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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玄真经缵义(杜道坚)

经名:通玄真经缵义。元人杜道坚撰,约出於至大三年。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参校本:《二十二子》影印光绪三年重刻明武英殿聚珍版本(简称众珍本)。

目录

文子

卷一

道原篇

卷二

精诚篇

卷三

九守篇

卷四

符言篇

卷五

道德篇

卷六

上德篇

卷七

微明篇

卷八

自然篇

卷九

下德篇

卷十

上仁篇

卷十一

上义篇

卷十二

上礼篇

通玄真经缵义释音

文子

文子,姓辛,名钘,一名计然,葵丘濮上人也。师事老子。楚平王问曰:闻子得道於老聃,可得闻乎?对曰:道德匡邪以为正,振乱以为治。醇德复生,天下安宁,要在一人。故积德成王,积怒成亡。尧舜以是昌,桀纣以是殃。王曰:敬闻命矣。后‘南游吴越,范蠡师之。越欲伐吴,蠡谏曰:臣闻之师曰:兵,凶器。战,逆德。争者,事之末也。阴谋逆德,好用凶器,试身於所末,不可。勾践不听。败於夫椒。后位以上大夫,弗就。隐吴兴余英禺山。相传以为登云而升。按《寰宇记》《吴兴志》俱载:余英东南三十里,有计筹山,越大夫计然尝登此山,筹度地形。因名焉。今山阳白石顶通玄观,乃故隐处也。其紫云关升元观,即古常清观,宋乾道间改赐今额。山之半有曰登云石者在。著《文子》十二篇,唐封通玄真人,书为《通玄真经》。

通玄真经缵义序

《文子》者,《道德经》之传也。老子本《易》而著书,文子法老而立言。所以发明皇帝王伯之道。欲为君者,必羲轩之君;为民者,皆大庭、葛天之民。其垂意於世亦深矣。后人莫究,或相诋訾。今南谷杜高士探易老之赜,合儒老之说,每以著书立言为心。其行于世者,有《道德原旨》若干卷。初居吴兴计筹山,授奇访古,得文子故居之地,创白石通玄观,复得《文子全书》。遂为析篇章,分句读,缵义附说,使学者目击道存。予尝谓乾坤开辟之后,天道自北而南,圣朝肇基,朔方元运。一转六合合为家,洪荒之世复见。今日南谷应运著书以昭皇道,将措斯世於华胥氏之域。山林士不忘致君泽民之心,诚可尚也,吾教有人,喜而序其端云,至大三年六月旦日,玄教嗣师昊全节敬书。

古之士用人家国,必有世外隐者为之师,磨砻淬厉,受其书,尽其道,然后功成而名立。越有上将军范蠡,其师为计然。计然亲见圣人於衰周,怀至宝而不耀,尝究观天道、人事、强弱、兴废、自然之理,著书十有二篇,蠡用之平吴而霸越,又以其绪余全身肥家,三积三散,保其令名。观蠡之始终以信其师之道,观蠡屡对勾践之言,皆其师之言也。其书与诸子为道家。柳子厚芟除冗驳,掇取精微,自为一书,颇发其意,惜不传。南谷先生按图以得计然旧居之山,踞高峰之峻峙,俯具区之渺弥。既为之筑室肖象,复取《文子》作缵义,融会贯通,削崄就夷,发舒皇帝、王伯之蕴,与所著《玄经原旨》并行於代。先生有道者,其清勤俭素不争而善胜,深得柱下宗旨。立言立事,见於荐绅韦布之所论着,固已勒坚石而锓华梓矣。抑太史公之论陶朱,谓其苦身戮力与越深谋,又谓苦身戮力致产数千万,复言之不厌。先生於此,事异而同其功,名高而不享其富,则其所以得於计然之书者,岂在文字章句之末?去之千载,真有若合符契者焉。独恨名卿大夫知先生者多,登门问道不少,乃未能尽用其说,如古人之谋国,岂信道之未笃欤?山林之士不忘斯世,肉食其忘之欤?不然,所以尊吾老子之道者,何所为而然也?余故表记范师友之所从,受于篇端,以俟至大。庚戌仲夏,庐山道士寓南真馆黄石翁序。

古之君天下者,太上无为,其次有为。是故皇以道化,帝以德教,王以功劝,伯以力率。四者之治,若四时焉。天道流行,固非人力之能强,然则时有可行,道无终否。冬变而春存乎岁,伯变而皇存乎君。此文子作而皇道昭矣。文子,晋之公孙,姓辛氏,名钘,字计然,文子其号。家睢之葵丘,属宋地,一称宋钘。师老子学,早闻大道。著书十有二篇,曰《文子》归本老子之言,历陈天人之道,时变之宜,萃万古於一编,诚经世之枢要也。楚平王聘而问道,范蠡从而师之,勾践位以大夫。佐越平吴,功成不有,退隐封禺之地,登云仙去。吴兴计筹之肠,乃其故处。唐玄宗时征士徐灵府隐修衡岳,往文子之书上进,遂封通玄真人,号其书为《通玄真经》。仆生江左,身老吴邦,访文子之遗综,建白石通玄观,因获《文子》故编,暇日分章缵义,参赞玄风,若夫化教劝率、道德功力之辩,则不无望於世之大贤云尔。后学当涂南谷子杜道坚谨序。

2-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一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一

南谷子杜道坚纂

《文子》於章首多称老子曰者,尊师也。此盖当时记习老子之言,故不敢自有其名。书十有二篇,凡一百八十八章。道坚不揆浅陋,随义析之,增八十一章,章别其旨,题曰《缵义》,以便观览云。

道原篇

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惟象无形,窈窈冥冥,寂寥澹泊,不闻其声,吾强为之名,字之曰道。夫道者,高不可极,深不可测,苞裹天地,禀受无形,源流泏泏,冲而不盈,浊以静之徐清,施之无穷,无所朝夕,表之不盈一握,约而能张,幽而能明,柔而能刚,舍阴吐阳,而章三光。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鳞以之游,凤以之翔,星历以之行。以亡取存,以卑取尊,以退取先。

道原於天,万物斯长。道且强名,何名非强?是故生天地,育万物,变化有无,不测其妙者,道也;安天下,抚兆民,进退存亡,不失其正者,圣人也。惟知道,则亡可存,卑可尊,退可先矣。

古者三皇得道之统,立於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是故能天运地滞,轮转而无废,水流而不止,与物终始,风兴云蒸,雷声雨降,并应无穷。已雕已琢,还复於朴。无为为之而合乎生死,无为言之而通乎道#1德,恬愉无矜而得乎和,有万不同而便乎生。和阴阳,节四时,调五行,润乎草木,浸乎金石,禽兽硕大,毫毛润泽,鸟卵不败,兽胎不殰,父无丧子之忧,兄无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妇人不孀,虹蜺不见,盗贼不行,含德之所致也。

上古之君,法天道为治本,与造化以同游。故道纯德全,民康物阜,靡不各遂生成之性。道不悖,则物无伤焉。

大#2常之道,生物而不有,成化而不宰。万物恃之而生,莫之知德;恃之而死,莫之能怨。收藏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受而不益贫。忽兮恍兮不可为象兮,恍兮忽兮用不诎兮,窈兮冥兮应化无形兮,遂兮通兮不虚动兮,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俛仰兮。

能生生而不自生,能化化而不自化,夫是之谓大常之道。圣人则之,君天下而子庶民。化行道合,盛德之世也。

老子曰:大丈夫恬然无思,担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车,以四时为马,以阴阳为御。行乎无路,游乎无怠,出乎无门。以天为盖,则#3无所不覆也;以地为车,则无所不载也;四时为马,则无所不使也;阴阳为御,则无所不傋。是故疾而不摇,远而不劳,四支不动,聪明不损,而照见天下者,执道之要观无穷之地也。故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万物之变不可究#4也,秉其要而归之。是以圣人内修其本而不外饰其末,厉其精神,偃其知见,故漠然无为而无不为,无治而无不治也,所谓无为者不先物为也,无治者不易自然也,无不治者,因物之相然。

道在吾身,与天为一。夫国之有臣佐,犹天之有岁时也。大丈夫出佐明君,为民司命,察天时,明物理,循自然之道,行无为之化,则吾之身修,而政无不治矣。

老子曰:执道以御民者,事来而循之,物动而因之,万物之化,无不应也,百事#5之变,无不耦也。故道者,虚无、平易、清静、柔弱、纯粹素朴,此五者,道之形象也。虚无者道之舍也,平易者道之素也,清静者道之鉴也,柔弱者道之用也,反者道之常也,柔者道之刚也,弱者道之强也,纯粹素朴者道之干也。

大道无形,太平无象,而曰虚无。平易清静,柔弱纯粹,素朴为道。形象者,其形岂其形,其象岂其象哉?惟不以形象执而造虚玄之用者,乃可与言御民之道也。

虚者中无载也,平者心无虑#6也,嗜欲不载虚之至也,无所好憎平之至也,一而不变静之至也,不与物杂粹之至也,不忧不乐德之至也。

太极中虚,神明与俱,人能心虚而道自居。一有所载,则嗜欲窒;好憎生,神将去矣。神去道丧,形有不亡者乎?惟至德之人不与物杂,一而不变,心虚气平,忧乐何有哉?

夫至人之治也,弃其聪明,灭其文章,依道废智,与民同出乎公,约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诱慕,除其嗜欲,损其思虑。约其所守即察,寡其所求即得。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废,中能得之,则外能牧之。中之得也,五藏宁,思虑平,筋骨劲强,耳目聪明。大道坦坦,去身不远,求之远者,往而复返。

文灭质,博溺心,外重则内轻,是以大丈夫处其实,不居其华。至人之治无他,恭默无为而已。返身而求道,岂远乎哉?

老子曰:圣人忘乎治人,而在乎自理,贵忘乎势位,而在乎自得,自得即天下得我矣。乐忘乎富贵而在乎和知大已而小天下,几於道矣。故曰:致虚极也,守静笃也,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圣人无名,未忘其功;神人无功,未忘乎己。至人无己,非无吾身也,大己而小天下也。唯有所待而后行,故圣人之大宝曰位。

夫道者陶冶万类#7,终始无形,寂然不动,大通混冥,深宏广大不可为外,析豪剖芒不可为内,无环堵之宇,而生有无之总名也。真人体之以虚无、平易、清静、柔弱、纯粹素朴,不与物杂,至得天地之道,故谓之真人。

道无形,故能陶冶万物;道无名,故能总括诸有。真人体道,虚心静神,则天地之道得矣。

真人者,大己而小天下,贵治身而贱治人,不以物滑和,不以欲乱情,隐其名姓,有道则隐,无道则见,为无为,事无事,知不知也。怀大#8道,包天心,嘘吸阴阳,吐故纳新,与阴俱闭,与阳俱开,与刚柔卷舒,与阴阳俛仰,与天同心,与道同#9体。无所乐,无所苦,无所喜,无所怒,万物玄同,无非无是。夫形伤乎寒暑燥湿之虐者,形究而神杜;神伤於喜怒思虑之患者,神尽而形有余。故真人用心复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是以其寝不梦,觉而无忧。

外曲者,人之道也;内直者,天之道也。内直外曲,天人相应,未有不济者矣。是以真人隐其姓名,有道则隐,不夺人之功也;无道则见,将救时之弊也。惟能与天同心,与道同体,故能复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矣。

孔子问道,

老子曰: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正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容,道将为汝居;瞳兮若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形若枯木,心若死灰,真其实知而不以曲,故自持恢恢,无心可谋,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道有体用,圣无二心。玄圣素王,体用二而道则一也。孔子天纵之圣,岂不知道?而乃问於老子,必有得於言外之意者。故有犹龙之欺。

老子曰:夫事生者应变而动,变生於时,知时者无常之行。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书者言之所生也,言出於智,智者不知,非常道也。名可名,非藏书者也。多言#10数穷,不如守中,绝学无忧,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书载言,言载道。贵书所以贵道也。是故知时者,事生而变,应变而动;知书者,言出於智,智者不知。惟不泥於书而滞於事,绝其学,弃其智,始可与言应变之权。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而应,智之动也。智与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智出於外,不能反己而天理灭矣。是故圣人不以人易天,外与物化而内不失情,故通於道者,反於清静,究於物者,终於无为。以恬养智,以漠合神,即乎无门。循天者与道游也,随人者与俗交也,故圣人不以事滑天,不以欲乱情,不谋而当,不言而信,不虑而得,不为而成,是以处上而民不重,居前而人不害,天下归之,奸邪畏之,以其无争於万物也,故莫敢与之争。

天性本静,物欲滑之。静者动,则天性凿矣。惟圣人外与物化,心与天游,物我玄同,何争之有?

老子曰:夫人从欲失性,动未尝正也,以治国则乱,以治身则秽。故不闻道者,无以反其性,不通物者,不能清静。原人之性无邪秽,久湛於物即易,易而忘其本,即合於其若性。水之性欲清,沙石秽之;人之性欲平,嗜欲害之,唯圣人能遗物反己。是故圣人不以智役物,不以欲滑和,其於乐不忻忻,其於忧不惋惋。是以高而不危,安而不倾,故听善言便计,虽愚者知说之,称圣德高行,虽不肖者知慕之。说之者众而用之者寡,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少,所以然者牵於物而系於俗,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

心静则明,水静则清,理也。学术不正,习与性成,则静者动,明者昏矣。遇贤师而闻善言,心有所悟,则可复其性。初之天合於大道,以之修身则身修,以之治国则国治。是以圣人之道,上无为民自化,上无事民自富,上好静民自正,上无欲民自朴。

清静者德之至也,柔弱者道之用也。虚无恬愉者,万物之祖也,三者行则沦於无形,无形者一之谓也。一者无心合於天下也。布德不溉,用之不勤,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无形而有形生焉,无声而五音鸣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故有生於无,实生於虚。音之数不过五,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之数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色之数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定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故一之理施於四海,一之嘏察於天地,其全也敦兮其若朴,其散也浑兮其若浊。浊而徐清,冲而徐盈,澹然若大海,泛兮若浮云,若无而有,若亡而存。

道无形而生有形,始乎无始,终乎无终。一元之炁,肇於太易。太易其万物之祖乎?一生二而阴阳分,五炁布而万化兴。圣人之心合於太易,清静虚无,德被四海,万物归焉而不为主,道大无形,与天为一。若夫耳之於声,目之於色,口之於味,则是与人同者也。圣人何容心哉?

老子曰: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故圣人一度循轨,不变其故,不易其常,放准循绳,曲因其常。夫喜怒者道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生之累也。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薄气发暗,惊怖为狂,忧悲焦心,疾乃成积,人能除此五者,即合於神明。神明者得之内也,得其内者五藏宁,思虑平,耳目聪明,筋骨劲直。疏达而不悖,坚强而不匮,无所太过,无所不逮。

包众妙,总万物者,其道乎?神而明之,感而通之,显幽阐微,无乎不在。是故物得之而昌,民得之而康,时君得之则可以体皇极而御四方。

天下莫柔弱於水,水之道也,广不可极,深不可测,长极无穷,远沦无涯,息耗减益,过於不訾。上天为雨露,下地为润泽,万物不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包群生而无私好,泽及蛟蛲而不求报,富赡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费,行不可得而穷极,微不可得而把握,系之不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灼之不熏,淖约流循而不可靡散,利贯金石强沦天下,有余不足任天下取与,禀受万物而无所先后,无私无公与天地洪同,是谓至德。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者,以其悼约润滑也。故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

天一生水,善利万物,功至博也。天不得水不运,地不得水不载,物不得水不生,民不得水不活。雨露四时,润泽群品;淖约流行,处下不争,禹德似之,故能顺水之性,而地平天成。

夫无形者物之太祖,无音者类之太宗。真人者通於灵府,与造化者为人,执玄德於心,而化驰如神。是故不道之道,芒乎大哉。未发号施令而移风易俗,其惟心行也。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独守其门,故能穷,无穷,极无极,照物而不眩,响应而不知。

道无定形,随物赋形,变化见矣。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体用得矣。故真人者,蕴乎道德,通於神明。物有所生,独知其根。事有所出,独守其门。无穷无极,而与造化者为人。

老子曰:夫得道者志弱而事强,心虚而应当。志弱者柔毳安静,藏於不敢,行於不能,澹然无为,动不失时,故贵必以贱为本,高必以下为基,托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刚,力无不胜,敌无不陵,应化揆时,莫能害之。欲刚者必以柔守之,欲强者必以弱保之,积柔即刚,积弱即强,观其所积,以知存亡。强胜不若於己者,至於若己者而格;柔胜出於己者其力不可量。故兵强即灭,木强即折,革强即裂,齿坚於舌而先毙,故柔弱者生之干也,坚强者死之徒也,

物傋於我,道存乎心。知我之天,知人之天,而物之天者,得矣。水至柔也,载舟则刚,民至弱也,戴主则强。善用道者,可以守柔弱而胜刚强。

先唱者穷之路,后动者达之原。夫执道以耦变,先亦制后,后亦制先,何则不失所以制人,人亦不能制也。所谓后者调其数而合其时,时之变则间不容息,先之则大过,后之则不及,日回月周,时不与人游。故圣人不贵尺之璧,而贵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故圣人随时而举事,因资而立功,守清道,拘雌节,因循而应变,常后而不先,柔弱以静,安徐以定,功大靡坚,莫能与之争也。

事至而应,道贵得中。过与不及,皆能害事。惟先后不失其时,则中道得而凡事济矣。是以圣人出处以时,先后有度,夫我不失於制人,则人亦不能制我也。

老子曰:机械之心藏于中,即纯白之不粹。神德不全於身者,不知何远之能怀。欲害之心忘乎中者,即饥虎可尾也,而况於人乎。体道者佚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夫法刻刑诛者,非帝王之业也;棰策繁用者,非致远之御也。好憎繁多,祸乃相随,故先王之法非所作也,所因也,其禁诛非所为也,所守也。故能因即大,作即细,能守即固,为即败。

执机械,逐饥虎,几不免虎口之患。惟我无机心,虎亦无伤焉。是故体道者佚,任数者劳。天下之理有不难见,易则易知,简则易从。夫法无刑诛之刻,则易於治;御无棰策之繁,则能致远。是以先王之法,因而不作,禁非止恶,守而不为,故可以成久大之业也。

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心而不明,以智虑而为理者,苦心而无功。任一人之材,难以致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亩之宅。循道理之数,因天地自然,即六合不足均也。听失於非誉,目淫於采色,礼亶不足以防爱,诚心可以怀远。故兵莫憯於志而镆铘为下;寇莫大於阴阳,而枹鼓为细。所谓大寇伏尸不言节,中寇藏於山,小寇藏於民间。故曰民多智能,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去彼取此,天殃不起。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德。

视听劳则心不明,智虑重则事不理。任一人之材而求为治也,难矣。志诚心可以怀远,众力可以成功,即六合不足,均也。夫病乎身者,阴阳冠之;贼乎国者,奸宄冠之。不以智为治,乃为国之福。

夫#11无形大,有形细;无形多,有形少;无形强,有形弱;无形实,有形虚。有形者遂事也,无形者作始也,遂事者成器也,作始者朴也。有形则有声,无形则无声,有形产於无形,故无形者有形之始也。广厚有名,有名者贵全也;俭薄无名,无名者贱轻也。殷富有名,有名者尊宠也;贫寡无名,无名者卑辱也。雄牡有名,有名者章德也;雌牝无名,无名者隐约也。有余者有名,有名者高贤也;不足者无名,无名者任下也。有功即有名,无功即无名。有名产於无名,无名者有名之母也。夫道,有无相生也,难易相成也。是以圣人执道虚静微妙,以成其德。故有道即有德,有德即有功,有功即有名,有名即复归於道,功名长久,终身无咎。

天下之物,无生有,有生无,故无形为有形之始。道无名,物有名,而无名乃有名之母也。知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则名不必高,货不必厚。是以圣人执道以成其德,功成身退,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王公有功名,孤寡无功名,故曰:圣人自谓孤寡,归其根本,功成而不有,故有功以为利,无名以为用。古者民童蒙,不知西东,貌不离情,言不出行,行出无容,言而不文。其衣致暖而无采,其兵钝而无刃,行蹎蹎,视暝暝,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不布施,不求德,高下不相倾,长短不相形。风齐於俗可随也,事周於能易为也。矜伪以惑世,轲行以迷众,圣人不以为民俗。

