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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集注

道德真经集注卷之十三 宋鹤林彭料纂集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

御注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始与母皆道也。自其气之始则谓之始,自其生生则谓之母,有始则能生生矣。道能母万物而字之,则物者其子也。通于道者兼物,物故得其母,以知其子。多闻则守之以约,多见则守之以卓,穷物之理而不累于物,达道之徼而不失其妙,则利用出入,往来不穷,可以全生,可以尽年,而无危殆之患。

碧虚子陈景元曰:成者子也,生者母也,子者一也,一为冲气,乃道之子,所谓道生一也。一为道之子,道为一之母,道为真精之体,一为妙物之用,既得其道体,以知其妙用,体用相须,会归虚极。夫人既知其妙物之用,而复守其真精之体,体用冥一,应感不穷,然后可以无为而无不为,故能没身不殆矣。

颍滨苏辙曰:圣人体道以周物,譬如以母知子,了然无不察也。虽其智能周之,然而未尝以物忘道,故终守其母也。

临川王安石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而阴阳之中有冲气。冲气生于道,道者天也,万物之所自生,故为天下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则得以返其本也。故曰复守其母也。

达真子曰:万物以天地为始,天地以道为始,是天下之始,莫不始于道也。唯天下莫不始之于道,所以为天下之母也。凡万物之所资生者母也,凡万物之所资息者子也,以道为母,则天下资生于道者,皆子也。是以既得其母,以知其子矣。以其有复归于无,以其动复归于静,则有之者无终穷,动之者无危殆,故曰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言体道之反本者能然也。

黄茂材曰:天下之生,林林如也,推其始必有生之者焉。经曰:有名万物之母,此其始生者也,故为母,万物其子也。得其母而守之,则是生我者常存,而我生者不失矣,故能不殆。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碧虚子陈景元曰:兑,目也,缄无厌之目,则诸境自絶矣。门,口也,杜多言之口,则众祸莫干矣。诸境自絶,则嗜欲之源塞,众祸莫干,则云为之路闭。如是则恬澹安逸,而终身不勤。若乃不守母道者,开其爱悦之源而弗塞,则嗜欲之情长矣。通其云为之路而弗闭,则祸患之事济矣,如是则忧苦危亡,而终身不救也。

王零曰:兑,悦也,人悦则形开矣,故为兑,兑则物入之矣。门者,精神之所出也,外见诸理,形开以受之,而复出精神,与之为构,则扰扰万绪,自此始矣。故当塞兑闭门,常守其母也。塞兑闭门以外应物,则酬酢万变而用常有余。兑开物入,而复费精神用以济事,则以内徇外,逐物往矣,一溺此流,谁能救之哉。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兑,泽也。在人为口与舌,祸福枢机,不可妄发,门谓语言视听情念也,吉凶之应,出入于此,故闭之也。有道者掩扉塞兑,终身不劳。-

清源子刘骥曰:经所谓闭塞命门,保玉都是也。内景不出,外景不入,其气自定,其神自真,其神既真,则性入自然,与道为一。以挈天地,以袭气母,而入于不死不生,故终身不勤。若开其喜悦之源而弗塞,济其爱欲之事而弗闭,则物诱于外,而情动于中,气亡液漏,精散神去,所以役役不见其成功,故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御注曰:小者,道之妙,见道之妙者,自知而已,故无不明。柔者,道之本。守道之本者,自胜而已,故无不强。明者光之体,光者明之用,圣人之应世,从体起用,则辉散为光,摄用归体,则智彻为明,显诸仁,藏诸用,如彼日月,万物皆照,而明未尝亏,所以神明其德是也。物之化,无常也。惟复命者遗物离人,复归于明,而不与物倶化,故体常而无患。

碧虚子陈景元曰:此谓防于未萌,治于未乱。守柔弱则物不能加可谓强矣。见微小则事不能昏,可谓明矣。光者智照也,智主外,故外照而常动,动则为物之用。明者慧解也,慧主内,故内景而常静,静则为己之体。夫智照出则应事,反则归理,是以用归体,故曰用其光,复归其明。不役智外照,而守慧内景,复嗜欲之未萌,而归子母之元,故无殃,是谓密用常道者也。

