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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集注

道德真经集注卷之三 宋鹤林真逸彭耜纂集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鋭之,不可长保。

御注曰:盈则溢矣,鋭则挫矣,万物之理,盈必有亏,不知持后以处先,执虚以驭满,而沉溺满盈之欲,是增倾覆之祸,故不如其已。物之变无穷,吾之智有尽,前识者道之华,愚之始也。揣物之情,而鋭于进取,则智有时而困,可长保乎?碧虚子陈景元曰:严均平曰:富贵之于我,犹登山而长望也,名势之于我,犹奔电之忽过也。

颍滨苏辙曰:知盈之必溢而以持固之,不若不盈之安也。知鋭之必折而以揣先之,不知揣之不可必恃也。若夫圣人有而不有,尚安有盈。循理后行,尚安有鋭。无盈则无所用持,无鋭则无所用揣矣。

叶梦得曰:道欲或不盈,为其盈而持之则必覆,不若无所执而听其亏之为愈也。道欲挫其鋭,幸其鋭而揣之则必折,不若无所度而长保之为愈也。盈不持,则无丧己之患。鋭不揣,则无敌物之忧。

黄茂材曰:道无执也,而欲其虚。持而盈之,其可乎。道无体也,而欲其圆,揣而鋭之,其可乎。此皆在于非道,非道早已,又安能长保。林东曰:道之为道,恶盈而好谦,恶鋭而以不露圭角之为尚,假使于盈而能持于鋭而能揣不若无盈无鋭之安且久也。盈与鋭,非道中物,以其易溢易折,非安且久之理也。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御注曰:金玉富贵,非性命之理也,外物之不可恃而有者也。碧虚子陈景元曰:严君平曰:金玉之于身,而名势之于神,若冰若炭,势不倶存,故名者神之秽也,利者身之害也。养神之秽,积身之害,损我之所成,而益我之所败,得之以为利,失之以为害,则彼思虑迷而趣舍悖也。

黄茂材曰:金玉如所谓被褐怀玉,非世间金玉也。富贵如所谓知我者希则我贵矣,非世间富贵也。古之人有所得于中,天下事物不足以动其心。重内而轻外,贵己而贱物,故易至于骄,晋嵇康之徒相与清谈,崇尚玄妙,非无得于道,而以陵人傲物,卒至于祸,宜乎老氏以为戒也。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御注曰:功成者M,名成者亏,日中则曰仄,月盈则蚀,物之理也。圣人睹成坏之相因,识盈虚之有数,超然自得,不累于物,无复骄盈之患,非知天者,孰能与此?故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四时之运,功成者去,是天之道。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能勿悔乎?伊尹曰:臣罔以宠利居成功。碧虚子陈景元曰:夫大功既成,显名已遂,而不知休退者,何人哉。且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猎狗烹,势使然也。惟体天道之盈虚,知进退存亡者,至人哉。

黄茂材曰:功者,无功之功,非世所谓功也。名者,无名之名,非世所谓名也。功成名遂而身退,观诸四时之序,亦可以见天道。老、庄、列子、范蠡、四皓、安期生、东方朔,古之有道者也,史皆不载其所终,岂非道成而退,人莫得而知耶。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御注曰:魄,阴也,丽于体而有所止,故老氏于魄言营。瑰,阳也,托于气而无不之,故《易》于魂言游。圣人以神御形,以魂制魄,故神常载魄,而不载于魄,如车之运,百物载焉,如时之行,寒暑往焉。心有天游,六彻相因,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岂复滞于魄哉?又天一生水,于物为精。地二生火,于物为神。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守而勿失,与神为一,则精与神合而不离。以精集神,以神使形,以形存神,精全而不亏,神用而不竭,形生而不弊,如日月之丽乎天如草木之丽乎土,未尝离也O窃尝申之,人之生也,因精集神,体象斯具,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而世之愚者,役己于物,失性于俗,无一息之顷,内存乎神,驰无穷之欲,外丧其精,魂反从魄,形反累神,而下与万物俱化,岂不惑焉?碧虚子陈景元曰:道家以阳神曰魂,魂乐其生,阴鬼曰魄,魄好其杀。魂则游,魄则静。《白虎通》曰:营者,营营不定貌,故谓魂为营也。旧说曰:载,乘也。营,魂也。又谓营护阳气。夫魂为阳精,魄为阴灵,阳精喜动逝,故仙书有拘留之术。阴灵喜浮惑,故仙书有制伏之法。使其形体常乘载阳精阴灵,抱守太和纯一之气,令无散离,永保长年矣。夫道之抱一,如鉴之含明,明岂离鉴乎。此教人养神也。今解曰:能无离乎者老氏审问之辞也。颍滨苏辙曰:圣人性定而神凝,不为物迁,虽以魄为舍,而神所欲行,魄无不从,则神常载魄矣。众人以物役性,神昏而不治,则神听于魄。耳目困以声色,鼻口劳以臭味,魄所欲行而神从之,则魄常载神矣。故教之以抱神载魄,使两者不相离,此固圣人所以修身之要,至于古之真人,深根固蒂,长生久视,其道亦由是也。