古者,民童蒙不知西东,言无文,衣无彩,耕食凿饮,不施不求,各足於己。是故王公大人自称孤寡,而有道者不以名杀身,不以政事杀民,不以货财杀子孙,不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不以功名利禄累其心。孰肯以矜伪惑世,轲行迷众者哉?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一竟

#1道:聚珍本作“德”。

#2大:聚珍本作“天”。

#3则:原作“即”,据聚珍本改。

#4究:聚珍本作“救”。

#5事:原作“年”,据聚珍本改。

#6虑:聚珍本作“累”。

#7类:聚珍本作“物”。

#8大:聚珍本作“天”。

#9同:原作“为”,据聚珍本改。

#10言:原作“闻”,据聚珍本改。

#11夫:原作“天”,据聚珍本改。

3-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二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二

南谷子杜道坚纂

精诚篇

老子曰:天致其高,地致其厚,日月照,列星朗,阴阳和,非有为焉。正其道而物自然,阴阳四时,非生万物也,雨露时降,非养草木也,神明接,阴阳和,万物生矣。夫道者藏精於内,栖神於心,静漠恬澹,悦穆胸中,廓然无形,寂然无声。官府若无事,朝廷若无人,无隐士,无逸民,无劳役,无冤刑,天下莫不仰上之德,象主之旨,绝国殊俗,莫不重译而至,非家至而人见之也,推其诚心,施之天下而已。故赏善罚#1暴者,致#2令也,其所以能行者,精诚也。令虽明不能独行,必待精诚。故总道以被民而民弗从者,精诚弗至也。

古之圣人官天地,府万物,藏精存诚,无形无声,正其道,而任物之自然。当是时也,朝无幸臣,野无遗逸,国无游民,干戈不起,劳役不兴,四民乐业,故不待家至人晓,而坐致隆平。

老子曰:天设日月,列星辰,张四时,调阴阳,日以暴之,夜以息之,风以乾之,雨露以濡之。其生物也,莫见其所养而万物长,其杀物也,莫见其所养而万物亡。此谓神明。是故圣人象之,其起福也,不见其所以而福起;其除祸也,不见其所由而祸除。稽之不得,察之不虚。日计不足,岁计有余。寂然无声,一言而大动天下,是以天#3心动化者也。故精诚内形气,动於天,景星见,黄龙下,凤凰至,醴泉出,嘉谷生,河不满溢,海不波涌;

日月星辰,天之神。水火土石,地之神。雨、风、露、雷、暑、寒、昼、夜,皆神也。人性最灵,是又神於物者矣。天之生物,不见所养,日见其长。圣人养民,除害兴利亦如之。皆由精诚内着,气感於天,阴阳顺之,神明佑之,而嘉祥至矣。

逆天暴物,即日月薄蚀,五星失行,四时相乘,昼冥宵光,山崩川涸,冬雷夏霜,天之与人有以相通。故国之殂亡也,天文变,世俗乱,虹蜺见,万物有以相连,精气有以相薄。故神明之事,不可以智巧为也,不可强力致也。故大人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与鬼神合灵,与四时合信。怀天心,抱地气,执冲含和,不下堂而行四海,变易习俗,民化迁善,若出诸己,能以神化者也。

天人一气,隐显相通。和气致祥,沴气致殃,未有不由人主者也。故夫逆天暴物,悖道败德,皇天震怒,祸亦随之。有如成王悔过,偃禾返风;宋君一言,火星退舍,是皆精诚格天,转祸为祥之征。

老子曰:夫人道者,全性保真,不亏其身,遭急迫难,精通乎天。若乃未始出其宗者,何为而不成,死生同域,不可胁凌。又况官天地,府万物,返造化,含至和而已,未尝死者也。精诚形乎内,而外谕於人心,此不传之道也。

人之生也,受命於天者同。故性无不善,全性保真,不亏其身,精通于天,何为不成?至若返造化,含至和,而未尝死者,夫是之谓真人。

圣人在上,怀道而不言,泽及万民,故不言之教芒乎大哉。君臣乖心,倍谲见乎天,神气相应征矣,此谓不言之辩,不道之道也。夫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言无事焉,唯夜行者能有之,故却走马以粪,车轨不接於远方之外,是谓坐驰陆沉。天道无私就也,无私去也,能者有余,拙者不足,顺之者利,逆之者凶。是故以智为治者,难以持国,唯同乎大和,而持自然应者,为能有之。

圣人怀道泽及民,祥可见也。君臣乖心见乎天,殃可见也。远者无为,近者无事,神气应征,有不待召而至矣。无私就,无私去,有余不足,同乎大和。不言之教,自然而已。

老子曰:夫道之与德,若韦之与革,远之即近,近之即疏,稽之不得,察之不虚。是故圣人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万物不伤,其得之也乃失之也,其失之也乃得之也。故通於大和者,暗若醇醉而甘卧以游其中,若未始出其宗,是谓大通。此假不用能成其用也。

道尊德贵,异名同出,存乎吾心,不从外得。生之畜之,不无不有。圣人之心,有如明镜,物来则应,物去则静。含乎精诚,纯乎道德,不为何败?不执何失?若未始出其宗,则鬼神不能识。

老子曰:昔黄帝之治天下,调日月之行,治阴阳之气,节四时之度,正律历之数,别男女,明上下,使强不掩弱,众不暴寡,民保命而不夭,岁时熟而不凶,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法令明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田者让畔,道不拾遗,市不预贾,故於此时日月星辰不失其行,风雨时节,五谷丰,凤凰翔於庭,麒麟游於郊。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黄帝得之而天下治。异时退捐天下,趋空同,礼下风,见广成子,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

虙牺氏之王天下也,枕石寝绳,杀秋约冬,负方洲,抱圆天,阴阳所拥。沉滞不通者,窍理之逆气戾物、伤民厚积者绝止之。其民童蒙,不知西东,视暝暝,行蹎蹎,侗然自得,莫知其所由浮游,泛然不知所本,自养不知所如往。当此之时,禽兽虫蛇无不怀其爪牙,藏其螫毒,功揆天地。至黄帝要缪乎太祖之下,然而不章其功,不扬其名,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何则?道德上通而智故消灭也。

六纪将终,二皇不作,而后太昊#4氏出。当此之时,大朴散而人事萌,天下始有为矣。观象制器,结绳为网以伏牺牲。是谓伏牺,冶金为釜,庖生为熟,一号庖牺。当是时也,禽兽虫蛇,怀其爪牙,而不伤人焉。至若造书契,正人伦,功揆天地而不以为功,尊曰太昊,不亦宜乎?

老子曰:天不定,日月无所载,地不定,草木无所立,身不宁,是非无所形。是故有真人而后有真知,其所持者不明,何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与。积惠重货,使民忻忻,人乐其生者,仁也。举大功,显令名,礼君臣,正上下,明亲疏,存危国,继绝世,立无后者,义也。闭九窍,藏志意,弃聪明,反无识,芒然仿佯乎尘垢之外,逍逼乎无事之际,含阴吐阳而与万物同和者,德也。是故道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矣。

道德之於五常,阴阳之於五行,一也。知日月代明,四时错行,而后岁成,则知人之道。道德五常可相有,不可相无。然则老子曰:绝圣弃智,绝仁弃义。何哉?所恶假其名而行之耳。使真有绝弃之心,则《道》《德》二篇不言圣人,不言仁义矣。是故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老子曰:神越者言华,德荡者行伪,至精芒乎中,而言行观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也。精有愁尽而行无穷极,所守不定而外淫於世俗之风。是故圣人内修道德,而不外饰仁义,知九窍四支之宜,而游乎精神之和,此圣人之游也。

道德五常之祖有祖,而无子孙,不可也。有子孙而不知有祖,可乎?五常,五神也。道德存乎中,则神不越乎外。一失所守,神越言华,德荡行伪,鲜不丧於物役矣。惟圣人知九窍四支之宜,游乎精神之和,祖者存,子孙其有不存乎?

老子曰:若夫圣人之游也,即动乎至虚,游心乎太无,驰於方外,行於无门,听於无声,视於无形,不拘於世,不系於俗。故圣人所以动天下者,真人不过,贤人所以矫世俗者,圣人不观。夫人拘於世俗,必形系而神泄,故不免於累。使我可拘系者,必其命有在乎外者矣。

身不系於俗,则人不厌我。心不拘於世,则我无厌人。夫是之谓与造物者游。是以动天下者真人不过,矫世俗者圣人不观。志役於物,形系而神泄,贤人有不免,况众人乎?

老子曰:人主之思,神不见於胸中,智不出於四域,怀其仁诚之心,甘雨以时,五谷蕃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终岁献贡。养民以公,威厉不诫,法省不烦,教化如神,法宽刑缓,囹圄空虚,天下一俗,莫怀奸心,此圣人之恩也。夫上好取而无量,即下贪功而无让,民贫苦而分争生事,力劳而无功,智诈萌生,盗贼滋彰,上下相怨,号令不行。

车同轨,书同文,天下一俗。赏不僭,刑不泼,四海一心。能如是,则人主之思不出四域,而教化如神。上好取而无度,下贪功而不让。智诈起而民力残,上下相怨,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矣。

夫水浊者鱼噞,政苛者民乱,上多欲即下多诈,上烦扰即下不定,上多求即下交争,不治其本而救之於末,无以异於凿渠而止水,抱薪而救火。圣人事省而求治寡而赡,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为而成,怀自然,保至真,抱道推诚,天下从之,如响之应声,影之象形,所修者本也。

天垂象,示吉凶,人皆见之。君布令,明赏罚,民皆信之。君其天矣乎?水浊鱼噞,政苛民乱,理所必然。是故上多欲,则民兴诈;上好静,则民不争。圣人抱道推诚,天下从之,可谓知本矣。

老子曰:精神越於外,智虑荡於内者不能治。形神之所用者远,则所遗者近。故不出於户以知天下,不窥於牖以知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此言精诚发於内,神气动於天也。

天地交而万物通,圣人作而万物睹,自然孚感之道也。人心与天通者,盖由赋形受命,元自天来。是故精诚发於内,则神气动於天。人心虚明,天光发辉,如镜鉴形,妍丑自见,心其可不慎乎?

老子曰: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万物归之而莫之所极,自然至精之感,弗召而来,不去而往,窈窈冥冥,不知所为者而功自成。待目而照见,待言而使命,其於治难矣。皋陶暗而为大理,天下无虐刑,何贵乎言者也。师旷瞽而为大宰,晋国无乱政,何贵乎见者也。不言之令,不视之见,圣人所以为师也。

阳燧召火,非日不焰;方诸召水,非月不流。是故有其道,无其位,则事不立;有其位,无其道,则功不成。若唐虞之君臣道合,化成教行,百官正,万民服,圣人所以为百世之师。

民之化上,不从其言,从其所行。故人君好勇,弗使斗争而国家多难,其渐必有劫杀之乱矣。人君好色,弗使风议而国家昏乱,其积至於淫泱之难矣。故圣人精诚别於内,好憎明於外,出言以副情,发号以明指。是故刑罚不足以移风,杀戮不足以禁奸,唯神化为贵,精至为神,精之所动,若春气之生,秋气之杀。故君子者,犹射者也,於此毫末,於彼寻丈矣。故理人者慎其所以感之。

表正景直,源清流长,本末相资之道也。知心为身本,则知君为民本,是故人君之好,不可不正。好勇则劫杀之乱生,好色则淫泆之难起,惟好德者精神别於内,好憎明於外。刑罚不用,而奸邪服,本根既固,国家自宁。

老子曰:县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诚心不抱也。故听其音则知其风,观其乐即知其俗,见其俗即知其化。夫抱真效诚者,感动天地,神踰方外,令行禁止,诚通其道而达其意,虽无一言,天下万民,禽兽鬼神与之变化,故太上神化,其次使不得为非,其下赏贤而罚暴。

石蕴玉而山辉,水含珠而渊媚,有诸内形诸外也。水石无言,人自信之。国家怀其仁诚,推其信实,罚不以怨,赏不以私,有不待县法设赏,而民将化之。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伯夷何言哉?身化之也。言而不行,民弗从矣。

老子曰:大道无为,无为即无有,无有者不居也,不居者即处无形,无形者不动,不动者无言也,无言者即静而无声无形,无声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是谓微妙,是谓至神,绵绵若存,是谓天地之根。道无形无声,故圣人强为之形,以一字为名天地之道。大以小为本,多以少为始。天子以天地为品,以万物为资,功德至大,势名至贵,二德之美,与天地配,故不可不轨,大道以为天下母。

道、天、地、王,域中之四大。道无为故悠久,天无言故高明,地无声故博厚。兼而有之,王也。王乃天之子,地之主,民之父母,惟其爱养万物,不以为恩,故功德至大,势名至贵,无得而逾焉。

老子曰:赈穷补急,则名生起利,除害即功成。世无灾害,虽圣无所施其德,上下和睦,虽贤无所立其功。故至人之治,含德抱道,推诚乐施,无穷之智,寝说而不言,天下莫之知贵其不言者。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着於竹帛,镂於金石,可传於人者,皆其粗也。三皇五帝三王,殊事而同心,异路而同归。末世之学也,不知道之所体一,德之所总要,取成事之迹,跪坐而言之之,虽博学多闻不免於乱。

含道抱德,推诚乐施,处上之道也。赈穷补急,起利除害,处中之道也。自得胜求,不取胜与,处下之道也。达其时宜,通其变故,不拘仕隐,异事同功,有不假竹帛金石,而可与古为徒。

老子曰:心之精者,可以神化而不可说道,圣人不降席而匡天下,情甚於x呼。故同言而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行,诚在令外也。圣人在上,民化如神,情以先之。动於上,不应於下者,情令殊也。三月婴儿未知利害,而慈母爱之愈笃者,情也。故言之用者变,变乎小哉;不言之用者变,变乎大哉。信君子之言,忠君子之意,忠信形於内,感动应乎外,贤圣之化也。

《黄帝书》曰:天性人也,人心机也。君者天地之心乎?心乃神明之府,情动乎中,言发乎外。善则千里之外应之,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是以圣人在上,其化如神,不降席而匡天下。

老子曰:子之死父,臣之死君,非出死以求名也,恩心藏於中,而不违#5其难也。君子之憯怛,非正为也,自中出者也,亦察其所行。圣人不惭於景,君子慎其独也,舍近期远塞矣。故圣人在上,则民乐其治,在下则民慕其意,志#6不忘乎欲利人也。

士见危授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者,忠孝使然也。若苌弘之死於君,申生之死於父,恩心藏於中,而不违其难,曾何以出死求名为哉?圣人在上,民乐其治,二帝三王也。圣人在下,民慕其意,玄圣素王也。

老子曰:勇士一呼,三军皆辟,其出之诚也。倡而不和,意而不载,中必有不合者也。不下席而匡天下者,求诸己也,故说之所不至者,容貌至焉,容貌所不至者,感忽至焉,感乎心发而成形,精之至者可以形接,不可以照期。

言出乎口,行发乎心,诚之动也。言出乎迩,行发乎远,诚之应也。勇士一呼,其出之诚,三军其有不避乎?若孙子之教战,勇出於诚也。斩王爱姬,则是吴王言出不诚,祸及下也。有国家者,言行其可不诚乎?

老子曰: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技能虽多,不如寡言。害众者倕而使断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故匠人智为不以能以时闭不知闭也,故必杜而后开。

多言多事,圣人所戒。惟宗道本德,教行不言,故无败也。事处无为,故无害也。末俗之流,技能虽多,为巧所役,希不伤手?夫大匠之事,不以智能,故无关楗而不可开,杜而后开者,扃镉虽固,盗至则发。宗本何在哉?

老子曰:圣人之从事也,所由异路而同归,存亡定倾若一,志不忘乎欲利人也。故秦楚燕魏之歌,异声而皆乐,九夷八狄之哭,异声而皆哀。夫歌者乐之征,哭者哀之效也,愔於中发於外,故在所以感之矣。圣人之心,日夜不忘乎欲利人,其泽之所及亦远矣。

圣人非无欲,因其利而利之;圣人非无事,当其为而为之。异路同归,存亡一致,损己利人,不忘天下。虽殊方异域,俗变风移,语音不同,性情则一。愔於中,发於外,乐则歌,哀则哭,随感而发,皆吾民也,而可忘乎?若周公之夜以继日,坐以待旦,则是昼夜不忘者也,泽及远矣。

老子曰:人无为而治,有为也,即伤无为而治者,为无为;为者不能无为也,不能无为者,不能有为也。人无言而神有言也,即伤无言而神者,载无言则伤有神之神者。

身有形,神无形。有则有言,无则无言。知有无之相生,则无不害有,有不害无。是以圣人无为而治者,身不伤神,神不伤身也。夫知不神,所以神。故两不相伤矣。

文子曰:名可强立,功可强成。昔南荣趎耻圣道而独亡於己,南见老子,受教一言,精神晓灵,屯闭条达辛苦#7,十日不食,如享太牢。是以明照海内,名立后世,智络天地,察分秋毫,称誉华语,至今不休,此谓名可强立也。故田者不强,困仓不满;官御#8不厉,诚心不精;将相不强,功烈不成;王侯懈怠,后世无名。至人潜行譬犹雷霆之藏也,随时而举事,因资而立功,进退无难,无所不通。

困知强行,成功则一,若南荣赵斯亦学知利行者乎?趎耻圣道而独亡乎己,於是托业于庚桑楚之门。异时南见老子,得闻卫生之经,明照海内,名立后世,则是名可强立,功可强成。圣人潜行,随时举事,因资立功,进退何难哉?

