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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集注

道德真经集注卷之五 宋鹤林真逸彭耜纂集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御注曰:在宥天下,与一世而得淡泊焉。无忻忻之乐,而亲誉不及。无悴悴之苦,而畏侮不至。莫之为而常自然故下知有之而已。碧虚子陈景元曰:太上者谓大人也,大人即太古无名号之君也,所谓上德不德者也。其德无上可加,故曰太上。虽有君位,而不以尊自称,任物自然,而各正性命,故其教无为,其治无迹,随时而举事,因资而立功,百姓日用而不知其道,但知有君上而已,谓帝何力于我哉。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上古纯质,虽知有君,简静无为,上下恬淡,各安其所。

叶梦得曰:有君臣然后有上下,下知有之,知其临我者,吾君而已,民未见德,则莫知何有于我也。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御注曰:泽加于民,法传于世,天下爱之若父母故亲之。贵名起之如日月,故誉之。此帝王之治,亲誉之迹彰,而大同之道亏矣。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故畏之。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劝,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沮。诸侯有问鼎大小轻重如楚子者,陪臣有窃宝玉大弓如阳虎者,此衰世之俗,故侮之。

清源子刘骥曰:其次以有为治天下,其德可亲,其功可誉,故亲之誉之,不能兼忘天下也。又其次则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故畏之。又其次则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侮之。黄茂材曰: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响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今也太上之道,乃知而有之,是未能至于相忘也,故为下。其次亲之誉之亲之者以其貌誉之者以其言,夫道岂声音笑貌为哉。又其次畏之侮之,畏之者,畏其高而难行,侮之者,侮其近而无甚异,其去道益远矣。

故信不足焉,有不信。

御注曰: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缠索,此至信也。商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会而民始疑,信不足故也。

碧虚子陈景元曰:夫心之有孚之谓诚,言而可复之谓信,且信全则天下安,信失则天下危,今既权诈聿兴,欺罔并起,君信不足于下,故下有不信之心,而应其君矣。夫上之化下也,如止水明鉴之接形容而理无差焉。王弼曰:夫御体失性则疾病生,辅物失真则疵衅作,信不足焉,则有不信,此自然之道也。颍滨苏辙曰:吾诚自信,则以道御天下,足矣。惟不自信而加之仁义,重之刑政,而民始不信矣。清源子刘骥曰:于是愚智相欺,上下相疑,天下每每大乱,罪在好智,以其信道之心不足,所以有不信之祸也。

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碧虚子陈景元曰:夫自亲誉而下已丧其太上无为之化,而不能复其淳古之风,犹其贵重言教,执守陈迹,以为化方,虽然失道远矣,不犹愈于忽言不信而致犯上作乱乎。夫有道之君,垂拱而居无为,故功业成而不有矣。情默而教清静,故事务遂而忘知矣。民皆淳朴,无所妄为,谓我之自然而然也。故亲誉畏侮之心,于何而有哉。

叶梦得曰:号令教戒,无非言也,欲以是为信,可乎。上不以情示之下,下亦不以情报之上,上下交相疑而不信,其衰为已甚,而人犹以其言为贵,末流之弗悟也。如此将以反之,必使功成事遂而百姓皆谓自然,虽欲亲誉之而不能,则可以复乎太上之世矣。颂尧之德曰荡荡乎无能名,巍巍乎其有成功,而本之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夫夭何为者哉,穹然在上而物无所归德,则所谓荡荡乎,民无能名者,乃所以谓我自然者也。

清源子刘骊曰:徒贵圣人之言,不知圣人之道,圣人以道莅天下,使民迁善远罪,日改月化,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故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此太上之治也。

林东曰:犹者迟而难之也,其贵言之谨也如此。盖以言之不轻出诸口,必欲取信于民,而无待于告谕也。如所谓太古涂民耳目,非缪悠荒唐之说,乃使民不役于耳目,其效见于心之相信云尔。

