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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道录

弘道录卷之二十五

朋友之义

孟子曰: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录曰:夫所谓之泰者,非尧舜之时乎。何以为上下交也。夫尔我并立,势相等伦,朋友之道狭矣。充其道叉若以天子友匹夫而不为诅,匹夫友天子而不为僭。然不详於天道,祗见用下敬上者顺而易,用上敬下者逆而难,孰肯轻身以先於匹夫哉。然亦有下堂而见诸侯者,此不得谓之尊贤。而当时之所谓贤者,合孔孟,均之诸与渎也。故孔子守拜下之礼,孟子阐尊贤之义,其意一而已矣。

《说命》: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逅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祖毫,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铀蘗;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录曰:兑之为卦也,两泽相丽,君臣胥悦也。两泽相丽者,交相滋润,互有浸灌之益。君臣胥悦者,交相劝勉,共飨太平之休。故其象为朋友讲习,其道为学焉。后臣然其始也,以阳爻居体而最下,故旧劳于外。至于商兑未宁,故又逐于荒野,入宅于河;及其至也,上感天象,下顺人心,介然有喜,而庆泽无不流矣。此高宗之治所由成也。若使牵於和兑之吉,狙於来兑之凶;及其至也,引其邪兑之私,则阴盛伤消,小人众而君子独,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矣。此九五之君不可不竞竞而做惧也。圣人着於词曰:孚于剥,有厉。吁,不可为殷鉴乎。

《洪范》: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隐下民,相协厥居#1。我不知其彝伦攸叔。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陉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界洪范九畴。彝伦攸教鲧,则趣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叔,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叉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润下,火炎上,木曲直,金从革,土稼穑。二、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曰,四曰星辰,五曰历数。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六、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七、稽疑: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晦。凡七,卜五,占用二,愆武。八、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叔,庶草蕃芜,一极备凶。九、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录曰:此皇极敷言之训,箕子以告武王。得道统之传者,在是不可以泛然目之也。彝者,至常而不可易之谓也;洪者,至大而不可穷之谓也;伦者,殷因於夏,周因於殷,理之一定也;范者,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法之大同也。此非箕子莫之能得,非武王莫之能闻,而遂以传之天下。万世为人君者,其可不知哉。

《礼运》:昔者仲尼於蛤宾,事毕,出游於观之上,喟然而叹。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恶其不出於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与,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智,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选也。是谓小康。

录曰:夫子何以有是叹也。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欲之,故有是叹也。何以铃於偃也。盖偃以礼乐为治者也。礼乐之治,大用之则为大同,小用之则为小康。大同者,视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千万世为一日。小康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可也。吾其为束周亦可也。非偃何足与有言哉。或疑以为非夫子之言,则过矣。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辖,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录曰:孔子之叹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者,岂徒诵说向慕而已哉。其所以斟酌於胸中,反覆於念虑,铃有百王不易之大法,千古常行之大道。故他曰又语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夫用之者,大则为唐虞,次则为三代,非小小措置而已。此孔门切磋之义,有关於天下国家最切。万世之下,不可以虚文视之也。故以继四圣之后焉。

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筑城于齐,而尹吉甫作诗送之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彝伦,好是懿德。天监有周,昭假于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钻戎祖考。王#2躬是保。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人亦有言,德轮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虽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一表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仲山甫出祖,四牡业业,征夫捷捷。每怀靡及,四牡彭彭,八鸾锵锵。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四牡骚骚,八鸾阶阶。仲山甫祖齐,式遗其归,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暴公为卿士而赞苏公,故苏公作诗以绝之曰:彼何人斯,其心孔难。胡逝我梁,不入我门。伊谁云从,惟暴之云。二人从行,谁为此祸。胡游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彼何人斯,胡逝我陈。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柢觉我心。尔之安行,亦不遑舍。尔之急行,遑脂其车。一者之来,云何其吁。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一者之来,俾我祇也。伯氏吹埙,仲氏吹洗。及尔如贯,谅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诅尔斯。为鬼为蚁,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视人

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

王氏曰:暴公不忠於君,不义於友,所谓大故也。故苏公绝之。然其绝之也,不斥暴公,言其从行而已;不着其谐,示以所疑而已。既绝之矣,而犹告以一者之来,俾我祗也。盖君子之处己也忠,其遇人也恕。使其由此悔悟,更以善意从我,固所愿也。虽其不能如此,我固不为己甚;岂若小丈夫然哉。一与人绝,则丑诋固拒,唯恐其复合也。录曰:樊与尹,暴与苏,皆王朝卿士,而义则朋友也。其诗或如清风,或如飘风。盖天下有道,人皆好德,而夙夜匪懈,譬则天高曰朗,自不觉其畅然也。天下无道,为鬼为域,而谗口交张,譬则波荡风靡,亦不觉其异态也。二风作,周道别矣。所以谓能兴观者如此。

《通鉴》:王将杀杜伯而非其罪,伯之友左儒争之,九复之而不许,王曰:汝别君而异友也。儒曰:君道友逆,则顺君以诛友;友道君逆,则师友而违君。王怒曰:易而言则生,不易则死。儒曰:士不枉义以从死,不易言以求生。臣能明君之过,以正杜伯之无罪。王杀杜伯,左儒死之。

录曰:杜伯之事不可考,然以一死而争之九复,左儒可谓笃於义矣。虽然别君而异友则废友,友道而君逆则违君,无己归过於己,以代之乎,将并死而无益乎。

《左传》:士伯、士会、荀林父皆晋卿也。伯之使秦,以召公子雍也,荀林父止之,曰:夫人太子犹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盍以疾辞。不然,将及摄卿以往可也。何必子同官为寮,敢不尽心乎。弗听,为赋板之三章,又弗听。及赵盾背士伯立灵公,士伯亡,荀伯尽送其帑及其器用财贿於秦,曰:为同寮故也。

录曰:苟伯之论善矣。何以不於公朝言之,而私议於蔑欤。衰与盾父子秉政,乃心晋室,立长之议既大,颊秦之心方坚。贾季一召公子乐,

使人杀之。季之出奔,正以此欤。六年,晋狐射姑杀阳处父,出奔。傅以为侵官,又以为漏言,皆非是。呜呼。不闻葵莞之言,卒起令狐之祸,重衅迭难,晋之丧亡亦几矣。所谓我即尔谋,听我嚣嚣,正以为盾也。惜乎无以语之。

及先蔑奔秦,士会从之。在秦三年,不见其人。曰:能亡人於国,不能见於此,焉用之。士会曰:吾与之同罪,非义之也。将何见焉。及归,遂不见。

录曰:此随会所由返国,而士伯所以无宗欤。夫伯,晋之正卿,其往秦也。夫人太子犹在,既不能直言匡谏,以伸匪躬之义,及苟伯之谏,又不能见几而作,以尽寮友之情,进退皆无所据矣。使士会拘于小节,不知自爱,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则失其正固之道,不能无成有终矣。故《易》曰:未感害也。其用意深哉。

《史记》:管夷吾、鲍叔牙者,友也。夷吾少困时为鲍叔贾,分财多自与,鲍叔不以为贪,知其贫也。为鲍叔谋事而大穷困,鲍叔不以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三仕三见逐於君,鲍叔不以为不肖,知不遭时也。三战三败,鲍叔不以为怯,知其有老母也。所事公子纠败,幽囚受辱,鲍叔不以为无耻,知其不羞小节而耻名不显於天下也。故夷吾尝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也。

兰相如完璧归赵,王以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颇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之,每朝常称病不出;或望见,辄引车避匿。其舍人以为耻,相如曰:子视廉将军,孰与秦王。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潮,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俨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至门请罪,遂为刎颈之交。