夫至人精诚内形,德流四方,见天下有利也,喜而不忘天下有害也,怵若有丧。夫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故忧以天下,乐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圣人之法始於不可见,终於不可及,处於不倾之地,积於不尽之仓,载於不竭之府,出令如流水之源,使民於不争之官,开必得之门。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大人行可说之政,而人莫不顺其命,命顺则从小而致大,命逆则以善为害,以成为败。

至人、圣人、大人宜有别矣。夫至人视民犹己,同乎利害,人乐亦乐,人忧亦忧,未有不王者也;圣人之法始不可见,终不可及,今出如流;大人行可说之政,顺时而出命,顺则人从,逆则民伤。

夫所谓大丈夫者,内强而外明,内强如天地,外明如日月,天地无不覆载,日月不照明。大人以善示人,不变其故,不易其常,天下听令如草从风。政失於春,岁星盈缩,不居其常;政失於夏,荧惑逆行;政失於秋,太白不当,出入无常;政失於冬,辰星不效其乡;四时失政,镇星摇荡,日月见谪,五星悖乱彗星出。春政不失禾黍滋,夏政不失雨降时,秋政不失民殷昌,冬政不失国家康宁。

人禀天地之灵,心乃神明之府。大人者则又灵於人者也,一念之动,若善若恶,天铃鉴之。是故政有得失,见於灾祥,随事而应。罔有差忒。《书》曰:慢神虐民,皇天弗保。有官守者,不可慎欤。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二竟

#1罚:原作“伐”,据聚珍本改。

#2致:聚珍本作“政”。

#3天:聚珍本作“无”。

#4太昊:原作“天皇”,据聚珍本改。

#5违:原作“遗”,据聚珍本改。

#6志:原作“忘”,据聚珍本改。

#7屯闭条达辛苦:聚珍本作“屯闵条达勤苦”。

#8御:原本无,据聚珍本增。

4-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三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三

南谷子杜道坚纂

九守篇

老子曰:天地未形,窈窈冥冥,混而为一,寂然清澄,重浊为地,精微为天,离而为四时,分而为阴阳,精气为人,粗气为虫,刚柔相成,万物乃生。精神本乎天,骨骸根於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故圣人法天顺地,不拘於俗,不诱於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阴阳为纲,四时为纪,天静以清,地定以宁,万物逆之者死,顺之者生。故静漠者神明之宅,虚无者道之所居。夫精神者所受於天地,骨骸者所禀於地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一者形之始,九乃数之成。九,究也。圣人究於九而守乎一,道在我矣。一即心,心即天,天即人,人即物,物即道,道即我,我即始。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老子曰:人受天地变化而生,一月而膏,二月而血脉,三月而胚,四月而胎,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形,八月而动,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骸已成,五藏乃分。肝主目,肺主鼻,脾主舌,肾主耳,瞻主口。外为表,中为里,头圜法天,足方象地。天有四时五行九曜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五藏九窍三百六十节;天有风雨寒暑,人有取与喜怒。胆为云,肺为气,脾为风,肾为雨,肝为雷,人与天地相类,而心为之主。耳目者日月也,血气者风雨也。日月失行,薄蚀无光,风雨非时,毁折生灾。五星失行,州国受其殃。

物之所始,一之所起,变而化之,万物生焉。父天母地,阴阳交感,胚胎孕育。杂糅之气为物,纯粹之气为人,是故天地万物备於吾身。夫翕张与夺,天之道也。逆之则死,顺之则生。

天地之道,至闳以大,尚犹节其章光,爱#1其神明,人之耳目,何能久熏而不息,精神何能驰骋而不乏。是故圣人守内而不失外。夫血气者,人之华也,五藏者,人之精也,血气专乎内而不外越,则胸腹充而嗜欲寡,嗜欲寡,则耳目清而听视聪达,听视聪达谓之明。五藏能属於心而无离,则气意胜而行不僻,精神盛而气不散,以听无不闻,以视无不见,以为无不成,患祸无由入,邪气不能袭。故所求多者所得少,所见大者所知小。

天之生物,不动则植。动者横行,植者直立。人兼动植之用,故灵於万物。四支百体,精神血气,可不自爱?胡可以多求?王公大人,受天下之寄,则又兼乎人,兼乎物,爱之畜之,不异其身,然后为尽道。

夫孔窍者精神之户牖,血气者五藏之使候,故耳目淫於声色,即五藏动摇而不定,血气淹荡而不休,精神驰骋而不守,祸福之至,虽如丘山,无由识之矣。故圣人爱而不越,圣人诚使耳目精神玄达,无所诱慕,意气无失清静,而少嗜欲,五藏便宁。精神内守形骸#2而不越,即观乎往世之外,来事之内,祸福之间,可足见也。故其出弥远者,其知弥少,以言精神不可使外淫也,故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五音入耳,使耳不聪,五味乱口,使口生创,趋舍滑心,使行飞扬,故嗜欲使人气淫,好憎使人精劳,不疾去之,则志气日耗。

河水虽广,风日耗之。精神虽王,物欲滑之。未有不消减者也。圣人玄达,无所诱慕,精神内固,形体外便,心室空虚,神明来舍。往世之外,来事之前,靡不洞烛,心虚故也。养生之道无他,术如养马焉,去其害马者而已。

夫人所以不能终其天年者,以其生生之厚。夫唯无以生为者,即所以得长生。天地运而相通,万物总而为一,能知一,即无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即无一之能知也。吾处天下,亦为一物,而物亦物也,物之与物,何以相物。欲生不可事也,憎死不可辞也,贱之不可憎也,贵之不可喜也。因其资而宁之,弗敢极也,弗敢极,即至乐极矣。

物有不待使而生,求而养,天也。必待使而生,求而养,则人矣。人或过,有使之求之之心,则偃苗助长。反致伤生失养之害,不能全其天年。圣人,天地相通,与物为一。不益生,不外死,贱而不憎,贵而不喜,因其资而宁之。弗敢极,则至乐极矣。

守虚一

老子曰:所谓圣人者,因时而安其位,当世#3而乐其业。夫哀乐者德之邪也,好憎者心之累也,喜怒者道之过也,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即与阴合德,动即与阳同波,故心者形之主也,神者心之宝也。形劳而不休即蹙,精用而不已则竭,是以圣人遵之,不敢越也。以无应有,必究其理,以虚受实,必穷其节,恬愉虚静,以终其命。无所疏,无所亲,抱德炀和,以顺於天,与道为际,与德为邻,不为福始,不为祸先,死生无变於己,故曰至神。神则以求无不得也,以为无不成也。

圣人虚己以游世,顺天而行,因时而作;不以利害动其心,不以死生变於己;以虚受实,抱德炀和;祸不为先,福不为始;事至而应,响答如神,应己则静,是谓守虚。

守无二

老子曰:轻天下即神无累,细万物则心不惑,齐生死则意不慑,同变化则名不眩。夫至人倚不挠之柱,行无关之途,禀不竭之府,学不死之师,无往而不遂,无之而不通,屈伸俛仰,抱命不惑而宛转祸福,利害不足以患心。夫为义者,可迫以仁,而不可劫以兵,可正以义,不可县以利,君子死义,不可以富贵留也,为义,不可以死亡恐也,又况於无为者乎。无为者无累,无累之人,以天下为影柱。上观至人之伦,深原道德之意,下考世俗之行,乃足以羞也。夫无以天下为者,学之建鼓也。

无不生无而生有,有丧则复归於无。有不可以无无,无无则有,不能以自有。知有乃无之利,无乃有之用,则知无不无无,不无无即道;有不常有,不常有即物。是以圣人富不以有,贫不以无。齐物我,一死生,而不累於神,自有不亡者,在是谓守无。

守平三

老子曰:尊势厚利,人之所贪,比之身则贱,故圣人食足以充虚接气,衣足以盖形御寒,适情辞余,不贪得,不多积清目不视,静耳不听,闭口不言,委心不虑,弃聪明,反太素,休精神,去知故,无好无憎,是谓大通。除秽去累,莫若未始出其宗,何为而不成。知养生之和者,即不可县以利,通内外之符者,不可诱以势。无外之外至大,无内之内至贵,能知大贵,何往不遂。

道贵乎守,有守则成;心贵乎平,平则不倾。世之尊势厚利,人所共贪。贪则不平之心生,非可守之道也。故圣人食取充腹,衣适被体,无厚积之贪。是以心平气定,神不外驰,合乎大常之道,是谓守平。

守#4易四

老子曰:古之为道者,理情性,治心术,养以和,持以适,乐道而忘贱,安德而忘贫。性有不欲,无欲而不得;心有不乐,无乐而不为。无益於性者,不以累德,不便於生者,不以滑和,不纵身肆意,而制度#5可以为天下仪。量腹而食,制形而衣,容身而居,适情而行,余天下而不有,委万物而不利,岂为贫富贵贱失其性命哉。夫若然者,可谓能体道矣。

多易必多难,此以事言也。以道言则不然。夫古之为道者,治心理性,易其身而后动,定其意而后举,乐道安常,不为难能之事。故制度有法,容止可观,安而行之,是谓守易。

守清五

老子曰:人受气於天者,耳目之於声色也,鼻口之於香臭也,饥肤之於寒温也,其情一也。或以死,或以生,或为君子,或为小人,所以为制者异也。神者智之渊也,神清则#6智明,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则#7心平。人莫鉴於流潦,而鉴於澄水,以其清且静也。故神清意平,乃能形物之情,故用之者,必假於不用也。夫鉴明者,则尘垢不污也,神清者,嗜欲不误也。故心有所至,神即溉然在之,反之於虚,则消躁藏息矣,此圣人之游也。故治天下者,必达性命之情而后可也。

水清则鉴物,神清则见道。人之受气於天者,固若同然。吾之见道於心者,夫何独异,心清故也。圣人之心,明如止水,物来则见,物去则静,曾何滞於吾心哉?澄鉴不挠,是谓守清。

守真六

老子曰:夫所谓圣人者,适情而已,量腹而食,度形而衣,节乎己,而贪污之心无由生也。故能有天下者,必无以天下为也,能有名誉者,必不以越行求之。诚达性命之情,仁义乃因附也。若夫神无所掩,心无所载,通洞条达,澹然无事,势利不能诱,声色不能淫,辩者不能说,智者不能动,勇者不能恐,引真人之游也。夫生生者不生,化化者不化。不达此道者,虽智统天地,明照日月,辩解连环,辞润金石,犹无益於治天下也。故圣人不失所守。

夫圣人者,循自然,守至真,顺其时宜,达其众心,惟不逆万物之情,故能心凝形释,纯一不己,是谓守真。

守静七

老子曰:静漠恬澹,所以养生也,和愉虚无,所以据德也。外不乱内,即性得其宜,静不动和,即德安其位,养生以经世,抱德以终年,可谓能体道矣。若然者,血脉无郁滞,五藏无积气,祸福不能矫滑,非誉不能尘垢,非有其世,孰能济焉。有其才不遇其时,身犹不能脱,又况无道乎。夫目察秋毫之末者,耳不闻雷霆之声,耳调金玉之音者,目不见太山之形,故小有所志,则大有所忘。今万物之来,擢拔吾性,攓取吾精,若泉源也,虽欲勿禀,其可得乎。今盆水若清之,经日乃见眉w,浊之不过一挠,即不能见方圆。人之精神,难清而易浊,犹盆水也。

天地之道静,故物不使而自长;圣人之治静,则民不教而自能。一有喜功生事之心,挠其自然,乱其天常,则静者失,动者惑矣。惟不事奇变,是谓守静。

守法八

老子曰:上圣法天,其次尚贤,其下任臣。任臣者,危亡之道也,尚贤者,痴惑之原也,法天者,治天地之道也。虚静为主,虚无不受,静无不持,知虚静之道,乃能终始,故圣人以静为治,以动为乱,故曰:勿挠勿撄,万物将自清,勿惊勿骇,万物将自理,是谓天道。

上圣法天,百骸理,万化安。其次尚贤,法由己出,惑之原也。其下任臣,法出众口,危亡之征矣。修身无法,则事惑而精神丧;治国无法,则政乱而民人伤。惟体道为主,是谓守法。

守弱九

老子曰:天子公侯,以天下一国为家,以万物为畜,怀天下之大,有万物之多,即气实而志骄,大者用兵侵小,小者倨傲凌上,用心奢广,譬犹飘风暴雨,不可长久。是以圣人以道镇之,执一无为,而不损冲气,见小守柔,退而勿有,法於江海,江海不为,故功名自化,弗强,故能成其王,为天下牝,故能神不死,自爱,故能成其贵,万乘之势,以万物为功名,权任至重,不可自轻,自轻则功名不成。夫道大以小而成,多以少为主,故圣人以道莅天下,柔弱微妙者,见小也,俭啬损缺者,见少也,见小故能成其大,见少故能成其美。

弱者道之用,非怯也,守其冲和而已。天子以天下为家,公侯以国为家。视民犹己,不以势位自强,不以兵甲暴众。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大资小而成众,戴寡为主,往而不害安平泰,是谓守弱。

天之道,抑高举下,损有余,补不足,江海处地之不足,故天下归之奉之。故圣人卑谦清静辞让者,见下也,虚心无有者,见不足也。见下故能致其高,见不足故能成其贤。矜者不立,奢者不长,强梁者死,满溢者亡。飘风暴雨不终日,小谷不能须臾盈。飘风骤雨行强梁之气,故不能久而灭,小谷处强梁之地,故不得不夺。是以圣人执雌牝,去骄奢,不敢行强梁之气,执雌牝,故能立其雄牡,不敢骄奢,故能长久。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恶盈好谦也。以力者霸,以德者王,弱胜强矣。人之苛政虐民,天之暴风折木,元气怒泄,强不可久。是故圣人谦卑,惟弱是守。

老子曰:天道极即反,盈即损,日月是也。故圣人日损,而冲气不敢自满,日进以牝,功德不衰,天道然也。人之情性,皆好高而恶下,好得而恶亡,好利而恶病,好尊而恶卑,好贵而恶贱,众人为之,故不能成,执之,故不能得。是以圣人法天,弗为而成,弗执而得,与人同情而异道,故能长久。故三皇五帝有戒之器,命曰侑卮,其中则正,其满则覆。夫物盛则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乐终而悲。是故聪明广智守以愚,多闻博辩守以俭,武力勇毅守以畏,富贵广大守以狭,德施天下守以让,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也。服此道者,不欲盈,是以能弊不新成。

道极则反,物盛则衰,理之常也;卮满则倾,刃刚则折,物之常也。人能观乎物理之常,不以势力暴众自强,则无颠蹶之害。柔弱保身,可以长久。

老子曰:圣人与阴俱闭,与阳俱开,能至於无乐也,即无不乐也,无不乐,即至极乐矣。是以内乐外,不以外乐内,故有自乐也,即有至,贵乎天下,所以然者,因天下而为天下之要也,不在於彼,而在於我,不在於人,而在於身,身得则万物备矣。故达於心术之论者,即嗜欲好憎外矣,是故无所喜,无所怒,无所乐,无所苦,万物玄同,无是无非,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不待势而尊,不须财而富,不须力而强,不利货财,不贪世名,不以贵为安,不以贱为危,形神气志,各居其宜。

天将雨,础先润;时将春,冻先解;人将死,舌先强,炁使之然也。柔弱者生之徒,坚强死之徒;强梁而不得其死者,则又强梁之尤者也。惟气形和弱,与物玄同,并育而不害者,其殆庶几。

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元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其位,即三者伤矣。故以神为主者,形从而利,以形为主者,神从而害。贪饕多欲之人,颠冥乎势利,诱慕乎名位,几以过人之知位高於世,即精神日耗以远,久淫而不还,形闭中拒,即无由入矣,是以时有盲忘自失之患。夫精神志气者,静而日充以壮,躁而日耗以老。是故圣人持养其神,和弱其气,平夷其形,而与道浮沉,如此则万物之化,无不偶也,百事之变,无不应也。

神依形生,精依气盈。交相养而不失其和者,养生之主也。若夫虚嚣恃气,与物为斗,则将精耗神毙,时有盲忘之失,近死之征矣。是故圣人弱其形,和其气,韬其神,而得九守之道。圣人岂欺我哉?希圣亦圣,希贤亦贤。

守朴

老子曰:所谓真人者,性合乎道也,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治其内不治其外,明白太素,无为而复朴,体本抱神,以游天地之根,芒然仿佯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机械智巧,不载於心,审於无假,不与物迁,见事之化,而守其宗,心意专於内,通达祸福於一,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不学而知,弗视而见,弗为而成,弗治而辩。感而应,迫而动,不得已而往,如光之惧,如影之效,以道为循,有待而然,廓然而虚,清静而无,以千生为一化,以万异为一宗,有精而不使,有神而不用,守大浑之朴,立至精之中,其寝不梦,其智不萌,其动无形,其静无体,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无间,役使鬼神,精神之所以能登假于道者也,使精神畅达,而不失於元,日夜无隙,而与物为春,即是合而生时於心者也。故形有靡而神未尝化,以不化应化,千变万转,而未始有极,化者复归於无形也,不化者与天地俱生也,故生生者未尝生,其所生者即生化,化者未尝化,其所化者即化。此真人之游也,纯粹之道也。

真人守大浑之朴,游天地之根,同乎大通,廓然无眹。惟不有我,故不无物,人笑亦笑,人哭亦哭,千变万化而未始有夫极也。化者复归於无形,而有化不化。不化者,与天地俱生,而有生不生。前之九守,后之守朴,则是一变为九,而十复为一。夫是之谓与造物者游。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三竟

#1爱:原作“授”,据聚珍本改。

#2骸:原作“体”,据聚珍本改。

#3世:原作“时”,据聚珍本改。

#4守:原作“中”,据聚珍本改。

#5制度:原作“席制”,据聚珍本改。

#6#7则:原作“即”,据聚珍本改。

5-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四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四

南谷子杜道坚纂

符言篇

老子曰:道至高无上,至深无下,平乎准,直乎绳,圆乎规,方乎矩,包裹天地,而无表里,洞同覆盖,而无所碍,是故体道者,不怒不喜,其坐无虑,寝而不梦,见物而名,事至而应。

符以示信,言以达诚,世有谓符命、符玺、金符、玉符者,以能示信达诚,此感彼应,故曰符言。夫道高下无极,遐迩贯通,无形无名,有情有信。圣人体道,不私喜怒,见物而名,事至而应。不言之言,可以符信。

老子曰:欲尸名者必生事,事生即舍公而就私,倍道而任己,见誉而为善,立名而为贤,即治不顺理,而事不顺时,治不顺理则多责,事不顺时即无功,妄为要中,功成不足塞责,事败足以灭身。

名者杀身之具,圣人所戒。夫欲尸名者,必违天悖道,舍公就私,要誉立名,生事害众。故治不顺理,功不掩责,事败灭身,信不诬矣。

老子曰: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智主,藏於无形,行於无怠,不为福先,不为祸始,始於无形,动於不得已,欲福先无祸,欲利先远害。故夫为而宁者,失其所宁即危,夫为治者,失其所治则乱。故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其文好者皮必剥,其角美者身必杀,甘泉必竭,直木必伐。华荣之言后为愆,石有玉伤其山,黔首之患固在言前。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作善降祥,不善降殃。恶不可作,名可尸乎?夫求为宁者,宁失即危。求为治者,治失则乱。皮文好而剥,身角美而杀,未有不由自召而至。

老子曰:时之行,动以从,不知道者福为祸。天为盖,地为轸,善用道者终无尽,地为翰,天为盖,善用道者终无害。陈彼五行,必有胜,天之所覆无不称,故知不知,上不知知,病也。

天为盖无不覆,地为较无不载。天地之於人,恩大无极。圣人法之,因时而行,有动必从。如彼五行,相生相胜。善用道者,知不言知上也,不知言知病矣。

老子曰:山生金,石生玉,反相剥,木生虫,还自食,人生事,还自贼。夫好事者未尝不中,争利者未尝不穷,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所好,反自为祸。得在时,不在争,治在道,不在圣。土处下不争高,故安而不危,水流下不争疾,故去而不迟。是以圣人无执故无失,无为故无败。

天地人物更相盗而为养,盗得宜则安,盗失宜则害。是故食能养人,亦能害人,民能戴主,亦能悖主。夫士之立法创事以盗民力,初若利之,至於末流,未有不自贼者也。知得在时不在争,治在道不在圣,则无相盗之失矣。

老子曰:一言不可穷也,二言天下宗也,三言诸侯雄也,四言天下双也。贞信则不可穷,道德则天下宗,举贤德,诸侯雄,恶少爱众,天下双。

言寡尤,行寡悔,在行不在言。执大象,天下往,在德不在险。惟口出好兴戎,言可不慎乎?

老子曰:人有三死,非命亡焉。饮食不节,简贱其身,病共杀之;乐得无已,好求不止,刑共杀之;以寡犯众,以弱凌强,兵共杀之。

生必有死,人孰免焉?非命而亡,良可哀也。嗜欲死病,利欲死刑,强梁死兵。夫三者所死不同,非命则一。

老子曰:其施厚者其报美,其怨大者其祸深。薄施而厚望,畜怨而无患者,未之有也。察其所以往者,即知其所以来矣。

施报之理,种瓜得瓜,种果得果。恩怨之报,理一如之。

老子曰:原天命,治心术,理好憎,适情性,即治道通矣。原天命,即不惑祸福,治心术,即不妄喜怒,理好憎,即不贪无用,适情性,即欲不过节,不惑祸福,即动静顺理,不妄喜怒,即赏罚不阿,不贪无用,即不以欲害性,欲不过节,即养生知足。凡此四者,不求於外,不假於人,反己而得矣。

天命、心术、好憎、情性,四者相通,如月在水,亏盈圆缺,随象现影。心术邪正,祸福随之。

老子曰:不求可非之行,不憎人之非己,修足誉之德,不求人之誉己,不能使祸无至,信己之不迎也,不能使福必来,信己之不让也,祸之至,非己之所生,故穷而不忧,福之来,非己之所成,故通而不矜。是故闲居而乐,无为而治。

信己何求?非己何憎?德行由己,非誉由人。是故誉不加劝,毁不加沮,居闲而乐,治不以为。

老子曰:道者守其所已有,不求其所未得。求其所未得,即所有者亡,循其所已有,即所欲者至。治未固於不乱,而事为治者必危;行未免於无非,而急求名者必挫。故福莫大於无祸,利莫大於不丧。故物或益之而损,损之而益。夫道不可以劝就利者,而可以安神避害。故常无祸不常有福,常无罪不常有功。道曰芒芒昧昧,从天之威,与天伺气,无思虑也,无设储也,来者不迎,去者不将,人虽东西南北,独立中央,故处众枉不失其直,与天下并流不离其域,不为善,不避丑,遵天之道,不为始,不专己,循天之理,不豫谋,不弃时,与天为期,不求得,不辞福,从天之则。内无奇福,外无奇祸,故祸福不生,焉有人贼。故至德,言同路,事同福,上下一心,无歧道,旁见者遣退之於邪,开道之於善,而民向方矣。

贪得忘失,众所同病。无欲故静,斯谓至人。理之在天下,有不可必。夫守其已有,则未得或至;求其未得,则所有或亡。是以有道者,内无奇福,外无奇祸,与天为徒,人岂能贼之哉?