颍滨苏辙曰:夫耳之能听,目之能视,鼻之能嗅,口之能尝,身之能触,心之能思,皆所谓光也。盖光与物接,物有去而明无损,是以应万变而不穷,殃不及于其身,故其常性湛然相袭而不絶矣。

临川王安石曰:见小曰明者,微而见之则可谓之明,见于大则不足以谓之明,故曰见小曰明。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也,故曰守柔曰强。用光复归其明者,盖光者明之用,明者光之体,言强则知柔之为体,言明则知光之为用,唯其能用其光,复归其根,则终身不至于有咎,而能密合常久之道,故曰无遗身殃,是谓袭常。陈象古曰:常人忽于小而重于大,干云之木,起于葱青,千里之涂,始于足下,此见小之义也。预识先知,非明而何。揉曲木者不累日,销金石者不累月,此柔弱胜刚强之义也。光者照于外者也,明者内自照者也,用其光则知其子是也,归其明则复其母是也。

黄茂材曰:汉世尚黄老,有老父者独深得其道,盖公诸人皆不及也。惜乎史失其名,龚胜之死,有老父来吊,甚哀,既而曰:嗟乎,熏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龚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遂趋而出,莫知其谁。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

碧虚子陈景元曰:畏其不合于古道也。

颍滨苏辙曰:体道者无知无行,无所施设,而物自化,今介然有知而行于大道,则有所施设建立,非其自然有足畏者矣。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介然谓凝寂不动,长守大道,无为而已。凡有所为者,虽曰善动,至人之所畏也。达真子曰:介者纤介之谓,小有知,于大道犹唯施是畏,况大有知者乎。清源子刘骥曰:知之浅矣,使我介然有知,已非道之妙。若有所施为,则尤非自然。

黄茂材曰:夫道不可以智知,不可以力行,无所施设作为。今有介然有知,是以智知之,行于大道,是以力行之。唯施是畏,是有所设施作为,不亦可畏乎。

林东曰:使我介毅然有知而行于大道,唯于施为间而无不致其畏谨,则不至于好邪径而求捷速,不至于舍本而逐末,如下文所谓也。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御注曰:道夷而径速,欲速以邀近功,而去道也远矣。

碧虚子陈景元曰:是以崎呕迷惑不达。

涑水司马光曰:道本简易,由人之好凿,故失道。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修身之道,自然绵绵,实为至理。而学速求必得,故方术之家纷然并作。清源子刘骊曰:好由快捷方式以失真道,所谓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也。

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碧虚子陈景元曰:也哉,伤叹之词也。唯施是畏,其在兹乎。涑水司马光曰:失道之国,好察近而遗远,逐末而忘本,故视其朝若修治,而察其民实贫困。又取非其有谓之盗,德薄位尊,智小谋大,危亡将及,曾不自知,乃更矜夸以为得意。服美不称,积实无厌,故曰盗夸。所以有此夸者,岂非本欲行道而更凿以致失哉。

临川王安石曰:此逐末也,犹人趋邪径而弃大道也。

达真子曰:失大道而由小径者,以事物比之则如朝甚除而日用田甚芜而荒塞,仓甚虚其畜积,而反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以为资财有余,是不务修其本,而反矜施其末也。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

御注曰:建中以该上下,故不拔O抱一以应万变,故不脱。建中而不外乎道,抱一而不离于精,若是者,岂特行一国与当年,盖将及天下与来世,其传也远矣。

涑水司马光曰:不拔者,深根固蒂,不可动摇。不脱者,民心怀服,不可倾夺。不辍者,享祚久长。颍滨苏辙曰:世岂有建而不拔,抱而不脱者乎。惟圣人知性之真,审物之妄,捐物而修身,其德充积,实无所立,而其建有不可拔者,实无所执,而其抱有不可脱者,故至其子孙,犹以祭祀不辍也。