大道废章第十八

大道废,有仁义。

御注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仁以立人,义以立我,而去道远矣。韩愈不原圣人道德之意,乃以仁义为定名,道德为虚位,老子之小仁义,其见小也,《庄子》所谓蔽蒙之民。

碧虚子陈景元曰:仁义生乎不足,是犹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响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颍滨苏辙曰:大道之隆也,仁义行于其中,而民不知道既废而后,仁必见矣。

清源子刘骥曰:纯朴不残,孰为牺樽,白玉不毁,孰为圭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

黄茂材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老子方将摆去人累而与造物者游,故不言仁义,非悪仁义,恶夫徇仁义而不知大道者。杨子云乃谓其挞提仁义,非也。老子虽不言仁而好言慈,虽不言义而好言果,果者义之异名,慈者仁之殊号。

程大昌曰:《庄子》曰:至德之世,上如标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是故行而无迹,事而无传。夫至德之世,即大道未废之时也。端正相亲,其为仁义也大矣,特未立此名,则亦不着其迹,故道见而仁义不见焉耳。自有易以来,韧法立则,凡阴阳刚柔之效乎事者圣人因其实而命之曰:如是而为仁,如是而为义,仁义立而道之无者皆着于有,如元气播于阴阳,人知其为阴阳而不复见其为元气矣。庄子固尝明言之矣,曰道德不隐,安取仁义,由其言而推之,则分大道以为仁义信,其破全为散矣。智慧出,有大伪。

碧虚子陈景元曰:理势然也。颍滨苏辙曰:世不知道之足以澹足万物也,而以智慧加之,于是民始以伪报之矣。

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颍滨苏辙曰:六亲方和,孰非孝慈。国家方治,孰非忠臣。尧非不孝,而独称舜,无瞽叟也。伊尹周公非不忠也,而独称龙逢比干,无桀纣也。黄茂材曰:六亲不和,而后舜以孝名,国家昏乱,而后比干以忠显,大道既裂,儒墨相攻,而后老子之书出,使天下常如太古鸿荒之世,吾知老子昧昧然莫知其影响,何书之可作哉。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絶圣弃智,民利百倍。

御注曰:道之与性,一而不杂,离道为德,是名圣智。絶而弃之,与道同体,则各安其性命之情,其利博矣。碧虚子陈景元曰:河上公曰:五帝画象,仓颉造书,不如三皇结绳无文之治也。《庄子》曰:去小智则大智明,经曰:以智治国国之贼。颍滨苏辙曰:非圣智不足以知道,使圣智为天下,其有不以道御物者乎。世之人不足以知圣智之本,而见其末,以为以巧胜物者也,于是驰骋于其末流,而民不胜其害矣,故絶圣弃智则民利百倍。

临川王安石曰:所以返朴也。达真子曰:大道废,故能举其道者则为圣,能知其道者则为智,是圣智因道废而名也。方道无不举,则圣之名可以絶。道无不明,则智之名可以弃。道于天下无不举,无不明,则民无不利者也,故曰民利百倍。又名圣者为其有不圣也,名智者为其有不智也。

清源子刘骥曰:圣人体道之真以治身,则M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通,圣智仁义,犹当絶而弃之,况其他乎。

黄茂材曰:古之士也,从事于道,是非都忘,有无俱遣,悠然乐于放旷之野,圣智无所施,况仁义乎。仁义无所用,况巧利乎。夫如是,故一身妙用,随取而有,故曰民利百倍。絶仁弃义,民复孝慈。

御注曰:民将反其性而复其初,不独亲其亲,子其子,其于孝慈也何有?