老子曰:为善即劝,为不善即观,劝即生贵,观即生患。故道不可以进而求名,可以退而修身。故圣人不以行求名,不以知求誉,治随自然,已无所与。为者有不成,求者有不得,人有穷而道不通。有智而无为,与无智同功,有能而无事,与无能同德,有智若无智,有能若无能,道理一达而人才灭矣。人与道不两明,人爱名即不用道,道胜人则名息,道息而名章,即危亡。

为善不求福而福至,为恶不求祸而祸生。遗臭万世,流芳千古,宜有间然。是故爱名重,则心不用道;造道深,则身不求名。此天人之所以分。

老子曰:使信士分财,不如定分而探筹,何则,有心者之於平,不如无心者也;使廉士守财,不如闭户而全封,以为有欲者之於廉,不如无欲者也。人举其疵则怨,监见其丑即自善,人能接物而不与己,即免於累矣。

分财探筹,有心不如无心之平;守财闭户,有欲不若无欲之康。举疵则怨,在彼则不爱;键丑自善,在我则爱之。惟物接而无与於己者,我无是心,人亦无疵焉。

老子曰:凡事人者,非其宝币,必以卑辞,币单而欲不厌。卑体免辞,论说而交不结。约束誓盟,约定而反先日,是以君子不外饰仁义而内修道德,修其境内之事,尽其地方之广,劝民守死,坚其城郭,上下一心,与之守社稷。即为民者不伐无罪,为利者不攻难得,此必全之道,必利之理。

事人以宝币者,币单而欲不厌。结交以卑辞者,辞穷而约反先。惟内修道德,上下一心,则可以守社稷,保民人,其道全矣。

老子曰:圣人不胜其心,众人不胜其欲。君子行正气,小人行邪气。内便於性,外合於义,循理而动,不击於物者,正气也。推於滋味,淫於声色,发於喜怒,不顾后患者,邪气也。邪与正相伤,欲与性相害,不可两立,一起一废,故圣人损欲以从性。目好色,耳好声,鼻好香,口好味,合而说之,不离利害嗜欲也。耳目鼻口,不知所欲皆心为之制,各得其所。由此观之,欲不可胜亦明矣。

道心人心,天理人欲之分也。理胜则所为皆天,欲胜则所为皆人,此又君子小人之分矣。理欲相胜,邪正相伤,君子不为,况圣人乎?

老子曰:治身养性者,节寝处,适饮食,和喜怒,便动静,内在已者得,而邪气无由入;饰#1其外伤其内,扶其情者害其神,见其文者蔽其真。夫须臾无忘其为贤者,必困其性,百步之中无忘其为容者,必累其形。故羽翼美者,伤其骸骨,枝叶茂者,害其根爹,能两美者天下无之。

真道养神,人道养形。在内者得,在外者轻。远声色,薄滋味,养形之道也。绝思虑,守精气,养神之道也。治身养性,内外兼得,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老子曰:天有明,不忧民之晦也,地有财,不忧民之贫也。至得道者若丘山块然不动,行者以为期,直己而足物,不为人赐,用之者亦不受其德,故安而能久,天地无与也,故无夺也,无德也,故无怨也。善怒者必多怨,善与者必善夺,唯随天地之自然而能胜理,故誉见即毁随之,善见即恶从之,利为害始,福为祸先,不求利即无害,不求福即#2无祸,身以全为常,富贵其寄也。

圣人明照海内而民不昏,富藏天下而民不贫。顺天地之自然,任万物之自生,不私与故无公取,不轻赏故无重刑。视富贵如浮云,乃可以全其真。

老子曰:圣人无屈奇之服,诡异之行,服不杂,行不观,通而不华,穷而不慑,荣而不显,隐而不辱,异而不怪,同用无以名之,是谓大通。

素隐行怪,君子不为。屈奇之服,诡异之行,岂圣人之事哉?光而不耀,廉而不刿,与民同用而已。夫是之谓大通。

老子曰:道者直己而待命,时之至,不可迎而返也,时之去,不可追而援也,故圣人不进而求,不退而让。随时三年,时去我走,去时三年,时在我后,无去无就,中立其所。天道无亲,唯德是与。福之至,非己之所求,故不伐其功,祸之来,非己之所生,故不悔其行。中心其恬,不累於德,狗吠不惊,自信其情,诚无非分。故通道者不惑,知命者不忧。帝王之崩,藏骸於野,其祭也祀之於明堂,神贵於形也,故神制形则从,形胜神则穷,聪明虽用,必反诸神,谓之大通。

道乃天下之所共由。圣人直己待命,时来时去,不将不迎。立乎中央,以制四方。不伐功,不悔行,其心恬然,通道知命,聪明虽用,必反诸神。

老子曰:古之存己者,乐德而忘贱,故名不动志,乐道而忘贫,故利不动心,是以谦而能乐,静而能澹。以数算之寿,忧天下之乱,犹忧河水之涸,泣而益之也。故不忧天下之乱,而乐其身治者,可与言道矣。

道尊德贵,悦诸心而存诸己也。故不以贫贱动其心志,身治则天下不足忧矣。其肯以不百年之身,过为天下忧乎?

老子曰:人有三怨,爵高者人妬之,官大者主恶之,禄厚者人怨之。夫爵益高者意益下,官益大者心益小,禄益厚者施益博,修此三者怨不作。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爵高志骄,人必妬之。官大气豪,主必恶之。禄厚不施,人必怨之,高下相倾之道也。惟谦卑好施,贵不忘贱,高不忘下,故无怨尤。

老子曰:言者所以通己於人也,闻者所以通人於己也。即暗且聋,人道不通,故有暗聋之病者,莫知事通,岂独形骸有暗聋哉,心亦有之塞也,莫知所通,此暗聋之类也。夫道之为宗也,有形者皆生也,其为亲也亦戚矣,飨谷食气者皆寿焉,其为君也亦惠矣,诸智者学焉,其为师也亦明矣。人皆以无用害有用,故知不博而日不足,以博弈之日问道,闻见深矣。不闻不问,犹暗聋之比於人也。

受形而生,亲之恩也。飨谷而寿,君之惠也。由学而明,师之德也。长而成人,身亦贵矣。言乃心之声,通己於人,非言不达;通人於己,非言不闻。言其神矣乎。能不以私言废公言,无用害有用,则闻道深而不孤上之人矣。

老子曰:人之情,心服於德,不服於力,德在与不在求。是以圣人之欲贵於人者,先贵於人,欲尊於人者,先尊於人,欲胜人者先自胜,欲卑人者先自卑,故贵贱尊卑,道以制之。夫古之圣王,以其言下人,以其身后人,即天下乐推而不厌,戴而不重,此德有余而气顺也,故知与之为取,后之为先,即几於道矣。

礼贵乎先,言贵乎后,此人之情,故可服以德,不服以力,是以圣人进退有度,先后有节,故天下乐推而戴之。

老子曰:德少而宠多者讥,才下而位高者危,无大功而有厚禄者微,故物或益之而损,或损之而益。众人皆知利利,而不知病病,唯圣人知病之为利,利之为病。故再实之木,其根必伤,多藏之家,其后必殃。夫大利者反为害,天之道也。

德不厌广,分不可踰。水浅而舟大则胶,树大而根浅则拔。人之德薄才浅,怀不仁而据高位,鲜不技矣。惟知利病反覆,无甚爱多藏,得义利之和,又何病焉?

老子曰:小人从事曰苟得,君子曰苟义。为善者非求名者也,而名从之,名不与利期,而利归之,所求者同,所极者异。故动有益则损随之。言无常是,行无常宜者,小人也。察於一事,通於一能者,中人也。兼覆而并有之,技能而才使之者,圣人也。

圆颅方趾,含齿戴发,均是人也。禀气有异,智愚分焉。小人苟得,才胜德也;君子苟义,德胜才也。可上可下,则为中人,天纵多能,其圣人乎?

老子曰:生所假也,死所归也,故世治即以义卫身,世乱即以身卫义,死之日,行之终也。故君子慎一用之而已矣。故生所受於天也,命所遭於时也,有其才不遇其世,天也,求之有道,得之在命。君子能为善,不能必得其福,不忍为非,而未必免於祸。故君子逢时即进,得之以义,何幸之有;不时而退,让之以礼,何不幸之有。故虽处贫贱而犹不悔者,得其所贵也。

受命于天,赋形为人。生有所假,死有所归,所遭於时,或穷或通,何莫非命?有其才而不遇,天也。是以君子为善,福无必得;不为非,祸无必免。故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贵在我矣。

老子曰:人有顺逆之气生於心,心治则气顺,心乱则气逆,心之治乱在於道。得道则心治,失道即心乱。心治即交让,心乱即交争,让即有德,争即生贼。有德即气顺,贼生即气逆。气顺则自损以奉人,气逆则损人以自奉。夫气者可以道而制也。天之道其犹响之报声也,德积则福至,祸积则怨至。学败於官茂,孝衰於妻子,患生於忧解,病甚於且愈,故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阴符》曰:五贼在心,施行於天,气顺则治,气逆则乱,治即交让,乱即交争。气逆乎心,则贼於其身。气逆乎时,则贼於其国。惟以道制气,则能损己奉人。虽官茂不能败吾之学,妻子不能衰吾之孝,曷有忧解之患,且愈之病哉?能慎厥终,罔有所失。

老子曰:举枉与直,如何不得。举直与枉,勿与遂往,所谓同污而异泥者。

不曰举枉措直,而曰举枉与直,何哉?举枉与直,是拔小人而归於君子,何不得乎?举直与枉,则是推君子而纳诸小人之域,君子不往矣。同污异泥,处小人之道,和而不流。

老子曰:圣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圣人之同死生,明於分理,愚人之同死生,不知利害之所在。道县天,物布地,和在人,人主不和,即天气不下,地气不上,阴阳不调,风雨不时,人民疾饥。

和之用至矣。天得之万象明,地得之万物生,人得之万事成。人主之心,和其可失乎?失则天地不交,人民疾饥。夫圣愚同一死生,其不同者,义与利之间耳。利者义之和,圣人明於理,分利亦义也。愚人不知利害之所在,义亦利焉。

老子曰:得万人之兵,不如闻一言之当,得随侯之珠,不如得事之所由#3,得和氏之璧,不如得事之所适。天下虽大,好用兵者亡,国虽安,好战者危。故小国寡民虽有什伯之器而勿用。

禹拜昌言:班师振旅,而苗民格。闻一言之当,胜万兵也。得随珠和璧,不如得事之所由适。是以圣人贵道不贵宝,尚德不尚功。肯以兵自危哉?

老子曰:能成霸王者,必德胜者也;能胜敌者,必强者也,能强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自得者,必柔弱者也,能胜不如己者,至於若己者而格,柔胜出於若己者,其事不可度,故能以众不胜成大胜者,唯圣人能之。

德胜者霸,得人心也。胜敌者强,得人力也。然非得人之心,未有能用人之力也。敌何由胜?强何由霸哉?德,自得也。自得则柔弱胜刚强。故能胜不若己者,至於若己者而格,是德相若也。柔胜出於若己者,其事不可度,则德又胜我矣。故能以众不胜成大胜者,惟圣人能之。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四竟

#1饰:聚珍本作“适”。

#2无害,不求福即:原本无,据聚珍本增。

#3由:原作“田”,据聚珍本改。

6-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五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五

南谷子杜道坚纂

道德篇

文子问道,老子曰:学问不精,听道不深。凡听者将以达智也,将以成行也,将以致功名也。不精不明,不深不达,故上学以神听,中学以心听,下学以耳听。以耳听者,学在皮肤;以心听者,学在肌肉;以神听者,学在骨髓。故听之不深,即知之不明;知之不明,即不能尽其精;不能尽其精,即行之不成。凡听之理,虚心清静,损气无盛,无思无虑,目无妄视,耳无苟听。专精积蓄,内意盈并,既已得之,必固守之,必长久之。

天性即道,性善即德,道德之在我者也。故圣人不学而知率之谓道,修之谓教,则是以在於我者,施於人矣。中人以上,中人以下,皆得而学之,听乎耳,悦乎心,如镜得磨,光明内发。岂非吾心之固有乎?因其学而明之,以之修身则道德着,以之治国则事业成。此以见学问之精而吾心之明。

夫道者原产有始,始於柔弱,成於刚强,始於短寡,成於众长。十围之木始於杞,百仞之台始於下。此天之道也。圣人法之,卑者所以自下也,退者所以自后也,俭者所以自小也,损者所以自少也,卑则尊,退则先,俭则广,损则大,此天道所以成也。

气形道德之体用乎?气乃无形之物,物乃有形之炁。炁无形故柔弱,物有形故刚强。则知炁者形之始也。道生德畜,由微至著。圣人法之,体立用行,天道成矣。

夫道者德之元,天之根,福之门,万物待之而生,待之而成,待之而宁。夫道无为无形,内以修身,外以治人,功成事立。与天为邻,无为而无不为,莫知其情,莫知其真,其中有信。天子有道,则天下服,长有社稷;公侯有道,则人民和睦,不失其国;士庶有道,则全其身,保其亲;强大有道,不战而克;小弱有道,不争而得;举事有道,功成得福。君臣有道即忠惠,父子有道即慈孝,士庶有道即相爱,故有道即和,无道即苛。由是观之,道之於人,无所不宜也。

道德根于心,精神着乎外。功成事立,与天为邻。自天子至於庶人,有道则亨,无道则屯。

夫道者,小行之小得福,大行之大得福,尽行之天下服,服则怀之。故帝者,天下之适也,王者,天下之往也,天下不适不往,不可谓帝王。故帝王不得人不能成,得人失道,亦不能守。夫失道者,奢泰骄佚,慢倨矜傲,见余自显,自明执雄;坚强作难结怨为兵,主为乱首,小人行之,身受大殃,大人行之,国家灭亡,浅及其身,深及子孙。故罪莫大於无道,怨莫深於无德,天道然也。

身之本在德,德之本在道。无小无大,行则得之,天下服之,服则怀之。帝适也,王往也,天下适往,是谓帝王。然得人则成,有道则守,无为兵主,无为乱首。失道则乱,失德则怨。天道然耳。

老子曰:夫行道者,使人虽勇,刺之不入;虽巧,击之不中,夫刺之不入,击之不中,而犹辱也,未若使人虽勇不敢刺,虽巧不敢击。夫不敢者,非无其意也,未若使人无其意。夫无其意者,未有爱利之心也。若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欢然皆欲爱利之,若然者,无地而为君,无官而为长,天下莫不愿安利之。#1

道非有心於应物,而物自应之。夫刺击不伤,未若欢然皆有爱利之心,虽无地而人君之,无官而人长之,天下莫不愿安利之。古之人有庚桑子者,其德似之。

文子问德,老子曰:畜之养之,遂之长之,兼利无择,与天地合,此之谓德。何谓仁?曰:为上不矜其功,为下不羞其病,於大不矜,於小不偷,兼爱无私,久而不衰,此之谓仁也。何谓义?曰:为上即辅弱,为下即守节,达不肆意,穷不易操,一度顺理,不私枉挠,此之谓义也。何谓礼?曰:为上即恭严,为下即卑敬,退让守柔,为天下雌,立於不敢,设於不能,此之谓礼也。故修其德则下从令,修其仁则下不争,修其义即下平正,修其礼则下尊敬,四者既修,国家安宁。故物生者道也,长者德也,爱者仁也,正者义也,敬者礼也。不畜不养,不能遂长,不慈不爱,不能成遂,不正不匡,不能久长,不敬不宠,不能贵重。故德者民之所贵也,仁者民之所怀也,义者民之所畏也,礼者民之所敬也。此四者文之顺也,圣人之所以御万物也。君子无德即下怨,无仁即下争,无义即下暴,无礼即下乱。四经不立,谓之无道。无道不亡者,未之有也。

德者,五常之总名。有德之人,五常备焉。七则慈,义则宜,礼则敬,知则明,信则实。有之是谓五常,一曰五德。君子未有无德而能为国家者矣。文子之问,为天下后世发也,其德博哉。

老子曰:至德之世,贾便於市,农乐於野,大夫安其职处,士修其道,人民乐其业。是以风雨不毁折,草木不夭死,河出图,洛出书。及世之衰也,赋敛无度,杀戮无止,刑谏者,杀贤士,是以山崩川涸,蠕动不息,野无百蔬。故世治则愚者不得独乱,世乱则贤者不能独治。故圣人和偷宁静,生也;志得#2道行,命也,故生遭命而后能行,命得时而后能明,必有其世,而后有其人。

天之视人,犹父之视子,其爱均也。君者,天之元子,民,天之赤子。上不恤下,天必示儆。夫至德之世,爱均合天,万物遂长,民乐其业。世之衰也,苛政干和,天怒震发,地见其灾,国家多难,流毒民人。惟圣人和愉宁静,志得道行,民物遂生。是之谓有其世而后有其人。

文子问圣智,老子曰:闻而知之,圣也;见而知之,智也。故圣人常闻祸福所生,而择其道,智者常见祸福成形,而择其行。圣人知天道吉凶,故知祸福所生;智者先见成形,故知祸福之门。闻未生,圣也,先见成形,智也,无闻见者愚迷也。

圣不曰生知而曰闻知,何哉?生知道在我者也,闻知事在外者也。圣人闻於未然,祸福先知。智则必待事成而后见,愚则溺於闻见,终不自知,迷亦甚矣。

老子曰:君好知,即信时而任己,弃数而用惠。物博智浅,以浅赡博,未之有也。独任其智,失必多矣。好智,穷术也;好勇,危亡之道也。好与则无定分,上之分不定,即下之望无止,若多敛即与民为条,少取而多与,其数无有,故好与,来怨之道也。由是观之,财不足任,道术可因明矣。

智者不为其所不能为,强所不能,则非智矣。然则智可好乎?好智则术易穷,好与则分不定。多敛民雠,来怨之媒也。

文子问曰:古之王者以道莅天下为之奈何?老子曰:执一无为因天地与之变化。天下大器,不可执也,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执一者见小也,见小故能成大也。#3无为者守静也,守静故能为天下正。处大满而不溢,居高贵而无骄。处大不溢,盈而不亏,居上不骄,高而不危。盈而不亏,所以长守富也;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富贵不离其身,禄及子孙,古之王道,期#4於此矣。

以道莅天下,曰执一无为,何哉?一则定矣。是以古之王者,因天地之变化,无为而治,见小不弃,守静不为,大器安而天下正矣。是故处大不溢,居上不骄,富贵可守,子孙可久。

老子曰:民有道所同行,有法所同守,义不能相固,威不能相必,故立君以一之。君执一即治,无常即乱。君道者,非所以有为也,所以无为也。智者不以德为事,勇者不以力为暴,仁者不以位为惠,可谓一矣,一也者,无适之道也,万物之本也。君数易法,国数易君,人以其位,达其好憎,下之任惧,不可胜理。故君失一,基乱甚於无君也,君必执一,而后能群矣。

天下虽大,君以一之。君一则道不待为,民所同行;法不待变,民所同守。智不以德,勇不以力,仁不以惠,合而一之,君之道也。若夫君数易法,国数易君,则甚於无君也矣。

文子问曰:王道有几?老子曰:一而已矣。文子曰:古有以道王者,有以兵王者,何其不一也?曰:以道王者,德也;以兵王者,亦德也。用兵有五:有义兵,有应兵,有忿兵,有贪兵,有骄兵。诛暴救弱,谓之义;敌来加己,不得已而用之,谓之应;争小故不胜其心,谓之忿;利人土地,欲人财货,谓之贪;恃其国家之大,矜其人民之众,欲见贤於敌国者,谓之骄。义兵王,应兵胜,忿兵败,贪兵死,骄兵灭,此天之道也。

道为治本,君以道王。本丧乱生,兵革兴焉。然则古者有以道王,有以兵王,虽若不同而同归于有德。故五兵之用,唯义兵可王,是虽兵,亦道也。故曰一而已矣。其应兵胜,忿兵败,贪兵死,骄兵灭,此战国之事,非王者之兵也。

老子曰:释道而任智者危,弃数而用才者困。故守分循理,失之不忧,得之不喜,成者非所为也,得者非所求也。入者有受而无取,出者有授而无与。

因春而生,因秋而杀,所生不德,所杀不怨,即几於道矣。

道在乎治,数关於时。任智释道,用才弃数,危困之阶也。惟守分循理,得不喜成,失不忧退。物之入者,有受无取;物之出者,有授无与,因时而行,生不为德,杀不为怨,则近乎道矣。