临川王安石曰:善建者德建也,能德建则不拔矣。善抱者抱一也,抱一而不离,则不脱矣。能建德抱一,则德之盛。故盛德百世祭祀,祭祀者见于愈远而不忘,故曰子孙祭祀不辍。

陆佃曰: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故曰善建者不拔。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故曰善抱者不脱。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深根固蒂,是谓善建。抱本守真,是谓不脱。先利于身,次及于物,又以正直清廉仁爱之道遗于后世,故庆及子孙,积德继美,祭祀不絶矣。叶梦得曰:出而有立,故谓之建。入而有守,故谓之抱。出者有本,故不可拔。入者有常,故不可脱。夫如是,则立者虽远而愈长,守者虽近而愈久,譬之于己,非特及其身而已,垂之子孙,祭祀不辍,其事我者无时而可亡也。

黄茂材曰:夫道独立而不改,以是而建,则为善建,故不拔。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以是而抱,则为善抱,故不脱。不拔不脱,非特可持当年,虽传后世可也,故曰子孙以祭祀不辍。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御注曰:修之身,其德乃真,所谓道之真以治身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所谓其绪余以治人也。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所谓其土苴以治天下国家也。其修弥远,其德弥广,在我者皆其真也,在彼者特其末耳。故余而后长,丰而后普,于道为外。碧虚子陈景元曰:此五者近修诸身,而远及天下也。夫修道于身者,心闲性淡,爱气养神,少私寡欲,益寿延年,诸伪咸尽,乃为真人矣。涑水司马光曰:皆循本以治末,由近以及远。

王雾曰:因修身之法,而推之以及其外,余而后长,长而后丰,丰而后普。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以道修身则神真行正,身正而天下化,况以之治家,信有余矣。施于乡而一乡化矣,施于一国,其国盛矣,始自一身,遍及四海。

达真子曰:真则不伪,余则不欠,踰于众则曰长,足于众则曰丰,遍于众则曰普,凡得于道之谓德,自一身以至一家,自一家以至一乡,自一乡以至一国,自一国以至天下,以道为治,则无乎不善矣。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碧虚子陈景元曰:观者照察也,故以先圣治身之道反观吾身心,若吾身心能体于道,则其德乃真矣。老氏言我奚以知天下之民向道者昌背道者亡之然哉者,设问之辞也。答曰:我以此上之所陈五事,反观照察所以知之。经曰:不出户,知天下《易》曰,观我生观民也其是之谓乎。

颍滨苏辙曰:天地外者世俗所不见矣,然其理可推而知也。修身之至,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皆吾之所及知也。然安知圣人以天下观天下不若吾之以身观身乎,岂身可以身观,而天下独不可以天下观乎。故曰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言亦以身知之耳。临川王安石曰:身有身之道,故以身观身家有家之道故以家观家以至于乡国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者盖以此道观之也。言以此者,此则同于道,彼则异于道,同则取之,异则去之。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察身之损益邪正,则知众人矣。察家之逆顺盛衰,则知他之家矣。自一乡之小,至天下之大,小大则殊,其治一也,何以知天下之然,以用此道而知矣。陈象古曰:见治身之道,则知治己之身。见治家之道,则知治己之家。见治乡之道,则知治己之乡。见治国之道,则知治己之国。见治天下之道,则知治己之天下。不拔不脱,由此可明矣。以此者,盖用此观身观家观乡观国观天下之道矣。黄茂材曰:虽其大小远近之有不同,而其为德未始或异,故以吾一身而观众身以吾一家而观众家以吾一乡而观众乡,以吾一国而观众国,以吾一天下而观众天下皆可以知之。或问以吾一天下而观众天下何也,汤问于夏革曰:四海之外,奚有?曰:犹齐州也。朕东行至营,人民犹是也。问营之东复犹营也,西行至豳,人民犹是也,问豳之西复犹豳也,朕以是知四海四荒四极之不异是也。以天下观天下舍夏革其谁知之。

程大昌曰:吾何以知天下之然,而自指其要领在此者,以真为断也。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御注曰:孟子曰:大人不失赤子之心。

碧虚子陈景元曰:含,怀也。夫至人纯粹,怀德深厚,情复于性,慵泊无欲,状貌兀然比于赤子也。赤子者,取其始生其色赤,纯和之至也。颍滨苏辙曰:老子之言道德,每以婴儿况之者,皆言其体而已,未及其用也。今夫婴儿泊然无欲,其体之者至矣,然而物来而不知应,故未可以言用也。