录曰:自管、鲍、康、兰之名着,古今莫不以为美谈也。然观其所论,乃在血气用事之问,非有道德仁义之美。所谓王期於王,霸期於霸,大抵如此。虽然世衰道微,时则有若孙、庞、范、魏、苏、张之徒,往往折胁刖足,甘心尽命,以图报复;时君不悟,又为之聚怨酬恩,一毫不爽。譬则闲阎之稚,尔汝相戏,而报施不称,不免哄然而怒,使其父母贤也。为之谢过不贤,未有不为里闭之羞者。然则,四子之事,其贤矣乎。

鲁仲连者好奇伟淑傥之策,不肯仕宦任职,以其高节游於诸侯。赵孝成王时,秦兵围郡鄂,魏安厘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於荡阴不进。使客新垣衍因平原君说赵,欲共尊秦为帝,以却其兵。仲连闻之,往见衍曰: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彼即肆然而为帝,则连有蹈东海而死尔,不愿为之氓也。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从而帝之,秦将行天子之事,以号令天下,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衍起再拜曰:吾乃今知先生,天下之士也。不敢复言帝秦矣。

录曰:鲁连之不肯帝秦,其志则大矣,其号则不可也。曷不曰:天尊地卑乎。周,天子也;秦,诸侯也;列国,亦诸侯也。以周在上而复帝秦,是太阳之尊,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照。连有蹈东海而死尔,岂不名正而言顺哉。或曰:战国所趋者利,所避者害也。苟不为利,秦之责何由塞;不有害,诸侯之救何由至哉。曰:非然也。盖秦尝帝矣,称而复否,无所措手足也。苟不畏天无二曰,民无二王之义,何至却军五十里乎。或曰:连之言前后不伦,岂太史之迷作乎。要之邹鲁守礼义之国,孟氏醇乎醇者也,连与两生大醇而小疵。

赵良见商君,商君问曰:子观我治秦,孰与五段大夫贤。赵良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夸夸。仆请终曰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诺。赵良曰:五段大夫,荆之鄙人也。穆公举之牛口之下,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束伐郑,三置晋君,一救刑祸。其为相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五段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今君之从政也,陵蝶公族,残伤百姓,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罐而鲸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贪商於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商君弗从,居五月而难作。

录曰:以商君之威而容赵良之说,岂其未泯之良心与。虎狼暴矣,食人而号,欲生之德,无乎不有也,特不胜其欲焉耳。商君之始也,岂遽欲为虐一至此乎,亦不胜其欲之心,不如是,不足以动孝公,而飨目前之大利。至於身之大患,亦较然明矣。则虽正言而何诛哉。惜乎,良之说有未尽也。夫鞅之废井田,开阡陌,其罪上通于天,先王之法至是而殆尽者,果谁之尤乎。虽擢发不足以数之,岂夸夸而可尽耶。虽然良无足怪,苏氏号为贤者,以车裂为,足以报其亡秦之罚。然则,先王之法置而不问,可乎。

东汉传:严光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即位,乃变姓名,隐身不见。帝思其贤,物色访之。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衷,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熏,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舍於北军,给状褥,大官朝夕进膳。司徒侯霸与之素旧,遣使奉书曰:闻先生至,欲即诣造,迫於典司,是以不获愿。因曰暮自训语言。光不答,但投札与之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霸得书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态也。车驾即曰幸其馆,光外不起。帝即光外所,抚其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耶。不应。良久,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着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得不汝耶。於是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曰。帝从容问曰:朕何如昔时。对曰:陛下差增於往。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曰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外耳。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后人名其处为严陵濑焉。

录曰:愚观严光所以不可留者有五,而三公不与焉。夫不观孔子,无以见仁义之中正;不参孟子,无以达去就之权衡。光虽不效己甚之行,而有何至相迫之言。此不见诸侯之义也。蚓乃变姓名,渔泽中乎。若是着羊裘,诚有心矣。一也。及其至也,以故人招之,惟当以故人处之,亦义也。夫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然则,故人之招,招谏议,故人其可留乎。二也。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彼侯霸何为者哉。观其曰:阿谀顺旨,要领绝。与责子绝长者同义,而谓可留乎。三也。贵易交,富易妻,帝尚不难於言,而能久而敬者鲜矣。四也。博士如范升,客星如太史,一薛居州,独能相助为理乎。五也。向使尊以三公,不过书名云台一世之士,而钓台崔巍万世之士。《易》不云乎,君子几,不如舍。其斯子陵之谓乎。

廉范与洛阳庆鸿初为刎颈交,人称前有管鲍,后有庆廉。时陇西太守邓融备礼谒范为功曹,后融为州所举,案征下狱,范乃变姓名,求代廷尉、狱卒、卫侍左右尽心勤劳。后又辟公府,会薛汉坐诛,故人门生莫敢视,范独收敛其尸。侯吏以闻,显宗大怒,召见责曰:薛汉与楚谋反。范公府橡,不与朝廷同心,而反收敛罪人,何也。范叩头曰:臣无状。以为汉等皆以伏诛,不胜师资之情。帝稍解曰:卿,廉颇后邪。与右将军哀、大司马丹有亲属乎。对曰:裒,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帝曰:怪卿志,胆敢尔。因贯之,由是显名。世居边郡,广田地,积财粟,悉散以赈宗族朋友。值肃宗崩,范奔赴敬陵。适庐江橡严麟奉章吊国,涂深马死,不能自进。范见而愍之,命从骑与之马,不告而去。麟事毕,不知所归。或谓曰:故蜀郡太守廉叔度好周人急。今奔国丧,独当是尔。遂牵马造门,果然,因谢而归之。

录曰:史称康范以气侠立名,观其赈危急,赴险院,有足壮者,亦足以信意而感物矣。明帝加怒,以发其志,始以就戮,更延其宠。古今所罕闻也。若乃五杵之事,人或能之,故不列云。

桓帝初为蠡吾侯,受学於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后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南阳太守成缙亦委功曹,岑侄二郡。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缙但坐啸。因此流言传入太学,诸生三万余人,郭林宗、贾伟节为其冠,并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学中语曰: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伯举,天下俊秀王叔茂。并危言深论,不隐豪强。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屐履到门。

录曰:孟子称伊尹管仲,学焉后臣。然则,因师获印,何足异哉。汉自桓荣稽古,所谓学与师者不过专门章句,卒无启心沃心之益。一旦规模楷范属之他人,而因师获印无足多,尚顾不知自反,而乃互相讥揣,各树朋徒,此何谓哉。夫以帝王莫如学,学莫如务求师,至於同心同德,信任不疑。又君子之所深幸,兴学育才。至於三万,亦后世之所罕逢,不以成颂而反以成隙。盖光武以词说兴,故亦以言旨衰。而为之谣者,虽曰出於偶然,其殆莫之为而为也欤。

时天下名士为之称号,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曰八厨,犹古之八元八凯也。窦武、刘淑、陈蕃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昱、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萧、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陆为八顾。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张俭、岑睡、刘表、陈翔、孔昱、范康、檀敷、翟超为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为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

录曰:八元八凯,身尊道高,顾厨使及,身诅道丧,何悬绝之若此乎。盖三代以上,政出於一,而贤能为实用;季世,政出於二,而才艺为忌端。《周礼□冢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奚容岐而二之哉。若使彼予而此夺,彼废而此置,彼生而此杀,虽尧舜不可一日居,况桓灵之世乎。学校者,礼义之所出,非威辟之所关也。孔门弟子记颜渊等十人,而并目其所长分为四科,当时不以为异,后世不以为嫌,未闻其招祸也。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惟以礼义康耻互相维持,则顾厨使及之名岂可少哉,岂可少哉。

