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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道录

弘道录卷之四

父子之仁

《尧典》曰:虞舜,父顽,母骂,象傲,克谐以孝。

录曰:此稽古史臣弟一义也。夫孝为万善之原,仁之本务也。以尧舜之大圣,行禅授之大事,不过曰克谐以孝而已。然则圣人之德又何以加於孝乎。

孟子曰: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凛备以事舜於畎#1亩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为不顺於父母,如穷人无所归。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悦#2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於父母可以解忧。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於君,则热中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子於大舜见之矣。

录曰:岂惟舜哉。今我皇上之孝,真有如大舜者。观其屡所谕辅臣,不以身为天子,当有四海为乐,至咨嗟涕泣。若有不能一曰安於其上者,其词具见明伦大典,亦可谓终身慕者矣。

万章问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传於贤,而传於子。有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昔者禹荐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枢歌者,不枢歌益而枢歌启,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历年多,施泽於民久。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之相禹也,历年少,施泽於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远,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录曰:此家天下之始,万世共由而莫之变易者也。盖尽心知性而后可以言天,穷理尽性而后可以言命。斯二者苟一毫之未尽,未有不为子之赵普者。彼子之赵普,曷常不言天与命哉。其所建,非天下之至公,则无以易天性之至爱;所授,非祖宗之至意,则无以见统承之至恩。是故朱与均,尧舜曷尝不爱之哉。为天下得人难,故不为强避也。至於益,又曷常不荐之於天,暴之於人哉。不之益而之启,故不为强夺也。此岂人之所能与哉。孟子发明为相久远之故,其了贤不肖之殊於天命,益为详尽,录者不可不察。

《太甲》曰:王祖桐宫居忧,克终允德。

录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斯言何为而发哉。岂非以中人之性不见所可忧而忧心不生,不见所可惧而惧心不生,於是乎浸淫於风愆而不自知也,拂戾於训诲而不自觉也。宁不思所以警动之者。平夫桐官,奄夕之所在也,衣冠之所藏也。虽以常人视之,亦莫不望松揪而兴慨,至是而太甲之心油油如矣,勃勃如矣。其密迩先王之训,贤於师保之训远矣。是故不迩声色常接乎目也,不吝改过每警乎心也。此其所以颠覆之进,变而为克终之德,岂非恻隐使之然哉。

《无逸》曰: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谅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

录曰:商之尚质,犹夫太古之风也。太子,天下之本,不以卑瑜尊也,而乃使久居民间,与小民共事乎。可以见小乙之爱其子,非若后世姑息之态,而有真实无妄之诚。朝廷,万几之本,不以恩掩义也,而乃或亮阴三年不言乎,可以见高宗之爱其父,非若后世虚礼之文,而有天性自然之爱。此三代人主高致盛节,非但以崇高富贵言也。

《大雅》云:丝鲧瓜扬,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直父,陶复陶冗,未有家室。

录曰:夫《诗》称绵绵瓜扬,何也。盖太王笔基王进。迸者,轨之辙也。那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岂非王者之轨辙欤。厥后武王钻太王之绪,即绵绵之绪耳。不然以陶复陶冗之风,而图王剪商之志,何由起耶。善观者叉能辩之。

又云:乃及王季,维德之行,太妊有身,生此文王。

录曰:愚观成周之际,父祖子孙若是其盛,而尧时反不能及,何也。意者,天地初辟,气未全纯,至周真元会合,匪但家之积庆,而天下积诚,亦非一朝一夕之故也。不然以洽阳渭泪,与厘降伪吶,何以不相若乎。

《列女传》曰:太妊之性,端一诚庄。及其有娠,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口不出傲古。生文王而明圣,太妊教之以一而识百,率为周宗君子。谓太妊为能胎教。

录曰:愚观胎教之言,未尝不叹其至理之所寓也。夫天命之性,无形者也;男女之感,.有气者也。无形者,不可以善恶言,性善故也;有感者,则其邪正善恶自此分矣。匪但是也,而贵贱寿夭,无不兹焉。是判所牍气质之禀,与生俱生,一定而不可易者。其卒为周宗,不亦宜乎。

《中庸》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

录曰:孔子曰:仁者不忧。释之者曰:理足以胜私,故不忧。文王以王季为父,苟若私欲胜,则叉逞其欲速之心,而陷父於不义有之矣。以武王为子,若苟私欲胜,则叉预为不技之业,而陷子於不臣有之矣。以是为训,后世尚有欲为周文王者。呜呼,是何文王之多乎。

后妃不拓忌,而子孙众多。故众妾以蠡斯之群处和集,而子孙众多,比之曰:虫斯羽铣说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蠡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蠡斯羽揖揖兮,宜尔垫垫兮。

录曰:何以谓有是德而宜有是福也。盖前乎此者多及王世不可宗,蚓可继乎;后乎此者多阴祸燎不可遏,蚓可长乎。夫人不问於其父母、昆弟之言,可以观孝矣;言不离於其众妾、内子之口,可以观德矣。和,非妇子嘻嘻也,贯鱼以官人宠,无不利其周之世恩乎。进,非枯杨生梯也,王假有家,交相爱也。其文之家法乎,此而论德则德广,此而言福则福大。

文王后妃德修於身,而子孙皆化於善。故诗人美之曰:麟之趾,振振公子,吁嗟麟兮。

若录曰:愚观王者之端,未有若是之真实而无伪;而颂美之词,亦未有若此之亲切而有味也。是故麟有在郊薮矣,然而未见也。蚓四灵之物,无形而群;公之子有象,固不若振振者之克肖也。此圣人之徒深有得於观感兴起,非但诵说岚慕而已也。抑商有外丙何壬之夭,汉有隐王少帝之辜死,有建成光吉之难,宋有光美德昭之议,更孰有如周之文武成康继体者哉。以为王者之瑞,诚非诬矣。

蚓记:文王有疾,武王不说,冠带而养。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旬有二日乃问。文王谓武王曰:女何梦矣。对曰:梦帝与我九龄。文王曰:女以为何也。曰:西方有九国,君王其终抚诸。文王曰:非也。古者谓齿为龄,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文王九十七乃终,武王九十三而终。

录曰:武何有陕是梦也。爱亲之心笃,所谓先天而天弗违也。文何以有是应也,爱子之心笃,所谓后天而奉天时也。天且弗违,而人何疑议之哉。文之与武体,虽有二,而诚之所通,初无问然也。其一饭、再饭以至旬有二曰之问,纯乎为亲之意。举天下物物,何以加之乎。木石豚鱼尚云可格,蚓神明之至理耶。其曰:九十七、九十三者,乃实理之应,适会其数,虽不益以文王之三龄,安知武王之有缩乎。要之人生以百岁为期,初不屑屑拘之。观者不以词害意可也。

《周颂□闵予小子》:遭家不造,娱环在疚,於乎皇考,永世克孝。念兹皇祖,陆降庭止。维予小子,夙夜敬止,於乎皇王继,序思不忘。

录曰:所以谓就文武之业,崇大化之本者,盖天地之大化曰仁,圣人之至德曰孝。几所以媚兹一人而应侯顺德者,莫非以是为之张本也。是故太甲之祖桐居忧,高宗之宅忧亮阴,成王之荣荣在疚,三王所以底於嗣守之贤者,同一道也。皇王之孝,非有他求也,其端出於天,乃良心之真切也;其思闽於祖,乃忧劬之通微也,其质要於鬼神,乃百顺之游衍也。此所以思继其序而不忘者也。厥后大汉之兴,其审尚不异乎此。元成以后,此道微矣。无怪乎经生之切切也。

顾命。惟四月哉生愧,王不择。甲子,王乃洮类水,相被冕服,凭玉几。乃召太保爽、茵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师氏、虎臣、百尹御事。王曰:呜呼。疾大渐。惟几,病曰臻。既弥留,恐不获誓言嗣。兹予审训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教则肄。肄不违,用克达殷,集大命,在后之恫,敬近天威,嗣守文武大训,无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兴弗悟,尔尚明时朕言,用敬保元子钊,弘济于艰难。

录曰:此成王之所以正其终,与康王之所以正其始,可以为万世之法也。夫托孤寄命,夫有若周之得人者也,以王室之懿亲,当太保之重任。虽曰有君臣之分,而其休戚之所关,若同舟而扬於中流,并辔而驰於康庄,亦安得而不业业哉。彼成王者,始也,予其惩而排后息,苟非周公何以能保明其身乎;终也,宣重光而达大命,苟非召公何以能敬保元子乎。此艰难之意,成王身有之,故言之亲切而有味,非若安刘叉勃之徒取侥幸也。