临川王安石曰:赤子者,天守全而阳不散,故含德之厚,比于赤子。陆佃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此即所谓含德之厚,比于赤子也。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含者,抱也。心不偷薄,其德乃厚。赤子谓婴儿也。天纯未散,外无所营,积和在中,复如赤子。

叶梦得曰:老子既以婴儿论道矣,于此含德之厚,复比之赤子。婴儿其未孩者也,所保者气而已,故道似之。赤子则既孩矣,而未有知也,故德似之。

清源子刘骊曰:圣人抱道怀德深厚,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故比于赤子。

程大昌曰:含德者,蕴其德于内,而不形于外者也。庄子谓絶灭声律文采而人始含其聪明,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而后人始含其德者,盖释此也。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御注曰:含德之厚者,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物莫能伤焉。《庄子》曰: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碧虚子陈景元曰:毒虫者,蜂姜之类也,以尾端肆毒曰螫。猛兽者,虎豹之类也。以爪拏按曰据。攫鸟者,鵰翳之类也。以羽距击触曰搏。夫至人神矣,嗒然丧偶,如赤子之无心,故神全而物莫能伤也。颍滨苏辙曰:道无形体,物莫得而见也,况可得而伤之乎。人之所以至于有形者,由其有心也,故有心而后有形,有形而后有敌,敌立而伤之者至矣。无心之人,物无与敌者,而曷由伤之。夫赤子之所以至此者,唯无心也。

临川王安石曰:赤子之心,非有害物也,无害物,则物亦莫能害。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稚子无心害物,物亦不与为害。

清源子刘膜曰: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其天守全,其神无郄,物无自入焉。如庄子所谓醉者之坠车,虽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以其死生惊惧不入于胸中,彼全于酒者犹若是,而况全于天者乎。黄茂材曰:今夫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者,精不离而和不散尔。人能养其精和之至,则亦赤子如也。昔有梁*者,能养野禽兽,委食于园庭之内,虽虎狼鵰鸭之类,无不柔驯者,雌雄在前,孳尾成群,异类杂居,不相搏噬。问其术,则曰:吾心无逆顺,鸟兽视吾犹其侪也。夫心无逆顺,所谓含德之厚也欤。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䘒作,精之至也。

御注曰:德全者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形全者神全,故未知牝牡之合而䘒作。精之至者,可以入神,《庄子》曰:圣人贵精。

碧虚子陈景元曰:赤子未知喜怒,而拳握至坚者,以其真性专一故也。䘒者赤子之命源也,情欲未萌而阳德自动者,真精之气运行之所至也。以况至人虚心无情,气运自动而诸欲莫干也,《上清洞真品》云:人之生也,禀天地之气,为神为形,受元一之气,为液为精,天气减耗,神将散矣。地气减耗,形将病矣。元气减耗,命将竭矣。故帝一回元之道,沂流百脉,上补泥丸,脑实则神全,神全则形全,形全者百关调于内,邪气亡于外,髓凝为骨,肠化为筋,纯粹不杂而长生可致矣。䘒作古本作全作,王弼曰:作,长也,无物以损其身,故能全长也。

涑水司马光曰:皆在其自然。颍滨苏辙曰:无执而自握,无欲而自作,是以知其精有余而非心也。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手未能把执攫夺取掇,心无所知,而手无所用,故自然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䘒作,人禀五行全气,精力气血既盛,则因牝牡发泄。而婴儿未知嗜欲,无所流散,而时为跳W伸缩顿奋之状,此谓䘒作。

达真子曰:骨弱筋柔而握固,体之自然也,不为物屈矣。未知牝牡之合而䘒作,性之自然也,不为情乱矣。

陈象古曰:握固则无所欲得而自执也,䘒作则不因有为而自动也。清源子刘骥曰:德全则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形全则精全,故未知牝牡之合而䘒作。无执而自握,无欲而䘒作,以一心定而万物服,精之至也。

程大昌曰:握固竣作,非知而为之也。真淳未散,不知其然而然。终日号而嗑不厦,和之至也。御注曰:致一之谓精,精则德全而神不亏。冲气以为和,和则气全而嗑不嗄。人之生也,精受于天一而为智之源,和得于天五而为信之本。及其至也,可以入神,可以复命,而失其赤子之心者,精摇而不守,气暴而不纯,驰其形性,潜之万物,岂不悲夫?