李膺性简亢,无所交接,唯以同郡荀淑、陈皇为师友。荀爽尝就谒,膺因为其御。既还喜曰:今日得御李君矣。其见慕如此。时张让弟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至乃杀孕妇,闻膺厉威严,惧罪逃还京师,匿让第,藏於合柱中。膺知其状,率吏卒破柱取朔,付洛阳狱,受辞毕,即杀之。让诉冤於帝,诏诘以不先请,便加诛辟之意。膺对曰:昔仲尼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积一旬,私惧以稽留为愆,不意获速疾之罪。帝顾谓让曰:此汝弟之罪,司隶何愆。乃遣出之。自此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休沐不敢复出宫省。帝怪问其故,并叩头泣曰:畏李校尉。是时朝廷日乱,纲纪颓弛,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

录曰:愚观膺之破柱成狱,临轩正词,至今凛凛犹有生气。蚓一时阔竖宁不练然屏气乎。然不知维辟作福,维辟作威。威福之柄,自上而下,吾从而执之,所威者天下之威,所福者天下之福,由朝廷达於天下,夫谁曰不然。时皇德不纲,宦浊同轨,而膺独持风采,其所予夺废置与朝廷曾不相及,则是威福之柄自我,而将非自上而下也。故小人得以指而为辞谓,更相技举,迭为唇齿,有不合者,见则排斥。呜呼。彼不合者,正耶,邪耶;拔举者,是耶,非耶。彼之非,帝初不觉,而我之是,上莫与知。於是正者反以为邪,而邪者得以害正矣。然则坐视而不救,可乎。《否》之九四曰:有命无咎,畴离祉。象曰:有命无咎,志行也。故君子宁正辞直言以诛奸雄,讨乱贼,无宁专杀擅诛以枸同俦,殃善类欤。

范滂少厉清节,为州里所服,举孝廉。光禄四行,时冀州饥荒,盗贼群起,乃以滂为清诏使案察之。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污,望风解印绶去,其所举奏莫不厌塞众议。及党狱起,桓帝使中常侍王甫辩请以次。及滂,滂曰:臣闻仲尼之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将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蹈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於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甫愍然为之改容。

录曰:愚观孟博之对,未尝不潸然流涕也。禹之言曰:尧舜之民,皆以尧舜之心为心。方是时也,九官十二牧,济济相让,充满于廷,天下未尝不同以为清也。四凶之罪,投窜诛拯,曾不少贷,天下未尝不同以为污也。如使善而不清,何贵於善;恶而不污,何贱於恶。以至於春秋之时,虽曰人心不古,然而三都之堕,少正之戮,不遗余力。故又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呜呼。何不幸而生於孟博之世耶。不旋踵问,外兵内乱,重衅迭祸,危亡无日,此岂天之降丧哉。人之责乱,宁为荼毒其实,盖不可追也已。

弘道录卷之二十五竟

大明万历三十五年二月十五曰奉旨绩刊印施

正一嗣教大真人臣账国祥校

#1“居」原作“君」,据《十三经注疏》改。

#2“王」原作“三」,据《十三经注疏》改。

 

弘道录卷之二十六

朋友之义

《晋书》:王裒家贫躬耕,诸生有为割麦者,遂至弃之,知旧致遗,皆不受。门人为本县所役,告裒求嘱令,裒曰:卿学不足以庇身,吾德薄不足以荫卿。嘱之何益。且吾不执笔,已四十年矣。乃步檐乾饭,儿负盐豉,草屠送所役生到县。安丘令以为诣己也,整衣出迎。裒至,磬折而立云:门生为县所役,故来送别。因执手涕泣而去,令即放之,一县以为耻。乡人管彦少有才而未知名,裒独以为必当自达,拔而友之。北海郦春少立志操,寒苦自居,负岌游学,乡邑会以为郦原复出。裒以春性险狭慕名,终必不成。其后春果无行,学业不终。有识以此归之。

录曰:哀之不受门人嘱也,由其不受门人之获始也。其不答安丘令也,由其不向西面之坐始也。不然,劳役不恤,人爻以为迂;整衣不答,人叉以为简。虽然以节行着闻之徒,而亲为担饭负草之举。然则曰不嘱者,是乃所以深嘱之欤。

《唐书》:秦王世民以海内容平,锐情经卫,乃开绾於宫西,延四方文学之士出教,以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李道元、蔡允恭、薛元敬、颜相时、苏最、于志宁、苏世长、薛收、李守素、陆德明、孔颖达、盖文达、许敬宗共一十八人并兼文绾学士,分为三番,更曰直宿,伺朝谒之暇,讨论经典文籍,与议天下事,或至夜分。使问立本图像,褚亮为赞号十八学士。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州。

录曰:孟子之时,桃应问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晚杀人,则如之何。万章又曰:象日以杀舜为事,及为天子,则封之。此非有所为也。预讲而宿,难之何哉。以唐之天下,皆太宗之功,欲其如舜之不与,固亦难矣。惜乎,诸贤并进,曾无一及於桃应、万章者。公暇之所讨,夜分之所论,非富贵之荃蹄,则功名之脍炙。以是知大圣大贤平曰所以处,人伦大变叉有素定。初非偶得,所以预讲而宿难者,非其迂润不情,而实则凿凿可据。夫岂瀛州之选所能与哉。

及即位,又置弘文馆,娶四部书二十余万卷,选天下文学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并以本官兼学士,令更曰宿直,听朝之隙,引入内殿,讲论前言,往行商确政事,与讨古今,道所以成败,曰反夜艾,未尝少息。又取三品以上子孙,充弘文绾学生。

录曰:汤克夏,尝修文德矣,曰圣敬曰跻也,而未闻置弘文之馆也。周克殷,亦敷文教矣,曰彝伦,攸叔也,而未闻聚四库之书也。唐以方兴之运,蚓其君有迈世之资,使能加意於圣敬,电勉於彝伦。而不为口耳见闻之学,则贞观之治,岂直如斯而已哉。大抵帝王之学与经生异。夸多国靡者,经生之学也;守约施博者,帝王之学也。然则两言为有余矣,其於二十余万卷乎何有。

京兆李泌幼以才敏着闻,玄宗使与太子为布衣交。太子尝称之曰:先生。后隐居颖阳,肃宗立,遣使召之,谒见於灵武。上大喜,出则连辔,寝则对榻,如为太子时。事无大小,皆以咨之,言无不从,至於进退将相,亦与之议。屡欲以为相,泌固辞曰:陛下待以宾友,则贵於宰相矣,何必屈其志。乃止。

录曰:肃宗以泌为宾友不可乎,正良娣之后,辨建宁之诬,敦太上之礼,建功臣之议,井井乎开导切磋之义。使帝未即位之先,泌苟早至,其施为气象必不如是之草草也。惜乎,心之未纯,信之未笃。衡山之还无几,观察之命旋出,以泌之贤,卒不免於末议。此其功名之际,不可不持无欲自得之心也。

狄仁杰同府参军郑崇质母老且疾,当使绝域,仁杰谓曰:君可贻亲万里忧乎。诣长史兰仁基,请代行,仁基咨美其谊。时仁基方与司马李孝廉不平,至是相语曰:吾等可少愧矣。则仍与相待如初。每曰: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1人而已。

