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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道录

弘道录卷之二十一

夫妇之义

万章问曰:《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孟子曰: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惹父母,是以不告也。万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则吾既得闻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曰:帝亦知告焉,则不得妻也。

录曰:鲁庄公即位二十有二年,寿三十六也,而始聘於齐,岂非告则不得娶乎。苟有明王在,上诛文姜之不慈,正庄公之不孝,则既免於任之楼,荦之牵,亦不至如般之弱,闵之幼,而子牙庆父之奸可以无作矣。奈之何桓方饬伯,血盟未载,不思无后之为大顾,憧憧於违难之问,其视妻而不告者,又何如哉。必合而观,然后知二圣不告之为义,而孟子行权之为太。

《礼记》:夫昏礼,万世之始也。娶於异姓,所以附远厚别也。币必诚辞,无不腆告之以直信。信事人也,信妇德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

录曰:以记礼次之者,大圣权也。大礼,经也。未合礼而正经,犹今能立而言权。於是,有娶於同姓而谓之吴孟子者,有悖於直信而涕出女吴者,有忽於辞腆而鼠牙是竞者,有背於偕老而鹑鹊不若者,皆万世之罪人也。

《诗》:后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曰: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真彼周行。陆彼崔鬼,我马虺啧。我姑酌彼金昙,维以不永怀。陆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鱿,维以不永伤。陆彼砠矣,我马堵矣。我仆痛矣,云何吁矣。

录曰:或以此为美里拘幽之曰而作,其知道者乎。夫以纣之政,诚酷烈矣。然臣罪当诛之心,文王未之改也。后妃内切忧惧之意,外共服事之德,不真彼於周行乎。其托言於酒,非真解忧也。岂其崇侯之谐方盛,而阂夭之谋未行欤。卒之无可奈何,而付之於浩叹,则后妃者独不可谓之至德耶。

南国被文王之化,诸侯大夫行役於外,其妻独居,感时物之变而思其君子,曰:嘤腰草虫,趋耀阜蠡。未见君子,忧心仲仲。亦既见止,亦既观止,我心则降。险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啜啜。亦既见止,亦既观止,我心则说。陆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观止,我心则夷。

录曰:注以此诗若周南之《卷耳》者,盖纣在上,西伯在下,诸侯虽有被化之私,而实从公家之役,其忧固不能自已也。况夫逍进之薮刑人,如不克者乎。及夫既见而悦,则公私之情,上下之分,两得之矣。此所以为召南之化也。若徒以执手之爱,契阔之情,其忧其乐所关微矣。

卫之妇人以其君子行役於外,而思念之曰:雄雉於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请伊阻。雄雉於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恢不求,何用不臧。

录曰:是诗之义,虽在圣门仲由以下而能知之者鲜矣。夫尔我相形,而后恢心生焉,有无相判,而后求心生焉。及其至也,子之於亲,以妇见诛,仗莫甚矣。妇之於翁,以美见纳,责莫甚矣。卫之为国,不啻其沦丧也。然而犹存康叔之祀者,徒以匹夫匹妇尚知礼义。此可见天理民彝,途人尧舜,均禀一致,而先王陈诗之道,夫子删述之功,岂小补欤。

妇人为夫所弃,作诗曰:习习谷风,以阴以雨。眼勉同心,不宜有怒。采封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茶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如兄如弟。泾以渭浊,提提其扯。宴尔新昏,不我屑以。母逝我梁,母发我笋。我躬不阅,遑恤我后。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甩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不我能情,反以我为俨。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鞠,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於毒。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昏,以我御穷。有洸有溃,既请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坚。

录曰:愚观弃妇之词,古人以比忠臣孝子。其款诚之委曲,措词之从容,非真有是事也。何也。盖闺门之中,恩常掩义,自非负贩转徙之徒,孰有轻弃其妻者乎。且以七出有条,三不去有律,庶人无停娶之理,亦#1不容宴乐其新昏也。蚓於被弃之时,心志悖戾,言语不伦,既乏代笔之工,终鲜学问之益。《谷风》,妇人何自而能是哉。岂以卫之贤者处乱国,事暗君。其曰电勉莫违者腹心之谊也;曰匍匐恐鞠者手足之情也;曰绮菲苜蓄者器使之恩也;曰泾浊渭清者反己之德也。然而新进者方效用矣,则不得不礼薄,如不远伊迩也;不得不刑戮,如有洸有溃也。若乃君子之心,则岂处其薄乎。亦惟曰:我躬不阅,遑恤我后而已。是诗也,有悠然不迫之风,有奋然感动之意,有怨而不怒之则,有去而复顾之情,孰谓一妇人而能若是哉。凡孤臣孽子读是,不废诗而叹者几希矣。