碧虚子陈景元曰:号,啼也。啼极无声曰嘎,又声嘶也。夫赤子终日嗥啼而嗑不嘶散者,天和之气至全也。故真人之患以踵,其嗑不哇,而和气全也。

颍滨苏辙曰:心动则气伤,气伤则号而嘎,终日号而不嗄,是以知其心不动,而气和也。

临川王安石曰:终日号而声不嗄,乃和之至,盖和者主于气也。

程大昌曰:是其淳和中充,嗥啼所不能变也,故得取以喻和也。

知和曰常。

御注曰:纯气之守,制命在内,形化而性不亡。

碧虚子陈景元曰:夫和者大同于物,故赤子以和全真,至人知和之贵也,故用之为常道。

颍滨苏辙曰:和者不以外伤内也,复命曰常,遇物而知反其本者也。知和曰常,得本以应万物者也。其实一道也,故皆谓之常。

临川王安石曰:和之为用,则常而不变。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和者生理之常,非别有方法。

陈象古曰:知此和之至可以常行而不离。

清源子刘骥曰:知和则纯粹不杂,静一不变,而与天地为常。

黄茂材曰:号而不哽,和之至也。知此则为复归于婴儿矣,故能长久。知常曰明。

御注曰:明足以见道者,知性之不亡故也。

临川王安石曰:不明则不足以知常。

清源子刘骥曰:知常则朝彻见独,无古无今,而与日月参光。

黄茂材曰:常,久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非夫明智洞达天地造化之机,安能识之。

益生曰祥。

御注曰:祥者,物之先见,生物之理,增之则赘,祸福特未定也。碧虚子陈景元曰:祥者吉凶之兆也,夫一受其成形而素分已定,若非理益之,必致凶祥。

颍滨苏辙曰:生不可益而欲益之,则非其正矣。祥,妖也。

陆佃曰:达生之情,常任于自然,而不益生,故能出乎吉凶之表。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但于身命有益者,则为吉祥,过此虽外美而内不善,非生之祥也。

达真子曰:祥者,非其常也。

陈象古曰:保此常,守此明,日益日生,至于盛大,无凶咎也。

黄茂材曰:天下之人,或夭于婴孩,或丧于强壮,其能保百年之寿者,几何?今吾益吾生而使长生不死,在于天下,岂不曰祥乎。

心使气曰强。

御注曰:体合于心,心合于气,则气和而不暴,兹强也。以与物敌,而非自胜之道。

碧虚子陈景元曰:心有是非,而气无分别。

颍滨苏辙曰:气恶妄作而又以心使之,则强梁甚矣。

临川王安石曰:气者当专气致柔,今反为心之所使,不能专守于内,则为暴矣。此祥者非作善之祥,乃灾异之祥,此强者非守气之强,乃胜暴之强。夫言岂一端而已,各有所当也。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心动而使气,气作而形随,未有动作而不求强好胜者也。真人心不动而气自动,亦若人之眠睡,外务已息,泯然无知,而寐中手足0M动,岂心之使而动也。一寐尚然况寂然在道者也。黄茂材曰:以力使气,是气也为暴戾之气。以心使气,是气也为冲和之气。冲和之气充于一身,天地不能使之夭,鬼神不能使之灾,声色利欲不能使之乱,岂不曰强乎。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碧虚子陈景元曰:夫物之壮也,必至乎枯老,心之强也,必至于凶暴,且道以柔弱为用,今以强壮为心者,谓之不道。已,止也,死也,言不行道者早死也已。

颍滨苏辙曰:益生使气,不能听其自然,日入于刚强而老,从之则失其赤子之性矣。

临川王安石曰:惟道则先于天地而不为壮,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虽欲不止,如何哉。

叶梦得曰:是以已之,亦贵乎早也。黄茂材曰:壮而老,老而已,在物莫不然,若知道者,可与天地相为终始,岂有已乎。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鋭,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御注曰:道无问,问无应,知道者默而识之,无所事言。啮缺问于王倪,所以四问而四不知,多言数穷,离道远矣。