王雱曰:魄阴,物形之主也,神之为物,广大通达,而不自了者,神常载于魄,故神反拘于形体,此广者所以狭,通者所以滞也。欲学此道者,常先廓其志气,勿累于形体,使神常载魄,而不载于魄,则可以抱一而体神矣。窃尝论曰,人之既死,有升沉之异,良由灭神徇形,以神从魄,故至于沦乎幽阴,化为异物也。若夫神完之人,虽魄之阴滞,精与神为一,而无所不之矣。圣人之死,曰神不从魄也,其始也亦载魄而已。陆佃曰:魂为阳,阳为动,魄为阴,阴为止,魂者神之佐,其动有变而无化,魄者精之辅,其止有化而无变,故魂言游,魄言营,游魂以言其变,营魄以言其止。载营魄所以外运,抱一所以内守也。故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载魄所以致运,抱一所以致守,而内外常合,而无离矣。刘泾曰:人之生诸阳为魂,诸阴为魄,各有名象,而藏于肝肺之间,下士知之,上士见之,精与神相依以生,而并精出入者,魄也,与神往来者,魂也。此篇言载营魄,营即魂是也。黄帝曰:动以营身谓之魂,《易》曰:游魂为变,《庄子》曰:其魂不疲。皆为魂主经营动作。为一身之运为魄,则并精出入,主化成变而已。今百骸九窍具吾形者,魄之属也。使非魂以营之,则与行尸何以异乎。魄不可以无魂,犹月不可以无日。魄待魂而成营,月待日而生光,此言魂之用而曰营,言魄(魂)之体而曰魄也。载谓以形载也,形,车也,魄与魂,车之积也。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形体本无知觉,以其载负魂魄,故有动作。魂为阳,利于清虚,魄为阴,好于营为。虽大概谓之魂魄,而老子独言魄者,以阴魄好营营于欲故也。

叶梦得曰:人之生也,以心藏神,以肾藏精,以肝藏魂,以肺藏魄,而后形体立。精神之运,形体不能拘,而魂魄者所以守其形体者也。魂出乎阳,故升而上者,散而无不之。《易》谓之游魂。魄出乎阴,故沉而下者,滞而不能去,老氏谓之营魄。营者有方之言也,善摄生者,常使阳胜阴,阴不能扰阳,故魂每载魄而与之俱。

晦庵朱熹曰:以车承人谓之载,古今世俗之通言也。以人登车亦谓之载,则古文史类多有之,如《汉纪》云:刘章从谒者与载,《韩集》云:妇人以孺子载盖,皆此意。今所谓营者,字与荧同,而为晶明光炯之意。其所谓魄,则亦若余之所论于《九歌》者耳。其意盖以魂阳动,而魄阴静,魂火一,而魄水,故曰载营魂抱一,能勿离乎?言以魂加魄,以动守静,以火迫水,以二守一,而不相离,如人登车,而常载于其上,则魂安静而魄精明,火不燥而水不溢,固长生久视之要诀也。但为之说者,不能深考,如河上公以营为魄,则固非字义,而又并言人载魂魄之上以得生当爱养之则又失其文意。独其载字之义,粗为得之,然不足以补其所失之多也。若王辅嗣以载为处,以营魄为人所常居之处,则亦河上之意。至于近世而苏子由、王元泽之说出焉。则此二人者,平生之论如水火之不同,而于此义皆以魂为神,以魄为物,而欲使神常载魄以行,不欲使神为魄之所载。洪庆善亦谓阳气充魄为魂,魂能运动,则其生全矣。则其意亦若苏、王之云,而皆以载为以车承人之义矣。是不唯非其文意,且若如此,则是将使神常劳动,而魄亦不得以少息,虽幸免于物欲沉溺之累,而窈冥之中精一之妙,反为强阳所挟,以驰惊于纷拏胶扰之涂,卒以陷于众人伤生损寿之域而不自知也。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御注曰:《易》曰:干,其静也专,杨雄曰:和柔足以安物。静而不杂之谓专,和而不暴之谓柔,婴儿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不藏是非美恶,故气专而致柔。孟子曰: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心不足以专气,则气有蹶趋之不正,而心至于债骄而不可系。圣人虚己以游世,心无使气之强,则其静而不杂,和而不暴,与婴儿也奚择?故曰能如婴儿乎?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老氏之专气则曰致柔何也?至刚以行义,致柔以复性,古之道术,无乎不在。