《郑风》述贤夫妇相警戒之词曰:女曰鸡呜,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见与马。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录曰:士与女一家之存亡也。琴与瑟一人之理乱也。一家之存亡,系於鸡呜昧旦。夫苟淫荡放逸,则生不殖;生不殖,家必难矣。一人之理乱,系於执手偕老。夫苟二三其德,则室不宜;室不宜,爱且离矣。此安静和好,所关甚大;而有洸有溃,家道之所以无成欤。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录曰:夫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者,报施之常也。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者,笃厚之至也。故曰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然则知子之来而杂佩以问者,其於报施又何如哉。郑以淫荡忘返,若《静女》《漆洧》诸篇,所乐者城之隅,洧之外耳;所赠者彤之管,芍之药耳。固不可责其亲贤友善,而门内之职并已亡之矣。此虽铮铮之金,靡靡之雅,而缁衣之感亦安可诬哉。

齐贤妃御於君所,至於将旦之时,必告君曰:鹦既呜矣,朝既盈矣。匪鹦则鸣,苍蝇之声。束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束方则明,月出之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录曰:愚观是诗义明词顺。盖古者官壶之中,不但闺门淑女,如傅姆师氏,莫不有做戒之道,讽诵之词焉。故其诗曰:鸡既明矣,会朝之人既已盈矣。欲令君早起而视朝也,而君方以为匪鸡则鸣,乃苍蝇之声乎。又曰:东方明矣,会朝之人既已昌矣。欲令君早起而视朝也,而君方以为匪束方则明,月出之光。至於虫飞薨薨,旦以分矣,尚未见其起而视朝也,则我岂不欲与子同寝而梦哉,但韦臣之会於朝者,候君不出将散而归矣。无乃以我之故,而并与子为憎乎。此於上下措词文顺理直,故常存之以备参考。

《尚书□大传》:古者后夫人将侍君,前息烛,后举烛;至於房中,释朝服,袭燕服,然后入御於君。鸡呜,太师奏鸡鸣於陛下,然后夫人呜佩玉於房中告去也。然后,应门击柝告辟也。然后少师奏质明於陛下,然后夫人入庭立,君出朝。

录曰:如是则叉无,匪鹞则鸣之,愆亦远於脱簪待罪之责矣。录之。

《外记》:周宣王尝晏起,姜后脱簪洱待罪於永巷,使其傅母通言於王曰:王乐色而忘德,失礼而宴起,乱之兴。自婢子始,敢请罪。王曰:寡人不德,实自生过,非夫人之罪也。自是勤於政事,早朝晏罢,卒成中兴之名。

录曰:夫齐姜姓,周之世姻也。故邑姜、姜后皆出於齐,而鸡呜之诗亦系於齐。以其时考之,盖不相远,而义实相近,岂即姜后之所陈。故时称贤妃傅母之所诵,故别於《大雅》欤。不然何庶予子憎方以为惧,而颠倒裳衣顾以为常欤。然不可考也。

《春秋》:鲁庄公元年冬十月,王姬归於齐。二年秋七月,齐王姬卒。

录曰:此王姬也,归於齐,则为夫人矣。而曰卒,王姬卒,何也。盖是时天王之不君甚矣,齐侯之淫德极矣,文姜之忌惮蔑矣,鲁庄之扫耻尽矣。夫乌兽不可与同韦也。哀哉乎王姬,而与之敌体乎。天王自同於乌兽也,而岂知匹妇之不可夺志哉。甫於归而即谢世,仅及数月之期,岂其屯难遭回,不胜忸怩之心。而姜氏乘刚淫逼,蚓当自窜之曰,有人心者不若是想,遂奄然而长逝耶。《易》曰:屯如,遭如,乘马斑如,女子贞,不字。王姬有焉。然则乌中之凰,珠中之璧不得以齐襄之丑恶累之也。吾夫子表而出之,所以遏淫欲存贞行,以愧当时,劝后世之意切与。如但以我主而录之,服而卒之,抑末矣。

庄公四年三月,纪伯姬卒。六月乙五,齐侯葬纪伯姬。十有二年春王三月,纪叔姬归於鄗。二十有九年冬十有二月,纪叔姬卒。三十年八月癸亥,葬纪叔姬。

胡传曰:庄公四年纪悯去国,叔姬至此始归於都者。纪侯方卒,故叔姬至此,然后归尔。归者顺词以宗庙在鄱,归奉其祀也。鲁为宗国,妇人有来归之义。纪既亡矣,不归於鲁,所谓全节守义,不以亡故而亏妇道者也。鲁人高其节,恩礼有加焉。是故其归其卒其葬,史册悉书。夫子存而弗削,为后世劝。

录曰:理与势,天下之至敌也。而亦至不敌也。理之胜,万世而不移;势之胜,一时而有问。何也。盖心主理,权主势。一国之权在人,匹妇之志在己,故以齐之势,纪可灭,而姬之志不可灭。君可虏而妇□之殡不可虏。圣人着之於经,以见伏节守义之美,而齐、襄、鲁桓之恶不攻自见矣。传以为葬而示之恩其然,岂其然乎。

《传》:齐侯弒鲁君,灭其婚姻之国,而葬其文,是犹加忍於人,以手抚之也。其说非是。

《左传》:鲁桓公未昏於齐也,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太子忽,忽辞,人问其故,太子曰:人各有耦,齐大,非吾耦也。《诗》曰: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君子曰:善自为谋。及其败戎师也,齐侯又请妻之,固辞。人问其故,太子曰:无事於齐,吾犹不敢。今以君命,奔齐之急,而受室以归,是以师香也。民其谓我何。遂辞诸郑伯。

