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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义海纂微(褚伯秀)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二

武林道士褚伯秀学

秋水第二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坪,大之殷也,故异便#1。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约分之至也。

郭注:目之所见有常极,故於大有所不尽,於细有所不明,直是目所不逮耳。精与大皆非无也,诅知无形而不可围者哉!大小异,故所便不得同。若无形而不可围,则无异便之势。言意所不能及,何精粗之有?言意,有也;所以言意者,无也。求之言意之表,而入乎无言无意之域,而后至焉!大人者,无意而任天行,举足而投吉地,岂出害人之涂哉?无害人而不自多其恩,应理而动,任物所能而位当於斯,非由贱之故措之斯职,各使分定,适中自任自足而已,理自无欲,故无可无不可,所以与俗殊,任理。而自然正直,荣辱不接於心,故玄同也。任物而物性自通,则功名归物,故不闻。物各无失,则得名去,任物而已。约之以至其分,故冥也。

吕注:自细视大者,目力所不及,直不尽耳,非不可围也。自大视细者,蝶螟栖蚊睫,视之而不见,直不明耳,非无形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无形者数不能分,不可围者数不能穷,可以言论者物之粗,可以意致者物之精。道,则超乎言意,不期精粗焉。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性自然也;不多仁恩,非有为也。门隶,则以利为事。辞让,则不争。食乎力,则不借人。责污,则反是。辟异,则以殊俗为事。佞馅,则从君亲而非从众也。凡此皆出於自然,世之爵禄刑罚不足以为劝惩矣;夫岂知是非之为分,细大之为倪哉,人能约分之至,至於无所分,此道人所以不闻,至德所以不得,而大人所以无已也。

疑独注:经云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故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世之议者因其目力之所视,遂以为得,其愚甚矣!且天地者,空中之小物,自我观之其大无极,非天地之大,特吾身之小耳!秋毫者,形中之细,自远观之则不可见,非秋毫无物,吾去之远也;遗其目力,以神会之,则至大者亦可围,至小者亦有形,此海若所以善议道而以理推之也。益至小为微,精则又小。坪者,糠也。自大观之犹为细物,自精视之已为大之盛也。物之精粗可以意致,言论者极物而已,岂足以尽道?唯不言之言,耳所不能闻,意所不能察,有心者所不能得也,其可以精粗尽哉?大人者,自足於分内,虽不害人而仁恩及人,亦不多,因性之所有而不加益也。虽不为利动而不贱门隶。门隶,抱关而为食者也。货财虽弗争,亦不多辞让以与人。事不假人,而食力不多。行虽殊俗,而辟异者少为在从众故也。凡此所以为大人之行。高,不为夷、惠之清和;卑,不为盗踱之残暴,又岂知爵禄之为劝,戮耻之为辱,与夫是非之分,细大之倪哉!故道无所闻,德无所得,由於大人之无己,尽其性分之内而至约也。

详道注:大人之於天下,忘物以心,忘心以道,不出乎害人,疑多仁恩也而不多仁恩,货财不争,疑当辞让也而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疑多食乎力也而不多食乎力;行殊乎俗,疑多辟异也而不多辟异。不贱门隶以自贵,不贱责污以自洁,不贱佞馅以自直。如是,则爵禄戮耻无所樱其内,是非大细无足辨乎外,则几精粗之在夫言论意致者,亦奚容心哉!故闻非闻彼,得无所得,至於无己,则吾丧我矣!尚安有物哉?非约之以分而至其至者,不足以与此。

碧虚注:蝶螟莫适海涯,大鹏不顾蓬艾,所视有极,过量则殆矣!精坪不出於形,而未免於言论意致也。知恩利召害,故货财不争。虽行殊乎俗,常和而不唱。爵禄不足劝,戮耻不为辱,外其身也。是非不可分,细大不可倪,虚其心也。道人不闻,闻则可道也。至德不得,得则次失也。大人无己,己亦物也。以上皆约分之至,非自然而然也。