碧虚子陈景元曰:旧说曰:专,一也,任也,气者冲和妙气也又自然之气也。夫人卓然独化,禀自然冲和妙气,气降形生,自无染杂,若乃专任冲妙,知见都忘,使气自纯和,形自柔弱,不为众恶所害,是得婴儿之全和也,此教人养气也。颍滨苏辙曰:神不治则气乱,强者好斗,弱者喜畏,不自知也。神治则气不妄作,喜怒各以其类,是之谓专气。神,虚之至也。气,实之始也。虚之极为柔,实之极为刚,纯性而亡气,是之谓致柔。婴儿不知好恶,是以性全。性全而气微,气微而体柔,专气气柔,能如婴儿极矣。

王雱曰:人生有三:曰精,曰神,曰气。精全则神王,神王则能帅气矣。神衰而不足以帅气,则神作不常,使人陷于非道。《孟子》曰:志者,气之帅也。杨雄曰:气者所适善恶之马欤。帅懦而众悖,则帅必亡。马怒而御疲,则车必败。神不能专气,则喜怒哀乐,唯气所为,流陷越佚,理固然也。古之士无不晓此,苟未及此,则当清心以防之。孔子所谓三戒,皆防气也。门人独颜回能专气,故曰不迁怒。气之暴在阳,而阳之发者,莫暴于怒。于怒可以无迁,则非专气而何?人生本具圣质,气佚而不能专,故自壮以往,离道弥远。能抱一则神王,神王则气柔,气柔则真全所以与婴儿同。专者有而擅其权之谓。

陆佃曰:盖内守者,气之所以致专,外运者,气之所以致柔。其守致专,其运致柔,而其德比于赤子,则然后其心可以疏渝,其神可以澡雪,而照之于天,万法俱空,而无一法之累也。故言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心既散乱,气亦荡流,问尔能专守一气,通于无间,与物不逆,柔而至顺,复命全真,如婴儿在胎中乎。

陈象古曰:气为动用之先,柔为刚强之本。

晦庵朱熹曰:专非守之谓也,只是一专一无间断。致柔是到那柔之极处,纔有一豪发露,便是刚,这气便一粗了。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碧虚子陈景元曰:旧说曰:涤,洗也。除,遣也,理也。玄览,心照也。疵,病也。夫人当洗涤尘垢,除遣五情,内外清虚,心照万事,瑕疵之病,莹然不生,此教人修心也。自此上三事约人修身自此下三事劝人治国也。经曰: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天下,其德乃溥也。今解曰:能无疵乎者,言人欲要洗心除垢,冥察内外之事,当能自省己躬,无有疵瑕之病乎。

颍滨苏辙曰:圣人外不为魄所载,内不为气所使,则其涤除尘垢尽矣。于是其神廓然玄览万物,知其皆出于性,等观净秽,而无所瑕疵矣。临川王安石曰:涤除,洗心也。玄览,观妙也。如月之明,如珠之莹,能无疵乎。

刘泾曰:此章以全精全气全神为学道之根,故无离以言养精,如婴儿以言养气,无疵以言养神也。陈象古曰:涤如水之濯也,除如扫粪秽也。玄览于是可全矣,无疵玄览之要妙,故又教之以不可以有疵瑕也。