碧虚子陈景元曰:《庄子》曰:知北游于玄水之上,登隐#之丘,而适遭无为谓焉。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问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不得问,反于白水之南,登狐丽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将语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问,反于帝宫,见黄帝而问焉。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知问黄帝曰:我与若知之,彼与彼不知也,其孰是耶。帝曰: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知终不近也。颍滨苏辙曰:道非言说,亦不离言说,然能知者未必言,能言者未必知,唯塞兑闭门,以杜其外,挫鋭解纷,和光同尘,以治其内,默然不言,而与道同。

临川王安石曰:挫其鋭,同其尘,此文两见,盖道德莫不皆如此。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契理则忘言,虽言而不能行,与不知道何异。兑,口也,缄口默行,不须说也。三要七窍,为身之门户。自内其散失者,神气精血,机情好恶。自外而入者,缘境声色,滋味寒暑。所失者真,所入者假,故闭其门也。彼方为光显,沮之则为怨,俱与和之,于己何损。彼方尘垢,外之则不乐,故至人韬光隐德,暂与同之,于身何流。玄者隐密不显,不自饰智矜俗,独异于众。

清源子刘骊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行不言之教。譬如知音者,识音以弦,心知其音,口不能传。道深微妙,知者不言,不知道者以言相烦,多言数穷,去道远矣。善为道者,默而识之,性以成之,塞其兑则收视反听,闭其门则形全精复,挫其鋭则归精神乎无始,解其纷则体纯素而不杂。和其光,则含光不耀,同其尘,则大同无己。夫如是则与天同心而无知,与道同身而无体,是谓玄同,岂拘拘然自投于亲疏利害贵贱之间哉。

程大昌曰:塞兑闭门,不使众人得见其经历出入之地也。挫鋭解纷,平夷而简易也。和光同尘,则能降己齐物矣。凡为此皆求至乎浑兮其若浊者也。彼我一观,高下无别,是之谓同。同之上加元焉,深而又深,侣鸥群兽,几微更不外见。又诸家释兑皆本《易》之兑悦为义,恐不然也。《诗》曰:行道兑矣,毛氏曰:兑成蹊也。成蹊者,孟子谓山间之蹊,介然用之而成路者是也,其读如税。

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御注曰:世之人爱恶相攻,而有戚疏之态,情伪相感而有利害之见,用舍相权而有贵贱之分,反复更代,未始有极,奚足为天下贵?碧虚子陈景元曰:上交于道而不谄,举世举之而不劝,故不可得而亲瞪也。下交于器而不渎,举世非之而不沮,故不可得而疏隔也。澹泊无欲,守分知足,故不可得而利诱也。处卑不辱,在丑不争,故不可得而陷害也。爵禄不能污,权势不能动,故不可得而贵宠也。失志不屈,居贫愈安,故不可得而贱鄙也。夫至人行此六行,不荣通,不丑穷,无天怨,无人非,无物累,无鬼责,故为天下贵。

颍滨苏辙曰:可得而亲则可得而疏,可得而利则可得而害,可得而贵则可得而贱,体道者均覆万物,而孰为亲疏。等观逆顺,而孰为利害。不知荣辱,而孰为贵贱。情计之所不及,此所以为天下贵也。陆佃曰:神人者不即不离,无缚无脱,故不可得而亲疏。不生不灭,无取无舍,故不可得而利害。不损不益,无得无失,故不可得而贵贱。夫惟如此,故能无对于物,旁日月,挟宇宙,天地为一官,万物为一府,其绪余足以为天下国家,其土苴足以治天下,其糠粃尘垢,足以陶铸尧舜,而天下之物岂复有加哉,故曰为天下贵。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未尝与物交,焉能亲也。不使欲厌,焉能疏也。不妄求取,焉能利也。不犯禁忌,焉能害也。不取荣盛,焉能贵也。不处卑猥,焉能贱也。陈象古曰:亲疏利害贵贱,世之所重,众人之所分别者也。大道所在,名非常名,不可见其形,不可闻其声,况可得而亲疏利害贵贱乎。黄茂材曰:孔子曰:吾观老子,其犹龙乎。夫龙岂可得而亲之疏之利之害之贵之贱之者乎。既曰不可得而贵,又曰为天下贵,何也?盖亦自贵而已。经曰: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道德真经集注卷之十三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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