碧虚子陈景元曰:是欲人全其性命。

颍滨苏辙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仁义所以为孝慈矣,然及其衰也,窃仁义之名以要利于世,于是子有违父,而父有虐子,此则仁义之迹为之也,故絶仁弃义则民复孝慈。

黄茂材曰:孝慈,民之性也,累尽性复,故曰民复孝慈。

絶巧弃利,盗贼无有。

御注曰:为机变之巧,有欲利之心,是皆穿<之类也。

碧虚子陈景元曰:掳玉毁珠,焚符破玺,使民朴鄙,而盗自止。-颍滨苏辙曰:巧所以便事也,利所以济物也,一一者非以为盗,而贼盗不得则不行,故絶巧弃利则盗贼无有。叶梦得曰:利,富之也,孝慈,教之也。盗贼禁其为非也,而不知天下由是而愈乱。

黄茂材曰:戕天和而伐本真者,一切销去,故曰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御注曰:先王以人道治天下,至周而弥文,及其弊也,以文灭质,文有余而质不足,天下举失其素朴之真,而日沦于私欲之习。老氏当周之末世,方将祛其弊而使之返本,故攘弃仁义,絶灭礼学,虽圣智亦在所攒。彼其心岂真以仁义圣智为不足以治天下哉?先王之道若循环,救文者莫若质,故令有所属,谓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也。

涑水司马光曰:属,着也,圣智仁义巧利,皆古之善道也,由后世徒用之以为文饰,而内诚不足,故令三者皆着于名而丧其实。

颍滨苏辙曰:世之贵此三者,以为天下之不安,由文之不足故也,是以或属之圣智,或属之仁义,或属之巧利,盖将以文治之也。然而天下益以不安,曷不反其本乎。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而天下各复其性,虽有三者,无所用之矣。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此则圣智之大,仁义之至,巧利之极也。黄茂材曰:三者圣智也,仁义也,巧利也,皆性外事,特其文尔,不足以为道,故令有所属者,属于道也。程大昌曰:其属之之地,即朴素而节私欲者是也。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临川王安石曰:不言守素而言见素,不言返朴而言抱朴,不言无私而言少私不言絶欲而言寡欲盖见素然后可以守素,抱朴然后可以返朴,少私然后可以无私,寡欲则致于不见所欲也。

陈象古曰:少私寡欲絶弃之机要也。

黄茂材曰:至道无华,朴素而已,所见者素,其见无非道矣,所抱者朴,其抱无非道矣。私可以无,何少之云。欲可以絶,何寡之云,见素抱朴为上智言,少私寡欲,所以诱进中下之士者也。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絶学无忧。

御注曰:任其性命之情而乐,故无忧。

碧虚子陈景元曰:今之学者,糟粕而已矣,所言絶学者,非谓其絶灭不学也,谓守其自然之性也。颍滨苏辙曰: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不知性命之正,而以学求益增其所未闻,积之不已,而其中纷然不胜其忧矣,故曰絶学无忧,若夫圣人,未尝不学,而以道为主。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至人无学,我即道也,即我是道,又何学也。理畅无亏,又何忧也。

达真子曰:凡学者学其所未至也,未至其道,则心不能无累,有累所以有忧也,既至其道,则心无累,无累所以无忧也。道至于无忧,故无所用学焉,是以言絶学无忧。

叶梦得曰:不学则道无所入,见道则学无所用。

清源子刘骊曰:方其为学,则日益闻见,理有所未穷,意有所未得,能无忧乎。及其为道,则日损,无视无听,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而无不为,则乐天知命,故絶学无忧。黄茂材曰:天地万物之理,欲以一人之智穷其所不可穷,其忧多矣。林东曰:舍本性而外求道,别有所谓学,皆外也。惟于絶学则无有忧者,率性而自得,非学,此又学彼之忧劳乎其心也。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

御注曰:唯阿同声,善恶一性,小智自私离而为二达人大观本实非异。

碧虚子陈景元曰:唯者,恭应也。唯声低所以为恭为礼。阿者慢应也,阿声高所以为慢为野。夫以名教言之,则唯恭而阿慢,以理论之,皆应声也,今为善者无近名,名极则害身,为恶者无近刑,刑极则残生。故善之与恶,非道之实,乃外物耳。既皆外物,则相去奚异哉。古本作美之与恶,如上章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颍滨苏辙曰:学者溺于所闻,而无以一之,则唯之为恭,阿之为慢,不可同日而言矣,而况善恶之相反乎。夫惟圣人知万物同出于性,而皆成于妄,如画马牛如刻虎彘,皆非其实,泯焉无是非同异之辨,孰知其相去几何哉。