又曰:柔远能迩,安劝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乱予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

录曰:成王至是无以异於古之圣贤矣。盖几者虞廷之要诀也,非至明畴能察之,非至健畴能决之。此其所得於缉熙仔肩之所致,而非泛泛然之臆说也。夫动而泛应,则绍庭上下,陆降厥家,可须臾忽忘乎;静而慎独,则一曰二曰万几,可瞬息不善乎。然而嗣君尤切焉者,以其心之未纯,守之未固。一旦出居人表,易致骄泰之失,入迩近习冒进不善之几,则所以柔远能迩,安劝小大庶邦,皆失其具矣。此暝眩之深虑,死生之永诀,盈成之至计,保傅之全功。彼佳儿佳妇之言,徒见其所为亲,而不详於理道者,非同曰语也。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於一人。

录曰:此周公之家法。夫子所谓鲁一变至於道是也。厥后鲁公之为治,先内而后外,先仁而后义,所得於训戒者至切也。故曰:鲁之泽及十世。鲁有王者之迹者,仁厚也,齐之所以不如鲁也。然愚尝过曲阜而观周公之庙,乃无一人配飨之者。愚意大圣人之德,生能配天,死无以配食,且以鲁公之贤,无忝周公之教,以之配飨,夫岂不宜。他日或能举错,执此以往可也。

《檀兮》:晋献公之丧,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曰:寡人闻之,亡国恒於斯,得国恒於斯。虽吾子俨然在忧服之中,丧亦不可久也,时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图之。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辞焉,丧人无宝,仁亲以为宝,父死之谓何。又因以为利,而天下其执能说之。孺子其辞焉。公子重耳对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丧父死,不得与於哭泣之哀。以为君忧,父死之谓何。或敢有他志,以辱君义,稽颗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子显以致命於穆公,穆公曰:仁矣,公子重耳。夫稽颗而不拜,则未为后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则爱父也。起而不私,则远利也。

录曰:立庶以是不以爱,爱既毙矣。重耳之长,无能易也。彼惠公者,上不顾兄,下不顾弟,外路内求,侥幸苟得。重耳方且荣荣在疚,稽颗哭泣,其气象判然不伴。故《春秋》惠公不书入,里克不书罪,而《大学》亦引舅犯之言,皆与人为善之心也。孰谓穆公之主纳不定於子显之致命乎。使文公者每事如此,又何以久假而不归哉。惜乎,心之不纯,巧於用诡,虽皆不学之过,而子犯之致君无卫,亦不得而辞其责也。

《左传》:邓舒问於贾季子犯之子曰:赵衰之与赵盾,孰贤。对曰:赵衰,冬曰之曰也。赵盾,夏曰之曰也。

录曰:冬日之日,可爱者也。夏日之日,可畏者也。衰以壶浆从经,馁而弗食,其爱至矣。至盾始为国政,制事典,正法罪,辟刑狱,董通进,由质要畏而爱矣。此季所以亟称也。

《家语》:孔子之先,宋之后也。微子启,殷帝乙之元子,入为王卿士,微国名子爵。周公相成王,命微子为殷后,与国于宋。弟号微仲,仲生宋公稽,稽生丁公申,申生愍公熙,熙生弗父何,何当嗣而让其弟厉公焉。何生宋父周,周生世父胜,世为宋乡,胜生正考,甫生孔父嘉,其后以孔为氏焉。嘉生木金父,木金父生皋夷父,其子为防叔,辟华氏之祸而奔鲁,故孔子为鲁人。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祷於尼丘之山,生孔子。

录曰:迁知世孔子矣。而顾遗其先系何耶。微子统承先王,孔子实绍商#3后,三代更起迭运,可谓至仁矣。夫契敷五教,明人伦,万世仁义礼乐之宗也。汤继夏后以有天下,其立本发源,实肇於此。以至於微子,又生有圣德,后与帝乙皆欲立之,则微子固当命世为天子矣。及其抱祭器奔周,天心弃纣,而实未厌商也。周亦不敢臣之,而使修其礼物,作宾於王家。数世而后,周德亦衰,天乃笃生元圣为万代仁义礼乐之宗主。虽不继周而王,实以代商为治。观夫子尝曰: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其隐然自任之心可见。是可遗而弗论乎。《通志》救马迁之失,亦略而不书,非其至矣。此录之不可无也。

孔子年十九,娶于宋之开官氏,一岁而生伯鱼。鲁昭公使人遗之鲤鱼,孔子荣君之既,故名曰鲤,而字伯鱼。伯鱼生伋,字子思,作《中庸》。

录曰:商自契以来而至於汤,又自汤以降而封於宋,历千有余年,而后孔氏兴。又自正考父佐戴武宣历数世,而后孔子出。孔子复娶于宋之开官氏,而生伯鱼,伯鱼复生伋,而后道统之传得其宗。天为万世之计,将以继往开来,非但光前裕后。其所关系非小补也,乃可略而不书乎。录之以补《史记》、《古史》、《通志》诸书之缺。

《孝经》: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忠於事君念尔祖,聿修厥德。

录曰:夫所谓至德要道何也。曰:心也。心何以至而要也。此对天下与民与上下言,故为至而要也。何以天下与民与上下之,非至而要也。天下至广也,圣人以为病焉,博施是也。兆民至烦也,圣人以为病焉,济众是也。上下至不齐也,圣人以为病焉,絮矩是也。岂其遂已哉。天下虽广,亲则一也;兆民虽烦,爱则爱一也也孝之终也。夫孝,始於事亲,终於立身。《大雅》云:无;上下虽舛,顺则一也。亲也,顺也,先王之心休休乎以为美也,绰绰乎以为裕也。视之弗可见而能加.于百姓,听之弟可闻而能刑于四海。故曰: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之发端,此通一经之本非止始於事亲,始明五孝忠於事君终於立身而已。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未之有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录曰:孝弟,为仁之本。本犹根也。物之有根,便有许多柯干枝叶,所以务培其根者,以生意在此,而不在彼也。设有人焉,接人一团和气,而家庭有未善焉,可谓仁乎。又有人焉,惟孝友于兄弟,乃加人以横逆焉,有是理乎。故曰: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然此,乃曰用常行之道,无甚高难行之事,君子何乃专用力於此乎。.正以本立而道生,则将推之天地万物,无不各得其所矣。岂非仁之本乎。门人以有子言行气象似圣人,故并记於开卷之首。然则,务本者岂非时习之第一义欤。

孟子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

录曰:夫所谓遗亲者,即如世俗不孝有五之类。惟不仁,则狗于人欲之私,而有此等事。七则一举足,一出言,不敢忘乎父母。故尝听于无声,视于无形,岂有惰其四肢乎。居则致其敬,养则政其乐,岂有博奕好饮酒乎。父母之所爱者,子亦爱之,岂有好货财私妻子乎。色不忘乎目,声不绝乎耳,岂有从耳目之欲乎。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争,岂有好勇斗狠乎。几此皆人伦莫大之幸,家道无穷之益,三书开卷之首,不可以不察也。

又曰:仁之实,事亲是也。

录曰:此实字,非对华而言,亦非如巢核之实,乃是本然归宿处。故谓之实也。盖仁之所以为仁,非泛然之谓也,乃天生父子,其性之至爱,本然归宿之处,在於事亲。故谓之仁也。下面义智礼乐,莫不皆然。至於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已也,则仁之全体逞露大用,显行极至,则手舞足蹈,然皆出於五者。本然归宿之处,非有所外求,非有所假借,乃直示人以吃紧活泼之道。大抵圣贤之言,譬之化工生意俱包在内,人视之有层层叶叶,只是一个骨朵,内发出来的便是仁之实也。读者其致思乎。

《小雅》:寥寥者表,匪表伊蒿,一反哀父母,生我劬劳。寥寥者义,匪义伊蔚,哀一辰父母,生我劳瘁。鉼之罄矣,维垒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估,无母何恃。出则御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批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录曰:治世之言宣,以达其词平;季世之言矫,以激其词切。故将母来诸者,非不知劬劳顾复也。君探其情而伐之言,则铃无私憾恨矣。陆咕陆妃者,亦非不知瓶声垒耻也,而能尚慎游哉,犹可以尽其情矣。今既不得终养,以尽人子之情,又无所劳悯,以见君父之义,无所归咎,而归之于己,曰:匪我伊蒿也,曰:昊天罔极也。其呼天怨慕之情,岂得己哉。至於南山烈烈,飘风发发,则所谓不尽。继之以血,极其哀怨,而不自知者。孟子曰:舜其大孝矣。五十而慕。若此诗者,其曲尽爱慕者欤。