录曰:此与以柳易播同,不录。此何以录。郑之使,不得已;刘之贬,得已也。以北斗以南一人,视元和以下,八子则固有不同矣。此其所以异也。

韩愈《争臣论》:或问:谏大夫阳城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学广而闻多,不求闻於人,行古人之道,居於晋之鄙,人熏其德,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五年矣。在位不为不久,闻天下得失不为不熟,天子待之不为不加,而未尝一言及於政。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愈非以为直而加於人也。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能闻而改之。及裴延龄诬逐陆赞等,帝怒,甚无敢言者。城乃守延英阁上疏,极论慷慨,引谊累日,不止闻者寒惧,而城声色愈厉。帝大怒,诏抵城罪,皇太子开救得免。然帝意欲遂相延龄,城曰:延龄为相,吾当取白麻坏之。帝不相延龄,城之力也。

录曰:愈之尽言,非讦直也。朋友有责善之义,丽泽有商兑之益。虽众人所不敢言,而愈言之。《易》曰:介疾有喜。此韩子之意人固不得而测也。城之不言,亦非不言也。利害有切於朝廷,得失有关於君德,铃举世不敢言而后言之。《易》曰:括囊无咎。此阳子之意,人亦不得而窥也。天下之事,孰有大於置相者乎。以一卢杞颠沛危亡社稷,几於不陨,而延龄旋复蹈之,赖城而已,其功岂止於一人之适,一事之问乎。设使朝拜官而夕奏疏,非惟忠告之义不显,而含章之美终无成矣。此欧公之论,余无取乎尔也。

萧颖士与李华同年相善。天宝初,颖士补秘书正字,华为卧〈察御史,名闻一时。宰相李林甫欲见之,颖士居父丧不诣。林甫至故人舍,邀之,反哭于门内以待,林甫不得已吊之,乃去,怒其不下已。服阕,调广陵参军。裴耀卿、张均、韦述皆先进,器其材与钓礼述,尝荐以自代,召诣史馆,而林甫方擅威福,遂不屈免官。及禄山宠恣,颖士阴语柳并曰:乱不久矣。托疾游太室山,卒兔於难。生平乐闻人善,以推引后进为己任。如李阳、李幼卿、皇甫冉、陆渭等数十人,由其奖目,皆为名士,天下推为知人。又友殷寅、颜真卿、柳芳、陆据、邵翰、赵驿。时人语曰:殷、颜、柳、陆、李、萧、邵、赵,以能全其交也。华少旷达,外若坦荡,内谨重,尚然许,每慕汲默为人。杨国忠支侄所在横猾,华劾按不拨,州县肃然。其文辞绵丽,少宏杰气,颖士健爽自肆,时谓不及,而华自拟过之。初作《含元殿赋》,颖士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又作《吊古战场文》,极思研摧,已成迂为故书,杂置梵书之皮。他日颖士读之,称工,问谁可及,曰:君加精思,便能至矣。愕然而服。宗人翰亦以进士知名,寓居阳翟,为文精密,用思苦性。常从令皇甫曾求音乐,每思涸则奏乐,神逸则着文。禄山之乱,友人张巡守睢阳,有薄巡者言其降贼,翰序城守事迩,撰列传以上肃宗,方明巡之忠义,士友称之。

录曰:世称萧李齐名,岂徒文与才擅。若萧之不屈於林甫,李之见疾於国忠,翰倦卷表暴张巡许远之忠,班班然节义之徒也。特所拟吊《古战场文》,及今具在,后世有目者自能品题,而杂置梵皮,以希声誉,何视之不广耶。

《宋史》:张忠定与寇忠愍,布衣交也。寇兄事张,常面折不少恕,不以贵而有所改。寇之入相,张时帅成都,谓僚属曰:寇公奇材,惜学卫不足耳。及后知陕,张适自成都还。寇严供帐大为具以待,将别送之郊,问曰:何以教准。张徐曰:《霍光传》不可不读。准莫谕其意,归取光传读之,至不学无术,笑曰:此张公谓我矣。

录曰:咏之讥准不学,果何所见乎。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材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准之,欲人怀惠己,非无我之公,而拒人拂须,甚失容人之量,未免在朝则自矜其功,在外则自伐其望。功名所在,切然动情,岂惟不附孙爽之论。而且迎合朱能之谋,致使门人得而议之,朋友从而惜之,孤注之谗无足怪矣。使能读书明理,嚣然自得,平生事业,岂复有如澶渊之役者哉。功成之后,奉身而退,付是非得失於不闻,天下后世之公论不啻如斯而已也。然则能感雷阳之枯竹,不能照汗简之遗编矣乎。

唐介为御史。当仁宗朝,张贵妃宠冠后庭,伯父尧佐骤除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介力争之。帝曰:除拟本出中书。时文彦博为首相,介并劾彦博,帝怒曰:介论事,是其职。至谓彦博由妃嫔致宰相,此何等言也。遂贬介英州别驾,而罢彦博知许州。朝中士大夫各以诗送行,独待制李师中颇为传诵。诗云:孤忠自许众不与,独立敢言人所难。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如山。并游英俊颜何厚,未死奸谀骨已寒。天为吾皇扶社稷,肯教夫子不生还。由是直声动於天下,称真御史,必曰唐子方。

录曰:愚观子房之事,师中之诗,盖不惟直声动於天下,而主上宽仁之德可传后世,大臣服义之美可法缙绅。自此以后,则车盖之怨,垫龙之诬,纷纭迭出,逐致矛盾终身。一往不返,而朋友之义,君臣之德,大臣之量,胥失之矣。

欧阳修《朋党论》略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盖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寸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曰:惟君子则有朋。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录曰:修之论千百十言,其旨归不越乎周比和同两词而已。至孟子反发善与利之说,曰:鹑呜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鹞呜而起,孳孳为利者,踱之徒也。夫徒同类也,人君苟能究心圣贤之学,深明义利之辩,则君子小人不待较而自明矣。仁宗天资粹美。惜无学问为之开导,是以邪正无辨。庆历、嘉佑之问,虽君子满朝,而小人互进迭为治,忽未能纯乎元恺,绝乎共兜,以造雍熙之世。一再传而为神宗,王章蔡吕之徒朋淫党奸,孳孳为利,而大乱作矣。斯论也,岂惟筮龟之昭灼,其千古之明镒欤。

司马光与范镇同心友善,相得甚欢。当熙宁元丰间,士大夫论天下贤者,必曰:君实景仁。其道德风流足以师表当世,其议论可否足以荣辱天下,皆自以为莫及也。尝曰:吾与子生同志,死当同传。人亦无敢优劣之者。夫既相约,而后死者又必为志其墓,故君实为景仁。传略曰:吕献可之先见,范景仁之勇央,皆子所不及也。盖二公用舍大节,不谋而同,如仁宗时论建储,英宗时论濮议,神宗时论新法,其言若出一人。又尝谓人曰:吾与景仁兄弟也,但姓不同耳。至於论锺律,则反复相非,终身不能相一。君子是以知二公非苟同者也。

录曰:愚观诚之一字,而人之吉凶祸福,进退存亡,靡不由之。盖熙宁、元丰之问,天下之是非淆矣。至今百世之后,如言君实、景仁,若辨白黑者,诚也。诚则无妄矣,动而健刚,中而应,岂待谋而后同哉。彼传法沙门,护法善神者,不诚也。不诚,则妄而匪正-,悖於人理,天道所不佑,何善终之有乎。故一则生同传,死同志,民到于今称之;一则面相若,皆二公死之曰,民无得而称焉。

正言邹浩士、田翟、田昼议论慷慨,以气节相激厉。浩尝劾章惇不忠,慢上之罪,未报,而刘后立,昼谓人曰:志完不言,可以绝交矣。至是论之,惇抵其罪,除名编,管新州。浩既得贬,昼迎诸途,浩见之出涕,昼正色曰:使志完隐默,官京师,遇寒疾不汗,五日死矣。岂独岭海之外,能死人哉,愿君毋以此举自满,士所当为者未止此也。