刘泾曰:《庄子》曰:所美为神奇,所恶为臭腐,神奇化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何则?善恶之间不能以寸。近取诸身,则唯应阿应同出一声,何以唯为恭,以阿为慢,善恶之殊,何异此乎。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同为应答,何争恭慢,造善为恶,皆是劳心。达真子曰:唯阿者,因其世薄而分之也,善恶者,因其真丧而别也。方世之薄,人生其慢焉,则以唯者为恭,阿者为慢。方真之丧,则能修者为善,不修者为恶。然改阿为唯,非不能也,是不为也。故唯之与阿,相去几何。改恶为善者,非不能也,是不修也,故善之与恶,相去何若。黄茂材曰:庄子亦尝以臧谷亡羊发明此理,学者宜致思于善恶不到之处,何物可名,若直以为恶与为善同,是率天下而入于恶,非老子意。程大昌曰:唯为主善,阿为导谀。林东曰:善与恶不翅霄壤,今谓之相去何若,急欲恶人之复于善,如唯阿之相去几何也。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御注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道也。吉凶与民同患者,事也。碧虚子陈景元曰:夫至人冥心妙道,絶学无忧,虽忘善恶于胸中,必顺唯阿于形外,既而身处人间世,岂不修其德乎。故唯阿之礼不得不遵,善恶之戒,不可不畏,其惟蕴道之深者乎。

颍滨苏辙曰:圣人均彼我,一同异,其心无所复留,然岂以是忽遗世法,犯分乱理而不顾哉。人之所畏,吾亦畏之,人之所为,吾亦为之,虽列于君臣父子之间,行于礼乐刑政之域,而天下不知其异也,其所以不婴于物者,其心而已。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全身远害,安得谓之不畏。

黄茂材曰:人有所畏,亦有所喜,畏其所畏,而不喜其所可喜,何也,人之所畏,乌可不畏。若其所喜,吾亦从而喜之,则是同于流俗。

荒兮其未央哉。

碧虚子陈景元曰:央,中也,止也。临川王安石曰:道之荒大,而莫知畔岸。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此老君处世之时所睹之事也。

达真子曰:如田之荒,以其为草所蔽,人之性为物所蔽,固不异此。叶梦得曰:此非言之所能穷,故曰荒兮其未央哉。

黄茂材曰:荒如禽荒色荒之荒。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碧虚子陈景元曰:世人因学致伪,逐境失真。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心目所经,外境方盛。

我独怕兮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孩。

碧虚子陈景元曰:孩,笑貌。

颍滨苏辙曰:人各溺于所好,其美如享太牢,其乐如春登台,嚣然从之而不知其非,唯圣人深究其妄,遇之泊然不动,如婴儿之未能孩也。黄茂材曰:众人慕乐如此,我则怕然不动。

乘乘兮若无所归。

碧虚子陈景元曰:乘乘,若虚舟之东西,而无所归止。

临川王安石曰:乘乘若无所归者,以其游心于无何有之乡。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乘万物而游无所系着。

陈象古曰:乘乘厚重貌,守真抱朴,满而不盈。

清源子刘骥曰:婴儿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乘乘兮如虚舟之东西。程大昌曰:众人舒泰,如享备味,如览胜会,我方揣切其未尝发见者,如婴儿之从験而冥无所知,甚言不晓世人趋乐之故也,故继之曰乘乘兮若无所归宿也。

众人皆有余,

御注曰:其在道曰余食赘行。碧虚子陈景元曰:饕餐富贵之间,谓其心有余乐。

颍滨苏辙曰:众人各自以为有余。刘泾曰:性无余欠,所谓有余,皆分外也。

陈象古曰:有余,自盈满也。

我独若遗。

碧虚子陈景元曰:知轩冕之去来如寄,故独忽之若遗忘耳。

刘泾曰:若遗非诚遗也,以不足爱吝为怀而已,不学者所谓诚遗也,至人非不学,盖缘俗学滋蔓,特可以絶救之耳。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人皆自谓我有余,而我独遗忘若无物也。叶梦得曰:认之则有余,弃之则若遗。