清源子刘胧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则涤除万念,而玄览妙理,何疵之有。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碧虚子陈景元曰:旧说曰:爱民者,当爱民如赤子,临政不可苛虐,赋役不可伤性,治国者当务农简事,使民各遂其业,而安其生,斯无为之化也。今解曰:能无为乎者,言人君欲爱养万民,令不伤天性,治国务农,使无繁细,当能清静无为乎。颍滨苏辙曰:既以治身,又推其余以及人,虽至于爱民治国,一以无心遇之。苟其有心,则爱民者适所以害之治国者适所以乱之也。临川王安石曰:爱民者,以不爱爱之,乃长。治国者,以不治治之,乃长。惟其不爱而爱,不治而治,故曰无为。夫无为者,用天下之有为,有为者,用天下之不足,然老子方言其反本,而曰爱民治国者何也。盖老子为言其反本,遂自道而起教,所谓吉凶与民同患是也。不惟老子之言若是,凡古之圣人,皆如此也。刘泾曰:《庄子》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治国家。爱民,仁也,治国,政也,王侯之事,不能无为,视以刍狗则得之。

清源子刘骥曰:老氏方言其反本而继之以爱民治国,何也。盖一身之设,一国之象也。圣人以心为君,以身为国,以气为民,无为而尊,君之道也。心无为而尊于上,万气自行,百骸自治,保气所以爱民,全角所以治国。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故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黄茂材曰:夫学道而至于无为,岂一日之积哉,抱一矣,致柔矣,玄览无疵矣,然后可以至于无为。傥未能是而强欲至于无为之地,夫是之谓坐驰,去道益远。国譬则身也,民譬则神也,爱民治国,与其身同。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

御注曰:经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圣人体天道之变化,卷舒启闭,不违乎时,柔刚微彰,惟其所用。然未尝先人而常随人,未尝胜物而尝下物,故天下乐推而不厌,能为雌,于是乎在。

碧虚子陈景元曰:天门者,自然之门也,自然生太极,太极生天地,天地生阴阳,阴阳生万物,死万物,生死由之而往来,故谓之天门。开谓散施,阖谓歙敛,开则生成,阖则衰减,虽生万物而未见其生生者,虽死万物而未见其死死者。生生死死而莫见其形,得不谓之自然乎。能体自然者,其唯大人乎。夫大人量包宇宙,气含阴阳,所为雌静,则生死王衰不入于胸中。雌静者,自然之妙用也,此戒治身治国者,当以雌静是守。

临川王安石曰:夫万物由是而出,由是而入,故谓之天门。有开阖则有动静,有动静则有雌雄,惟其守雌以胜雄,守静以胜动,故曰天门开阖能为雌乎。

刘泾曰:成人事者,必因天道,故此言天门。《庄子》曰:天门,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易》曰:一阖一辟谓之变,盖天道主变,爱民治国因诸天而已,何事于雄。不得已则亦应焉而已。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开阖者,变化之道,雌静者,畜养之德。黄茂材曰:天门,顋门也,今婴儿脑顋中开阖不住,修真至此,可以上通天道,故谓之天门。雌与牝同。明白四达,能无知乎?颍滨苏辙曰:明白四达,心也。是心无所不知,然而未尝有能知之心也。夫心一而已,苟又有知之心者,则是二也。自一而二,蔽之所自生,而愚之所自始也。今夫镜之于物,来则应之而已矣,又安得知应物者乎。本则无有,以意加之,此妄之源也。

黄茂材曰:无知者,无所不知,犹人开眼而视,无所不见,何尝曰吾有见焉。有见有不见,谓之眼病,有知有不知,谓之心病。自抱一凡六进而后进于无知,是以啮缺问于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良有以也。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御注曰:圣人存神知化,与道同体,则配神明,育万物,无不可者。生之以遂其性,畜之以极其养。无爱利之心焉,故生而不有。无矜伐之行焉,故为而不恃。无刻制之巧焉,故长而不宰。若是者其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故曰是谓玄德。碧虚子陈景元曰:言修身治国能行上六事,即如道之生物,不塞其原,任其自成而已,德之养物,不禁其性,全其素分而已,夫万物卓尔独生,圣人岂有乎哉。群类各自营为,圣人何恃乎哉。且物自长养,圣人安能主宰乎哉。斯乃忘功忘物,洞入冥极,是谓渊德也。王弼曰:渊德者,有德而不知其主乎幽冥也。王雱曰:玄为妙体,德之至也,昔舜在侧微,《书》称玄德,盖至德常在于无思无为。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虽生成在我,任其赋命,不专而有之。虽雕刻众形,造化万物,不恃其能长养于物,不主其功,潜被嘿通,不自彰显,故曰玄德。