《礼记》曰: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之执玉如奉盈,洞洞属属,然如弗胜,如将失之。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

录曰: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而孔子教之曰:色难。其义何居。舜号泣于昊天,曰:我竭力耕田,供为子职而已矣,则色之与力自当有辨也。盖父子主恩者也,亲非亲也,所以为我者也;我非我也,所以为亲者也。色发,气之所动也。不可以矫揉而为,勉强而致。其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发气满容,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子夏非直义者也,但以谨守之故,恐其以竭力为足以尽仁,故夫子启而发之。不然以商之长於文学,记礼者多出其门,岂不知严威俨恪之非所以事亲哉。

曾子曰:孝子之养老也,乐其心,不违其志;乐其耳目,安其复处,以其饮食,忠养之。是故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至於犬马尽然,而尸於人乎。

录曰:夫所谓忠养者,尽己之心为忠,则与能竭其力异矣。孟子曰:曾子养曾哲,铃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铃曰有。然岂特此哉。曾哲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羊枣,何莫而非尽吾之心哉。此事亲若曾子者,庶几尽仁矣。

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葬。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

录曰:所谓尽其欢者,责人以三牲五异,则儒者无善养;勉人以垄酝桓楹,则贫者无善葬。啜菽非旨也,靡靡者为之砥也。饮水非甘也,皆醉者为之醒也。孰谓一言之问而非至教哉。

南陕孝子相戒以养也。循彼南陕,言采其兰,眷恋庭闱,心不遑安。彼居之子,罔或游盘,馨尔多膳,洁尔晨餐。循彼南陕,厥草油油,彼居之子,色思其柔,眷恋庭闱,心不遑留,馨尔夕膳,洁尔晨羞。有獭有獭,在河之泪。浚波赴汨,筮纺捕鲤。嗷嗷林乌,受哺于子。养隆敬薄,惟禽之似。劻增尔虔,以介丕祉。

录曰:以补诗终焉者,周道衰,仁孝薄,於是有不父其父者矣,有证父攘羊者矣。甚者母丧而歌,以薄为道,曾不知报本之义,反哺之恩焉。哀哉乎。夫物之不若欤。此诗虽无词,而着于乡,饮酒合乐之用。君子因声以遥义,得义以缀恩,庶几仁孝之不废也。

弘道录卷之四竟

#1“畎”原作“亩”,据《十三经注疏》改。

#2“悦」原作“脱”,据《十三经注疏》改。

#3“商”原作“商”,据文意改。下同。

 

弘道录卷之五

父子之仁

《汉书》:文帝元年,有司请蚤建太子。上曰:朕既不德,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有司固请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余岁,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高帝平天下为太祖,子孙继嗣,世世不绝。今释宜建,而更议不宜,子启最长,纯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乃许之。

录曰:自秦废扶苏,立胡亥,天下纷纷大乱,兵革不息,生民涂炭,未有甚於此时者也。《易》曰:有父子,然后有君臣。父子之分,可不预定乎。汉高皇目睹其弊,乃亦有营营之惑,虽以期期之言,未能遽止,以是复召吕氏之乱,卒致庶孽乱真,汉之不秦无几哉。迎代之谋,一大几也。元年之诏,又一几也。西汉二百年之垂统,人心天命於是乎在。亦以见父子之分,既绝而复续;其道,既坠而复振。呜呼,可谓仁哉。

文帝居代邸,薄后尝病三年,帝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汤药非口亲尝弗进,故爰盎谓曾参以布衣犹难之,今陛下以王者修之,过曾参远矣。

录曰:人之修行於亲,果殊贵贱乎,分难易乎。孝弟之道,天性也。自天子至於布衣,其分虽有异,其性无以异也。率其性,则难者易耳,背其性,则易者难耳。参乎,帝乎,其谁以是为轻重乎。

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当刑,诏狱逮击长安。其少女缇萦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后欲改过自新,其道无县也。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天子怜愍其意,诏除肉刑。

录曰:汉文帝不犹愈於齐宣王乎。以天地之贵,重於角者之牛,而大贤之论,多於少女之说。帝之届法伸恩,又非以小易大之可比也。而纷纷以为病,何哉。盍不曰是心足以王乎。既非纳交要誉,恶其声而然,则不免过於爱,过於厚矣。

卫太子之子史,皇孙,生子病已,号皇曾孙,生数月遭巫蛊事。太子男女妻妾皆遇害,独皇曾孙在,亦坐收系狱。丙吉受诏治狱,心知大子无事,重哀皇曾孙无辜,择谨厚女徒令乳养曾孙,置问燥。及昌邑王废,霍光与张安世诸大臣议所立,未定。丙吉奏记光曰:武帝曾孙,名病已者,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定大策。光与丞相敞上奏曰:武帝曾孙病已,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皇太后诏曰:可迎。曾孙即皇帝位。

录曰:传有云:人众则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信哉。史称戾太子仁恕温谨,上嫌其才能,少有类已。又曰:上用法严,多任深刻吏。太子宽厚,多所平反。太子诚,无负於汉也。及上春秋既耄,后宠益衰,於是巫蛊之祸纷然而起,扰乱之害卒然而动,盖人众胜天,是以若彼岌岌也。至於帝心既悟,天下益悲,於是太山之石不扶而立,上林之树不召而起,盖天定胜人,是以若合符节也。戾之身,虽不有天下,而其后亦铃为之。於此可见父祖子孙,终无泯灭乏绝,特人与天悖,时与事违,以致病已无亲,而弗陵无后也。岂不哀哉。

《东汉书》:世祖光武,景帝子长沙定王发之后也。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湿,徒封南阳之白水乡,与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国除节侯,少子外为郁林太守,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娶湖阳樊重女,生三男演、中、秀。秀隆准曰角,性勤稼穑。秀姨元为新野邓晨妻。秀尝与晨俱过禳人蔡少公,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后即位,是为世祖光武皇帝。

《三国志》:蜀先主玄德,亦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胜子真元狩六年封涿县陆城亭侯,坐醉金失侯。因家焉,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举孝廉,官至东郡范令。先主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於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后累官至益州牧。及曹丕篡,即位于蜀,曰:昭烈皇帝。

录曰:愚观世祖昭烈之际,未尝不喟然而叹也。夫秦废封建,汉兴惩其孤立,大封同姓,德蔼然至矣。不旋踵问,诛夷殆尽,非惟不足以为藩屏之卫,且并其血肉之躯而亡之。此其故何耶。上古开国以来,惟汉起於匹夫,一时父.兄子侄乘奋起之运,无有毫发功德於民,帝亦不过泗上一亭长耳。其断蛇之剑尚腥,飞扬之势犹在,乌在其能泽而长乎。逮至文景五六十载之问,海内殷富,兴於礼义,至於移风易俗,黎民醇厚,而汉之元气已固,命豚已全。然后庶孽之萌顿然默除,忠厚之泽修然远引。於是发封於长沙,而后有世祖靖封於中山,而后有昭烈光启

於式微之际,承运於既绝之余。而惠武昭宣之裔,皆所不逮。向使无文景之泽,汉之天下未可叉然。故知父子之问,与夫传世之际,仁暴顿殊,而绵斩亦异,君子其可忽哉,其可忽哉。

东汉明德皇后马氏,伏波将军之女。幼时相者见之曰:法当大贵。然而少子若养他子者,得力当瑜於所生。及为贵人时,后前母娣女贾氏亦以选入,生肃宗。明帝以后无子,命抚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於是尽心抚育,劳悴过於所生。肃宗亦孝心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纤介之问。后常以皇嗣未广,每怀忧叹,荐达左右,若恐不及后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若数所宠,辄增隆遇。

录曰:汉成帝时,史曹官尝生子矣。上与昭仪天怒,以药饮官弃其兑。许美人亦生子矣,昭仪涕泣不肯食,竟死儿筐中埋屏处。及其'他饮药自伤堕者,不可胜数,史悉书之,以贻千万古之恨。愚尝反覆叹曰:是诚何心哉。夫亲生爱,爱生恩。帝虽至暗极愚,独不念恩自己流,爱自己生,安忍若是其悖戾耶。意者,天厌淫德,至后与昭仪已极,不如是则其嗣不绝,他曰铃无以子杀父之理。而福善祸淫之道,竟不着矣。故感焉后之事,追论之,以戒万世。