录曰:愚观郑忽之事,未尝不叹世衰道微,霸者未作,君不能保其臣,而执劫於邻国也;父不能保其子,而倚仗於强援也。夫五霸之命无易树子,则何待於已亲。无以妾为妻,则何必於更室。若俱以辞婚而失国,是又不待贵易交,富易妻也。奈之何纷纷以为病也。然则,忽者奈

何。孟子曰:仁则荣,不七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所谓自求多福者如此。忽处郑庄之世,三纲绝矣,纵能自强於善,犹惧其亡,何况甘於交质,狙於狄胜,徒以婚齐为轻重哉。或曰:忽尝先配后祖,而今乃能辞婚,何也。盖忽沾沾自喜之人也。朱子讥其柔懦疏阔是已。夫沾沾自喜者,未叉通无所见,惟其怠惰而不能操虑,迂阔而不近事情,是以甘为人下而不辞也。诗人讥之曰:狂童之狂也。且岂其过欤。

《列女传》:卫宣夫人者,齐侯之女也。嫁於卫,至城门,而卫君死。保母曰:可以还矣。女不听,遂入,持三年之丧。丧服毕,其弟立,请曰:卫小国也,不容二庖。请愿同庖。夫人不许。卫君使人怨於齐,兄弟皆欲与君,使人告女。女终不听。

录曰:考诸礼,曾子问:有亲迎女在途,而父母死之。文无至城门而君死之文。君子谓未成妇,疑无服也。而持三年之丧,不已过於厚乎。若乃未成妇之女,而请愿同庖,岂礼也欤。君之弟,禽兽之行也。齐之俗淫靡之风也,宜乎女之终不听也。

鲁寡陶婴者,鲁门之女也。少寡,养幼孤无强昆弟,纺绩为产。鲁人或闻其义,将求焉。婴闻之,恐不得免,作歌曰:悲夫,黄鹊之早寡兮,七年不双。宛颈独宿兮,不与众同。夜半悲呜兮,想其故雄。天命早寡兮,独宿何伤。寡妇念此兮,泣下数行。呜呼哀哉兮,死者不可忘。飞乌尚然兮,况於贞良。虽有贤雄兮,终不重行。鲁人闻之曰:斯女不可得已。遂不敢复求。

录曰:愚观黄鹄之歌,其旨切,其情哀,有风人之义,而无怨怒之词,是真能守礼义之俗。虽使异类闻之,宁不为之感动,而况於人乎。此妾妇之中正,礼道之范围,而割鼻断臂,截发割耳,有所不得其正矣。

楚姬,楚庄王夫人也。庄王好猎,姬谏不止,乃不食禽兽之肉。王改过,勤於政事。尝听朝罢晏,姬曰:何晏也,得无饥倦乎。王曰:与贤者语,不知饥倦也。姬曰:王之所谓贤者,何也。曰:虞丘子也。姬掩口而笑,王曰:姬笑,何也。对曰:妾执巾栉十余年,遣人求美,人进於王。今贤於妾者二人,同列者七人,妾岂不欲擅王之宠哉。不能以私蔽公,欲王多知人也。今虞丘子相楚十余年,所荐非子弟则族昆,未闻进贤退不肖,是蔽君而羞贤路。妾之所笑,不亦可乎。明曰以告,虞丘子避席不知所对。於是避舍,使人迎孙叔敖以为令尹,治楚三年而庄王以霸,樊姬之力也。

录曰:姬之不食禽兽肉也,可谓以身谏矣。而藉以进贤,则吾不知也。夫叔敖之贤,固非虞丘子之所知;而樊姬之名,则知者多矣。岂因谏猎之事,而遂以傅会哉。然不可考矣。

高行者,梁之寡妇也。为人荣於色,而美於行。夫死不嫁。梁贵人争欲娶之,不能。梁王王闻之,使相聘焉,曰:妾闻妇人之义,一往而不改以全贞,安可不顾名节,自甘身而羞贱,弃义而从利,无以为人。乃持刀自引,以割其鼻,曰:妾已刑矣。所以不死者,不忍幼弱之重孤也。於是相以报王,王大其义,高其行,为复其身,尊其号曰:高行。

录曰:古礼诸侯一娶九女,二国胜之。几君无再娶之义,恐其弃德嗜色。故一娶而止,尚可近失节之妇哉。梁王骄姿不道,固不足责;而梁女书之於册,观者不责汉之无制,相之无衍,而徒美妇之高行。呜呼。妇行何高,则王行何卑乎。

《汉书》:班捷妤者,左曹越骑班死之女也,贤才通辩。成帝游后宫,尝欲与同辇,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左侧。三代之末,主乃有女璧。今欲同辇,得无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闻而喜曰:古有樊姬,今有捷好。每诵《诗》及窈窕淑女,女师之篇,必三复之。进见容止,辄依古礼。其后赵飞燕有宠娇拓,赞诉云:挟邪诅祝。上考问,捷妤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且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如其无知,诉之何益,故弗为也。上善其对而怜悯之。捷妤恐久见危,求供养皇太后於长信宫。上许焉。帝崩,充奉园陵,薨,因葬园中。