陈象古曰:生则品物流形,各正性命也。育则养之以冲和之气,得遂其自然生死也。育之之功,治天下之所有也。万物生之以奉己,而不以为有,故亦为而不恃,长而不宰矣。玄德运之在心,不彰于外是也。黄茂材曰:经凡两言此矣,前者所言道也,是第二章今之所言德也。道降而为德,德之妙者,复与道合,故谓之玄德。

三十辐章第十一

三十辐共一谷,当其无,有车之用。蜒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御注曰:有无一致,利用出入,是谓至神。有无异相,在有为体,在无为用,阴阳之运万物之理也。车之用在运,器之用在盛,室之用在虚,妙用出于至无,变化藏于不累,如鉴无象,因物显照。

碧虚子陈景元曰:此明有无功用相资而立,当其毂中空虚,轮得以转行,车中空虚,人所以载其上,故其空无之处,是有转行容载之用也。堆,和也。埴,粘土也。谓工人范和粘土,陶成形器,取其器中空无之处,是有盛受诸物之用也。凿,穿也,半门曰户,门旁窗谓之牖。古者穴处,谓穿凿穴中之土,以覆其上,为户牖居室也。取其室中空无之处故人有安存出入之用也。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三者皆于外有以成形,内虚而受物,虚因有以能受,有假无以为用。

清源子刘骥曰:扁鹊言人身中有五藏,真气之所会,五藏各有六气,故有五六三十之会原,犹车之三十辐也。流转不息,通于一枢,犹三十辐共一毂也。圣人知变化之枢机,假有为之形体,以身为炉,三宫为鼎,造化于虚无恍惚之中,如所乘之车,所用之器,所居之室,在有为体,在无为用。

晦庵朱熹曰:无是毂中空处,惟其中空,故能受轴,而运转不穷,犹伞柄上木管子,众骨所会者,缘管子中空,又可受伞柄,而开阖下上,车之毂,亦犹是也。《庄子》所谓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亦此意。黄茂材曰:有有中之有,有无中之有,无中之有,其用无穷,有中之有,其利甚博。辐毂以为车,M埴以为器,户牖以为室,此则有中之有,民之赖其利也博矣。虽无车而有车之用,虽无器而有器之用,虽无室而有室之用,此则无中之有,至人达士,

资其用也无穷。今《参同契》、《黄庭经》多载是说,盖有所由来矣。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颍滨苏辙曰:非有则无无以致其用,非无则有无以施其利,是以圣人常无以观其妙,常有以观其徼,知两者之为一,而不可分则至矣。陆佃曰:有无相用,不可以一偏,故无无则不足以用有,无有则不足以见无,以有为利,则或至于止,以无为用,则用常至于无穷。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有者适时之利无者真常之用在人身则驾御主持神与烈也・无者虚妙之神烈也,有者凝滞之形骸也,心运以气随,假形以为利,气动以形随,假神而为用,此二者有无之相须也。

清源子刘骥曰:有以为利,无以为用,世之昧者,唯闻舍身之道,未达即身之妙,此老氏所以引车器室而详喻之也。是犹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乾坤毁则无以见易,形体毁则无以保神,所以贵乎形神俱妙也。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碧虚子陈景元曰:五色之设lft文章,别尊卑之饰,斯则五色之用也。而后世为锦绣之丽,青黄悦目,逐物外迁,伤精丧明,不能彻视无色之色,非盲而何。五音之设金石丝竹,通天地之气,斯则五音之用也。而后世作郑卫之声,淫哇悦耳,耽营不已,荡性塞聪,不能冥听无声之声,非聋而何。五味之设盐梅调适,养人之体,斯则五味之用也。而后世有熊掌之嗜,刍豢美口,饕餐无厌,

浊神秽真,不能内尝无味之味,非爽而何。爽,亡也,差也,失也。田猎者国之常礼,以讲武事,示民时也。天子诸侯,每岁三田,一为干豆,祭祀宗庙也,二为宾客,交二国之好也,三充君之庖,食以时也。时之不田,则曰不恭,不以时则谓之暴天物。故春搜夏苗秋弥冬狩,若不遵法度,驰骋逐境,禽荒无节,暴物伤农,登崖踰险,旬月不返,心神发乱,非狂而何。夫金银珠玉,难得之宝货,人若贪取无厌,采求不已,则道行妨伤而身多劳辱也。严君平曰:五色重而天下盲,五音调而天下聋,五味和而天下喑,田猎兴而天下狂,珠玉贵而天下劳,币帛通而天下倾,是故五色者陷目之锥也,五音者塞耳之椎也,五味者斩舌之钺也田猎者狂惑之帅也。远方之货,天下之所以违也。难成之物天下之所以微也。凡此数者,变而相生,不可穷极,难明而易灭也,难得而易失也,殃祸之闾,而危亡之室也。求之以自贼,而居之以自杀也。此上戒君王而下训兆民也。