肃宗孝章皇帝初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央事率近於重。尚书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苟俗,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帝深纳宠言,每事务於宽厚。宠曾祖咸,成哀间以律令为尚书。平帝时,王莽辅政,多改汉制,咸心非之。成性仁恕,常戒子孙曰:为人议法,当依於轻慎,无与人重比。祖钦皆在位,父躬建武初为廷尉,左监家世法律。宠明习家业,性复周密,常称人臣之义,苦不畏慎。自在枢机,谢遣门人,知友唯在公家而已。朝廷器之。宠子忠能承父风,益务宽详,损益有程,为次事比,以省请识之敝焉。

录曰:宠之言,固有所受之也。夫汉之元气,至此将殊矣。苟非上有章顺之君,下慎之臣,承之以宽大,济之以慈仁。天地生生之德,子孙绳绳之美,不其息乎。厥后和帝寡嗣,孙佑继立,孝冲夭亡,玄曾迭运,皆出章帝之裔,宠亦数世相承不绝,岂非长道。

昆弟之智

《晋书》:谢玄者,安弟子也。安乃心王室,戒约诸子,尝曰:子弟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於庭阶耳。安悦之。时符坚强盛,边境数侵,朝廷震动,求文武良将可以镇御北方者。安乃以玄应举。部超闻而叹曰: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所举,才也。於是征拜建武将军,监江北诸军事。玄自广陵西讨,进据白马,与战大破之。坚自率兵次于项城,众号百万,先遣符融、慕容眸等至颖口,诏以玄为前锋都督,率众八万距之。玄使谓符融曰:君远涉吾境,而临水为阵,是不欲速战。何不稍却,令将士得周旋,仆与诸君缓辔而观之,不亦乐乎。坚众皆曰:宜阻肥水,令莫得上。坚曰:但却军,令得过,而我以铁骑逼而杀之,蔑不胜矣。融亦以为然。遂麾使却阵,众因乱不能止。於是玄等以精锐八千渡肥水庾战。坚众奔溃,自相蹈藉,投水死者不可胜计,风声鹤泪,皆为王师,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十七八。既而安奏宜乘其衅,略定旧都。玄复率众次于彭城,三魏皆降。以兖、青、豫、徐、冀、幽、并都督十州军事,封康乐县公。

录曰:或问曰:谢安溉水之战,与周瑜赤壁之师,何以能叉胜耶。先儒有言曰:巧於取齐,拙於取楚。然则迟早工拙之问,进退疾徐之际,正君子好谋而成之时也。夫以吴魏之不敌,犹秦晋之相悬久矣。故在当时,一则以迎敌为言,一则以根本为忧。苟非计定於中,能保其铃胜乎。是故曹操百万之师,符坚断河之举,秦计之拙也。周郎一苇之便,谢公半渡之情,齐计之巧也。善乎。为敌谋者,以为臾出迭入,谁能当之乎。虽然,六朝之不能混一者,天也。惟天,故多效顺,而天风乌声,山云草木,皆所不斯然而然者。是虽谢昆之智,而识者之鉴,亦莫能进矣。

《南史》:谢瞻者,晦之兄,晦为宋台右卫,权遇已重於彭城。还都遇家宾客辐辏,门巷填咽,瞻惊骇,谓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归趣乃尔。吾家素以靖退不干豫时事,交游不过亲朋。而汝势倾朝野,岂门户之福。即乃离隔门庭,曰:吾不忍见此。及还彭城,言於高祖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过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荣冠台府,位任显密,福过灾生,其应无远。时乞降,默以保衰门。及晦建佐命之功,任寄隆重。瞻愈忧惧,在郡遇疾,不肯自治,幸於不永。及临终遗晦书曰:吾得启,体幸全归骨山。

录曰:愚观伯起前后之言,足以破后世责得之惑,震可谓无负关西夫子之称者矣。夫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与夫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皆孔门之要旨也。其所谓清白吏,亦岂寻常好名者比乎,信乎。清德相踵,庆善远流,比之袁世,尤为过之,后世鲜能及也。史称中常侍袁敞魄之宗也。,用事於中,以逢魄世,相家推崇,以之外援。故袁氏贵宠数世,富奢甚於他公族,亦不同。

当涂长荀淑,有子八人,俭、锟、靖、焘、汪、爽、肃、专,垃有名称,时人谓之八龙。渤海苑康改其里曰:高阳里,以比上古。爽字慈明,幼好学,十二能通《春秋》、《论语》,太尉杜乔见而称之:可为人师,耽思经书,征命不应。颖川为之语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靖字叔慈,少有俊才,动止以礼。或问汝南许章,爽与靖孰贤。曰: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又太丘长陈皇有子六人,纪字元方,以至德称。谌字季方,齐德同行,故时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兄弟孝养,闺门雍和。后进之士皆推慕其风,父子并着高名,时号三君。或时诣荀淑,雅无仆役,乃陈纪御车,陈谌从后,陈群尚少载车中。既至荀,乃淑慈应门,慈明行酒,文若年幼坐着膝前,诸子相与讨论。于时德星聚现,太史奏曰:五百里内,有贤人相聚会也。

录曰:愚观东汉一代,始也,客星现而兴,终也,德星现而哀。然则悬象果不可信乎。君者一时之表,贤者众人之心也。天不以雾雾混茫而喊德星之曜,犹时不以慧孛往亡而绝贤圣之生。故诵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之诗,则知姬德之所由昌,观掩涕反袂吾已矣。夫之言,则知周道之所以亡,不独汉之末世而已然也。

《晋书》:嵇绍,康之子也。十岁而孤,事母孝谨;以父得罪,靖居私门。山涛启武帝,以绍贤俾郁缺,宜加旌命,乃征之。始入洛,或谓王戎曰:昨於稠人中见嵇绍,勖昂然如野鹤之在群。戎曰:君复未见共父耳。仆射裴颇亦器之。时侍中贾谧以外戚年少居位,潘岳、杜赋等皆附焉。谧求友於绍,绍距而不答。及谧诛,诏以不阿,封戈阳子,迁散骑常侍。初反正,上疏:愿陛下无忘金塘,大司马无忘颖上,大将军无忘黄桥,则祸乱之萌无由兆矣。及河间王显、成都王颖举兵向京都,以讨长沙王又,大驾次於城东。又宣言於众曰:今曰西讨,谁为都督。六军皆曰:愿嵇侍中。绍以天子蒙尘,承韶诣行在所。值王师败绩於荡阴,百官及侍卫莫不散溃,唯绍俨然端冕,以身捍卫,兵交御辇,飞箭雨集,绍遂被害於帝侧,血溅御服,天子深衰叹之。及事定,左右欲院衣,帝曰:此嵇侍中血,勿去。初,绍之行也,侍中秦准谓曰:今曰向难,有佳马否。绍正色曰:若使王舆失守,臣节有在,骏马何为。闻者莫不叹息。

录曰:按《晋史》,侍中忠真之首,而录於父子之仁,何也。《易》曰:干父之蛊,厉终吉。中散者,万世名教之罪人也;侍中者,一代忠贞之巨擘也。昔之死不惟轻於鸿毛,而且秽於青史;今之死不惟重於泰山,而且光於曰月。昔之称扬,不过曰:贤伴那缺。今之褒显,将必曰:世笃忠贞。蚓乃十岁而孤,事母孝谨,出於天性乎。放曰:求忠臣於孝子之门,君臣父子同一道也。

卞壶勤於吏事,干实当官,欲执正督世,不肯苟同。明帝器之,於诸大臣而最任职。阮孚每谓其恒无闲泰,壶曰:诸君以道德恢弘,风流相尚,执鄙吝者,非壶而谁。时贵游子弟多慕王澄、谢馄为达,壶厉色曰:悖礼伤教,罪莫斯甚。中朝倾覆,实由於此。时庾亮将征苏峻,壶固争,谓亮曰:峻拥疆兵,多藏无赖,且逼京邑,一日一有变,易为蹉跌。宜深思远虑,未可仓卒。亮不纳,峻果称兵。诏壶都督军事,与峻战於陵西,力疾厉众苦战,遂死。二子眇、吁相随赴贼,同时见害。峻平,尚书弘讷议曰:夫事亲莫大於孝,事君莫尚於忠。唯孝也,故能尽敬竭诚;唯忠也,故能见危授命。此在三之大节,臣子之极行也,壶委质三朝,尽规翼亮,遭世俭难,存亡以之,贼峻造逆,戮力致讨,身当矢侩,再对贼锋,父子并命,可谓破家#1为国,守死勤事。上准许穆,下同嵇绍。於是改赠侍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镒曰:忠贞,祠以太牢。赠胎散骑侍郎,吁奉车都尉。妻裴氏抚尸哭曰:父为忠臣,子为孝子,夫何恨乎。征士翟汤亦曰:父死於君,子死於父,忠孝之道,萃于一门。