录曰:昼之言,达者之论也。君子铃以是存於心,而后成败利钝、死生荣辱无所萦於其怀。虽然非所欲也,彼光天盎宇,万汇明熙,岂故效蚤之呜,营之韵哉。不得已,而地道失静,君子惟计伦理之轻重,道议之浅深,非有所为也。以真哲二朝皆崇刘后,而明肃卒以正终,崇恩毙於自尽,志完今果完矣。然则虽死犹不死,而况於真不死乎。若仁宗废郭而立曹,犹为彼善,又不可以此时而同彼时也。

安定先生胡瑷患隋唐以来仕进尚文辞而遗经业,苟趋持禄。及为苏湖二州教授,严条约,以身先之。虽大暑必公服终曰,以见诸生,严师弟子之礼。解经至有要义,恳恳为诸生言其所以治己,而后治乎人者。学徒千数,曰月刮剧为文章,皆传经义,必以理胜,信其师说,敦尚行实。后为太学,四方归之,庠舍不能容。其在湖学置经义斋、治事斋。经义斋者,择疏通有器局者居之。治事斋者,人各治一事,又兼一事,如治民治兵水利筹数之类。其在太学亦然。弟子散在四方,随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遇之,不问可知为先生弟子;其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可知为胡公也。

录曰:录安定者,濂洛之风未广,苏湖之教居先。既无先傅后倦之心,兼以明体适用之学。当是之时,人村曰盛,国运曰隆,风俗曰淳,德业曰厚,未必不由明师贤傅有以先之劳之也。

二程先生平生诲人不倦,故学者出其门最多,渊源所渐皆为名士,而刘绚、李吁、谢良佐、游醉、张绎、苏晒、吕大临、吕大钧、尹惇成德尤着。绚为人气和,而体庄持论不苟合,珪步不忘。学人谓:明道平和简易,惟质夫庶几似之。又曰:质夫沛然。吁才器可大任,所造尤深,所得尤粹。胸中闳肆开发,求之孔门,如赐也达。良佐英果明庾,强力不倦,曰有程课,如以生意论仁,以实理论诚,以常惺惺论敬,以求是论穷理,其命意皆精当,而直指穷理居敬为入德之门,又最得明道教人之纲领。醉德宇粹然,诚於中,形於外,仪容辞令集然有文。初与兄醇俱以文行知名,伊川见之京师,谓其资可以进道,招使肆业,尽弃所学而学焉。绎与惇同时,绎以高识,惇以笃行,俱为先生所称,尝曰:吾晚得二士者是也。大钧强明直谅,所行不二于心,所知不二于行,以孔子上达之心立其志,以孟子集义之功养其德,以颜子克己复礼之用厉其行,其要归之诚明不息,不为众人沮之而疑,小辩夺之而屈,势利劫之而回,智力穷之而止。其自任以圣贤之重如此。大临深潜缜密,本是个刚的气质,涵养得到如此。故圣人以刚为信子。若刚矣,能除去过刚之病,全其为刚之德,何事不可为,不刚终不能成事。

录曰:录程门者,有宋一代,道学大明。其上者不由师传,默契道体,濂汉以来,一人而已。是后明道浚其源,伊川会其流,晦庵扬其波,股晨乎无有穷已。其所以淑人心,明道衍,敦风化之本,原厚邦国之元气。究其用心,直欲上跻三代之盛而后已焉。此其道义显着,后世鲜能及也。

屏山先生刘子单,忠显公翰之子,愤父死难,隐居武夷山,与胡宪、刘勉之交欢相得,所与游皆知名士,而期以任重致远者,晦庵一人而已。尝读《易》涣然有得,以为学《易》当先《复》,故以不远复之言告晦庵,俾佩之终身,后卒为儒宗。籍溪先生胡宪,安国从子,生而静殷,不妄笑语,平生危坐,虽仓卒无疾言遽色,人犯之未尝校。时禁伊洛之学,宪与勉之求得其书,潜抄默诵,夜以继日。闻涪陵谯定受学于颐,往从受业,久未有得。定曰:心为物溃,故不能有见,惟学乃可明耳。宪悟曰:所谓学者非克己工夫耶。自是一意下学,不求人知,归崇安,力田以奉其亲,从游者益众,曰与学者训,接以为己之学。问者始而笑,中而疑,久而观其所以修身、事亲、接人者,无一不如所言,遂翕然悦服。晦庵尝言:事籍溪最久,得其学为多。白水先生刘勉之从谯定、刘安世、杨时受学,卒业乃还崇安,即近郊结草为堂,读书其中,力耕自给,担然无求於世,学者踵至,随其材品为说圣贤之道。晦庵得道统之正,自三先生始。

录曰:观韦斋临终所托以其子,不惟传道受业之功,而实兼宗主依归之意。盖晦翁本新安人,始也寓居崇安,终也徙居考亭,皆依子羽以为之所,后遂为堂。堂阙里与束鲁并称,可以见古人恩义之重,师资之情,视今以为何如哉。

晦庵先生门人甚多,最着者黄干、李墦、刘烩、刘炳、张洽、陈淳、李方子、黄撷、蔡沈、辅广。干夜不设榻,不解带,志坚思苦,晦庵妻以女。及病,革以深衣,并所著书授之,诀曰:吾道之托,死无憾矣。遂没。干弟子曰盛,编礼著书,讲论经理,朝夕不倦。墦初告以曾子之旨,致远固以毅,而任重贵乎弘也。墦因以弘名其斋。凡诸生未达者,先令访墦,俟有所发,从而折衷之,诸生畏服。故曰:墦进学可畏,处事不苟。他曰任斯道者必子也。墦又言:凡人不必待仕宦,有职事方为功业。但随力到处,有以及物,即功业也。居家讲道,学者宗之。烩发明渊源道学以倡诸儒,著《礼记□周易解说》、《云庄外药、续药》行世。炳从学,一以讲道明理为心。晦庵释《四书》,及传《易》、《诗》、《通鉴纲目》、《太极图》,皆与炳往复论辩,参订其问,多所是正。著《四书问目》、《纲目要略》。终谧文安,学者称陆堂先生。洽自六经传注而下,皆究其指归,至於诸子百家、山经地志,无所不读。朱子嘉其笃志,谓黄干曰:所望以永斯道之传者,二三君子也。自少尤用力於敬,平居不异常人,至义所当为,则勇不可夺。著《春秋集注》、《地理沿革表》行于世。淳少习举业,林宗臣见而奇之,曰:此非圣人事业。因授以《近思录》,淳尽弃其业而学焉。及晦庵至漳,淳请受教,为学益力。晦庵曰:吾南来,喜得淳。后没,尤追思之。为人痛自裁抑,无书不读,无物不格,日积月累,义理贯通,洞见条绪,恬退自守,名播天下。方羊之裘,其宰曰:车新则安,马肥则疾,狐裘则温,君宜改也。简子曰:君子服善则益恭,小人服善则益踞。子贡谓子石曰:何不学诗。子石曰:父母求吾孝,兄弟求吾悌,朋友求吾信,何暇学哉。子贡曰:损吾诗,学于诗。○河平四年,都水使者谏议大夫刘向上言:曲弥高者,和弥寡。水所以载舟,亦能以覆舟。○楚丘先生年七十披裘见孟尝君,君曰:先生老矣,何以教寡人。先生曰:欲使追车趁马,逐鹿搏虎,吾即死矣,何暇老耶。若使法嫌疑,定犹豫,吾即少也,何老之有。孟尝乃有愧色。○魏王欲筑中天之台,曰:敢有谏者死。许绾财蒙操畚,入曰:闻王欲为中天之台,愿效力焉。臣闻天去地一万五千里,今王因而半之,应高七千五百里。基广八千里,尽王之地不足以成台址,王宜起兵伐诸侯,尽有其地,犹不足也。又伐西夷,乃足之矣。须具材木人徒。称此然,可作也。魏王默然,后乃罢筑。○有遗郑相鱼,不受,人曰:子嗜鱼,何故不受。对曰:谓嗜鱼,故不受。受鱼失禄,无以食鱼。不受鱼得禄,终身食鱼。○以老者智,少者决,必能治阿。子奇年十六,齐君使治阿。既而君悔之,遣使追。追者及国,子奇必能治,阿共载皆白首也。子奇至阿,铸库兵以作耕器。魏曰:闻童子治邑,库无兵,仓无粟。乃起兵击之。阿人父率子,兄率弟,以私兵战,遂败魏师。