颍滨苏辙曰:视色听音尝味,其本皆出于性,方其有性而未有物也,至矣。及目缘五色,耳缘五音,口缘五味,夺于所缘而忘其本,则虽见而实盲,虽闻而实聋,虽尝而实爽也。刘泾曰:人之身窍,肝为目窍,肾为耳窍,脾为口,而与五色声味同为死生,此大患也。而愚者见色不见其害,犹弗见也。闻声不闻其患,犹弗闻也。尝味不尝其患,犹弗尝也。故见作盲,闻作聋,尝作爽。是作之也,非疾也,疾则亏其体而已,见闻尝,性固有在焉。《庄子》曰:属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属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属性乎五味,虽通如俞儿,非吾所谓藏,亦以系物失己而已。受患为先,故耳次目,受患为深,故口次耳。又内狂其心,外妨其行,则吾身之患备矣。驰马从禽,此两者能乱人之阳,以动其心,以至于发狂者,而彼反资以为乐,黄帝则曰狂之病,妄行不休,其说是也。妨,害也,行所以行己,难得之货,使人昏于同利,则为害大矣。

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五色炫乱,视极则损明,五音喧杂,听极则损聪。爽者失也,人皆纵嗜好之常情,失恬淡之真味,故真人漱玉池以饮津,固灵根以含气也。畋猎者极其精神以瞻望,困其气血以驰惊,是使心志散乱猖獗,发狂害物,伤和莫甚于此。亦如世俗奔逐情欲,趋走声利,失志沮气,然后休息。货者非赋分之所有,妄求徼取,是谓难得,与人善行,有所妨碍。

黄茂材曰:所贵于目者,为其见道,若不见道,与盲无异,非蔽于五色而然乎。所贵于耳者,为其闻道,若不闻道,与聋无异,非淫于五音而然乎。道之出口,淡乎无味,若以肥甘为美,又安知其所谓淡然者。今人咽纳津液久,而自不爱食五味,盖得于此。驰骋畋猎,固未至于狂,而以清静无为者观之,岂不为狂。昔韩退之论击球之害曰:凡五藏之系络甚微,坐立必垂于胸臆之间,而以之颠顿驰骋,其危哉。夫稍知道者,视金帛珠玉如粪土然何至于尚货盖非此之谓也。当是时,《神农本草》《黄帝素问》,已行于人间,将必有食芝餐玉,养丹灶之说,老子以为是皆身外难得之物,无益于生,妨人多矣,不若求之吾身之为易也。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御注曰:八卦坤为腹,以厚载而容也。离为目,以外视而明也。厚载而容,则无所不受。外视而明,则有所不及。圣人以天下为度,故取此能容之腹,非事事而治之,物物而察之。故去彼外视之目。《庄子》曰:贼莫大于德,有心而心有眼,故圣人去之。

颍滨苏辙曰:圣人视色听音尝味,皆与人同,至于驰骋畋猎,未尝不为,而难得之货,未尝不用也,然人皆以为病,而圣人独以为福,何也。圣人为腹而众人为目,目贪而不能受,腹受而未尝贪故也。彼物之自外至者也,此性之凝于内者也。道真仁静先生曹道冲曰:守绵绵之气以实腹,去察察之视以养明也。陈象古曰:为腹则实其腹也,内藏其明者也。不为目,则防其外境之侵镍我也。彼外也,此内也,是圣人之所取舍也。

清源子刘骥曰:圣人不为声色五味畋猎货财所惑,所以为腹不为目也。腹者有容于内,目者有见于外,圣人收视反听,还元复命,治其内而不治其外,求诸己而不求诸人。所谓明者,非见彼也,自见而已。所谓聪者,非闻彼也,自闻而已。所谓得者,非得彼也,自得而已,故去彼取此。

黄茂材曰:腹易厌足而目好尚无穷,故学道者欲收视,欲内观,欲默照,其不为目可知。此者,此道也,亘古及今,惟有此道,舍此皆非道也,故云去彼取此。

道德真经集注卷之三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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