录曰:愚观两晋之问,而有卞壶之父子,可谓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也。夫峻之乱,亮召之,亮死之,可也。壶的然知其不可,而犹死之,何耶。盖务名之与任真二者去相悬绝。王谢之踵,尚名也,望之之自负,具也。务名者,矜其威仪,修其谈论,言合则姅蟒焉,事至则莫须焉,以清虚为高致,人亦不异其常而已,安於其可也。务实者,执性坚刚,持论笃实,遇事而坐视有如仇伟,临难而苟免若将晚已,以铃蹈为素志,人以是推之,而彼莫知其不可以,故不至於死亡不已也。然能杀身成仁,益彰完节,子复求仁得仁,忠孝全名,将与天地同其久,日月并其明。其视风流人物,何啻千百。呜呼。可谓仁矣。

陶潜《与俨等疏》曰:告俨、俟、份、俟掺: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自古贤圣,谁能独免。子夏有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四友之人,亲受音旨。发斯谈者,将非穷达不可妄求,寿夭永无外请故耶。吾年过五十,少而穷苦,每以家敝,东西游走,性刚才拙,与物多性。自量为己,必贻俗患,俪幸辞世,使汝等幼而饥寒。余尝感孺仲贤妻之言,败絮自拥,何暂儿子。此既一事矣。但恨怜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内愧。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阴,时乌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外,遇冻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意浅识罕,谓斯言可保。曰月暂往,机巧好疏,缅求在昔,眇然如何。病患以来,渐就衰损,亲旧不遗,每以药石见救,自恐大分将有限也。汝辈稚小家贫,每役柴水之劳,何时可免,念之在心妒若何可言。然汝等虽曰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鲍叔、管仲分财无猜,归生、伍举班荆道旧,逐能以败为成,因丧立功。他人尚尔,昆同.父之人哉。颖州韩元长,汉末名士,身处卿佐,八十而终,兄弟同居,至于没齿。济北泛稚春,晋时操行人也,七世同财,家人无怨色。《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尔,至心尚之。汝其慎哉,吾复何言。

录曰:夫人之道,三纲为首,靖节一身,举无块焉。忘言於真意,委运於大化,几於同道者矣。或疑此老规规遣训,似过为身后虑者,是大不然。父子之道,天性也,何可废乎。斯一自书契以来,性衷真切,千古之下可以想见其慈爱周密,仁道笃厚,非但荣辱之远,苦乐之甘而已。视彼素隐行怪徒洁身而乱大伦者,可同曰语哉。

哭隐之弱冠介立,有清操。年十余父丧,每号泣涕,人为之流涕。事母孝谨。及执丧,哀毁过礼,尝之诚值,以其味旨,攘而弃之。与太常韩康伯苦居。康伯母,殷浩之妹,贤明妇人也。每闻隐之哭声,辍飧投筋,为之悲泣,既而谓康伯曰:汝若居铨衡,当举如此辈人。及康伯为吏部尚书,隐之遂阶清级。

录曰:夫所以酌责泉而不易其心者,固将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而非谓一己之身也。苟非自少介立,哀慕其亲,安能卓然不变乎。其毁伤过礼,有由然也。而康伯之秉鉴,韩母之知人,不宁同心且同里,闭古人卜邻之美,有如是哉。录之以贻后世之尚德也。

《魏书》:光录大夫、咸阳公高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余年未尝有谴。仁恕简静,处虽贵重,情同寒素,执书昤览,昼夜不去乎。诲人以善,徇徇不倦,笃新念故,无所遗弃。任镇束将将军、怀州刺史,秋月巡境,问民疾苦。至召县见召公庙废毁不立,曰:召公之德,阙而不礼,为善者何望。乃表闻修茸之。於时年将九十,劝民学业,风化颇行。后正光中,中书含人常景追思允,帅郡中故老为立祠於野王之南,树碑记德焉。显祖平青齐,徒其族望於代。时诸士人流移远至,率皆饥寒,中多姻媾,允散财竭产,以相赡赈,慰问周至,无不感其仁厚。允母高年谓人曰:吾儿在中书时有阴德,济救民命,若阳报不差,吾寿应飨百年矣。卒时果年九十八。

录曰:死生亦大矣。高伯恭以无贰无惑,而母子卒获寿考。知命者奚必营营然哉。虽然一命之士,苟存心於爱物,於人爻有所济,蚓中书之地乎。其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余年,又非长乐老之比,君子所以不之拒也。

《唐书》:贞观二十年十二月,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今曰吾生曰,世俗皆为乐,在胜数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欢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负米之恨也。《诗》云:一展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曰,更为宴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

录曰:太宗斯言达者之见也。夫万寿无疆,虽古今颂祷之词,然行之臣子自尽之情,可也。若以己处之,岂以虚文之乐,而且之情之悲乎。此可见太宗天资之美,苟充之以圣贤之学,何-尧舜之不可及哉。

狄仁杰从容言于天后曰: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柑姑於庙者也。太后意稍寤,召还庐陵王诣行在。九月立庐陵王为皇太子。

录曰:梁公之伦,肫肫乎天理人伦之极。至又非,但因其所明,通其所蔽而已。夫子之於父,天性之一本也。姑之与侄,异姓之悬绝也。虎狼狞矣,犹能知父子之亲者,淫未极也。人惟纵欲之性,而后本心闭塞。本心闭塞,而后异性乘之。虽然后亦若人尔,敦无利害之心哉。此村姑于庙之说,真有以感动其未厌之仁心,而论事有回天之力,其斯公之谓乎。

初梁公为并州法曹参军时,亲在河阳。梁公登太行山,反顾见白云孤飞,谓左右曰:吾亲舍其下,瞻怅久之。云移乃得去。左右为之感动。

录曰:公之贤范,人知之也,而其贤孝,人不知之也。传曰:事亲孝,故忠可移於君。以是知人臣不息谏之不行,惟息行之不立;不息事之难成,惟患诚之未至。李敬业乃以厥父挝杀之躯,徒以一杯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争之几何。其不迷亡已乎。

李晨数岁而孤,事母孝谨,雄烈有才,每战必衣锦裘绣帽,前行指导,以示异。朱沘据京师,李怀光图为反噬。晨乃大陈三军,令之曰:国家多难,乱逆继兴,车驾西幸,关中无主,子代受国恩,见危死节,臣子之分。死当此时不能诛灭凶渠,非人豪也。渭桥横跨大川,断贼首尾,吾与公等戮力择利而进,兴复大业,建不世之功,何如。三军泣曰:唯公所使。及引军抵通化门,图曰:若先收坊市,巷陌隘狭,问以居人,贼设伏格斗,百姓嚣溃,非计也。且贼重兵皆在苑中,若自苑系其心腹,彼将图走不暇,如此则宫阙保安,市不易肆,计之上也。诸将曰:善。乃率骑步,夜使人开苑墙二百余步,分道并入,鼓噪雷动,乘胜驱蹙,至于白华,朱沘、姚令言相率遁走。晨军入京城,屯於含元殿前,号令曰:长安士庶久陷贼庭,若小有震惊,则非伐罪吊民之义。告喻百姓,居人安堵,秋毫无所犯。士庶无不感悦,远方居人亦有经宿方知者,露布至。上曰:古之树勋,力复都邑,往往有之。至於不惊宗庙,不易市肆,长安人不识旗鼓,三代以来未之有也。天生李晨为社稷兆人,不为朕也。及子怨复为帅,尝乘雪夜破昊元济,止其外宅,蔡吏告城陷矣,元济不信,俄闻怨军号令,将士乃曰:何常侍得至此。遂驱率左右承子城拒捍,元济城上请罪,梯而下之,槛送京师,其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余人相次来降。自元济就擒,不戮一人,其执事帐不厨厩之问者,皆复其职。屯兵鞠场,以待裴度。与晨曩曰同声并美,父子大勋,无以比论。