文子问曰:王者得其欢心,为之奈何?老子曰:若江海即是也,淡兮无味,用之不既,先小而后大。夫欲上人者,必以其言下之,欲先人者,必以其身后之,天下必效其欢爱,进其仁义,而无苛气,居上而民不重,居前而众不害,天下乐推而不厌,虽绝国殊俗,蜎飞蠕动,莫不亲爱,无之而不通,无往而不遂,故为天下贵。

江海善下而有容,故百川归之。王者法之以为治。容民畜众,故得百姓之欢心,乐共推戴,天下归往矣。草木昆虫,亦将欣服,其贵可知。

老子曰:执一世之法籍,以非传代之俗,譬犹胶柱调瑟。圣人者应时权变,见形施宜,世异则事变,时移则俗易,论世立法,随时举事。上古之王,法度不同,非故相反#5也,时务异也,是故不法其已成之法,而法其所以为法者,与化推移。圣人法之可观也,其所以作法,不可原也,其言可听也,其所以言,不可形也。三皇、五帝轻天下,细#6万物,齐死生,同变化,抱道推诚,以镜万物之情,上与道为友,下以化为人。今欲学其道,不得其清明玄圣#7,守其法籍,行其宪令,必不能以为治矣。

一炁运行,四时更变。有不容不尔者,天道然也。皇帝、王伯之治不同者,若出人为,实由天运。故不可执一世之法籍而为传代之治,惟随时而举事,随事而应变,则可以论世立法。如冬不可葛,夏不可裘,知天道者能之。

文子问政,老子曰:御之以道,养之以德,无示以贤,无加以力,损而执一,无处可利,无见可欲,方而不割,廉而不刿,无矜无伐。御之以道则民附,养之以德则民服,无示以贤则民足,无加以力则民朴。无示以贤者,敛也,无加以力,不敢也。下以聚之,赂以取之,俭以自全,不敢自安。不下即离散,弗养即背叛,示以贤即民争,加以力即民怨。民离散即国势衰,民背叛即上无威,人争则轻为非,下怨其上即位危。四者诚修,正道几矣。

古人以道德为政,后世以功力为政。以道德则民服而风俗淳,以功力则民怨而战争起。故御之以道,养之以德,无示以贤,无加以力,则无为而天下治矣。

老子曰:上言者下用也,下言者上用也,上言者常用也,下言者权用也。唯圣人为能知权,言而必#8信,期而必当。天下之高行,直而证父,信而死女,孰能贵之?故圣人论事之曲直,与之屈伸,无常仪表,祝即名君,溺即捽父,势使然也。夫权者圣人所以独见,夫先迕而后合者之谓权,先合而后逢者不知权,不知权者善反丑矣。

上言下用,经者,权之体也。下言上用,权者,经之用也。经权相济,事无不宜。唯圣人知权,言而叉信,期而必当,与之屈伸而审其迕合。若夫执中无权,则不能随时而适变。胶柱鼓瑟,善反丑矣。

文子问曰:夫子之言,非道德无以治天下也,上世之王,继嗣因业,亦有无道各没其世而无祸败者,何道以然。老子曰:自天子至于庶人,各自生活,然其活有厚薄,天下时有亡国破家,无道德之故也。有道德,则夙夜不懈,战战兢兢,常恐危亡;无道德,则纵欲怠惰,其亡无时。使桀纣修道行德,汤武虽贤,无所建其功也。夫道德者,所以相生养也,所以相畜长也,所以相亲爱也,所以相敬贵也。夫聋虫虽愚,不害其所爱,诚使天下之民,皆怀仁爱之心,祸灾何由生乎。夫无道而无祸害者,仁未绝义未灭也。仁虽未绝,义虽未灭,诸侯已轻其上矣。诸侯轻上,则朝廷不恭,纵令不顺。仁绝义灭,诸侯背叛,众人力政,强者陵弱,大者侵小,民人以攻击为业,灾害生,祸乱作,其亡无日,何期无祸也?

古之治天下者,道德衰而仁义次之,仁义衰则祸乱作,战争兴焉。上世嗣王,如桀纣之主,国未云亡,诸侯已有轻上之心,则道德丧而仁义衰矣。故汤武起而夏商绝,若周之幽、厉视桀纣,才一间耳,故不免大戎之杀,骊山之死,诸侯力政,强陵弱,大侵小,六国从衡,与周俱亡,可不镒乎?

老子曰:法烦刑峻,即民生诈,上多事则下多态,求多即得寡,禁多则胜少,以事生事,又以事止事,譬犹扬火而欲使无焚也;以智生患,又以智备之,譬犹挠水而欲求其清也。

法本以求,治烦则生乱;刑本以禁,奸峻则兴诈。夫上多事而欲民无事者,是犹强之饮而责其醉也,则是罔民也矣。安可云治乎?

老子曰:人主好仁,即无功者赏,有罪者释;好刑,即有功者废,无罪者及;无好憎者,诛而无怨,施而不德。放准循绳,身无与事,若天若地,何不覆载?合而和之,君也;别而诛之,法也。民以受诛,无所怨憾,谓之道德。

好仁而不知为政,赏及无功,释及有罪,犹能害政。好刑而不知为法,废及有功,诛及无罪,其害深矣。惟至公不偏,合於道德,赏不致滥,刑不致酷,则百官尽职,万民服业,天下隆平。

老子曰:天下是非无所定,世各是其所喜,而非其所恶。夫求是者,非求道理也,求合於己者也,去非者,非去邪也,去逆於心者也。今吾欲择是而居之,择非而去之,不知世之所谓是非者也。故治大国若烹小鲜,曰勿挠而已。夫趣合者,即言中而益亲,身疏而谋,当即见疑。今吾欲正身而待物,何知世之所从规我者乎?吾若与俗遽走,犹逃雨也无之而不濡。欲在於虚则不能虚,若夫不为虚而自虚者,此所欲而无不致也。故通於道者,如车轴不运於己,而与毂致于千里,转於无穷之原也。故圣人体道反至,不化以待化,动而无为也。

名分法理,辩是非,别善恶之道也,不求公道而自取己见。以是为非,以恶为善,而望名分正,法理明,难矣。惟正身待物,不废公道,犹车行陆,舟行水,无往而不通,恶有陷於不平者哉?

老子曰:夫亟战而数胜者,则国必亡,亟战则民罢,数胜则主骄,以骄主使罢民,而国不亡者,寡矣。主骄则恣,恣则极物,民罢则怨,怨则极虑,上下俱极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故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兵不常胜,败亦随之,反覆之道也,恶可亟战而求数胜哉?主胜而骄,民罢而战,伐国之斧矣。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其是之谓欤?

平王问文子曰:吾闻子得道於老聃,今贤人虽有道,而遭淫乱之世,以一人之权,而欲化久乱之民,其庸能乎?文子曰:夫道德者,匡邪以为正,振乱以为治,化淫败以为朴,醇德复生,天下安宁,要在一人。人主者,民之师也,上者,下之仪也。上美之则下食之,上有道德,即下有仁义,下有仁义,即无淫乱之世矣。积德成王,积怨成亡,积石成山,积水成海,不积而能成者,未之有也。积道德者,天与之,地助之,鬼神辅之,凤鸟翔其庭,麒麟游其郊,蛟龙宿其沼。故以道莅天下,天下之德也;无道莅天下,天下之贼也。以一人与天下为雠,虽欲长久不可得也。尧舜以是昌,桀纣以是亡。平王曰:寡人敬闻命矣。

文子家睢,与亳为邻,久师老子,闻道故博。平王聘而问道,文子对以积德成王,积怨成亡。尧舜以是昌,桀纣以是亡。平王曰:寡人敬闻命矣。以是观之,平王若有志於为治者也,何不能修德释怨,而乃信谗怀疑,辄诛伍氏?此文子所以去楚而适越也。子胥劝吴伐楚,遂致鞭尸之辱,甚矣。有国者,怨其可不释乎?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五竟

#1聚珍本此句后有“故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

#2志得:聚珍本作“至德”。

#3执一者见小也,见小故能成大也:聚珍本作“执者见小也,见小故不能成其大也”。

#4期:聚珍本作“具”。

#5反:原作“返”,据聚珍本改。

#6细:原作“总”,据聚珍本改。

#7玄圣:原作“时君”,据聚珍本改。

#8必:原作“不”,据聚珍本改。

7-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六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六

南谷子杜道坚纂

上德篇

老子曰:主者国之心也,心治即百节皆安,心扰即百节皆乱。故其身治者,支体相遗也;其国治者,君臣相忘也。

德一也,有二焉,长养万物,天之德,爱养百姓,君之德。夫君者国之心,君有德则心广体胖,气不乱而身自治。治国犹治身,君臣相安,国其有不治者乎?故曰上德不德,则是有德,而不自恃以为德,是以有德。

老子曰:学於常枞,见舌而守柔,仰视屋树,退而目川,观影而知持后,故圣人虚无因循,常后而不先,譬若积薪,燎后者处上。

常枞,古之圣人也。老子学於常枞,犹孔子学於老子。目击道存,精神冥契,故能见舌而守柔。观影而知持后,是以圣人因循虚无,不争强,不敢先,夫是之谓上德。

老子曰:鸣铎以声自毁,膏烛以明自煎,虎豹之文来射,猨狖之捷来格,故勇武以强梁死,辩士以智能困,以智知,而未能以智不知。故勇於一能,察於一辞,可与曲说,未可与广应。

人贵有德,不贵多智。智多则出乎己,而反乎己,鲜不自害,虎豹之文来射,猨狖之捷来格,士之勇死於强,智困於辩宜矣。惟不以智知,而以智不知者,则不局於一,而所应者广。

老子曰:道以无有为体,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谓之幽冥。幽冥者所以论道,而非道也。夫道者,内视而自反,故人不小觉,不大迷,不小慧,不大愚,莫鉴於流潦,而鉴於止水,以其内保之止而不外荡。月望日夺光,阴不可以承阳,日出星不见,不能与之争光。末不可以强于#1本,枝不可以大于#2干,上重下轻,其覆必易。一渊不两蛟,一雌不二雄,一即定,两即争。玉在山而草木润,珠生渊而岸不枯。蚯蚓无筋骨之强,爪牙之利,上食晞堁,下饮黄泉,用心一也。

道以无有为体,故可并行;物以有形为用,故不两立。无有为体,一则定矣。有形为用,两则争矣。然小大有间,君臣有分,人君怀道抱德,曾不我有,此道之所以大,德之所以久也。天下孰敢以争强为哉?

清之为明,杯水可见眸子,浊之为害,河水不见太山。兰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浮江海,不为莫乘而沉;君子行道,不为莫知而止,性之有也。以清入浊,必困辱,以浊入清,必覆倾。天二气即成虹,地二气即泄藏,人二气即生病。阴阳不能常,且冬且夏,月不知昼,日不知夜。川广者鱼大,山高者木修,地广者德厚。故鱼不可以无饵钓,兽不可以空器召。山有猛兽,林木为之不斩;园有螫虫,葵藿为之不采;国有贤臣,折冲千里。通於道者若车轴转於毂中,不运於己,与之致於千里,终而复始,转於无穷之原也。故举枉与直,何如不得,举直与枉,勿与遂往。

水清鉴影,心清镒物,明之故也,浊则昏矣。君子小人,势不两立。冬寒夏暑,时不并行。时并行则灾疠生,势两立则祸患作。虽然,为君子者,岂以小人在位,道不可行,而终不出乎?

有鸟将来,张罗而待之,得鸟者罗之一目。今为一目之罗,则无时得鸟。故事或不可前规,物或不可预虑,故圣人畜道待时也。欲致鱼者先通谷,欲来鸟者先树木,水积而鱼聚,木茂而鸟集,为鱼得者,非挈而入渊也,为猨得者,非负而上木也,纵之所利而已。足所践者浅,然待所不践而后能行,心所知者褊,然待所不知而后能明。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塞,唇亡而齿寒,河水探,而壤在山。水静则清,清则平,平即易,易即见物之形,形不可并,故可以为正。

知有用之用,不知无用之用,不可与言政。治国者,要在一人,非众人则不能治。欲得贤而不先养士,可乎?是以圣人畜道待时,得人则兴,未有不为我用者也。

使叶落者,风摇之也,使水浊者,物挠之也。璧缓之器,礛v之功也,镆铘之断割,砥砺之力也。虻与骥致千里而不飞,无裹粮之资而不饥。狡兔得而猎犬烹,高鸟尽而良弓藏,名成功遂身退,天道然也。怒出於不怒,为出於不为,视於无有,则得所见,听於无声,即得所闻。飞鸟反乡,兔走归窟,狐死首丘,寒螀得木,各依其所生也。

道可独行,事不可以独擅。人健走,日不百里而罢;得良马,则千里可致。怒出於不怒,文武所以安天下之民;为出於不为,尧舜所以成垂衣之治。为国家而善用人者,民孰不知归乎?

水火相憎,鼎鬲在其间,五味以和,骨肉相爱也,谗人间之,父子相危。犬豕不择器而食,愈肥其体,故近死。凤凰翔於千仞莫之能致,椎固於柄而不能自椓,目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见其眦。因高为山,即安而不危,因下为渊,则鱼鳖归焉。沟池潦即溢,旱即枯,河海之源,渊深而不竭。聋无耳而目不可以蔽,精於明也,瞽无目而耳不可以蔽,精於听也。混混之水浊,可以濯吾足乎,泠泠之水清,可以濯吾缨乎。t之为缟也,或为冠,或为u。冠即戴枝之,u即足碾之。

人无常是,物无常非。气顺则合,气逆则离。火炎上,水润下,鼎鬲和之,即既·济之功成。父王慈,子主孝,谗人间之,即参商之怨起。犬豕体肥近於死,凤凰高飞莫能致。清斯濯缨,浊斯濯足,不能洁己,而为物污者,可不审诸?

金之势胜木,一刃不能残一林;土之势胜水,一匊不能塞江河;水之势胜火,一酌不能救一车之薪。冬有雷,夏有雹,寒暑不变其即,霜雪麃麃,日出而流。倾易覆也,倚易軵也,几易助也,湿易雨也。兰芷以芳,不得见霜,蟾蜍辟兵,寿在五月之望。精泄者中易残,华非其时者不可食。

生克制伏,固有定分。力小任大,未有不返受其制者。木胜金,水胜土,火胜水,终非其性。夫冬雷夏雹,终非其时。曾不朝夕之久#4人其可不自量乎?

舌之於齿,孰先弊焉,绳之与矢,孰先折焉。使影曲者形也,使响浊者声也。与死同病者,难为良医,与亡国同道者,不可为忠谋。使倡吹竿,使工捻窍,虽中节不可使决,君形亡焉。聋者不歌无以自乐,盲者不观无以接物,步於林者不得直道,行於险者,不得履绳。海内其所出,故能大,

处非其地,依非其人,难矣哉。齿刚先缺,矢劲先折。与死同病,难於为良医。与亡国同道,不可为忠谋。君不用道,而臣强之,谋出二心,功可成乎?

日不并出,狐不二雄,神龙不匹,猛兽不群,鸷乌不双。盖非撩不蔽日,轮非轴不追疾,撩轮未足恃也。张弓而射,非弦不能发,发矢之为射十分之一。饥马在厩,漠然无声,投刍其旁,争心乃生。三寸之管无当,天下不能满,十石而有塞,百斗而足。循绳而断即不过,县衡而量即不差,县古法以类,有时而遂,杖格之属,有时而施,是而行之谓之断,非而行之谓之乱。

日不并出,神龙不匹,猛兽不群,况於人乎?橑以张盖,轴以转轮,君臣相资之道也。饥马争刍,赏不可滥,循绳而断,法无过差,古法杖格,用之以时,在乎行之者耳。

农夫劳而君子养,愚者言而智者择。见之明白,处之如玉石,见之黯黣,必留其谋,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十牖毕开,不如一户之明,蝮蛇不可为足,虎不可为翼。今有六尺之席,卧而越之,下才不难,立而踰之,上才不易,势施异也。助祭者得尝,救斗者得伤,蔽於不祥之木,为雷霆所扑。日月欲明,浮云蔽之;河水欲清,沙土秽之,丛兰欲修,秋风败之;人性欲平,嗜欲害之;蒙尘而却无眯,不可得洁。黄金龟纽,贤者以为佩;土壤布地,能者以为富。故与弱者金玉,不如与之尺素。

农夫不劳,君子无以养。君子不治,农夫其能安乎?蛇无足,虎无翼,不可两得。浮云盖日,失不在己。嗜欲害性,病不在人。

毂虚而中立三十辐,各尽其力,使一辐独入,众辐皆弃,何近远之能至。橘柚有乡,雈苇有丛,兽同足者相从游,鸟同翼者相从翔。欲观九州之地,足无千里之行,无政教之源,而欲为万民上者,难矣。凶凶者获,提提者射。故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君子有酒,小人鞭缶,虽不可好,亦可以丑。

皇极居中,资八辅而后建。车毂虚中,籍众辐而后行。天子中天下而立,位万民之上,而无政教之源,是犹无千里之足,欲观九州之地,其何以行之?惟正位端居,百官分职,不下堂而天下治矣。

人之性便衣县帛,或射之即被甲,为所不便,以得其便也。三十辐共一毂,各直一凿,不得相入,犹人臣各守其职也。善用人者,若蚜之足,众而不相害,若舌之与齿,坚柔相磨而不相败。石生而坚,芷生而芳,少而有之,长而逾明。扶之与提,谢之与让,得之与失,诺之与己,相去千里。

作事有法,事无不成。用人有方,人无不济。车毂之各直一凿,明官事之各有守也。蚈足众而不相害,由用得其宜矣。石坚芷芳,随其材而用之,则贤者明,愚者力,成功一也。

再生者不获,华太早者不须霜而落。污其准,粉其颡,腐鼠在阼,烧熏於堂,入水而憎濡,怀臭而求芳,虽善者不能为工。冬冰可拆,夏木可结,时难得而易失。木方盛,终日采之而复生,秋风下霜,一夕而零。质的张而矢射集,林木茂而斧斤入,非或召之也,形势之所致。乳犬之噬虎,伏鸡之搏狸,恩之所加,不量其力。夫待利而登溺者,必将以利溺之矣。舟能浮能沉,愚者不知足焉。骥驱之不进,引之不止,人君不以求道里。

时难得而易失,民易困而难苏。故物再生者实不逮获,华太早者落不待霜,时不顺也。的张而矢集,林茂而斧入,势之所致。乳犬噬虎,伏鸡搏狸,情之所使。舟腐而载则况,骥疲而驱则毙。民其可重困乎?