庸斋云:管中窥天者,不尽;鹏乌下视尘埃者,不明。无形之小,不可以数分,日毛日贫亦不可也;不可围之大,不可以数尽,日秣日兆,亦不可也。精粗局於形,故可以言论意推;若小大皆无形,则非言意所极,不可以精粗论矣!虽不害物,亦不爱物,故曰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门隶,贱役,求利者,我不求利,亦不以求利者为非。我不争货,亦不以辞让为能。事皆自为,无所资於人,然不尽用其力以自食,贵污之人亦不鄙贱之,其行无异乎人而不自崖异,为在从众,和光同尘也。不贱佞馅,由由然与之处焉,能浇我之意,若此等人无分是非,混同细大。不闻,则无名。不得,则无丧。大人者,会至理於至约,而尽己分之事。约分,则尽己也。

自细视大,至於不尽而止,非大止於此也。自大视细,至於不明而止,非细而无形也。精者,细之极。坪者,大之盛。小大虽殊,皆有形有数,故有成坏。精至於无形,大至於不可围,则非形可定,非数可分,故无成坏也。夫物之粗者可以言论,精者可以意政;超乎精粗,则言意所不能及也。言意不能及,形数不能分者,其唯道乎?故大人以利物为先而不以仁恩自多,不为利动而不贱趋利之人。此下皆迷大人之行异乎世俗,以至佞馅亦不贱之,则君子小人听其两行,是非小大不足为辫,又何爵位戮耻之足为劝惩哉?由是知大人虚己而道德台归,非越分而求也。夫道德,至贵也,求之分内而足,则亦至易也。今世人乃弃内而求外,舍易而趋难,不亦惑乎!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梯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l 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呛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麒骥驿骊,一曰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狂,言殊技也;鹧鹊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缍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篡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汝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

郭注:物无贵贱,各自足也。自贵相贱,此区区者乃道之所错综而齐之。贵贱不在己,斯所谓倒置也。所大者,足也;所小者,无余。因其性足以名大,则毫朱丘山不得异其名;因其无余以称小,则天地梯米无以殊其称。若夫观差而不由斯道,则相加相倾,不可胜察也。天下莫不相为彼我,斯东西之相反也。然犹唇齿未尝相为,而唇亡则齿寒,彼之所为,济我之功弘矣!故因其自为而无其功,则天下之功莫不皆无;因其不可相无而有其功,则天下之功莫不皆有。若乃忘其自为之功而思夫相为之惠,惠之俞动而伪

薄滋甚,天下二失业而情性烂漫矣,故其功分无时可定也。物皆自然。故无不然;物皆相非,故无不非。无然无非,者,尧也;有然有非者,桀也。然此二君,各受天素,不能相为,因尧、桀以观天下之趣操,不能相为可见。夫应天顺人而受天下者,其进则争让之进。寻其逃者,失其所以迸矣。若就其殊而任之,则物莫不当。天地之理,万物之情,以适性为治,失性为乱,殊性异便,是非无主。能付之天均,恣其两行,则殊方异类,同焉皆得也。

吕注:以道观物,安有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而道非物也。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而道非俗也。道非物与俗,则非贵贱也。因其所大而大之,因其所小而小之,知天地差於太虚而至於为梯米,毫末差於无形而至於为丘山,则所谓差者,其数睹矣!而道非差,则非小大也。因其所有而有,若束又有西;因其所无而无,无束则无西,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相无,则所谓功者其分定矣,而道非功,则非有无也。因其所然而然,所非而非,知尧、桀之出於自是而交相非,则所谓趣者其操睹矣!而道非趣,则非是非也。若然,则为道者两忘而休乎天均,恶用而倪贵贱、小大哉?以尧、舜之让为是,则之呛以绝;以汤、武之争为是,则白公以灭。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不可窒穴,麒骥不能捕鼠,鸱鸺不能昼视,三者不同而欲齐之,是未明乎天理物情也。篡夫,言其独。义徒,言其众