录曰:成汤之征葛,以无敌之师行王者之政,其民不知兵者,顺而易也。晨父子之於唐,以钵漏之功遏滔天之陷,其市不易肆者,逆而难也。使风而聪诸将之议,徒扰市里,未必能成廓清之功。态复信军史之言,徒杀李佑,铃无以效坎慵之绩。故曰:惟西平有子,惟我有臣。父子之问,其利溥哉。

史臣赞李光弼生戎肤之绪,沈惊有守,遭世变,拔任兵柄,策敌制胜,赏信罚明,士卒争奋,毅然有古良将风本。夫终父丧,不入妻室,事继母至孝,异夫庸人武夫者。又世称段太尉,大抵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非也。秀实为人殉拘,常低头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六岁母疾病,不勺饮至七曰,病问乃肯食,时号孝童。又李逊弟建与兄俱客荆州,母怜其孝,每曰:建子劝吾食,吾辄饱进药,吾意其廖。乡人化之,有争斗不诣府而诣建。德宗擢右拾遗翰林学士,至澧州刺史,召拜刑部侍郎,赠工部尚书。

录曰:薛放有言:人能孝慈,则气感和乐。故以外则戎虏之绪,以末则武夫之品,以贱则羁旅之裔,而立功,立节、立名莫不根抵於此。何况贵如王公,尊如中国,贤如士大夫,岂待论说而后知哉。此作史有功,世教不可以无录也。

弘道录卷之五竟

#1“家”原作“宋”,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六

父子之仁

《宋史》:真宗大中祥符,九年五月一曰太子生,后宫李氏所出也。知开封府周起方奏事,帝曰:知朕有喜乎。起曰:不知也。帝曰:朕始生子。即入禁中,怀金钱出探以赐起。李氏,杭州人,初入宫侍刘修仪,庄重寡言,帝合为司复。既有娠,从帝临砌台,玉钗坠,帝私卜钗完当,得生男子,左右取钗以进,殊不毁。帝喜甚,已而果生子,是为仁宗。

录曰:有宋一代,其垂统立命,实系於此。夫取天下於仓卒之际,当时虽无异词,后世未必与也。三业而有仁宗传之四十二年之久,深仁厚德,渍肌沦骨,祖宗之大业愈光,帝王之正统斯定。君子於仁人之生,虽隔百世,而其庆幸喜乐之私已溢然矣。又曰:宸妃,杭州人,实生仁宗。今我寿安皇大后,亦杭州人,实生兴献皇帝。其龙飞凤舞,山川效灵,诚非无证。而五百年叉有王者兴,益可验矣。

仁宗景佑二年二月,育汝南郡王允让子宗实于官中。允让,太宗之孙,父商王元份也。帝未有嗣,取,命皇后抚鞠之,生四年矣。

录曰:时帝即位十三年,寿方二十六也,而皇后曹氏之立,亦仅逾年耳。遽取他人之子育於官中,何也。曰:此百代之下,帝所以称仁,而后所以称贤也。夫古人至正大公之举,莫过於继嗣。今人苟有千金之产,尚勉强觊觎,爻不得已,犹不肯显育同胞之子,况乎天下之大祖宗之重,神器之托,历数之归。苟非帝之胸中纯然,有见於大理之公,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孰能无所系累耶。后之人君能以仁宗、曹后为法则,虽不出於己嗣,而万世称圣,百代称宗,祚胤永绵而不绝。苟有一毫私意杂於其问,不以祖宗天下为公,而以继嗣统绪为讳,万一仓卒之际,爻不能光明正大如宋之仁宗者。或又曰:以帝之仁而不能有其后,何也。曰:易盥而不荐,有乎颢若。夫能斋心涤虑,以临天下,而感应之理未着焉。然天下万世固以信其德之尊矣。如此则何害於荐与不荐耶。是故君子可勉於为善之可继,而不能叉於后嗣之能继,可力於修德之相传,而不能定於世泽之必传。其可能者,人也,其不可能者,天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夫此之谓也。

建炎元年夏五月庚寅朔,康王即皇帝位。先是元佑后皇亲降手书,播告中外。其略曰: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世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壮辕之衅,而敷天同左祖之心,乃眷贤王,越居旧服。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兹乃天意。夫岂人谋。会宗泽言,南京乃艺祖兴王之地,请幸之。遂决意趋应天府,命筑坛于府门之左,王登坛受命。是日,元佑皇后在束京撒帘。

录曰:晋元帝、唐肃宗、宋高宗,皆自立者也。而元佑太后之诏显然明白,天乃慰遗一老,较之二帝庶几无愧统绪之仁矣。当是时,三纲尽覆,两仪将塞,不惟一祖八宗之大业沦丧。而从古以来,中华之正统胥亡,不可一曰后焉者也。胡明仲上疏之言,窃谓过矣。

孝宗皇帝,太祖七世孙也。秦王德芳生英国公惟宪,惟宪生新兴侯从郁,从郁生华阴侯世将,世将生庆国公令绘,令读生传,是为秀王。夫人张氏以建炎元年十月戊寅生帝於秀州青杉翻之官舍。及元懿太子薨,高宗未有后,而昭慈圣献皇后亦自江西还,密为高宗言之,右仆射范宗尹造膝以请,上虞丞娄仁亮上疏极言。高宗大悟曰: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孙不得飨之。遭时多艰,零落可悯。朕若不法仁宗为天下计,何以慰在天之灵。於是韶选太祖之后,绍兴二年五月育于禁中。三十二年立为皇太子,乙亥即皇帝位,是为孝宗。至理宗皇帝,亦太祖十世孙,父希炉追封荣王,母全氏以开禧元年正月癸亥生帝于绍兴虹桥里第。宁宗嘉定十三年,景献太子薨,无嗣,选太祖孙年十五以上者教育,如高宗择普安恩平故事,乃与济王汰并育禁中。帝性凝重寡言,洁静好学,每朝参待漏,或多笑语,帝独俨然,见者钦容。会济王与丞相史弥远有违言,属意於帝。十七年八月丙戌,宁宗违豫,册为皇太子,丁酉嗣皇帝位,是为理宗。

录曰:愚观南宋之事,未尝不叹天意之有在也。盖自高宗立而忘父兄之仇人,孰不恨之,孰不痛之。而不知天意固有所在,若为太祖欧除之耳。夫以徽宗有子三十一人,而一旦俱亡,天岂无意哉。设使二帝或自漠北#1而归,则徽宗未老,钦宗方壮,孕育未可量也。高与宁纵无嗣,孝与理何由立耶。卒之传位六帝,百五十年,与北#2宋媲美,天道之好还於此验矣。或者不务观理,诡以牯没,喝太祖后身。呜呼。遽可信哉,遽可信哉。

曹武惠王,父芸生彬,始眸以百玩之具,罗於席前,观其所取,彬左手持干戈,右手持俎豆,斯须取一印,他无所视,当时异之。及长为大将,伐江南,每缓师,冀煜归服,使人谕之曰:事势如此,所惜者一城生聚,若能归命,策之上也。及城垂克,彬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问候。彬曰:余之疾,非药石所能愈,惟须诸公诚心自誓,以克城之曰不妄杀一人,则自愈矣。诸将许诺,共焚香为誓。唐主遂率臣僚请降,彬慰安之,待以宾礼。自出师至凯旋,不戮一人,江南赖以保全。子七人,璨璋大将显名,璃娶秦王女具平郡主,至昭宣使,珐左藏库副使,圯尚书虞部员外郎,询束上阁门使,综西上合门副使,领镇海军节度使,圯之女即慈圣光献皇后也。后累赠芸魏王、彬韩王、圯昊王,诸孙并通显,莫有艾焉。

录曰:《牧誓》之六代七代,圣人用武之事也。《泰誓》之一德一心,圣人居功之本也。兵非得已也,事苟可济,而又毒民以逞,非惟逆天之道,而人事之报不可鉴乎。远者秦项之徒,近乃瀚与全赋之辈。人非鬼,责及於目前,现子绝孙,不遗后代,安在父祖子孙满门全盛乎。抑江南无罪,只以外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则亦异乎正正之师矣。苟非以不杀为心,是尚踵其魔,袭其梦。彬之立心悠乎远矣,非区区计其后效而后为之者也。