水虽平必有波,衡虽正必有差,尺虽齐必有危。非规矩不能定方圆,非准绳无以正曲直,用规矩者,亦有规矩之心。太山之高,倍而不见,秋毫之末,视之可察。竹木有火,不钻不熏;土中有水,不掘不出。矢之疾不过二里,跬步不休,跛鳖千里。累土不止,丘山从成。临河欲鱼,不若归而织网。弓先调而后求劲,马先顺而后求良,人先信而后求能。巧冶不能消木,良匠不能断冰,物有不可,如之何君子不留意。使人无渡河,可使河无波,不可。无曰不辜,甑终不堕井矣。

水平不能无波,衡正不能无差,心其可不慎诸?君子之礼义康耻,犹匠石之规矩准绳也。弓先调而后求劲,马先顺而后求良。人不先之以信,能者其可致乎?故君子为其所可为,而不为其所无奈何。

刺我行者欲我交,呰我货者欲我市。行一棋不足以见知,弹一弦不足以为悲。今有一炭然,掇之烂指,相近也万石俱熏,去之十步而不死。同气而异积也,有荣华者,必有愁悴。上有罗纨,下必有麻s。木大者根瞿,山高者基扶。

苦语利行,苦药利病。刺我行者欲我交,君子循义也。呰我货者欲我市,小人徇利也。人之福不可过,服不必侈,木大者根瞿,山高者基扶,民富则国昌矣。

老子曰:鼓不藏声,故能有声;镜不没形,故能有形。金石有声,不动不鸣;管箫有音,不吹无声。是以圣人内藏,不为物唱,事来而制,物至而应。天行不已,终有复始,故能长久。轮得其所转,故能致远。天行一不差,故无过矣。天气下,地气上,阴阳交通,万物齐同。君子用事,小人消亡,天地之道也。天气不下,地气不上,阴阳不通,万物不昌,小人得势,君子消亡,五谷不植,道德内藏。天之道,裒多益寡,地之道,损高益下,鬼神之道,骄溢与下,人之道,多者不与,圣人之道,卑而莫能上也。

心不藏物故能应物,鼓不藏声故能应声,不扣而鸣,则为怪矣。是以圣人内藏,不为物唱,应之而已。天地交通,万物齐同,此明良会遇,而君子用事之时也。一或反此,则是小人得势之日矣。惟圣人居高听卑,而不自满,无以上之。

天明日明,而后能照四方,君明臣明,域中乃安,域有四明,乃能长久。明其施明者,明其化也。天道为文,地道为理,一为之和,时为之使,以成万物,命之曰道。大道坦坦,去身不远,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物,其德不绝。天覆万物,施其德而养之,与而不取,故精神归焉。与而不取者上德也,是以有德。高莫高於天也,下莫下於泽也,天高泽下,圣人法之,尊卑有叙,天下定矣。地载万物而长之,与而取之,故骨骸归焉。与而取者下德也,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地承天,故定宁,地定宁,万物形,地广厚,万物聚,定宁无不载,广厚无不容。地势深厚,水泉入聚,地道方广,故能久长,圣人法之德无不容。

君天道,臣地道。天尊地卑,君臣之分定矣。君明臣明,照于四方,岂非尧之光宅天下,百姓昭明者乎?故法天效地,以成万物者,道也。养之与之而不取者,上德也。与而取之,德斯下矣。

阴难阳,万物昌;阳服阴万物湛。物昌无不赡也,物湛无不乐也,物乐则无不治矣。阴害物,阳自屈,阴进阳退,小人得势,君子避害,天道然也。阳气动,万物缓而得其所,是以圣人顺阳道。夫顺物者物亦顺之,逆物者物亦逆之,故不失物之情性。污泽盈,万物节成;污泽枯,万物节荂。故雨泽不行,天下荒亡,阳上而复下,故为万物主。不长有,故能终而复始,终而复始,故能长久;能长久,故为天下母。阳气蓄而后能施,阴气积而后能化,未,有不蓄积而后能化者也。故圣人慎所积。阳灭阴,万物肥;阴灭阳,万物衰。故王公尚阳道则万物昌,尚阴道则天下亡。阳不下阴,万物不成,君不下臣,德化不行,故君下臣则聪明,不下臣则暗聋。

阳生阴杀,故君子好生,小人好杀也。王公尚阳道,则万物昌;尚阴道,则天下亡。阳贵下阴,故君下臣,则聪明而国理;不下臣,则暗聋而德化不行。

日出於地,万物蕃息,王公居民上,以明道德;日入於地,万物休息,小人居民上,万物逃匿。雷之动也,万物启,雨之润也,万物解,大人施行,有似於此。阴阳之动有常节,大人之动不极物。雷动地,万物缓;风摇树,草木败。大人去恶就善,民不远徙,故民有去就也,去尤甚,就少愈。风不动,火不出,大人不言,小人无述。火之出也,必待薪,大人之言,必有信。有信而真,何往不成?河水深,壤在山,丘陵高,下入渊,阳气盛,变为阴,阴气盛,变为阳,故欲不可盈,乐不可极。忿无恶言,怒无作色,是谓计得。火上炎,水下流,圣人之道,以类相求,圣人偯阳天下和同,偯阴天下溺沉。

天之日其人之君乎?日出於地,王公居民上,万物蕃息。日入於地,小人居民上,万物逃匿。阴阳之动有常节,故岁不乱时,大人之动不极物,故民不远徙。物极则变,欲不可盈。阴阳天也,治乱则关乎人。

老子曰:积薄成厚,积卑成高,君子日汲汲以成辉,小人日快快以至辱。其消息也,虽未能见,故见善如不及,宿不善如不祥。苟向善,虽过无怨;苟不向善,虽忠来恶,故怨人不如自怨,勉求诸人,不如求诸己。声自召也,类自求也,名自命也,人自官也,无非己者。操锐以刺,操刃以击,何怨於人?故君子慎其微。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和居中央,是以木实生於心,草实生於荚,卵胎生於中央,不卵不胎,生而须时。地平则水不流,轻重均则衡不倾,物之生化也,有感以然。

阴阳感而成中和。故万物生君臣合而得中道,故万姓宁。是以君子和其心志,日汲汲以成辉。小人汨其天和,日快快以至辱。故君子慎微,正诸心而自求诸己。我不怨人,人亦无怨焉?

老子曰:山致其高,而云雨起焉,水致其深,而蛟龙生焉。君子致其道,而德泽流焉。夫有阴德者,必有阳#4报,有隐行者,必有昭名。树黍者不获稷,树怨者无报德。

为善而人不知谓之至善。为恶而人不知,谓之至恶。山藏云而成雨露,泽藏水而生蛟龙,君子怀其道,而泽流於世俗。有阴德者,必有阳报,天佑之也。有隐行者,必有昭名,人推之也。惟有天德者知之。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六竟

#1#2于:原作“为”,据聚珍本改。

#3久:原作“又”,据聚珍本改。

#4阳:原作“阴”,据聚珍本改。

8-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七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七

南谷子杜道坚纂

微明篇

老子曰:道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可以刚,可以阴,可以阳,可以幽,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应待无方。知之浅,不知之深,知之外,不知之内,知之粗,不知之精,知之乃不知,不知乃知之,孰知知之为不知,不知之为知乎?夫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孰知形之不形者乎?故天下皆知善之为善也,斯不善矣。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微明者其道乎。视不以目,听不以耳,得之天而着之心,故能包裹天地,应待无方,不可以智知力求。惟知不知,为不为,言不言,则得之矣。

文子问曰:人可以微言乎?老子曰:何为不可。唯知言之谓乎?夫知言之谓者,不以言言也。争鱼者濡,逐兽者趋,非乐之也。故至言去言,至为去为,浅知之人,所争者末矣。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吾知。

道不可言,可言即物。言固非道。非言不明。文子问人可以微言乎,老子语以唯知言为可,则是言而不言,不言而言者矣。争鱼逐兽,是不知言者,执於言而着於物,则所争者末矣。安得去言去为之人,而与之言哉?

文子问曰:为国亦有法乎?老子曰:今夫挽车者,前呼邪轷,后亦应之,此挽车劝力之歌也。虽郑、卫、胡、楚之音,不若此之义也。治国有礼,不在文辩。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有国家者犹天地也。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语而百物生。文子问为国之法,老子语以挽车之歌,前呼后应,亦犹圣人先天弗违,后天奉时之意。治国有礼,初不在於文华之辩,不知治体,而滋章其法令者,适以为盗法贼民之资。

老子曰:道无正而可以为正,譬若山林而可以为材,材不及山林,山林不及云雨,云雨不及阴阳,阴阳不及和和不及道。道者所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也,无达其意,天地之间,可陶冶而变化也。

道无正形,物随而形。观山林变而至於云雨阴阳之和,则知凡天地间之无形无象者,皆可陶冶而变化。道其神矣夫。

老子曰:圣人立教施政,必察其终始,见其造恩。故民知书即德衰,知数而仁衰,知券契而信衰,知机械而实衰,瑟不鸣,而二十五弦各以其声应,轴不运於己,而三十辐各以其力旋。弦有缓急,然后能成曲,车有劳佚,然后能致远。使有声者乃无声也,使有转者,乃无转也。上下异道,易治即乱,位高而道大者从,事大而道小者凶。小德害义,小善害道,小辩害治,苛悄伤德。大正不险,故民易导,至治优游,故下不贼。至忠复素,故民无伪匿。

圣人立教施政,弗获己也,必察其始终,行其所无事而已,知书数券契机械,则是有心於事,德仁信实衰矣。君藉臣以为治,犹瑟之有声,辐之致远,执要用大,则无不治之世矣。

老子曰:相坐之法立,即百姓怨,减爵之令张,即功臣叛。故察於刀笔之迹者,不知治乱之本;习於行阵之事者,不知庙战之权。圣人见福於重关之内,虑患於冥冥之外。愚者惑於小利,而忘大害,故事有利於小而害於大,得於此而忘於彼。故仁莫大於爱人,智莫大於知人,爱人即无怨刑,知人即无乱政。

治不可以多事,法不可以数变。事多变数,则百姓怨,功臣叛,上有以召之矣。治乱之本,庙战之权,圣人玄鉴於无形之表,是必有先见之明也。

老子曰:江河之大,溢不过三日,飘风暴雨日中不出须臾止。德无所积而不忧者,亡其及也。夫忧者所以昌也,喜者所以亡也,故善者以弱为强,转祸为福,道冲而用之,又不满也。

国之苛政横出,犹江河之大溢,风雨之暴作,曾不少久,亡其及矣。惟忧无德而知变者,尚可转祸为福,以弱为强,其不可自满也明矣。

老子曰:清静恬和,人之性也。仪表规矩,事之制也。知人之性,即自养不悖,知事之制,则其举措不乱。发一号,散无竞,总一管,谓之心。见本而知末,执一而应万,谓之术。居知所以,行知所之,事知所乘,动知所止,谓之道。使人高贤称誉己者,心之力也,使人卑下诽谤己者,心之过也。言出於口,不可禁於人,行发於近,不可禁於远。事者难成易败,名者难立易废,凡人皆轻小害,易微事,以至於大患。夫祸之至也,人自生之,福之来也,人自成之,祸与福同门,利与害同邻,自非至精,莫之能分,是故智虑者祸福之门户也,动静者利害之枢机也,不可不慎察也。

天理人欲同乎一心,君子小人由乎一己,亦同出而异名者耶。执一而应万谓之术,见动而知止谓之道。言出乎口,行发乎心,夫祸福利害,有如影响,自非至精,孰能分之?可不察诸己,而慎诸心乎?

老子曰:人皆知治乱之机,而莫知全生之具,故圣人论世而为之事,推事而为之谋。圣人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弱能强,随时动静,因资而立功,睹物往而知其反,事一而察其变,化即为之象,运则为之应,是以终身行之无所困。故事或可言而不可行者,或可行而不可言者,或易为而难成者,或难成而易败者。所谓可行而不可言者,取舍也;可言而不可行者,伪诈也;易为而难成者,事也,难成而易败者,名也。此四者,圣人之所留心也,明者之所独见也。

时有治乱,政存乎人。知治乱之机,而莫知全生之具者,失在人而不在时也。圣人随时动静,察其所变,终身行之而无所困。当时而秉政者,恶可自隋,而不知全生之具耶?

老子曰:道者敬小微,动不失时,百射重戒,祸乃不滋。计福不及,虑祸过之。同日被霜,蔽者不伤,愚者有备,与智者同功。夫积爱成福,积僧成祸,人皆知救患,莫知使患无生。夫使患无生易,施於救患难。今人不务使患无生,而务施救於患,虽神人不能为谋。患祸之所由来,万万无方。圣人深居以避患,静默以待时;小人不知祸福之门,动而陷於刑,虽曲为之备,不足以全身。故上士先避患而后就利,先远辱而后求名。故圣人常从事於无形之外,而不留心於已成之内,是以祸患无由至,非誉不能尘垢。

夫道者敬小微,动不失时,谨初也。愚者有备,与智者同功,人之祸患,不能弭於前,而求救於后者,虽神人不能为谋。故上士以避患远辱为先,而名之与利,则置之后而毋必。祸患何从而至,非誉何从而尘垢之哉?

老子曰:凡人之道心欲小,志欲大,智欲圆,行欲方,能欲多,事欲少。所谓心小者,虑患未生,戒祸慎微,不敢纵其欲也。志大者,兼包万国,一齐殊俗,是非辐辏,中为之毂也。智圆者,终始无端,方流四远,渊而不竭也。行方者,立直而不挠,素白而不污,穷不易操,达不肆志也。能多者,文武备具,动静中仪,举措废置,曲得其宜也。事少者,秉要以偶众,执约以治广,处静以持躁也。故心小者禁於微也,志大者无不怀也,智圆者无不知也,行方者有不为也,能多者无不治也,事少者约所持也。故圣人之於善也,无小而不行,其於过也,无微而不改,行不用巫觋,而鬼神不敢先,可谓至贵矣。然而战战栗栗,日慎一日,是以无为而一之诚也。愚人之智,固已少矣,而所为之事又多,故动必穷,故以正教化,其势易而必成;以邪教化,其势难而必败。舍其易而必成,从事於难而必败,愚惑之所致。

志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少。斯六者,凡人之不可不勉也。志大则物无不容,心小则几微必戒,智圆则事无不通,行方则直而不挠,能多则为无不成,事少则约而有守。夫圣人之行不用巫觋,而鬼神不敢先,一之以诚而已。

老子曰:福之起也县县,祸之生也纷纷,祸福之数,微而不可见。圣人见其始终,故不可不察。明主之赏罚,非以为己,以为国也。适於己而无功於国者,不施赏焉;逆於己而便於国者,不加罚焉。故义载乎宜,谓之君子,遗义之宜,谓之小人。通智得而不劳,其次劳而不病,其下病而益劳,古之人,味而不舍也,今之人,舍而不味也。纣为象箸,而箕子啼,鲁以偶人葬,而孔子叹。见其所始,即知其所终。

祸福之机,有开必先,可不察欤?赏罚,人主之大柄,非以为己,以为国也。君子小人,有义利之间,治而不劳,政之上也;劳而不病,政之次也,病而益劳,政斯下矣。夫箕子之泣象着,孔子之叹偶人,国有不待终而知其亡。

老子曰:仁者,人之所慕也,义者,人之所高也。为人所慕,为人所高,或身死国亡者,不周於时也。故知仁义而不知世权者,不达於道也。五帝贵德,三王用义,五伯任力,今取帝王之道施五伯之世,非其道也。故善否同,非誉在俗,趋行等,逆顺在时,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行,即有以经於世矣。知天而不知人,即无以与俗交,知人而不知天,无以与道游。直志适情,即坚强贼之,以身役物,即阴阳食之。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时异故也。五帝贵德,三王用义,五伯任力。当五伯之世,而施帝王之道者,不知於时也。不知时,则是不知天,不知人矣。何以经於世哉?

得道之人,外化而内不化,外化所以知人也,内不化所以全身也,故内有定一之操,而外能屈伸,与物推移,万举而不陷,所贵乎道者,贵其龙变也。守一节,推一行,虽以成满,犹不易,拘於小好,而塞於大道。道者寂寞以虚无,非有为於物也,不以有为於己也。是故举事而顺道者,非道者之所为,道之所施也。

龙虎变化,大人之道也。得道之人,与物推移而不陷,是故老子有犹龙之称。夫体道虚无,外不有於物,内不有於己,道无不施,天下化矣。

天地之所覆载,日月之所照明,阴阳之所煦,雨露之所润,道德之所扶,皆同一和也。是故能戴大圆者履大方,镜太清者视大明,立太平者处大堂,能游於冥冥者,与日月同光,无形而生於有形,是故真人托期於灵台,而归居於物之初。视於冥冥,听於无声,冥冥之中,独有晓焉,寂寞之中,独有照焉。其用之乃不用,不用而后能用之也;其知之乃不知,不知而后能知之也。

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天之覆,地之载,同乎一和而已。王者戴圆履方,处大堂而立太平者,和其可失乎?真人归居於物之初,必有独见於冥冥之中。是故用有不用,而后能用。知有不知,而后能知。夫是之谓大和。

道者物之所道也,德者生之所扶也,仁者积恩之证也,义者比於心而合於众适者也。道灭而德兴,德衰而仁义生。故上世道而不德,中世守德而不怀,下世绳绳而恐失仁义,故君子非义无以生,失义即失其所以生;小人非利无以活,失利则失其所以活。故君子惧失义,小人惧失利,观其所惧,祸福异矣。

道德仁义裂,而皇帝王伯分,世变使之然也。道以导之,德以生之,仁以恩之,义以宜之。四代之治,固若不同,而其君臣有分则一焉。夫道而不德者皇,德而不怀者帝,恐失仁义者王。义失其宜,智诈兴矣。

老子曰:事或欲利之,适足以害之,或欲害之,乃足以利之。夫病温#1而强餐之热,病渴而强饮之寒,此众人之所养也,而良医所以为病也。快於目,说於心,愚者之所利,有道者之所避。圣人者,先逢而后合众,人先合而后逢,故祸福之门,利害之反,不可不察也。

事有欲利而害,欲害而利,非人力之所可必者,物或使之也。是故先迕而后合者,圣人之道;先合而后迕者,众人之道。祸福倚伏,利害相反,其不可不察也如此。

老子曰:有功离仁义者即见疑,有罪有仁义者必见信。故仁义者,事之常顺也,天下之尊爵也。虽谋得计当,虑患解图,国存,其事有离仁义者,其功必不遂也;言虽无中於策,其计无益於国,而心周於君,合於仁义者,身必存。故曰:百言百计常不当者,不若舍趋而审仁义也。

仁义者道之孙,德之子欤?四者若不相及,而未尝相离。故仁义天下之尊爵也,贵以身为天下者,可不舍趋而审诸仁义乎?

老子曰:教本乎君子,小人被其泽,利本乎小人,君子享其功。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宜,即通功易食而道达矣。人多欲即伤义,多忧即害智,故治国乐所以存,虐国乐所以亡。水下流而广大,君下臣而聪明,君不与臣争而治道通,故君根本也,臣枝叶也,根本不美而枝叶茂者,未之有也。

君子小人,均是人也。为君子而教不被於小人,何德以资小人之养哉?治国乐其存,虐国乐其亡。君善下而不争,则群臣献其忠。柢固根深,而国安矣。

老子曰:慈父之爱子者,非求其报,不可内解於心。圣主之养民,非为己用也,性不能己也,及恃其力,赖其勋,而必穷有以为,即恩不接矣。故用众人之所爱,即得众人之力,举众人之所喜,即得众人之心。故见其所始,即知其所终。

父子之心天性也。父之爱子,君之养民,一有望报之心,恩其失矣。是故因其利而利之,则得众人之力;推其善而善之,则得众人之心。子其有不孝,臣其有不忠乎?

老子曰:人以义爱,党以群强,是故德之所施者博,即威之所行者远,义之所加者薄,即武之所制者小。

君以天下为心,人以义爱,则忠孝乃兴。党以群强,则奸雄遂起。安危所系,可不察而辩之?