录曰:愚观捷妤之执义,而叹孟坚之寡识也。夫坏宠恰势,妇人之常也。明哲保身,君子之独也。奸祸之与幸权,譬如烈火。故《诗》云:燎之方杨。又云:谁能热热,不可止遏,引可亲炙乎。是故宁幽清龙密,托长信之末流,无宁熏耳涂目,效永巷之罪首,使固稍知此义,枕经藉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岂非达者之高致,哲士之盛节哉。顾乃责会合之计,运朝夕之策,恋恋於权势之门,濡体於危险之途,此宾戏所陈之词,与班姬团扇之旨不可同曰语也。以固之博通古今,为世良史,人物之臧否,出处之大节,筹之何许,而乃不如一女子哉。然则不免於质之胜文,君子不能不为之深惜也。

平帝王皇后者,莽之女也,婉淑有节行。平帝即位,莽秉政,以女配帝。岁余帝崩,后莽篡,后年十八,常称疾不朝。莽敬惮哀伤,意欲嫁之,令立国将军成新公孙建世子橡饰将医,往问疾。后大怒,鞭笞旁侍御,因发病不肯起,莽遂不敢强也。及汉兵诛莽,墦烧未央宫。后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而死。

录曰:平后之拒父,岂比於元后之责莽乎。夫令妻寿母,古今称颂,岂知亦有不然者欤。汉之元后,寿蝓八十,历元、成、哀、平四世,为天下母,飨国六十余载。群弟世权,更持国柄,是以酿酝保护,以成其乱。及至篡国灭刘代汉,而后握玺以拒之,噫抑晚矣。固不若年少执节之为愈也。

《东汉书》:光武中元元年甲申,使司空告祠高庙曰:高皇帝为群臣约,非刘氏不王。吕太后贼害赵王,专主吕氏,赖社稷之灵,禄产伏诛。天命几坠,危朝更安。吕太后不宜配食高庙,同桃至尊。薄太后母德慈仁孝,文皇帝贤明临国,子孙赖福,延祚至今。其上薄太后尊号曰:高皇后,配食地只,迁吕太后庙主於园,四时上祭。

录曰:愚观吕薄之际,而感理之吉凶消长系於时之进退存亡,未尝有毫忽之差也。盖后与帝俱起侧微,方其问关百战,求帝於薮泽之中,彼一时也。及帝拥戚姬,亲如意,据軏之势,此亦一时也。至於偃然称制,南面以临天下,此又一时也。极其至也,乃有人竞之作焉,有鹊鸩之毒焉,有灭宗之祸焉,有易姓之谋焉。檗以《春秋》之义,所谓自绝於天不可得而祷也。当时汉廷大臣未能坚守嚏血之盟,蚓责以《春秋》之义哉。此义不明,是以不传之吕而篡之新,宜乎帝之进薄而退吕也。

王霸少厉高节,其妻亦美志行。值玉莽篡,弃绝交宦。建武中,征至京,不屈。初与同郡令孤子伯为友,后子伯至楚相,子为郡功曹,令之奉书於霸,车马服从雍容如也。霸有子方耕於野,闻宾至,释未而归,见令狐子沮,作不能仰视,父目之有愧容。客去,久卧不起,妻怪而问故,霸曰:吾与子伯素不相若。向见其子容服甚光,举措有适,而我儿蓬发历齿,未知礼,则父子恩深不觉自失耳。妻曰:君修清节,不顾荣禄。今子伯之贵,孰与君之高,奈何忘宿志,而惭儿女子乎。霸崛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隐遁终身。

录曰:观人何以不於所勉,而於所忽乎。盖贫贱之交,人所难忘,而彼此相形问,亦难释於此。而小芥焉,糟糠之义微矣甚矣。霸妻之高识也,无我,无人,无物情,而况於世态乎。铃若而人自斯下堂,初不在山之深林之密也。

鲍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装送资贿甚盛。宣不悦,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既奉承君子,惟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释归侍御并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累提瓮出汲,修行妇道。乡邦称之。

录曰:柔曼之倾意,非独损志,盖亦有增过者焉。相如才美,琴心是务,马融儒者,绛帐为乐。吾见其贫贱而移,富贵而淫也,又焉能威武不屈乎。故铃有少君之行,而后有子都之节。

安定皇甫规妻者,善属文能书。规卒,年盛而色美。董卓闻其名,娉以轿辎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妻乃轻服诣卓门,跪自陈,请辞甚酸怆,卓使傅奴侍者悉拔刀围之,曰:孤之威教,欲令四海风靡,何有不行於妇人乎。妻乃立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之耶。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亲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礼於尔君夫人耶。卓大怒,乃引车庭中,以其头悬轨上,鞭驰四交,遂死车下。后人称颂,图画其像,号曰礼宗云。

录曰:规与妻何如瑛与邕乎。规之耻不与党,妻之奋不失身,媲美同义,可无愧矣。而邕顾怀董卓之恩,终被收戮;瑛亦於曹操之坐,叩首酸哀。此其一全与否,一生与死,不可同年语也。