王文正公,父枯,尚书、兵部侍郎,以文章显于汉周之际,入宋,事太祖、太宗,为名臣。尝谕杜重威使无反汉,拒卢多逊害赵普之谋,以百口明符彦卿无罪,世多称其阴德。佑手柱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曰一幼沈默好学有文,佑器之,曰:此儿当至公相。初佑以宿名久掌书命,曰一不十年继其任,时论美之。钱若水有人伦鉴,见旦曰:真宰相器也。与之同列,每曰:王君凌霄耸壑,楝梁之材,贵不可涯,非吾所及。李沆以同年生,亦推重为远大之器。帝素贤旦曰:为朕致太平者,必斯人也。

录曰:愚观司马公冥冥之训,而知所谓阴德矣。夫天理,昭昭者也。人惟着之于心,累之于躬,而视之无见,听之无闻,所谓冥也。然岂一朝一夕之所积哉。自今言之,宽心之量也,不宽则急迫狭隘,吾宁斯须否乎。故宽可以积阴德也。仁心之德也,不仁则残忌刻薄,吾宁须臾离乎。故仁可以积阴德也。公心之平也,不公则偏私邪枉,吾宁一息背乎。故公可以积阴德也。恕心之则也,不恕则吹毛洗垢,吾宁一念存乎。故恕可以积阴德也。非若释氏之杳冥寂灭也。

范文正公四子纯佑、纯仁、纯礼、纯粹。纯佑事父母孝,未尝违左右,不应科第,荫守将作主簿,以非所好,即解去,从父之邓。纯仁登进士,亦以亲远不赴,曰:岂可重於禄食,而轻去父母耶。仲淹没始出仕,尝曰:吾平生所学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不尽。以立立朝事石,接待僚友、亲睦、宗族,未尝须臾离也。每戒子弟曰: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恕已则昏。苟能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至圣贤地位也。又曰:六经,圣人之事,知一字则行一字。要须造次颠沛必於是,则所谓有为者,亦若是尔。仲淹尝谓诸子,纯仁得其忠,纯礼得其静,纯粹得其略。知子孰如父哉。

录曰:语称仁者有后人,岂可自弃乎哉。文正荣荣孤孑,介然一贫士也。及其后也,身为将相,子皆闻人。非其心之所主,大有异乎,人其能然哉。去忧乐,一人之情也。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王者且然,蚓辅相乎。忠恕切己之要也。尽己之心与物无件,圣人且然,蚓学者乎。此所以或得其忠,或得其静,或得其略。呜呼。观其所得,则知其所至不偶然矣。

韩忠献公八子纲、综、锋、绎、维、缜、纬、缅。锋、维、缜位公府,而行各有适,锋适於同,维适於正,缜适於严。亿性方重,治家严饬,锥燕居未尝有惰容,每见诸路奏牍有挤拾官吏小过者,辄颜色不泽,曰:天下太平,圣主之心。虽昆虫草木,皆欲使之得所。今仕者,大则望为公卿,次亦望为侍从,其下亦望京朝幕职,奈何锢之於盛世。及维为门下侍郎,御史张舜民以言事罢,王岩叟救之,折简密绚上,官均语泄说岩叟分折,维曰:臣下折简聚谈,更相督责,乃是相率为善,何害於理。若琐琐责之,惧於国事无益也。乃罢。

录曰:愚观韩忠献之言,与袁邵公异世而同一轨也。君子其可忽诸。虽然若不为台谏,及当铨衡之任,亦可辞其责也。苟当斯任,而能以是存之於心,非惟长国之元气,抑亦增己之胤祚,岂不美哉。借曰:在己之心,於无过中求有过,无事中求有事,无意中求有意,益不深思之。曰:锋同、维正、缜严、亿方,一父数子且不能尽同,何啻四海之广乎。将不但抡母之易,而显世之德,可以无愧矣。

节孝徐先生孝行出於天禀。三岁父死,旦旦求之甚哀。读《孝经》辄泪不能止,事母至孝,朝夕冠带定省。应举入都,不忍舍其亲,以父名石,终身不用石器,行遇石则休然伤心,不忍加足其上。母亡,水浆不入口者七曰,悲恸呕血,庐墓三年,卧苦枕块,一辰绖不去体,常雪夜伏墓侧,哭不绝音。学士吕俸过其庐适闻,为之泣下。甘露岁降兆域,杳两枝合为□#3。既终丧,不报筵几,起居绩献如平生。州以行闻,说赐粟帛。元佑初,近臣合言:养亲以孝着,居乡以廉称,道义文学显於束方。乃以为楚州教授。训诸生曰:诸君欲为君子,而劳己□之力,费己之财,如此而不为,犹之可也。不劳己之力,不费己之财,何不为君子。乡人贱之,父母恶之,如此而不为可也。乡人荣之,父母欲之,何不为君子。又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为君子者未之有也。言其不善,行其不善,思其不善,如此而不为小人者未之有也。闻之者敛维敬听。

录曰:愚观圣宋重熙累洽,而知节孝之所由也。夫一人之孝出於天性,或不能通於天下也。惟人皆勉於为善,则几生之膝下何所不赖乎。

以是达之天下,何息人人无君子之行哉。推积之心,於斯为盛。若乃终身不用届器,衰绖不去,身体可以勉而能也。

岳飞天性至孝父和母。姚氏生时,有大禽飞呜室上,因以为名。未弥月,河庾,内黄水暴至,母抱飞坐瓮中,冲涛及岸得兔,人咸异之。及长负气节,沈厚寡言,家贫力学,尤好《左氏春秋》《孙昊兵法》。自北境纷扰,母命以从戎报国,辄不忍,屡趣之,不得已乃留妻养母,独从高宗渡河。河北沦陷,音问隔绝,曰夕求访,数年不获。俄有自母所来者,寄言谢五郎,勉事圣天子,无以老媪为念也。窃遣人迎之,阻於寇攘,往返者十有八,然后归。后有疝疾,虽身服王事,尝以昏莫窃暇至,亲所尝药,进饵语效,行履未尝有声。每出师,必严饬家人谨侍眷。及卒,水浆不入口者三日,毁几灭性,与男云铣足扶葬。既葬庐于墓所,刻木为像,行温清定省之礼如生时。五子云、雷、霖、震、霆。云年十二从战,数立奇功,军中呼曰:赢官人。死时才二十三。一女未及升,痛父兄之冤,抱银瓶坠井而亡。孝宗立,追复元官,父子女褒赠有差。

录曰:飞之一门而可少哉。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飞於此言,诚非讲习讨论之也,而能身体力行。若此所谓,虽曰未学,吾叉谓之学者,岂真故说哉。虽然飞尚可得有如云者,且为养子,非有严师贤父之益,女亦弱而无识,焉知杀身成仁之美语。又云:其身正,不令而行。愚於岳氏父兄子女见之乎。

咸淳末,徐应镳试补太学生。德佑二年宋亡,瀛国公入燕,三学生皆从行。应镳不欲从,乃与其子琦嵩,女元娘誓共焚,子女皆喜从之。太学故岳飞弟有祠,应镳具酒肉祀飞曰:天不佑宋,社稷为墟。应镳死以报国,誓不与诸生俱北。死已将魂魄累王,作配神主,与王英灵永永无教。琦亦赋诗自誓。祭毕以酒肉饷诸仆醉外,乃与其子女入梯云楼,积诸房书籍箱笋四周,纵火自焚。一生仆未寐,闻火声起,至楼下穴牖视之,见其父子俨然坐立,如庙塑像,走报诸仆,坏壁入,朴灭火。应镰不能死,与其子女怏怏出户去,君卒莫知所之。翌曰,得其尸祠前井中,皆僵立瞠目,面如生。诸仆为具棺敛殡之。益王立褒其节,赠朝奉郎秘阁修撰。后同舍生刘汶钧收而葬之,方家峪私谧曰:正节先生。

录曰:自宋德不纲,而士风玷瘁。过之者伤於急迫,若陈束、欧阳彻,嚣然而靡宁;不及者沦於汗贱,若三太学生,靡然而可耿,何意巨翁父子出於其问耶。夫杀身成仁,君子之美节也。以镳之素养,琦与嵩之素闻,尚曰休戚未关,而肉食之可诿也。其女元娘何为者哉。以其质则弱,非有慷慨之量也;以其犀则幼,非有岁寒之操也。而国破君亡,甘心共毙,可以见秉葬之良,不以幼弱而可忽也。不知当时卖国降虏之徒,问之能不自唾为大竞乎。抑镳之死告於岳飞,其精神所契有素,而一门忠孝,宁无感发兴起乎哉。岳女之风,将不徒然。呜呼,可谓仁矣。