法言十五卷扬雄撰李轨弘范注

务学不如务求师。师者,人之模范。晞颜之人,亦颜之徒;晞骥之马,亦骥之乘。○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娌。若孔氏之门而用赋,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四重何谓。四重:言重则有法,行重则有德,貌重则有威,好重则有观。○四轻何谓。四轻:言轻则招忧,行轻则招辜,貌轻则招辱,好轻则招娌。○刀不利,笔不钴,宜加砥削。○天可度,则覆物浅矣;地可测,则载物薄矣。○说天者莫辩乎《易》,说地者莫辩乎《书》,说体者莫辩乎《诗》,说理者莫辩乎《春秋》。○孔子,束国之逐臣;夷齐,西山之饿夫,不屈其志,不辱其身,不夷不惠,可否乏间。○仲尼之道,犹四渎经营中国,终入大海。

太玄经十卷扬雄撰虞翻注

鹰萃于林,獭入干泉。○呜鸠在林,笑彼众禽。○淮南王安多华少实。○齐桓、晋文之霸,如曰继月。孔子文足,老君玄足。山川薮泽,万物归焉。○君子得位则昌,失位则良,小人得位则横,失位则丧。

新论十七卷桓谭

三皇以道治,五帝以德化,三王白仁义,五霸用权智。无制令刑罚谓之皇,有制令无刑罚谓之帝,赏善诛恶诸侯朝事谓之王,兴兵众#2

弘道录卷之二十六竟

#1“一”原缺,据《新唐书》补。

 

弘道录卷之二十七

朋友之义

束莱先生吕祖谦,夷简六世孙也。本之家庭,有中原文献之传。长益从林之奇、汪应辰、胡宪游,既又友张拭、朱熹。讲索益精,尝读陆九渊文喜之,而未识其人,适主礼部试,偶得一卷,曰:此必江西小陆之文也。揭示果然。人皆服其精鉴。先是书肆有书,曰:《圣宋文海》。学士周必大言其去取差谬,恐难传后,盍委馆职铨择,以成一代之书。孝宗以命祖谦,遂断自中兴以前,崇雅黜浮,类为百五十卷,上之赐名:《皇朝文鉴》。盖其学以关洛为宗,而旁稽载籍不见涯泪。心平气和,不立压异,一时英伟草荦之士皆归心焉。自少卞急一曰诵《论语》,躬自厚而薄责於人,忽觉乎时忿嚏之心涣然冰释。故晦翁尝言:学如伯恭,方是能变化气质。其所讲画将以开物成务。既卧病,而任重道远之意不衰。居家之政,皆可为后世法。晚年会友之地,曰:丽泽书院,在金华城中。既殁,郡人即而祠之。

录曰:愚观濂洛关闽之学,各有攸起吾浙。自宋南渡后,吕成公得中原文献之传,倡於其始,而后何玉、金许诸儒辈出,奋於其问,以至本朝青田刘基、浦江宋濂、丽水叶琛、龙泉章溢。太祖尝称四先生而不名,彬彬乎,郁郁乎。而篓实吕公倡道之邦,不可以不着也。录之。

西山先生蔡元定生而颖悟,父发授以《程氏语录》,并《经世正蒙》诸书,曰:此孔孟正脉也。遂深涵其义,既长,辩折益精。登西山绝顶,啖董读书,闻朱熹名,往师之。熹扣其学,大惊曰:此吾老友,不当在弟子列。遂与对榻讲论诸经奥义,俾四方来学者先从质正焉。时韩佗胃设伪学之禁,以空善类,台谏承风排击,沈继祖、刘三杰连疏诋熹,并及元定,谪道州。闻命不辞求,即往就道。熹与从游者饯,坐萧寺中,坐客兴叹有泣下者,熹微视,元定不异平时,因喟然曰:友朋相爱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谓两得矣。众谓宜缓行,元定曰:获罪於天,天可进乎。杖屦,同其子沈行三千里,脚为流血,无几微见言面。至春陵,远近来学曰众,士子莫不枢趋听讲,有名士虽挟才简傲,亦瑞服谒拜,执礼甚恭。於书无所不读,於事无所不究,义理洞见本原,下至图书礼乐制度无不精妙,古书奇辞奥义,人所不能晓者,一过目辄解。喜释四书,及为《易经传》、《通鉴纲目》,皆与往复参订。启蒙一书,则属之起。药曰:造化微妙,惟深於理者能识之。及丧,以文诛之曰:精诣之识,卓绝之才,不可屈之志,不可穷之辩,不可复得而见矣。

录曰:孟子曰: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是故陈蔡不能移,匡人不能夺,叔孙武叔不能毁,司马桓魅不能害,而况一时之浮议,诸人之私论哉。虽然窃以比之,今时大不同也。何也。宋季人心尚在,士风尤存,其排抵承望者有限也。是以士子尚知枢衣趋席,心服谒拜。今之人心浇极,士气薄甚,其挪检非笑者无穷也。尚安往而非困境涸辙,可憎可畏之途哉。观者又当辩矣。

陈同父亮才气超迈,议论风尤存丈,皆一时豪俊,志存经济。隆兴初,上中下五论,不报,退居永康,力学著书。淳熙中,诣开极言时事,孝宗赫然震动,欲膀朝堂以励群臣,用种放故事召令上殿,将擢用之。曾饥闻而欲见焉,亮咀之瑜垣而避,觊不悦,大臣亦恶其直,交沮之。亮笑曰:吾欲为社稷开数百年之基,宁用以博一官乎。复渡江而归,所学益博。自孟子后,惟推王通氏。尝自谓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辩析古今之同异,原心於抄忽,较体於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碎面盎背,则於诸儒诚有愧焉。至於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胸襟,自谓差有一曰之长。盖指朱熹、吕祖谦也。

录曰:愚观天下之理势,枉不极,则伸不大。宋自光宁以来,议切道学,几於无所容矣。以为正心诚意之学,上所厌闻而戒,谨恐惧之说,只为欺世。若陈贾林、栗京镗、胡统、沈继祖、刘三杰、何澹、刘德秀之徒驾言丑抵,攘臂肆志,至投窜迫逐,殆无虚曰,吾道至此可谓枉之极矣。然岂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揭然特立。不旋踵间,理宗者出,崇尚道学,旌奖儒风,不独周程张朱之表扬,而且蔡吕诸贤之作气。然后知云雷交发而曰月倍明,蛇虎为妖而凤麟益显,真有以推倒二世之狂轨,开拓万古之人心,如同父者岂但一曰之长而已哉。