献穆曹皇后,操之中女也。建安#2十九年,进为夫人;伏后弒,立为皇后。魏受禅,遣使求玺绶,后怒不与,如此者数辈。后乃呼使者入,亲数让之以玺绶,抵轩下,因涕泣横流曰:天不祚尔。左右莫能仰视。魏景、初元年薨,合葬禅陵,车服礼仪皆依汉制。

录曰:春秋之时,雍姬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然则父之所为如莽与操者,尚可重父而轻夫耶。观於平献二后之事,则雍姬杀夫之罪,仲母饴女之愆,皆不可追矣。

弘道录卷之二十一竟

#1“亦”原作“赤”,据文义改。

#2“安”原作“女”,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二十二

夫妇之义

《晋书》:愍怀太子妃王氏,字惠风,太尉衍之女,贞婉,有志节。初太子被废,居金塘城,衍表请离婚,惠风号哭而归,行路为之流涕。及刘曜陷洛阳,掠之以赐其将乔属,渡孟津於河中欲妻之,惠风拔剑距属曰:我皇太子之妇,司徒公之女,而逆胡小子敢干我乎。言毕即投河中。其侍妾名六出,魏浚仪命讽之孙女,见其主亦自奋曰:大既有之,小亦宜然。复投河中。

录曰:愚观晋之流俗,懵昧颠惑,动以虚名相尚,而不顾瑕衅;如二女者,乃趺中之璧,壶中之冰。衍曾不伦,方且营营三窟之计,急急离婚之谋,不有贞行。其胡自别而卒,以玉全有。如此水较之排墙填杀,真同瓦石,安在其众中珠玉耶。清谈之祸,上不能庇其国,中不能保其身,下不能有其子女。呜呼,惨矣。此万世所当戒也。

《唐书》:太宗二曰罢朝退居宫中,尝怒曰:会须杀此田舍翁。时长孙后在侧,问曰:为谁。上曰:魏征言不逊,每廷辱我。后乃退,具朝服而立于庭,上惊问其故,后曰: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征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贺。上悦。

录曰:帝之怒,非征之辱也,乃心之不纯也。后之贺,非心之格也,乃名之可喜也。使诚知纯心要矣,则又不以是喜。知用贤急焉,亦叉不以是怒。异时明母之不后,则征有以报文德之遇;而王子之失婚,则后无以解田舍之憾矣。

徐惠妃以上束征高丽,西讨龟兹,翠微玉华营缮相继,又服玩华靡,上疏谏曰:以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亡之基;晋武奄有三方,翻成覆败之业,岂非矜功恃大,弃德轻邦,图利忘危,肆情从欲之所致乎。珍玩技巧,乃丧国之斧斤;珠玉锦绣,实迷心之鸩毒。作法於俭,犹恐其奢;作法於奢,何以制后。上善其言。

录曰:太宗之世,一贤妃而显名,何也。盖唐之兴者,反隋之旧也;致治之美者,从谏之功也。故人人不以为讳,亲疏不以为渎召,则骨经纲纪之臣变为脂韦唯偌之行,何况闺门之淑女哉。

高宗召长孙无忌、李绩、于志盒、褚遂良於内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为中宫,上意既决,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不可使上有杀元舅及功臣之名。遂良起於草茅,无汗马之劳,致位至此,且受顾托,不以死争之,何以下见先帝。绩称疾不入,遂与无忌等至内殿。上顾谓曰: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后,何如。遂良对曰:皇后名家,先帝为陛下所娶。临崩执陛下手,谓臣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此陛下所闻,言犹在耳。皇后未闻有过,岂可轻废。上不悦而罢。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后,请妙择天下命族,何必武氏。愿留三省。又曰:臣今作陛下意,罪当死。因置质於殿阶,解巾叩头流血,乞放归田里。上大怒,命引出。昭仪在帘中,大言曰:何不扑杀老撩。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他日,李绩入见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上意遂决。

录曰:时无忌、遂良、世绩泾渭犹未分也。明日一言,而唐之宗庙、社稷、本宗、支庶以至群臣、百官鸵乎危矣。然则谓绩为上所重,当进者果何人哉。良勇於匡救,使万世之下犹知君臣夫妇朋友之义。若绩而先入,则佳儿佳妇之言诿於不闻,天理人心不几於息乎。言虽未能回天,而义已如皎日,君子不能不录之也。

杨烈妇者,李侃妻也。陷汴,分兵略定诸县。以城小贼锐欲过去。建中末,李希烈时侃为顷城合,妇曰:寇至当守,力不足则死之,进尚谁守。侃曰:兵少财乏,奈何。妇曰:县不守,则地,贼地也;仓凛府库,皆其积也;百姓,皆其战士也。於国家何有。请重赏,募死士,尚可济。侃乃召吏民廷中曰:合诚,若主也,然岁满则去,非如吏民生此土者坟墓存焉。宜相与死守,忍北面奉贼乎。众泣许诺,乃狗曰:以瓦石击贼者赏千钱,以刀矢杀贼者万钱。得数百人,率以登城。妇身自爨以飨众报贼曰:顷城父老义不下,贼得吾城不足为威,宜亟去,徒失利无益也。会贼将中矢死,遂引去。县卒完诏。迁侃太平合。先是万年通天初,契丹寇平州,邹保英为刺史,城且陷,妻奚率家僮、女丁乘城不下,诏封诚节夫人。默啜攻飞孤,县合古玄应妻高能固守,诏封狗忠县君。史思明之叛,卫州女子侯、滑州女子唐、青州女子王相与歃血,赴行营讨贼。滑濮节度许叔冀表其忠,皆补果毅。虽敢次不忘於国,然不如杨烈妇伉慷知君臣大义云。