黄茂材曰:众人皆有余,其盈溢于富贵骄奢如此,我则若遗,且如愚焉。

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

御注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纯纯兮,天机不张而默与道契,兹谓大智。

颍滨苏辙曰:若愚而非愚也。刘泾曰:众人务学作智,我独絶焉,则愚人而已。

程大昌曰:纯纯乎无所能解也。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御注曰:同乎流俗,则昭昭以为明,而其明也小。察察以为智,而其智也凿。遗物离人,而傲睨于一世之习,则惜然若亡而存,闷然若钝而利,世俗岂得而窥之?碧虚子陈景元曰:昭昭,光耀自#貌。察察,严明貌。闷闷,宽裕貌。或作情情,昧昧貌。《庄子》曰:至道之极,昏昏默默。

颍滨苏辙曰:世俗以分别为智,圣人知群妄之不足辨也,故其外若昏,其中若闷。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俗人昭昭,极智虑而察物,惟恐其不显不彰,不知不闻也。我独若昏,我独事事不知,若昏愚而无识者也。察察谓尽物而不容也。

黄茂材曰:俗人昭昭,以其好于声名,我则昏昏。俗人察察,以其竞于机巧,我则闷闷。

澹兮其若海,台兮似无所止。

御注曰:渊静而性定,道之全体。变动而不居,道之利用。

碧虚子陈景元曰:莫测其深,故曰海。而又应变之道,莫定其方,若流波之漂扬,而似无所止着。一本作忽若晦,寂兮似无所止,言至人容仪忽然晦昧,似其尸居,其心寂静无所系繁,故似无所止,亦通。

达真子曰:澹者泊然而大也。M者旷然而通也。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且鄙。

御注曰: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传曰: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古者谓都为美,谓野为鄙。刘泾曰:以用也众人之学所谓有用而已,亦安知无用为有用哉,顽鄙是也。鄙野也野人不学无用故也。

黄茂材曰:高才絶智,孰不求为时用。我独顽似鄙,凡此数者,不喜其所可喜,自足于道而已。

程大昌曰:甚言世人趋末而不知有本也。

林东曰:众人皆以才智为世用,而我独顽鄙无益于世,以见众人离道为甚远,而我之体道为甚谨。我独异于人,而贵求食于母。御注曰:婴儿慕驹犊从,惟道之求而已。夫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万物资焉,有母之意。惟道之求,此所以异于人之失性于俗。

碧虚子陈景元曰:或曰:老氏以和光同尘为务,此篇何独彼我之说云云,曰:此岂至人之本意哉,盖不得已而言之也。夫至人所行何尝有异,自是世俗动静相反,因垂言立教,故有彼此之云尔。

颍滨苏辙曰:道者万物之母,众人徇物忘道,而圣人脱遗万物,以道为宗,譬如婴儿食于母而已。刘泾曰:婴儿以母为本,道,本也,学末也此所以异也。然圣人不尚异而独异者,此篇主絶学为辞,方俗学之溺如此,则非异俗无以救俗。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众人求物于外,我独食气于内。气为母,神为子,神不离气,气不离形,子母相随,绵绵上下,久而自定,闭之非也,此简易摄生之要也。

达真子曰:众人所求者,以外不以内以末不以本是反求食于子而不求食于母也。

陈象古曰:异于人,不同众人之所学故也。

黄茂材曰:母者道也,经曰:有名万物之母是也。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御注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物得以生谓之德。道常无名,岂可形容?所以神其德。德有方体,同焉皆得,所以显其道。

