乎。且公之见招,盖以能守区区之礼也。若昧冒法义,闻命走门,则失其所以见招,又何取焉。虽然,幸公之他曰成功,谢事幅巾束归,师道当御款服乘下泽,候公於束门外,尚未晚也。终不往。

录曰:万章问曰:不见诸侯,何义。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庶人不传赞,为臣不敢见於诸侯,礼也。又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又曰:且君之欲见之也,何为也哉。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此礼不明久矣。以曾南峰而史称其为人行义不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况其他者乎。此所以一见,许以文着,未敢以节称也。而师道乃能深致礼焉。赋诗,如一瓣香之敬,不尽年之悲,笃信守义,罕见其俦。呜呼。若人者,可谓青出於蓝者矣。

明王直撰《李时勉赠行序》云:正统十二年,祭酒李先生乞骸致仕,六馆诸生伥然,若无所依。先是诸生服先生之教,而蒙其德五六年,敬爱如父母,至是无可奈何。乃言於上,取其平日行事为十题,良工绘图诸在廷,各识以言。及行,太学师生送者,凡二千余人,诸教坊乐工槌大鼓杂以金石丝竹之音,宣然前导。远近观者塞路,一时道傍行旅,至不得往来,商贾亦为之罢市,莫不啧啧称美,以为荣至。有为之泣下者,以为自国朝七八十年以来,未见其比。俾后世传之,足以见今日尚贤之美,是所以为邦家之光也。

录曰:宋臣有言:隆之以虚礼,不若推之以至诚。予观祭酒李先生之去,衣冠礼乐填街塞市,何其盛也。至明年己巳之变,兵甲壮士弥山满谷,又何其惫也。诚使正人者珍重信任,留之阙廷将,奸人可杜,邪谋可塞。奈何首木方除,乞骸遂笃,至诸生无可奈何。呜呼。观此一词,刖伏阙叫,阁所由以起,而讫於权奸不得不为虚礼之文,以光先生也。故当时赠者以为尚贤之美,而识者实怀忧国之叹焉。此又不可不知。

《明臣录》:尚书昊文定公宽生有异质,未冠入郡庠,流辈方务举业,独博览群籍,为古文词,下笔辄有老成风格。然屡试不第,将绝意仕进,不复应举。值天台陈选董学南畿,知非凡乌,命有司以礼敦遣至京闱,遂中第三,会试第一,入试大廷,状元及弟。先是由贡入太学,东海张汝弼见之曰:天下有如此贡士也哉。江阴卞华伯亦有低头拜束野之句。徐武功性高迈,少许可折节,与交曰:馆阁器也。及入翰林,凡有作,即传播中外,位益高,望益重,学者称为匏庵先生。

录曰:夫礼也者,起也;起者,作兴之谓也。时文定久需於次,一旦得有道者资以敦遣於寻常者,盖万万也。故勃然而头角峥耸焉。而际会异然,则礼之於士,其可少哉,其可少哉。

布衣陈真晨,漳州龙溪人,本出海滨,骨格高耸,神气肃清,望之非尘埃中人。年十七八,即能自拔流俗,专心致志以儒为业。业成,期荐有司。至福州,闽有司防察过严,无待士礼,乃辞归。自是不复以科举为事,务为圣贤践履之学。至江西张元镇扣其学,大加称许,曰:祯敢僭谓所也。为程朱以来,惟先生得其真。昊许二子亦未是。遂归。镇海莆人虽多儒家,自布衣而学术始淳。与乡人李文举诸前辈讲行文公家礼,而风俗始正,至今犹传之云。

录曰:李文毅之赠送,弟子所以崇其师也。吴文定之敦遣,师所以隆其弟子也。若夫陈剩夫之从好,非师非弟,所以自待也。三者皆朋友之礼之不可缺者也,故终焉。

弘道录卷之三十六竟

#1“陈”原缺,据后文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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