录曰:愚观唐史之志烈女,皆无伦春,独此志纪述颇有本末。且抑扬不苟,岂因以愧当世耶。侃亦殉人者,尔而能转祸为福,使二十四郡闻之,宁不唾死乎哉。盖不但一烈妇,而三女子将挪愉之不置矣。

武宗贤妃王氏性机悟,年十三入宫。帝为颖王,穆l宗晓赐王,嗣位妃,阴为助画,进号才人,有宠状,纤顺颇类。帝每畋苑中,妃必从,校服光侈,略同至尊,相与驰骋。观者莫知孰为帝也。帝欲立为后,李德裕不于。帝稍惑方士,言:我取不死,后洼不豫,肤泽消稿。妃切忧之,帝曰:脱如有不讳,汝将奈何。泣曰:陛下万岁后,妾得以殉。帝不复言。及大渐,才人取所常贮悉散遗宫中。审帝已崩,即自经喔下。当时嫔御中,虽常拓才人者,至是皆义之,为之感动。

录曰:殉葬非古,畋猎非懿。而录之者以唐氏一代世无闺则,而耽溺异衍,尤所当鉴,非独为才人,幸乃以为刑于错也。

《宋史》:包臆妻崔氏,拯之子妇也。臆早卒,遗一秆。拯夫妇意崔不能守也,使左右尝其心,崔蓬垢出涕,见拯曰:翕,天下名公也。妇得齿贱役,执渐洒之事,幸奚。况敢汗家乎。生为包氏妇,死为包鬼,誓无他也。后秆亦卒。崔母吕自刑州来,欲诱崔嫁,谓曰:丧夫守子。子死孰守。崔曰:昔者非为子也,为舅姑也。今舅没,姑老忍舍去乎。吕怒曰:我宁死,庾不独归。崔曰:母远来,义不当使独还。然至判州,傥不义见迫,必终於尺组之下矣。遂偕去,母惧其义,卒不敢夺。拯尝出其剩,在父母家生子。崔氏密抚其母,使谨视之,后取归,名曰诞,以奉包祀。

录曰:孝肃尝曰:后世子孙仕宦者,犯脏者,不得放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中。不从吾志,非吾子若孙也。其严如此,而独不为其妇虑乎哉。胡为乎,而使左右尝之耶。夫以拯之妇而有吕之迫左右之问,然有以来之也。刑于者,可不务慎乎。崔不宁不贰其操,且能密抚其胜子,以全宗祀,岂区区匹妇之义哉。天於孝肃,亦可谓有知矣。

傅察妻赵氏,扑之女也。察,尧俞从子,自幼嗜学,恬於势利,年十八举进士,尚未廷试。蔡京诱以附己,遣子傥与卫士数辈踵至,将妻以女,拒不答;强邀相见,不从。后竟为清献公婿。识者已知其器识未易量也。及为兵部员外郎,使金时,虏已渝盟,或劝无急,遽曰:衔命以出,闻难而止,如君命何。遂行。遇斡离不领兵至,使拜不肯。时白刃如林,或拌之伏地,愈植立不顾,反覆论辩,谓官属侯彦等曰:我死必矣。父母闻之,必大戚。幸记吾言,以告吾亲,使知我死国,小纡其亡穷之悲也。遂遇害。及彦等归,皆能道察不屈状,荦荦狗义如此。闻者哀而壮之。

录曰:清献之女与孝肃之妇,其名相坪也。察辞京而婿祚,既无勉强之心,则出使而狗国,又岂偶然之故哉。知重其身,故择配之严;知爱其亲,故守义之笃。赵氏愈有荣矣,非崔吕逼迫之可比也。

吕祉妻昊氏。祉辟张浚府,会岳飞欲大举伐金,桧忌之,言於以昭。飞诣都督张浚议事,浚曰:王德淮西军所报,欲以为都统,命祉以督府参谋领之,何如。飞曰:德与郦琼素不相下,一旦偃之在上,则必争。吕尚书不习军旅,恐不能服众。又曰:张俊、杨沂中如何。曰:张宣抚,飞之旧帅,其人暴而寡谋。沂中视德等耳,岂能御此军哉。浚艳然曰:固知非太尉不可也。飞曰:都督以正问,不敢不尽其愚,岂以得君为念哉。浚竟以王德为都统制,郦琼副之,以祉参谋军事。琼与德交讼於朝,乃命德还建康,以其军隶督府,复命祉往庐州节制之。遣中使押赐鞍马,祉拜赐,谓家人曰:君命如此,义不可辞。一死固不惜,第恐无益於国。与妻学对泣诀别。既至,谕琼等曰:若以君等为是,则大相诳然。张丞相但喜人向前,倘能立功,虽大过亦略,况小嫌乎。当力为辩之,保无他虑。琼等感泣。稍定,复密奏罢之,其书吏漏语,琼令人遮所遣邮置,尽得所言,大怒。适朝廷以张浚为淮西宣抚,杨沂中制置,召琼赴行在。琼惧,遂叛。诸将晨谒祉,坐定,琼袖出文书曰:诸军官有何罪,乃以如许事闻之朝廷曰。祉见之大惊,欲返走不及,为琼所执。其遇害时,有得祉括发之帛归昊中者,其妻昊氏持帛自缢,以狗葬。闻者一及之。