疑独注:若物内外,言性分之内外也。无贵无贱,自然之理;有贵有贱,强为之别。观之以道,则无彼我、是非,熟为贵贱?观之以物,则各贵我而贱彼。夫物之贵贱非出乎性,因习而成。故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物之小大理不可易,而形则有差,惟其小不求於为大,则小者足以谓之大;大不求於为小,则大者足以谓之小。因其所大而自足,则毫末可以等丘山;因其所小而无余,则丘山可以等毫末。万物差数无穷,所观者如此而已。有者妙有,常有者也;无者真无,常无者也。举天下动植之物,生育长养,莫不有功於其间,此可谓之有也;然而功之所之,属乎造化,自然而已,此可谓之无也。涉有则不见无,冥无则不见有,其相反若东西而实不可相无,则功分自然而定矣! 万物之理有是有非,彼我相非,尧、桀所以辨也。因其自然而相非,则趣操可睹。故或让而帝,或让而绝,或争而王,或争而灭。争让之礼,於尧、舜、汤、武之时,则贵;於之呛、白公之时,则贱。若尧是桀非,亦各有时而已,未可以为常也。又譬之梁丽、麒骥、鸱鸺之殊用、殊技、殊性也。盖师是、师治、师天、师阴,皆其一偏,其不可行明矣!禅之与继,不因时顺俗,则谓之篡;当时顺俗,则谓之义。本一而末不同,何足论其优劣乎?

详道注:以道观之,物无贵贱,离道以之物之俗,故差则有小大,功则有有无,趣则有是。非然吾因其所大而大之,因其所小而小之,以至功之有无、趣之是非,吾一以是观,则孰知大小、有无、是非之辨哉?然天下之理异而同、同而异,其变不一而不可以为常,以差与功趣观之异而同也。或逊而帝,或逊而绝,或争而王,或争而灭,同而异也。异而同者,不在物而在道。同而异者,不在迹而在时。非特是也,用有殊器,能有殊技,生有殊性,贵此则彼贱,大彼则此小,贵贱、小大恶可以倪之哉?由是知是非、治乱、天地、阴阳常相为用,而不可以贵贱、小大论也。

碧虚注:道无贵贱,物情好恶耳。世俗所尚,皆外物也。夫小天地、大毫末,非理也。若因其大而谓之大,则物皆可大;因其小而谓之小,则物皆可小。此差数也,以差夺理久矣。东西之相反,犹高下之不可相无,功自我有济彼叉矣。我若无功,彼何赖焉?尧之所然而然之,则天下莫不然;桀之所是而是之,则天下孰敢是。圣凡趣操诅可同哉?尧、舜、汤、武顺天时守功分者也,之呛、白公逆人事执差数者也。故贵贱无常,在乎趣操之异,君子小人器识分矣!然而是非治乱,常相倚伏,不可不察也。师天无地,师阴无阳者,胶固不明,未可以语道。差时逆俗者,在贵即贱。当时顺俗者’方小即大矣。

肤斋云:自贵而相贱,鸡壅豕苓时为帝也。贵贱不在己,即轩冕偿来之意。以天地比梯米,毫末比泰山,则等差之数不足言矣。各任一职以为功,曰功分。农、商、工、贾,世间不可阙一,犹东西之相反而不可相无也。以尧为是,以桀为非,固趣操之当然,以不有废者,君何以兴观之,则趣操之不可定见矣。因其小大、有无、然非,即《齐物论》因是之意。故以殊器、殊技、殊性有喻之天地阴阳,亦喻其不可相无。篡夫、义徒,即尧、桀之论。

物无贵贱,己物兼忘也。自贵而相贱,彼是未志也。贵贱不在己,忘己任物也。因大而大,因小而小,即物所宜也。以至功趣之有无、然非,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物理人情於斯可见矣!故争让之述,善恶之行,贵贱有时而未可以为常,犹殊器之异用,殊技之异能,殊性之异便,不可以一槩论也。若师治而无乱,师阴而无阳,非明乎天地万物之理者也。禅继顺逆,各因其时而已。汝不必多言也,纵使言之仅论其迹耳。又恶知贵贱小大之所从出哉,欲知贵贱小大之所从出者,当於未始有物求之。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五十二竟

#1“故异便”三字,马叔伦《庄子义证》曰当在上文“自大视

细者不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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