颍滨苏辙曰:道无形也,及其运而为德,则有容矣。故德者道之见也,自是推之,则众有之容,皆道之见于物也。

临川王安石曰:孔德,孟子所谓盛德是也,故曰动容,周旋中礼,盛德之至,盖惟道是从,则孔德之容矣。叶梦得曰:德之为言得也,道不可见而德有可得,故道无容而德有容。林东曰:失道而后德,德则有形容之可见也,况于盛德之容乎,况于众有之美者乎。凡此之容,此之美,皆自道出,道虽不可形容,乃着见于孔德之容,众有之美。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御注曰:道体至无而用乃妙,有所以为物,然无非道。恍者,有象之可况。惚者,有数之可推。所谓有者,疑于无也。故曰道之为物。碧虚子陈景元曰:夫道者杳然难言,故眠听不能闻见,何物之可谓耶。今言物者,盖因强名以究妙理,故曰有物混成,亦称道之为物也。恍似有也,在有非有,惚似无也,居无非无。居无非无,乃即空是色也,在有非有,乃即色是空也。临川王安石曰:道非物也,然谓之道,则有物矣,恍惚是也。

陈象古曰:恍惚,不可定名之谓也。黄茂材曰:恍者阳也,惚者阴也,道惟阴阳而已,不谓阴阳而谓恍惚者,升降消长之理,交感契合之情,恍恍惚惚,不可指名,惟心能得之,故其字从心。

惚兮恍兮,中有象兮。恍兮惚兮,中有物兮。

御注曰: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物,恍惚之中,象物斯具,犹如太空变为雷风,犹如大块化为水火,以成变化,以行鬼神,是谓道妙。

碧虚子陈景元曰:象者气象也,物者神物也,即庄子所谓真君,今之所谓性者也。

陆佃曰:太始者形之始,故曰其中有象。太素者质之始,故曰其中有物。

叶梦得曰:恍惚非二境,象物非二类也。

清源子刘骊曰:恍惚者,在有非有,在无非无,惚兮恍,其中有象,经所谓大象无形者是矣。恍兮惚,其中有物,经所谓有物混成者是矣。恍惚之中,有物与象,所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也。

窈兮冥兮,中有精兮。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御注曰:窈者,幽之极。冥者,明之藏。窈冥之中,至阴之原,而天一所兆,精实生焉。精者,天德之至,正而不妄,故云甚真。一而不变,故云有信。

碧虚子陈景元曰:窈兮深远貌,冥兮寂默貌。其中蕴乎纯粹之精,畜乎自然之信,其精非伪,故曰真。其化应时,故曰信。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寂然无形,今感之立应,信莫过此,春生秋煞,夏炎冬凛,未尝差忒,答响若谷,现形如鉴,岂不谓之信也。黄茂材曰:阴阳至妙,窈冥难睹,阴中之阳,是谓阳精,阳中之阴,是谓阴精,故曰其中有精。阳之精者,为真阳。阴之精者,为真阴。故曰其精甚真。阳生于子,阴生于午,时日<刻,必至无差,故曰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御注曰:众甫之变,日逝而不停。甚真之精,常存而不去。圣人贵精,故能阅众甫之变,而知其所以然。无思也而寂然,无为也而不动,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思为之端起,而功业之迹着,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

颍滨苏辙曰:古今虽异,而道则不去,故以不去名之。唯未尝去,故能以阅众甫之变也。甫,美也,虽万物之美不免于变,圣人之所以知万物之所以然者,以能体道而不去故也。

陆佃曰:生者有生生者,自太易至于太素,所谓生生者也。然生生者未尝生,未尝无,故能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也。所谓其名不去,常名是也。夫众美者有生,而吾体不生,众美者有化,而吾体不化,故能名以阅之也。《庄子》曰:神奇复化臭腐,臭腐复化神奇,神奇者,众甫也。

清源子刘骥曰:亘万世而无弊,充一性而常存,故曰不去。众美之变,日逝而不停,甚真之精,常存而不亡,所以披阅众甫之死生终始也。黄茂材曰:经云: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名即道也,故为万物之母,时虽变而无常名常存而不已。甫,美也。天地之大,人物之众,昆虫草木之微,莫不具有此美,舍此皆非道也。

道德真经集注卷之五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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