录曰:忌之为凶德也,以上而朝廷,大而军族,贤而忠臣烈士,愚而叛将武夫,莫有不罹其害者。苟使桧能容飞,则浚叉不贻怒;浚不贻怒,则事未必皆左;事不皆左,则祸未叉速成,而琼之叛,祉之死,皆未可料也。然则括发之帛,其奸桧促命之符乎。虽然浚亦当自尽以谢祉,而幽冥之中负此良友,尚望其能恢复耶。盖不待符离之渍,而督府之议,君子预知其无能为矣。

陈寅妻杜氏,寅宝谟阁待制咸之子,以恩补官,知西和州。西和极边重地,寅以书生义不辞难。元兵入境,属都统何进出守大安,独统制王锐与忠义千人城守。寅誓与其民共守此土,留其三子,并园门口指悉散资财以结忠义,为必守之计。元兵十万攻城,寅帅忠义与敢死士力战,昼夜数十合,兵退。会进与寅素不相协,诸将复忌其功,至是求援甚急,不应,城遂陷。顾其妻杜曰:若速自为计。杜厉声曰:安有生同君禄,死不共王事者耶。饮药自杀。寅乃朝服望阙,焚香号泣曰:臣始谋守此城,以为蜀藩篱。城之不存,臣死分也。再拜伏剑而死。子姓、宾客同死者二十八人。推官贾子坤、知文州刘锐、金州通判赛彝、黎州通判何充举家皆死之。充之被俘也,虏设帟喔环坐,而虚其宾席使坐,充曰:吾三世食禄,为赵氏死不憾。及死,充妻陈氏束望再拜曰:臣夫妇可以对赵氏无愧矣。

录曰:寅之父以蜀将吴曦之乱,忿不能讨,乃削发被缁,以自污辱。而寅独能奋勇以杀贼,虽力屈致死,亦足以为咸之光矣。蚓同时,如贾如刘,如赛如何,阖门义烈,格天动人。苟举而列於朝端,托以心膂,铃能变弱为强,转危为安,无难事矣。乃皆星散远地,困守下僚孤城,既无援兵捍将,又多忌克徒,以血膏粉蝶,何裨国事乎。故天下有道,则英雄皆登实用;天下无道,而豪杰反以无家。观此而不痛哭流涕者,几希矣。

赵昂发妻雍氏。昂发以上舍登第,通判池州。元兵渡江,池守王起宗弃官,昂发摄州事,缮壁聚粮,为固守计。及元人游骑至李王河,都统张林讽其迎降,昂发愤气填胸目视,林不敢复言。已而林阴遣人纳款,而阳助昂发守城,权皆归林。昂发知事不济,乃置酒会亲友与诀,谓妻雍氏曰:城将破,吾守臣不当去,汝先出走。雍曰:君为命官,我为命妇。君为忠臣,我独不为忠臣妇乎。昂发笑曰:此岂妇人女子所能也。明曰乃散其家赀与弟侄、仆婢,悉遣之。元兵薄城,晨起书九上曰:国不可背,城不可降。夫妇同死,节义成双。遂与雍氏盛服同缢於从容堂。昂发初为此堂,尝领客堂中,指所扁曰:古人云:慷慨杀身易,从容就死难。至是卒蹈之云。

录曰:愚观赵昂发之从容堂,江万里之止水亭,时人皆莫谕其意也。然则,二公之方寸已定于居安之日矣。视彼董宋臣卢允升之芙蓉阁、香兰亭,贾似道之多宝阁、木绵庵,秦桧之一德格天,馨香污秽,相去何万万乎。呜呼。天下有道,则为斯干之颂;天下无道,则为土木之殃。曷若此堂而为青史增光也乎。

谢枋得妻李氏。枋得为人豪爽,每观书五行俱下,一览不忘,自奋以忠义。元兵东下,以沿江察访使、江东提刑知信州。明年,吕师夔与武万户分定江东,枋得以兵逆之,入安仁调淮士张孝忠逆战,遂奔信州,信州不守,乃变姓名入建宁,麻衣蹑履,束乡而哭,人不识之以为被病也。至元二十三年,集贤学士程文海荐宗臣二十二人,以枋得为首,辞不起。尚书留梦炎复荐之。遗书梦炎曰:江南无人材,求一瑕吕饴。甥程婴杵曰:厮养卒不可得也。纣之亡也,以八百国之精兵而不敢抗。二子之正论,武王太公凛凛无所容。今吾年六十余,所欠一死尔。岂复有他望哉。福建行省参政魏天佑强之,而北至京师,问谢太后钻所,及瀛国公所在,再拜恸哭。已而得病,梦炎使医持药杂米,引进之,枋得怒曰:吾欲死,汝乃欲生邪。弃之於地,不食而死。李氏色美而慧,通女训诸书。当枋得兵败逃人闽中,武万户恐其扇变,购捕之。李氏携二子匿贵溪山中,采草木而食。至元十四年,信兵踪迹至山中,令曰:苟不获李氏,屠而墟。李闻之曰:岂可以我故累人,吾出事塞矣。遂就俘。