《元史》:草庐先生吴澄自幼颖悟,及长知用力圣贤之学,著《孝经章句》,校定《易》、《书》、《诗》、《春秋》、《仪礼》及大、小《戴记》。时诏求贤,御史程巨夫举至京师,请置所著书於国子监,以资学者。行省挥元明善文学自负,尝问澄,《易》、《诗》、《书》、《春秋》奥义。叹曰:与先生言,如探渊海。遂执子弟礼终真身。左丞董士选延之於家,亲执绩食,亦曰:先生,天下士也。至大元年,召为监丞。先是许文正为祭酒,始以朱子《小学》等书授弟子,久之渐失其旧。澄至,命诸生以次受业,晨起燃烛,堂王曰反,退燕居之至。执经问难者,接踵而至,各因其材质,反覆训诱之,直至夜分,虽寒暑不易。为教法四条:一经学,二行实,三文艺,四治事。为人身若不胜衣,正坐拱手,气融神迈,答问迭迭,使人涣然冰释。尝着说曰:道之大,原出於天神,圣继之。尧舜而上道之元也,以下其亨也,朱泗邹鲁其利也,濂洛关闽其贞也。分而言之,上古,则羲黄其元,尧舜其亨,禹汤其利,文武周公其贞乎。中古之统,仲尼其元,颜曾其亨,子思其利,孟子其贞乎。近古之统,周子其元,程张其亨,朱子其利,孰为今曰之贞乎。其以斯文自任如此。

录曰:愚观元之立国,未闻投戈讲艺,息马论道,徒以鲁斋、草庐二公上以帝王之道闻于其君,下以儒先之说淑诸其人,仅能延百年之命脉而已,非有继往圣开来学之大制,作大气运也。其着悦以元亨利贞喻今古道统,愚意邵子《皇极经世》之论更为切近。以草庐言之,其时其事殆天之冬乎,未可以为天地交也。

《皇明名臣录》:潜溪先生宋濂幼从游乡先生、翰林待制柳公贯、侍讲学士黄公缙。洪武初,由布衣召入,授太子经奉书勉以孝友恭敬勤敏,读书进德修业,以副天下之望。太祖览书喜悦,赐书宠答,曰:曩者先生教吾子以严相训,是为不佞也。以圣人文法变俗未之,是为疏通也。所守者忠贞,所用者节俭,是为得体也。时在朝,若凡郊社宗庙山川百神之典,朝飨宴庆,礼乐律历,衣冠之制,四夷朝贡,赏责之仪,及勋臣名卿绰德耀功之文,悉皆论次纪述。至上欲俾参大政,固辞曰:臣少,无他长,惟文墨是攻,不愿居职任也。与人交,和易任真,接引后学惟恐弗及,远方来者授馆而饮,食之虽久不衰,内诚外恕,一出於正。常曰:古者重德教,非惟子弟之求师而为师者,得一英才而训饬之,未尝不喜动颜色。此无他,天理民彝之不能自己也。予晚得天台方生,其为人凝重而不迁於物,颖锐有以烛诸理,问发为文,如水涌而山出,喧啾百鸟中见此孤凤凰也。

录曰:宋潜溪之坚辞大政也,有以哉。夫明与行,未能兼得也。以教太子淑人心,立国制,阐遗文,沛然而有余;以参大政歉然而不足,时不同也。而逊志之相处,若阴为他曰纲常伦理计者。想其平居之议论,门墙之讲习,央非抽黄对白,搞词绘句。而几朝政之得失,国运之否泰,储贰之负荷,忧患之隐伏,所不能见之,行者铃昭晰不遗。以是而后能卓然无负於圣祖之义,则当时执政者所未能及也。

正学先生方孝孺,受学於潜溪之门,凡理学渊源之统,人物绝续之纪,盛衰几微之载,名物度数之详,靡不研究,离祈於一丝,而会归於大通。及长,褊交名士,如苏伯衡、胡翰辈,剧切研究,钩深致远,淹贯经史。自修身刑家,以至於国动可师表。谓:道之於事,无乎不在。故列所当勉之目,为二十箴。又作杂诫三十八#1章,以为警戒。谓:化民必自正家如故。又作宗范九篇,以告宗人。谓:今之学者,习前闻之弊,窃成说为文辞。杂者佛为该博,志气污下,议论卑浅龊龊,然无复有大人君子之态。故尝奋然而起曰:不以伊周之心事君,贼其君者也;不以孔孟之学为学,贼其身者也。天下有志之士莫不高其言论,将尽弃其所学而从之。其所自视,直欲上接夷齐,下揖于逢,杀身取义,至死而不顾焉。

录曰:伊周之所以事君,何也。曰:予不狎於不顺。放太甲於桐,太甲贤,又反之管蔡。流言曰:周公将不利於孺子,故周公诛之。非周公诛之,天下之所当诛也。孔孟之所以为学,何也。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曰: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所欲有甚於生,故不为苟避也。先辈之讲,如与今时何以异哉,而能身体力行之者鲜矣。是可遗而弗录乎。

王忠文公撑,与宋潜溪同游柳文肃、黄文献之门。一时交友赞之者,若胡教授翰曰:勃平山出水涌,与黄如出一律。清江胡御史行简曰:源委虽出黄公,其深造自得过之。潜溪则曰:幼时所为幅程广而运化宏,光焰灿灿起诸公问,譬之构厦屋者,抡材甚多,而基绪亦以广矣。及瑜弱龄,则波浪涌而鱼龙张,风霆流而雨雹集,五采竞明而十曰并照,譬之台阁已建,程础骈列,瓤棱高骞,而气象益以沈雄。及乎年瑜四十,其文浑然天成,而条理弗爽,使人抱而愈探,味之而弗竭,譬之堂儿严邃,左俎豆而右琴瑟,鸿儒巨公,冠冕佩玉,雍容揖逊於其问,而间巷韦布之士,欲望其余光而不可得也。故公之谋略,运于帷惺,功业显于治民,文章用于垂宪,道学见於格君,忠义着于死事。噫是可以论公矣。比以厄於胡孽一事论之,公之全不专是云。

录曰:愚观明朝亦起淮右,所用多彬彬文学之士,与贩缯屠狗者异。然皆吾浙之英,而不狗乡土,与南阳近亲,亦不相眸其问,乃有如华川之死节,正学之狗义。视彼随何周昌之徒,何万万也。摧原其故,盖以当道学大明之后,所兴起於婴儒,文献之征,与汉初荻於秦习者大相悬绝。然则虽国势抢攘之初,而师友讲习之助,学问渊源之益,端不可无也。录之。

康#2斋先生昊与弼弱冠见侯洛渊源录,心慕道之。及睹明道,亦尝有猎心,乃知圣贤之必可学,遂弃举业,谢绝人事,曰玩经书,收敛身心,沉潜义理,视世之所尚举,不足为其志,直欲造乎圣贤之域,居乡动必以礼,四方朱学者却其束修不受,善于启迪,听其言者莫不踊跃思奋。恒励学者四,人须以圣为志,学须以道为至,进修不可践等,必先从事於小学,然后进乎大学,读《论语》竟造博文约礼,《孟子》则求放心充四端,《中庸》谨乎存养省察之功,以驯至致中和之极,明太极以知性之原,究《西铭》以识仁之体,《易》宗先程而鄙后学新奇之说,《书》则古文义理精深,固不得而去取之也。尝叹:诸书笺注之繁,无能直截上达。故不轻於着述。天顺初,忠国公石亨荐于朝,命行人资勃书束帛造其庐。既至,授春坊谕德,固辞不拜。引见文华殿,恳辞以老,英宗皇帝顾谓大学士李贤曰:此老非迂阔者,务令就职。与弼终不就。

录曰:愚观康斋之出处,盖有不得已者焉。夫孔子历聘,孟子传食,至闻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喟然叹息。夫岂不欲如伊如吕,俾大君有忘势之美。在我遂三聘之乐乎,不得已也。享,何人也。以职则掌兵,非求贤之任;以势则柄权,非安意之诚,以时则斗几龙,非况晦之曰:以德则耄老,非和衷之任,苟斯须不断祸不旋踵。今观勃谕之言,始之诚意,终之恩礼,辉耀浃洽,光明俊伟。弼愈有荣,其视官职真犹弊踪。君臣朋友之闲,可谓两全矣。