老子曰:以不义而得之,又不布施,患及其身,不能为人,又无以自为,可谓愚人,无以异於枭爱其子。故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德之中有道,道之中有德,其化不可极。阳中有阴,阴中有阳,万事尽然,不可胜明。福至祥存,祸至祥先,见祥而不为善,即福不来,见不祥而行善,即祸不至。利与害同门,祸与福同邻,非神圣莫之能分。故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祸福倚伏,如影随形。货倍而入,必倍而出。善积而不善用,如畜枭为子,寡不自害。利害之机,反兮覆兮,非神圣莫之能知。

人之将疾也,必先甘鱼肉之味;国之将亡也,必先恶忠臣之语。故疾之将死者,不可为良医,国之将亡者,不可为忠谋。修之身,然后可以治民,居家理,然后可移於官长。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国,其德乃丰。民之所以生活,衣与食也,事周於衣食则有功,不周於衣食则无功,事无功,德不长。故随时而不成,无更其刑顺时而不成,无更其理,时将复起,是谓道纪。

国非民不立,民非食不生,不易之理也。是故民足於衣食则可活,不足於衣食则罔功。功不立则德不长矣。

帝王富其民,霸王富其地,危国富其吏,治国若不足,亡国困仓虚。故曰上无事而民自富,上无为而民自化。起师十万,日费千金,师旅之后,必有凶年。故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宝也。和大怨必有余怨,奈何其为不善也。古者亲近不以言说,来远不以言使,近者悦,远者来。与民同欲即和,与民同守即固,与民同念者知,得民力者富,得民誉者显。行有召寇,言有致祸,无先人言,后人而已,附耳之语,流闻千里。言者#2祸也,舌者机也,出言不当,驷马不追。

无古今治乱,而不易者土宇也。古之今之,或治或乱,而不一者君民也。帝王富其民,霸王富其地,危国富其吏,治国若不足,亡国困仓虚。是故唐、虞之代天下往,战国之世无富民。

昔者中黄子曰:天有五方,地有五行,声有五音,物有五味,色有五章,人有五位,故天地之间有二十五人也。上五有神人、真人、道人、至人、圣人,次五有德人、贤人、智人、善人、辩人,中五有公人、忠人、信人、义人、礼人,次五有士人、工人、虞人、农人、商人,下五有众人、奴人、愚人、肉人、小人,上五之与下五,犹人之与牛马也。圣人者,以目视,以耳听,以口言,以足行。真人者,不视而明,不听而聪,不行而从,不言而公。故圣人所以动天下者,真人未尝过焉;贤人所以矫世俗者,圣人未尝观焉。所谓道者,无前无后,无左无右,万物玄同,无是无非。

中黄子者,古之真人欤?其言曰:人有五位,位各五等,合之凡二十有五焉。最上者神人,最下者小人,所谓上五之与下五,犹人之与牛马,谓小人违道悖德,若马牛而襟裾耳。圣人不及真人,贤人不及圣人,惟其造道有浅深,故品亦随之。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七竟

#1温:聚珍本作“湿”。

#2者;原作“之”,据聚珍本改。

9-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八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八

南谷子杜道坚纂

自然篇

老子曰:清虚者,天之明也;无为者,治之常也。去恩惠,舍圣智,外贤能,废仁义,灭事故,弃佞辩,禁奸伪,即贤、不肖者齐於道矣。静即同,虚即通,至德无为,万物皆容。虚静之道,天长地久,神微周盈,於物无宰。

自然者天理,不自然者人欲。夫清虚而明,天之自然;无为而治,人之自然也。自然,贤不肖者齐於道矣。是以圣人神而明之,光宅天下,而物无宰焉。

十二月运行,周而复始。金木水火土,其势相害,其道相待。故至寒伤物,无寒不可;至暑伤物,无暑不可;故可与不可皆可。是以大道无所不可,可在其理,见可不趋,见不可不去,可与不可相为左右,相为表里。凡事之要必从一始,时为之纪,自古及今未尝变易,谓之天理。上执大明,下用其光,道生万物,理於阴阳,化为四时,分为五行,各得其所。与时往来,法度有常,下及无能,上道不倾,群臣一意,天地之道,无为而备,无求而得,是以知其无为而有益也。

宇宙之间,造化流行而不息者,气而已。有神焉,莫可得而识也。一为之始,时为之纪,古今不忒,是谓天理。道生万物,法度有常,有物主之,莫知或使,是以道之尊而德之贵。

老子曰:朴至大者无形状,道至大者无度量,故天圜不中规,地方不中矩。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道在其中而莫知其所。故见不远者不可与言大,知不博者不可与论至。夫禀道与物通者无以相非,故三皇五帝法籍殊方,其得民心一也。若夫规矩勾绳,巧之具也,而非所以为巧也,故无弦虽师文不能成其曲,徒弦即不能独悲,故弦,悲之具也,非所以为悲也。至於神和游於心手之间,放意写神,论变而形於弦者,父不能以教子,子亦不能受之於父,此不传之道也。故肃者,形之君也,而寂寞者,音之主也。

朴大无形,道大无量。天圆地方,道在其中。故三皇五帝,法籍殊方,其得民心一也。若夫规矩勾绳,则是为巧之具,非所以为巧矣。师文之琴,有类乎是。

老子曰:天地之道,以德为主,道为之命,物以自正。至微甚内,不以事贵。故不待功而立,不以位为尊,不待名而显,不须礼而庄,不用兵而强。故道立而不教,明照而不察。道立而不教者,不夺人能也,明照而不察者,不害其事也。

古人质朴,其俗同,故不待教。后人浇漓,其俗异,故圣人忧道之不明而教立天,天地之道,以德为主,而道为之命,物各自正,自然而已。圣人何庸心哉?

夫教道者,逆於德,害於物,故阴阳四时,金木水火土同道而异理。万物同情而异形,知者不相教,能者不相受,故圣人立法以导民之心,各使自然。故生者无德也,死者无怨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夫慈爱仁义者,近狭之道也。狭者,入大而迷;近者,行远而惑,圣人之道入大不迷,行远不惑,常虚自守,可以为极,是谓天德。

古之教者以道,今之教者以利,此道之所以不行也。夫圣人立法导民心,使各安其自然之分,生者自生,死者自死,德怨何有哉?

老子曰:圣人天覆地载,日月照临,阴阳和,四时化,怀万物而不同,无故无新,无疏无亲。故能法天也,天不一时,地不一财,人不一事。故绪业多端,趋行多方。故用兵者或轻或重,或贪或廉,四者相反,不可一也。轻者欲发,重者欲止,贪者欲取,廉者不利,非其有也。故勇者可令进斗,不可令持坚;重者可令固守,不可令陵敌;贪者可令攻取,不可令分财;廉者可令守分,不可令进取;信者可令持约,不可令应变。五者圣人兼用而材使之。夫天地不怀一物,阴阳不产一类。故海不让水潦以成其大,山林不让枉挠以成其崇,圣人不辞负薪之言以广其名。夫守一隅而遗万方,取一物而弃其余,即所得者寡,而所治者浅矣。

天之命者一,气感不同,性随质异,变有万殊,不可率而齐也。圣人宪天法道,不以殊方异俗为之间,而覆之载之,养之育之,一而已矣。

老子曰: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之所照,形殊性异,各有所安。乐所以为乐者,乃所以为悲也。安所以为安者,乃所以为危也。故圣人养牧民也,使各便其性,安其居,处其宜,为其所能,周其所适,施其所宜,如此则万物一齐,无由相过。天下之物无贵无贱,因其所贵而贵之,物无不贵。因其所贱而贱之,物无不贱。故不尚贤者言不放鱼於木,不沉鸟於渊。

善牧民者,不一其法,形殊性异,各有所安;反而置之,则生道失矣。然则庄周之谓《齐物论》者,岂齐物哉?齐物理也。天之生物,各因其材而笃之。

昔尧之治天下也,舜为司徒,契为司马,禹为司空,后稷为田畴,奚仲为工师。其导民也,水处者渔,林处者棌,谷处者牧,陆处者田。地宜其事,事宜其械,械宜其材。皋泽织网,陵阪耕田,如是则民得以所有易所无,以所工易所拙#1,是以离叛者寡,听从者众,若风之过萧,忽然而感之。各以清浊应,物莫不就其所利,避其所害。是以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而足迹不接於诸侯之境,车轨不结於千里之外,皆安其居也。故乱国若盛治国若虚亡国若不足,存国若有余。虚者非无人也,各守其职也;盛者非多人也,皆徼於末也;有余者非多财也,欲节而事寡也;不足者非无货也,民鲜而费多也。故先王之法非所作也,所因也,其禁诛非所为也,所守也,上德之道也。

古之君天下者,君逸臣劳,无为而治。尧之时,舜为司徒,契为司马,禹为司空,百官分职,各以其能。惟官得其人则民安其处,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老子曰:以道治天下非易人性也,因其所有而条畅之,故因即大,作即小。古之渎水者因水之流也,生稼者因地之宜也,征伐者因民之欲也,能因则无敌於天下矣。物必有自然而后人事有治也。故先王之制法,因人之性而为之节文,无其性不可使顺教,有其性无其资不可使遵道。人之性有仁义之资,其非圣人为之,法度不可使向方,因其所恶以禁奸,故刑罚不用,威行如神。因其性即天下听从,拂其性即法度张而不用。

圣人因人性而设教,观风俗以为治。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是以民心归往而无敌於天下矣。

道德者功名之本也,民之所怀也,民怀之则功名立。古之善为君者法江海,江海无为以成其大,窊下以成其广,故能长久为天下溪谷,其德乃足,无为,故能取百川,不求故能得,不行故能至,是以取天下。而无事不自贵故富,不自见故明,不自矜故长,处不有之地。故为天下王,不争故莫能与之争,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江海近於道,故能长久与天地相保,王公修道功成不有,不有即强固,强固而不以暴人,道深即德深,德深即页名遂成,此谓玄德,深矣远矣,其与物反矣。

道德非钓名之具,而名随之。古之善为君者,守无为之德,处不争之地,功成不有,故能与天地相为长久。

天下有始,莫知其理,唯圣人能知所以,非雄非雌,非牝非牡,生而不死。天地以成,阴阳以形,万物以生。故阴之与阳,有圆有方,有短有长,有存有亡,道为之命。幽沉而无事,於心甚微,於道甚当#2,死生同理,万物变化合於一道,简生忘死,何往不寿?去事与言,顺无为也,守道周密,於物不宰,至微无形。天地之始,万物周於道而殊於形,至微无物,故能周恤;至大无外,故为万物;盖至细无内,故为万物贵;道以存生,德以安形,至道之度,去好去恶,无有知故,易意和心,无与道在。夫天地专而为一,分而为二,反而合之。上下不失,专而为一,分而为五,反而合之,必中规矩。夫道至亲不可疏,至近不可远,求之远者,往而复反。

能知古始是谓道纪。道其天下之始乎?无形而大,不言而信,变化无方,莫知其理,唯圣人知之。是以日应万机,无与道迕,反而合之,为道之纪。

老子曰:帝者有名,莫知其情。帝者贵其德,王者尚其义,霸者通於理。圣人之道於物无有,通狭然后任智,德薄然后任刑,明浅然后任察。任智者心中乱,任刑者上下怨,任察者不求善以事上即弊。是以圣人因天地以变化其德,乃天覆而地载,道之以时,其养乃厚,厚养即治。虽有神圣,夫何以易之。去心知,省刑罚,反清静,物将自正。

开物之初,帝者为谁?太古三皇,民如婴儿,呼吸太和,无思无为。上古三皇,民如孩提,含哺鼓腹,为无所为。下古三皇,民童时,朴散道行,为所以为,庖生粒食,天下亲之。五帝贵德,天下誉之。三王尚义,天下畏之。五伯失理,天下侮之。玄圣不作,素王述之,立言垂教,为万世师,圣人复起,无以易之。

道之为君,如尸俨然玄默而天下受其福,一人被之不褒,万人被之不褊。是故重为惠,重为暴,即道逢矣。为惠者布施也,无功而厚赏,无劳而高爵,即守职者懈於官,而游居者亟於进矣。夫暴者妄诛,无罪而死亡,行道者而被刑,即修身者不劝善而为邪行者轻犯上矣。故为惠者即生奸,为暴者即生乱,奸乱之俗,亡国之风也。故国有诛者而主无怒也,朝有赏者而君无与也,诛者不怨,君罪之当也,赏者不德,上功之至也。民知诛赏之来,皆生於身,故务功修业不受赐於人,是以朝廷芜而无迹,田野辟而无秽。故太上下知有之,

春生秋杀,天之道也。人主法天行道,为臣子者,知所惩劝。刑赏之来,皆由自己。莫不务功修业,无侥幸之心。朝廷正而田野辟,太上之风宜可复矣。

王道者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清静而不动,一定#3而不摇,因循任下,责成而不劳,谋无失策,举无过事,言无文章,行无仪表,进退应时,动静循理,美丑不好憎,赏罚不喜怒,名各自命,类各自以,事由自然,莫出於己。若欲狭之,乃是离之,若欲饰之,乃是贼之。天气为魂,地气为魄,反之玄妙,各处其宅,守之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合於天。天道默默,无容无则,大不可极,深不可测,常与人化,智不能得,运转无端,化遂如神,虚无因循,常后而不先。其听治也,虚心弱志,清明不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君得所以制臣,臣得所以事君,即治国之所以明矣。

有天下者,不患不治,患不得人。得人则王者无为乎上,守而勿失,上通太一。运转无端,化遂如神。群臣并进,各尽其能。是知国之治乱系乎人。

老子曰:知而好问者圣,勇而好问者胜,乘众人之智者即无不任也,用众人之力者即无不胜也,用众人之力者鸟获不足恃也,乘众人之势者天下不足用也。无权不可为之势,而不循道理之数。虽神圣人不能以成功。故圣人举事未尝不因其资而用之也,有一功者处一位,有一能者服一事,力胜其任即举者不重也,能称其事即为者不难也。圣人兼而用之,故人无弃人,物无弃材。

知仁勇,天下之达德也,好问则裕。合众人之智,用众人之力,而天下无敌矣。有一功者处一位,有一能者服一事,圣人兼而用之,故无弃人,无弃材。

老子曰:所谓无为者,非谓其引之不来,推之不去,迫而不应,感而不动,坚滞而不流,卷握而不散。谓其私志不入公道,嗜欲不挂正术,循理而举事,因资而立功,推自然之势,曲故不得容。事成而身不伐,功成而名不有,若夫水用舟,沙用q,泥用輴,山用樏。夏渎冬陂,因高为山,因下为池,非吾所为也。圣人不耻身之贱,恶道之不行也;不忧命之短,忧百姓之穷也。故常虚而无为,抱素见朴,不与物杂。

无为者非木石其心而不动也。圣人应物不先物,因其自然之势,曲成万物,夫何为焉?

老子曰:古之立帝王者,非以奉养其欲也,圣人践位者,非以逸乐其身也,为天下之民,强凌弱,众暴寡,诈者欺愚,勇者侵怯,又为其怀智不以相教,积财不以相分,故立天子以齐一之。为一人之明不能徧照海内,故立三公九卿以辅翼之,为绝国殊俗不得被泽,故立诸侯以教诲之,是以天地四时无不应也。官无隐事,国无遗利,所以衣寒食饥,养老弱,息劳倦,无不以也。

帝王者天地之心乎?土地之广,人民之众,无君以主之,则强凌弱,众暴寡,智诈欺愚,民不安处。故立天子,设三公,作民父母,抚之育之。《易》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补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则天地之心可见矣。

神农形悴,尧r臞,舜熏黑,禹骿胝,伊尹负鼎而干汤,吕望鼓刀而入周,百里奚传卖,管仲束缚,孔子无黔突,墨子无暖席,非以贪禄慕位#4,将欲起天下之利,除万民之害也。自天子至於庶人,四体不勤,思虑不困,於事求赡者,未之闻也。

古之圣人,耳目口鼻与人同,饥赛渴饮与人同,其所不同者心也。为天下万世生民立极。凡在圣人之列者,鲜不劳其心志而后成其功,功成复不自有其功,此所以为圣也。

老子曰:所谓天子者,有天道以立天下也。立天下之道,执一以为保,反本无为,虚静无有,忽怳无际,远无所止,视之无形,听之无声,是谓大道之经。

天地者,人之大父母也。凡有血气者,皆天之所子而君为之长,代天作子焉。故称天子。天子视民犹赤子,不废所与养,则天视天听,此感彼应,夫是之谓大道之经。

老子曰:夫道者,体圆而法方,背阴而抱阳,左柔而右刚,履幽而戴明,变化无常,得之一#5原以应无方,是谓神明。天圆而无端,故不得观其形,地方而无涯,故莫能窥其门。天化遂无形状,地生长无计量。夫物有胜,唯道无胜,所以无胜者,以其无常形势也。轮转无穷,象日月之运行,若春秋之代谢,日月之昼夜,终而复始,明而复晦,制形而无形,故功可成,物物而不物,故胜而不屈。

道生天地,天地生人,犹祖生父而父生子。气神感化形万殊而道一焉。道无形,身有形,夫制形者无形,役物者不物,其神矣夫?

庙战者帝,神化者王,庙战者法天道,神化者明四时,修正於境内,而远方怀德,制胜於未战,而诸侯宾服也。古之得道者静而法天地,动而顺日月,喜怒法四时,号令比雷霆,音气不戾八风,诎申不变五度。因民之欲,乘民之力,为之去残除害。夫同利者相死,同情者相成,同行者相助。循己而动,天下为斗。故善用兵者用其自为用,不能用兵者用其为己用。用其自为用,天下莫不可用#6,其为己用,无一人之可用也。

日月夺明则蚀,阴阳失和则战。战则物必伤焉。庙战者,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也。神化者,王班师振旅而苗民格也。使桀受修德,则牧野鸣条,何得因民之欲,用民之力,而故其主哉?惟民有皆亡之心,故不曰弒君而曰去残除害也。悲夫。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八竟

#1聚珍本此句下有“以所长易所短”,六字。

#2当:聚珍本作“富”。

#3定:聚珍本作“度”。

#4贪禄慕位:聚珍本作“贪位慕禄”。

#5之一:聚珍本作“一之”。

#6用:原本无,据聚珍本增。

10-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九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九

南谷子杜道坚纂

下德篇

老子曰:治身,太上养神,其次养形,神清意平,百节皆宁,养生之本也。肥肌肤,充腹肠,开#1嗜欲,养生之末也。治国,太上养化,其次正法。民交让,争处卑,财利争受少,事力争就劳,日化上而迁善,不知其所以然,治之本也。利赏而劝善,畏刑而不敢为非,法令正於上,百姓服於下,治之末也。上世养本,而下世事末。

下德,执德也。太上养神,治身之本也。其次养形,治身之末也。太上养化,治国之本也。其次正法,治国之末也。降此而下,则又下德之下者焉。

老子曰:欲治之主不世出,可与治之臣不万一,以不世出求不万一,此至治所以千岁不一也。霸王之功,不世立也。顺其善意,防其邪心,与民同出一道,则民可善,风俗可美。所贵圣人者,非贵其随罪而作刑也,贵其知乱之所生也。若开其锐端,而从之放僻淫洗,而弃之以法,随之以刑,虽残贼天下,不能禁其奸矣。

明良会合,千载一逢。夫明君不世出,良臣不万一,以不世之君,得万一之臣,唐虞而下,若成汤之於伊尹,文王之於吕望,世不多见;如齐桓之管仲,亦不世出#2。是以治日少,而乱日多,抑由君子少而小人多欤?

老子曰:身处江湖#3之上,心在魏阙之下,即重生。重生即轻利矣。犹不能自胜,即从之,神无所害也。不能自胜而强不从,是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故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是谓玄同。用其光,复归其明。

人有仕隐,道无屈伸。夫身江湖而心魏阙,畎亩不忘也。是故有道之士,隐以此道,任以此道,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夫是之谓玄同。

老子曰:天下莫易於为善,莫难於为不善。所谓为善易者,静而无为,适情辞余,无所诱惑,循性保真,无变於己,故曰为善易也。所谓为不善难者,篡弒骄淫#4,躁而多欲,非人之性也,故曰为不善难也。今之以为大患者,由无常厌度量生也。故利害之地,祸福之际,不可不察。圣人无欲也,无避也。事或欲之,适足以失之;事或避之,适足以就之。志有所欲,即忘其所为矣。是以圣人审动静之变,适授与之度?理好憎之情,和喜怒之节。夫动静得,即患不侵也;授与适,即罪不累也;理好憎,即忧不近也;和喜怒#5,即怨不犯矣。

善恶异迹,同出於心。天下莫易於为善,莫难於为不善。祸福之阶,事不可必,欲得而反失之,欲避而反就之。是以圣人审动静之变,和喜怒之节,事无不善,何忧怨之有?

体道之人,不苟得,不让祸,其有不弃,非其有不制,恒满而不溢,常虚而易赡。故自当以道术度量,即食充虚,衣圉寒,足温饱七尺之形。无道术度量。而以自要尊贵即万乘之势,不足以为快;天下之富,不足以为乐。故圣人心平志易,精神内守,物不能惑。

修身有道,处世有术。夫体道之人,守其天常,安其命义,食止充虚。衣止御寒,不苟所得,不弃所有,祸不幸免,福不妄就,达不自骄,穷不易操,乐乎天真,与道同久。

老子曰: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能强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未有得己而失人者也,未有失己而得人#6者也。故为治之本,务在安民;安民之本,在於足用;足用之本,在於不夺时;不夺时之本,在於省事;省事之本,在於节用;节用之本,在於去骄;去骄之本,在於虚无。故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7知之所无奈何。目说五色,口惟#8滋味,耳淫五声,七窍交争,以害一性。日引邪欲,竭其天和,身且不能治,奈治天下何?

将胜乎人,先胜乎己。未有己不胜,而能胜人者也。胜人者有力,欲胜理也;自胜者强,理胜欲也。理胜则得人之心,人将自用其力;欲胜则用人之力,人将先离其心。天理人欲之异,宜有间然。

所谓得天下者,非谓其履势位,称尊号,言其运天下心,得天下力也。有南面之名,无一人之誉,此失天下也。故桀纣不为王,汤武不为放。故天子#9得道,守在四夷;天子#9失道,守在诸侯。诸侯得道,守在四境;诸侯失道,守在左右。故曰:无恃其不吾夺也,恃吾不可夺也。行可夺之道而非篡弒之行,无益於持天下矣。

抚我则后,虐我则雠。圣人运天下心,得天下力,而天下治。若夫桀纣之为君,有南面之名,无一人之誉,此汤武之所以不为之臣,天下失道,诸侯为守,谁之过欤?