录曰:史称枋得崎岖以全臣节,哀哉乎,完节之难也。夫既自知不可应聘者,二而力辞,数君子矣。岂复知尚有友道之责也欤。张子惠诗云:此去好凭三寸舌,再来不直一文钱。是也。呜呼。此可见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而天下之宝自当为天下惜之也。

《元史》:余阙妻蒋氏、妾耶卜氏、耶律氏。阙守孤城六年,群盗环布,独居其中屹然,江淮保障也。至是陈友谅、赵普胜等合兵来攻,四面蚁集,外无一甲之援,力屈城陷,乃引刀自到。蒋氏与妾率女安安竟赴井死。长子得臣年十八,恸曰:吾父死於忠,吾何以生为。溺死於后园之池。甥名福童,善战有勇士,亦死於城濠之问。侄婿花李为义兵万户,全家自刎。郡守韩建方卧疾,骂贼不屈,一家被害。於时百姓壮者毕登城,自捐其阶曰:宁死无降也。同死者千余人,阙号令严而信,与下同辛苦,尝战遇矢石交下,士以盾避,必却之曰:汝辈亦有命,何蔽我。为故,争用命。稍暇,率诸生会讲,立军士门外以听,使知尊君亲上之义。其忠国之心,盖素定也。

录曰:夫人宋传作耶卜氏,《元史》作耶律氏,死节记作蒋氏。《安庆志》据公孙宗烈云:公有妾耶卜氏、耶律氏,公夫人实蒋氏,妻与妾义无殊也。夫以忠臣烈妇,奇男贞女,粹於一门,固足多矣。而馆甥门婿,武夫走卒,及民间丁壮,同时效死,何耶。盖以伪汉之兴,非吊伐之主,而忠宣之许,有睢阳之风。天故付公之完节,以明大义,然后明敌之焉贼,以见大统之有所归也。以为胡运未亡者误矣。

皇明《苏伯衡双节传略》云:王氏志清与胡氏守贞者,钱塘县民胡宗信妻并姊也。宗信甫生,值父母殁,诸兄又相继物故,宗信方弱小,其姊恐不能树立,私念己之嫁,或早或晚,无所加损,诚令得抚弱弟,虽后嫁庸何伤,遂留,经纪其家政。无何宗信亦殁,有子贡才二岁。姊曰:嗟呼,我终不可以嫁矣。且吾弟在曰,尚以其小弱也而弗忍,昆今亡乎。若委之而去,谁当恤孤者。志清亦无他志,於是两人相向哭泣,誓死守存,卧起相依。守贞待志清如姊姒,志清则终身以其事姑之礼事之。贫无以为生,每曰开门斋书得钱,粗足薪米酝。辄阖户治女事,寒机双杼,一灯夜分。如此者十有九年,略无间言。及守贞年六十而卒,志清乃率贡行三年丧。

录曰:邓伯道之嗜义也。君子曰:绝於天也。天可绝乎。是侄不可以独存也。鲁义姑之免祸也。君子曰:檄於幸也。幸可缴乎。是子不可以独弃也。孰若贞而不字者乎。贞而不字,则无天可绝,无幸可缴,而纯於为义矣。此匹妇之志,他人莫可与夺。而里巷民俗之风,圣人曾得而弃之哉。

《阙里志》:孔氏名媛,字德卿,宣圣五十八代孙,宿州分教志之仲女,性姿聪,丽女红,经史无不通。年十八嫁曲阜王纶,入其门,孝敬和顺内外,亲属称誉之无问。甫二期未有出,而纶感时疫沉绵殆危,乃谓媛曰:吾死不恨。第汝年妙无依,吾目且不瞑於地下。媛曰:生则同室,死则同穴。君毋#1我恨,我必不负君也。纶遂殁。媛一恸顿绝,甫苏即於纶所自缢。姑最爱媛,见而急救之。泣曰:吾儿之卒,痛不获已。汝何苦独不念我之衰老,而顿增予痛乎。媛哽咽云:妾已许之,岂可食言。姑令家人防守,媛计莫遂。且多方开慰,请以食饮,如常俟。纶葬

有曰,.家人辈谓其心悔,无事於防守也。明旦当发引。其夕,媛经於室,比晓有事者各职其事。姑讶媛不在侧,呼而视之,亡矣。遂与纶同殡以葬焉,时年二十,实成化癸巳秋七月之十一日也。

录曰:尧舜人伦之至,孔子礼法之宗,有始叉有卒。录之。

弘道录卷之二十二竟

#1“毋”原作“母”,今据文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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