《元史》:史天泽八子格、樟、棣、杠、杞、梓、楷、彬,皆显官。天泽年四十,始折节读书,平居未尝自矜,及临大节,论大事,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立论出人意表。拜相之曰,门庭悄然。或劝以权自张,曰:爵禄刑赏,天子之柄,何以权为。因以谢之,言惭服。当金未名士流寓失所,悉为治其生理而宾礼之,后多致显达。破归德,释李大郎不杀,而送至真定,署为参谋。出入将相五十余年,上不疑而下无怨。人以比於郭子仪、曹武惠云。

录曰:愚观元运始以蹶兴复之中国,若天泽兄弟父子以身拜将相,视富贵权势,敛逵退避,若将晚焉。及观临终,预以杀掠为形,卒玫江南归服,伯颜不足专其美矣。录之。

《五伦书》:元英宗为皇太子时,仁宗不豫,忧形於色,夜则焚香,泣曰:至尊以仁慈御天下,庶绩顺成,四海清宴。今天降大厉,不如罚趣我身,使至尊永为民主。及仁宗崩,一辰毁过礼,素服复千地,曰欢一粥。即位,诏太常曰:朕将以四时躬祀太室,宜集议其礼,毋以朕劳於对越而有所损,其悉遵典礼行之。

录曰:史称仁宗天性慈孝,聪明恭俭,通达儒衍,爱养民力,孜孜为治,为大元盛德守文之主。继之以英宗仁孝敦笃。元季以来,所仅见者二君而已。

《皇明名臣录》:章溢性至孝,弱冠从乡先生,闻金华文献之邦,问游以咨叩其统,至武林心忽惊悸,力辞而归,抵家父病已革,越八曰而逝。人以为孝心所感。丧未举而兵发里闭,室庐被焚。溢稽颗吁天,火至柩所而灭。及丧母悲戚过度,营宅兆,亲负土石,感疾益深。亲友何浚来候曰:当收敛此心,毋有所执滞。溢曰:吾已知之。与二兄别居久,创第龙搁,请兄同居,怡怡之情蔼如也。时天下乱,乃避地入闽中。太祖皇帝遣使召溢兴刘基、叶深、宋濂同至建业入见,劳曰:我为天下屈四先生耳。

录曰:魏无知以尾生孝己之行,无益胜败之数,其然乎。溢以可显可晦之身,正心修身之学。观其感亲惊悸,丧母悲戚,若将终身。及其光辅烈祖乃着,取建入闽之功,营田调兵之策,无不克效,可谓体用俱全,显晦无问。夫岂顽钝不逞者哉,明与汉之用人亦略可见矣。

陈献章早丧父,母材氏事之甚谨,以难远离膝下。尝一试礼部,即不赴。后屡膺聘召并辞。至是敦促来京,上疏略曰:臣母以贫贱早寡,俯仰无聊,殷忧成疾,老而弥剧。使臣远客异乡,臣母之忧臣曰甚,愈忧愈病,愈病愈忧,忧病相仍,理难长久,以臣病躯加忧母老,年未暮而气则衰,心欲为而力不逮。夫内无攻心之疾,则外不见从事之难。上有至仁之君,则下多曲成之士。疏上,宪宗皇帝亲阅再三,明曰特受翰林院检讨,准令还乡养亲云。

录曰:宪章此疏,光于陈情表乎。夫上有至仁之君,则下多曲成之士。圣朝之孝治,非若令伯之时可化也。而卒以家居充养曰深,天下倾慕,何如出为温令,僧疾从事者乎。而特旨劲授,不赴部试,又非若有因有缘。官无中人,不如归田者矣。录之。

陈茂烈为御史时,以劾尚书倡、侍郎崔,乃厥母年老,告乞终养。吏部以其家贫,援侍郎潘礼例,奏给月米三石,以资孝养。具疏辞免。略曰:陛下降孝理之化,长清白之风,下逮微臣亦荷收恤,岂独臣一家之幸。第念臣家素贫寒食,本俭薄。故臣、母自安于臣之养,而臣亦得以自遣其贫,非诚有过人之廉,律己之孝也。古人行庸负米,臣今尚未至是,而臣母鞠臣因贫且寡,艰苦百倍。臣虽竭心力之养,竟未酬涓滴之恩,且年已八十有六,来曰恐亦无多。返哺私情,固欲自尽资养。月俸,心窃不安。制以朝廷孝治天下。陈茂烈清苦可嘉,不准辞。母卒,号哭复地,竟以不起。至今表其里曰:孝廉。

录曰:《宋史》称节孝徐先生,人谓茂烈之行非耶,以省克修於家,以静思着于友,以直道闻於朝,而领悟充养,隐衷粹行,奈何乎无后耶。愚尝过式其门,而为列之如此。

耿清惠公九畴,子文恪公裕,父子历事宣、英、宪、孝四朝。清惠官至南京刑部尚书,廉德重望,播在天下,登华陆要,不魄为儒。文恪复任吏部尚书,号青压,中为史官,祭酒礼部,世守清白,儒流冠元。御史汪宣奏其胸中坦夷,洞然无物,以比王忠肃,王端毅焉。周庄懿公谊,予文瑞公经。父子皆为名臣。庄懿官至南京刑部尚书,德性宽宏,气度详雅,平生事上以恭谨为尤,出入两京法司几四十年,无伤人害物之吉,至於领赈贷,督京庾活民利图之功尤大,礼登八座,寿几八裹。子孙官清要。文端是公科甲,徊翔翰苑春坊者几三十年。孝皇在青宫,公为讲官,犹多启沃之功,常讲《文华》大训。孝皇每起立拱听,其执礼如此。及为礼部侍郎,每议政,必传经义。若朝廷盛德事,力赞成之。改吏部,请早朝勤政;拜户部尚书,以身任事,不顾利害,简任属吏,亲为裁庾,剿繁应变,略无稽滞,而秉政执法不为外戚及权势所挠,有古大臣之风焉。

许襄毅公进,八子诏,诰、赞、记、诗、词、论、志,天性孝谨。尝被庭训,挞指出血,后每举示人,辄感不已。虏犯西陲,命为会都御史,巡抚甘肃。吐鲁番世仇哈密,遣部酋逐其王,入据其城。公与都督刘宁调赤斤罕束诸夷为声援,雪夜入城中破之。有从乱者八百,或欲尽屠之,公不可。论者曰:襄毅生八百死命,仁人也。其有后也,宜哉。后子诰复为户部尚书,赞吏、户、刑三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论都御史巡抚顺天,至今犹未艾云。

林文安公瀚,九子庭桂'庭杨、庭楷、庭杓、庭樟、庭偷、庭扮、庭枝、庭机。公居国子严而有恩疏,请开科贡,以广人材,无淹滞之患。正德间,上疏论四事曰:保固南京以重祖宗之根本,佑启皇储以重天下之根本,抚绥百姓以重邦家之根本,增进贤才以重致治之根本。迁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复因灾异,陈十二事,大略谓:陛下亲承付托之重,惟任大臣而改乎先帝之所倚用,立大政而不易乎先帝之所贻谋,黜远近习而力体先帝之亲贤远佞,不假贵戚而力行先帝之割私任公,戒饬边储常若先帝之不忘乎夷虏,节省财费常若先帝之不忘乎生灵。士论题之布政,姚镜谓:公当孝庙盛时,有韩范之遇。家政辑睦,子孙醇谨,有万石君之风;处乡里,风动郡国,有阳城晋鄙之化;庞眉皓首,乡人具瞻,有文涤公富郑公洛社之望焉。后庭栉复任工部尚书、太子太保,庭杓知府,庭机翰林院检讨,棍子炫、机子炼皆能世其家云。

录曰:愚观虑氏太原灵宝,皆一代名卿,而泉山原德,亦未可少。观其父子之问,不啻如此。然则君子可勉於为善矣。录之。

《明伦大典》:正德十六年四月壬午,上辞兴献王复墓成拜,恸哭伏地,左右扶而起,仍周旋瞻顾,不忍舍去,再拜恸哭。从者莫不感泣。癸未车驾发安陆,上不忍遽离圣母,呜咽涕泣。圣母曰:吾儿此行,负荷重任,慎无轻言。上对曰:谨受教。

录曰:首以大舜之克孝者,明禅授之统,署万善之原也。终以今上之哀慕者,成王者之孚,为下土之式也。《诗》曰: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先圣后圣岂不同条而共贯哉。

弘道录卷之六竟

#1“北”原作“非”,今据文意改。

#2此处一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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