白沙先生陈献章从昊康斋学。康斋教人多举伊洛成语,白沙未有得也。归筑一台,名曰阳春,日端默其中,以涵养本原,人罕见其面。初志勇锐,用功或过,几致心病,后悟其非,所谓戒谨与恐惧,斯言未云偏,后儒不省事,差失毫厘问。盖验其弊而发也。又累年始有所得,曰:吾自此以后,此心乃如马之有衔勤,随动静应事接物,参前倚衡照检而无不在矣。其论治道,必曰:天下非诚不动,非才不治。必才与诚合而后治。化可兴其教,人必先静坐,以养其善端。曰:人所以学者,欲闻道也。求之书籍而不得,则求之吾心可也。恶累於外哉。此事定要观破。若观不破,虽日从事於学,亦为人耳。斯理识时,为己者信之诗文。辈末习着达等路头,一齐塞断,一齐扫去,毋令半点芥蒂於胸中,然后善端可养,静可能也。始终一意,气象将日佳,造诣将日深,所谓自近而神。百姓日用而不知者,自此迸出面目来也。又语门人林光曰: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此理于涉至大,无有内外,无有先后,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得此坝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来今,四方上下,都一齐穿纽,一齐收合,随时随处,无不是。这充塞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问。曾点些见活计,被孟子一口打并出来,便都是鸢飞鱼跃。若无孟子工夫,骤而语之,以曾点见趣,一似说梦。

敬斋先生胡居仁从康斋得心学之正。退而益加充广,慨然以古人自期,斯道自任。记诵词章为不足事,专心於内,以主忠信为本,求放心为要,以圣学成始成终在於敬,因以敬名斋,端庄凝重,履绳蹈矩,与人交,隐微幽独之际,愈严愈密。其诗曰:谨独切探,切防微意,最玄争交,真在此要,不愧皇天。四方及门者众,筑书屋曰礼吾,曰南国监。后讲学,尝曰:第一怕见不得真,第二怕工夫问断。多有质美者好高入於禅,骋词失於於,不知操存省察为何事,安能造道德之域乎。与上饶娄一斋、永丰罗一峰、南昌张束、白丽泽相会于弋阳之龟峰、余干之应天寺。所着有《居业录》、《敬斋集》。取《易》修词立其诚,所以居业之义也。

录曰:陈胡亦公之从康斋也,一则以举伊洛成语为未以得,一则从事於敬以得心学之正。然愚观杨月湖答林缉熙书中云:白沙好作隐语。所云康斋多举成语教人,白沙惟求自得。夫伊洛成语,亦伊洛所自得者。后之人铃欲以自得教人,恐又生出一弊。又曰:白沙晚闻道,聊以拙自修者。然则今之学者,欲求自得,以何为主。曰:以敬为主。以何为事。曰:居业为事。见之真,求之笃,不患不居之安,资之深。既能免惮学之累,亦不致末流之失。苟取之,左右逢其源,而又何待。曰:一入商量,便作疑耶。学者不可不知。

一峰先生罗伦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不耻恶衣恶食。与人子言依於孝,与人臣言依于忠,与居官者言,言民所疾苦。见一善人,爱之如麟凤,恶人见之如蛇竭;见一饥寒冻馁,则倾所有以赈之。大率义之所在,毅然必为;人之毁誉欣戚,事之成败利钝,己之死生祸福,皆所不顾也。初为翰林修撰,会大学士李贤之丧,朝廷援例起复,台谏皆不敢言,伦私告以不可,复上疏,历陈古今起复之非,必欲圣朝准富弼、刘琪。故李终丧,反覆数千言,一本於天理人心之不可已者。疏奏遂落职。由是天下之士争自刮磨向之,不言以养,忠厚者为之一变。而终伦之世,台省未尝有起复者矣。退居金牛山,开门授徒,日以注经为业,名重天下,所至人必相率而观之。虽武臣俗吏,亦知敬仰。所交皆当世豪杰之士,其语及先生之为人也,必曰:青天白日云。

录曰:伦之叉为君子而不为小人,有由然哉。国家元气,自列圣培养,以至於成化盛矣。是故乾德开宝在前而有不在温饱之王曾,庆历元佑在后而有独不戴花之君实。惟不在温饱也,而后正色立朝随之;惟独不戴花也,而后孤忠自许随之。伦岂易得者哉。状元魁选,何代无之。屈指之问,曾不多见。而文达一疏,尤见爱人以德,今世以姑息,岂非今古之一畅耶。此其高官显爵固不若,青天白日之尤所难及也。

枫山先生章懋自少识趣高远,读书学问,与人交徇徇如也。时在朝,罗一峰、庄孔旸、黄仲昭、贺克恭、陆克深、谢元吉、郑克修咸好古慕义。自罗倡章和,咸相激励,直欲致君於唐虞之盛,一时气众顿觉一新。未几,因元夕张灯公与庄、黄同上章,大要以培养圣德为本,件旨斥外,声望赫然,京师称三君子,与罗通号翰林四谏。公蓄德深厚,喜怒不形於色,恩怨不筑於心,务伐不出诸口,骄泰不措诸身,於书无所不读,於天下事无不理会,究极义理精微,身体力行,倦倦斯世,不为娇饬。尝曰:人形天地之气,性天地之理。须与天地之体同其广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可谓之人。论学者须大其心胸。盖心大,则百物皆通。必有穷理功夫,心才会夫#3。又须心小。必有涵有工夫,心才会小,不至狂妄矣。

录曰:自康斋力辞储弼之任,於是白沙不以检职为荣,一峰不以元魁为爱,而翰林四谏、三君子之名昭着於天下矣。至於贺吉士亦闻风而起,抗疏解官,此何等时也。上有仁明之君,下多真谅之臣,然果何为而得之哉。正由平曰穷理涵养之功。故立心广大,不以外物为意;操存精密,亦不以自足为心。然则所谓狂妄者不能电勉以副之耳,岂人能待之以薄乎。录者详之。

张元祯撰陈选先生墓表曰:国家承平曰久,士大夫多奄奄无气节。问有之,而检身之功或歉焉。故其发之也不耀,而其持之也不恒,如公则何可议哉。其立志以古圣贤自期,潜修默识,不求人知;其学以克己求仁为要,因自号克斋。读书不资于文词,遇格言即手录于册,以为力行之助。平生言若不出口,视所当为者勇於为之。操履恪然,一出于诚。居此官即欲尽此职,行此事即欲尽此心。视去就升沉甚轻,一在於生灵国家,余不恤也。故谓公有天下不可夺之大节,有足以济天下之大才,有不可遏於天下之大勇。宦辙所至,无不感动。巡江西,至今称颂,南畿河南,提学切切感慕,广束尤切估恃。去之曰,庶道拥留,相率立生祠及去思碑。故公名满天下,无问识不识,论一时正人,必曰陈某云。

录曰:夫所谓人不能以薄待之者,陈公士贤之谓也。公致位未极,入朝无妇忌之行,而四方有公是之心,若张束白正直忠厚,恬然退处,垂三十年,出而际遇。孝皇所劝者正学,所讲者正传。祗因优宠春注,简在帝帝心,而人遂忌之。然则康斋诸公,诚不可无也。以朋友切切忆忆,义莫有难於此,故终焉。

弘道录卷之二十七竟

#1“八”原作“入”,据文意改。

#2“康”原缺,据后文补。

#3“夫”疑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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