老子曰:善治国者,不变其故,不易其常。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人之所乱也。阴谋逆德,好用凶器,治人之乱逆之至也。非祸人不能成祸,不如到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人之性情,皆愿贤己而疾不及人。愿贤己,则争心生;疾不及人,则怨争生。怨争生,则心乱而气逆。故古之圣王退争怨,争怨不生,则心治而气顺。故曰:不尚贤,使民不争。

争之不足,让之有余,人己两全之道也。夫怒逆德,兵凶器,争者,人之所乱。阴谋逆德,好用凶器,治人之乱逆之至也。文子以其言而授之范蠡。越欲伐吴,蠡引以为谏,勾践不听,败于夫椒。则知欲祸人者,乃所以自祸也。贤者肯如是乎?

老子曰:治物者,不以物以和;治和者,不以和以人;治人者,不以人以君;治君者,不以君以欲;治欲者,不以欲以性;治性者,不以性以德;治德者,不以德以道。以道本人#10之性,无邪秽,久湛於物,即忘其本而合於若性。衣食礼俗者,非人之性也,所受於外也。故人性欲平,嗜欲害之。唯有道者,能遗物反已。有以自鉴,则不失物之情;无以自鉴,即动而惑营。夫纵欲失性,动未尝正,以治生即失身,以治国即风人。故不闻道者,无以反性。

性与欲固有间矣。人皆然,君惟甚。夫治物不以物以和者,先明己之性,而后明物之性。明物之性,则可以赞化育参天地矣。

古者圣人能得诸己,故令行禁止。凡举事者,必先平意清神。神清意平,物乃可正。听失於非誉,目淫於彩色,而欲得事正,即难矣,是以贵虚。故水激而波起,气乱则志昏;昏智不可以为正,波水不可以为平。故圣王执一以理物之情性。夫一者至贵,无敌於天下,圣王托於无适,故为天下命。

古之学者为己,为己之道立,而后为人之道行。圣人得诸己,故清明在躬,无远弗烛;得万物之情,而命令行於天下矣。

老子曰:阴阳陶冶万物,皆乘一气而生。上下离心,气乃上蒸;君臣不和,五谷不登。春肃秋荣,冬雷夏霜,皆贼气之所生也。天地之间,一人之身也;六合之内,一人之形也。故明於性者,天地不能胁也;审於符者,怪物不能惑也。圣人由近知远,以万异为一同。气蒸乎天地,礼义廉耻不设,万民不相侵暴虐,由在乎混冥之中也。廉耻陵迟及至世之衰,用多而财寡,事力劳而养不足,民贫苦而忿争生,是以贵仁。人鄙不齐,比周朋党,各推其与,怀机械巧诈之心,是以贵义。男女群居,杂而无别,是以贵礼。性命之情,淫而相迫於不得已,即不和,是以贵乐。故仁义礼乐者,所以救残也,非通治之道也。

天地一身,天下一气,阳变阴化,陶冶万物,皆乘一气而生。圣人爱养万民,视为一家,故天下和平也。若乃用多而财寡,事力劳而养不足,则民贫苦而忿争生。非通治之道矣。

诚能使神明定於天下,而心反其初,即民性善;民性善,即天下阴阳从而包之,是以财足而人赡,贪鄙忿争之心不得生焉。仁义不用,而道德定於天下,而民不淫於彩色。故德衰然后饰仁义,和失然后调声,礼淫然后饰容,故知道德,然后知仁义不足行也;知仁义,然后知礼乐不足修也。

圣人诚而明之,反其性初,民复於善。民性善,则天地阴阳从而包之,财足人赡,贪鄙不生,忿争乃息。仁义不用,而道德定於天下矣。

老子曰:清静之治者,和顺以寂寞,质真而素朴,闲静而不躁。在内而合乎道,出外而同乎义,其言略而循理,其行说而顺情,其心和而不伪,其事素而不饰。不谋所始,不议所终。安即留,激即行。通体乎天地,同精乎阴阳,一和乎四时,明朗乎日月,与道化者为人。机巧诈伪,莫载乎心。是以天覆以德,地载以乐,四时不失叔,风雨不为虐,日月清静而扬光,五星不失其行,此清静之所明也。

天清地静,故能长久。圣人以清静为治者,法天地也。心清则内合乎道,体静则外同乎人。是以不出户而化行。

老子曰:治世之职易守也,其事易为也,其礼易行也,其责易偿也。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农士工商,乡别州异。故农与农言藏,士与士言行,工与工言巧,商与商言数,是以士无遗行,工无苦窳,农无废功,商无折货,各安其性。异形殊类,易事而不悖,失业而贱,得志而贵。

古人世守一官,官守一事,故治世之臣,职易守,事易为。后世兼官共事之法行。官益冗而史益繁,政出多门,反政害治。

夫先知远见之人,才之盛也,而治世不以责於民。博文强志,口辩辞给之#11人,知之溢也,而明主不求於下。敖世贱物,不从流俗,士之伉行也,而治世不以为化民。故高不可及者,不以为人量;行不可逮者,不以为国俗。故人才不可专用而度量,道术可世传也。故国法可与愚守也,而军旅可以法同也。不待古之英p而人自足者,因其所有而并用之也。末世之法,高为量而罪不及也,重为任而罚不胜也,危为难而诛不敢也。民困於三责,即饰智而诈上,犯邪而行危,虽峻法严刑,不能禁其奸。兽穷即触,鸟穷即啄,人穷即诈,此之谓也。

才不可以胜德,言不可以过行。才盛而有先知之见者,治世不以责於人;闻博而有辩口之佞者,明主不以求於下。傲世伉行,责人以重难,强人以不能者,恶免人穷之诈哉?

老子曰:雷霆之声可以锺鼓象也;风雨之变,可以音律知也。大可睹者,可得而量也;明可见者,可得而蔽也;声可闻者,可得而调也;色可誉者,可得而别也。夫至大天地不能函也,至微神明不能领也。及至建律历,别五色,异清浊,味甘苦,即朴散而为器也。立仁义,修礼乐,即德迁而为伪矣。民饰智以惊愚,设诈以攻上,天下有能持之而未能有治之者也。夫智能弥多而德滋衰,是以至人淳朴而不散。

圣人剖大朴,法天地,观象以制器,若雷霆之於锺鼓,风雨之於音律,皆得象而为之。至若天地之大,神明之微,则有所不能尽究也。惟至人淳朴不散,而可以为万世之师。

老子曰:夫至人之治,虚无寂寞,不见可欲,心与神处,形与性调,静而体得,动而理通,循自然之道,缘不得已矣。漠然无为而天下和,淡然无欲而民自朴,不忿争而财足。施者不德,受者不让,德反归焉,而莫之惠。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或通焉,谓之天府。取焉而不损,酌焉而不竭,莫知其所由出,谓之摇光。摇光者,资粮万物者也。

北辰,天之尊帝也。端居天心,而众星拱之。至人取法为冶,心与神处,漠然无为,而天下和。摇光居北斗之杓,资粮万物,随天左旋,日转一周。斗不降禄,生民周食。舜察璇玑以齐七政,其知天矣乎?

老子曰:天爱其精,地爱其平,人爱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雷霆风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人之情,思虑聪明喜怒也。故闭四关,正五道#12,即与道沦。神明藏於无形,精气反於真,目明而不以视,耳聪而不以听,口当而不以言,心条通而不以思虑,委而不为,知而不矜,直性命之情,而知故不可害。精存於目,即其视明;存於耳,即其听聪;留於口,即其言当;集於心,即其虑通。故闭四关,即终身无患,四支九窍莫死莫生,是谓真人。地之生财,大本不过五行,圣人节五行,即治不荒。

人有五性应天,五星应地。五行五性动,而七情出,身可不知爱乎?夫神藏於心,精藏於肾,魂藏於肝,魄藏於肺,意藏於脾,神明藏於无形。莫生莫死,是谓真人。

老子曰:衡之於左右,无私轻重,故可以为平;绳之於内外,无私曲直,故有以为正;人主之於法,无私好憎,故可以为令。德无所立,怨无所藏,是任道而合人心者也。故为治者,知不与焉。水戾破舟,木击折轴,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智不载也。故道有智则乱,德有心则险,心有眼则眩。夫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常一而不邪,方行而不留。一日形之,万世传之,无为之为也#13。

人有私心,罔不害道。人主无私,故法一而令行。是故德有心则险,心有眼则眩。知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则知一者无为之为。百王用之,万世传之。

老子曰:人之言曰:国有亡主,世无亡道。人有穷而理无不通,故无为者,道之宗。得道之宗,并应无穷也,故不因道理之数,而专己之能,其穷不远也。夫人君不出户而知天下者,因物以识物,因人以知人。故积#14力之所举,即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即无不成也。千人之众无绝粮,万人之群无废功。工无异伎,士无兼官,各守其职,不得相干,人得所宜,物得所安,是以器械不恶,职事不慢也,夫债少易偿,职寡易守也,任轻易劝也。上操约少之分,下效易为之功,是以君臣不相厌也。

天不自天,有为天者,地不自地,有为地者。为者其谁耶?国有亡主,世无亡道。伊尹五就桀而不用,是专己之能,而不知因人之道也,故伊尹不为夏而为汤矣。夏其有不亡,汤其有不兴乎?

老子曰:帝者体太一,王者法阴阳,霸者则四时,君者用六律。体太一者明天地之情通道德之伦;聪明照於日月,精神通於万物,动静调於阴阳,喜怒和於四时;覆露皆道,并贶而无私;蜎飞蠕动,莫不仰德而生;德流方外,名声传於后世。法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德与天地参光,明与日月并照,精神与鬼神齐灵,戴圆履方,抱表寝绳,内能治身,外得人心,发号施令,天下风从。则四时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取与有节,出入有量,喜怒刚柔,不离其理,柔而不脆,刚而不壮,宽而不肆,肃而不悖,优柔委顺以养群类,其德含愚而容不肖,无所私爱也。用六律者,生之与杀也,赏之与罚也,与之与夺也,非此无道也,伐乱禁暴,兴贤良废不肖,匡裹以为正,攘险以为平,矫枉以为直,明施舍开塞之道,乘时因势,以服役人心者也。帝者,不体阴阳即侵;王者,不法四时即削;霸者,不用六律即辱;君者,失准绳即废。故小而行大,即穷塞而不亲;大而行小,即狭隘而不容。

不曰皇,而曰帝、曰王、曰霸、曰君,何哉?尊皇也。帝者失道而后德,王者失德而后仁,霸者失仁而后义,君者失义而后礼。大者立,则小者在焉;小者立,则大者失矣。

老子曰:地广民众,不足以为强;甲坚兵利,不可以恃胜;城高池深,不足以为固;严刑峻法,不足以为威。为存政者,虽小必存为;亡政者,虽大必亡。故善守者,无与御。善战者,无与斗,乘时势因民欲,而取天下。故善为政者,积其#15德;善用兵者,畜其怒。德积而民可用也,怒畜而威可立也。故文之所加者深,权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威之所制者广。广则我强而敌弱。善用兵者,先弱敌而后战,故费不半而功十倍。千乘之国,行文德者王;万乘之国,好用兵者亡。王兵先胜而后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此不明於道也。

行文德者,虽小必存。好用兵者,虽大必亡。夫善为政者积其德,善用兵者畜其怒。惟知兵本以止乱,而不以为乱,则民不伤而国长存。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九竟

#1开:聚珍本作“供”。

#2出:原作“立”,据聚珍本改。

#3湖:聚珍本作“海”。

#4淫:聚珍本作“诈”。

#5和喜怒:聚珍本作“喜怒节”。

#6失己而得人:原作“得人而失己”,据聚珍本改。

#7务:聚珍本作“忧”。

#8惟:聚珍本作“肥”。

#9天子:原作“天下”,据聚珍本改。

#10人:原本无,据聚珍本增。

#11之:原本无,据聚珍本增。

#12正五道:聚珍本作“止五遁”。

#13此句下有“者无为,百王用之,万世传之而不易也”。据聚珍本删。

#14积:原作“即”,据聚珍本改。

#15其:原作“有”,据聚珍本改。

11-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十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十

南谷子杜道坚纂

上仁篇

老子曰:君子之道,静以修身,俭以养生。静则下不扰,俭则民不怨;下扰则政乱,民怨则德薄。政乱,贤者不为谋;德薄,勇者不为斗。乱主则不然,一日有天下之富,处一主之势,竭百姓之力,以养耳目之欲。志专於宫室台榭、沟池苑囿、猛兽珍怪。贫民饥饿,虎狼厌刍豢,百姓寒冻,宫室衣绮绣。故人主畜兹无用之物,而天下不安其性命矣。

上仁者静以修身,俭以养民,君子之所当为者也。下扰政乱,民怨德薄,君子不为矣。肯作无益以害有益,畜无用以蠹有用哉?

老子曰:非淡漠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制断#1。以天下之目视,以天下之耳听,以天下之智虑,以天下之力争,故号令能下究,而臣情得上闻,百官修达,群臣辐凑。喜不以赏赐,怒不以诛罪。法令督而不苛,耳目通而不暗,善否之情,日陈於前而不逆。故贤者尽其智,不肖者竭其力,近者安其性,远者怀其德,得用人之道也。

淡漠宁静,宽大正平,仁政之事也。夫用人之道,以天下之目视耳听,则聪明广;以天下之智虑力争,则功业大。故贤者尽智,愚者竭力,近者怀恩,远者服德。此三代之所以久,后世无以及之。

夫乘舆马者,不劳而致千里;乘舟楫者,不游而济江海。使言之而是,虽商夫刍盖,犹不可弃也;言之而非,虽在人君卿相,犹不可用也。是非之处,不可以贵贱尊卑论也。其计可用,不羞其位,其言可行,不贵其辩。暗主则不然,群臣尽诚效忠者稀,不用其身也。而亲习邪枉,贤者不能见;疏远卑贱,竭力尽忠者不能闻也。有言者,穷之以辞,有谏者,诛之以罪,如此而欲安海内,存万方,其离聪明亦以远矣。

造物假我则有,夺我则无,假之为用大矣哉。夫舆马之代步,舟楫之济涉,千里可不劳而至者,假得其力也。君假臣以为治,臣假君以行志,失假借之用,独夫而已。惟明君而后足以与此。

老子曰:能尊生者,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受先祖之遗爵,必重;生之所由来久矣,而轻失之,岂不惑哉。故贵以身治天下,则可以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以#2托天下。

人莫重於生而曰尊生。尊生者,无嗜欲杀身之害也。人受父祖之泽而不自保守过,有求於所养,反至丧身倾家之祸者,惑滋甚矣。

文子问治国之本,老子曰:本在於治身。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身乱而国治也。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道之所以至妙者,父不能教子,子亦不能受之於父。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

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文子问洽国之本,老子语以本在治身,则是身治而后家治,家治而后国治矣。身犹国也,国犹身也。诗云:执柯伐柯,其则不远。

文子问曰:何行而民亲其上。老子曰:使之以时,而敬慎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天地之间,善即吾畜之,不善即吾雠也。昔者商夏之臣,反雠桀纣而臣汤武;宿沙之民,自攻其君,而归神农氏。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

舜有善行,天下慕之。文子问何行而民亲其上,老子语以使之以时,而敬慎之,善即吾畜,不善即吾雠。则是君之视臣如犬马,臣之视君如寇雠矣。民能戴君,能覆君,斯可畏也。

老子曰:治大者,道不可以小;地广者,制不可以狭;位高者,事不可以烦;民众者,教不可以苛。事烦难理,法苛难行,求多难赡。寸而度之,至丈必差;铢而称之,至石必过。石称丈量,径而寡失。大较易为智,曲辩难为慧。故无益於治,有益於乱者,圣人不为也;无益於用,有益於费者,智者不行也。故功不厌约,事不厌省,求不厌寡。功约易成,事省易治,求寡易赡,任於众人则易。故小辩害义,小义破道,道小必不通,通必简。

量有宽狭,智有浅深。地广民众,非浅智狭量所能理。况任高治大,其可以丛脞猥惰为哉?小辩害义,小义害道,此小人之事也,君子不为矣。

河以逶迤故能远,山以陵迟故能高,道以优游故能化。夫通於一伎,审於一事,察於一能,可曲说,不可广应也。夫调音者,小弦急,大弦缓;立事者,贱者劳,贵者佚。道之言曰,芒芒昧昧,因天之威,与天同气者帝,同义者王,同功者霸,无一焉者亡。故不言而信,不施而仁,不怒而威,是以天心动化者也。施而仁,言而信,怒而威,是以精诚为之者也。施而不仁,言而不信,怒而不威,是以外貌为之者也。故有道以治之,法虽少,足以治;无道以治之,法虽众,足以乱。

小器易盈,必不可久;大器晚成,必得其寿。与天同气者帝,同义者王,同功者霸,无一者亡。故有道以理之,则法简而易治;无道以理之,则法烦而易乱。

老子曰:鲸鱼失水,则制於蝼蚁;人君舍其所守,而与臣争事,则制於有司。以自为持位,守职者以听从取容,臣下藏智而不用,反以事专其上。人君者不任能而好自为,则智日困而自负责。数穷於下,则不能伸理;行堕於位#3,则不能持制。智不足以为治,威不足以为刑,即无以与天下交矣。喜怒形於心,嗜欲见於外,即守职者离正而阿上,有司枉法而从风。赏不当功,诛不应罪,即上下乖心,君臣相怨。百官烦乱,而智不能解;非誉萌生,而明不能照。非己之失,而反自责,即人主愈劳,人臣愈佚。是代大匠斲也,夫代大匠斲者,稀有不伤其手矣。

人主失道,受制於臣,犹鲸鱼失水,为蚁所制也。夫为君之道,在乎命贤,择相而已。相得其贤,百官未有不正,天下未有不治。一失所守而与臣下争能者,不待下之所制,将自困矣。

与马逐走,筋绝不能及也,上车摄辔,马使衡下。伯乐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无御相之劳,而致千里,善乘人之资也。人君之道,无为而有就也,有立而无好也。有为即议,有好即谀;议即可夺,谀即可诱。夫以建而制於人者,不能治国。故善建者不拔,言建之无形也。唯神化者,物莫能胜。中欲不出,谓之扃;外邪不入,谓之闭。中扃外闭,何事不节?外闭中扃,何事不成?故不用之,不为之,而有用之,而有为之。不伐之言,不夺之事,循名责实,使自有司,以不知为道,以禁苛为主,如此则百官之事,各有所考。

夫与马逐走,是君与臣角力也。登车致远,是任臣以成治也。有为即议,有好即谈,唯神化者,凡用可节,私谒不行,官尽职而事有考矣。

老子曰: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基也。故人君者,上因天时,下尽地利,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万物蕃植。春伐枯槁,夏收百果,秋蓄蔬食,冬取薪蒸。以为民资,生无乏用,死无传尸。先王之法,不掩群而取镺誂,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豺未祭兽,罝罘不得通於野;獭未祭鱼,网罟不得入於水;鹰隼未击,罗网不得张於谷;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於山林;昆虫未垫,不得以火田;育孕不杀,谷卵不探;鱼不长尺不得取,犬豕不期年不得食。是故万物之发生,若蒸气出。先王之所以应时修备、富国利民之道也。非目见而足行之也,欲利民不忘乎心,则民自备矣。

富国者民养。民者,食基本之论也。因天时,尽地利,用人力,三才之道备,然后群生遂长,万物蕃植,民赖以食,国藉以富。岂不谓生财有大道者乎?

老子曰:古者明君,取下有节,自养有度,必计岁而收,量民积聚,知有余不足之数,然后取奉。如此即得承所受於天地,而不罹於饥寒之患。憯怛於民也,国有饥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冬不被裘;与民同苦乐,则天下无一反民。暗主即不然,取民,不裁其力;求下,不量#4其积,男女不得耕织之业以供上求。力勤财尽,有旦无暮,君臣相疾。且人之为生也,一人跖耒而耕不益十亩,中田之收,不过四石,妻子老弱,仰之而食。或时有灾害之患,无以供上求。即人主愍之矣,贪主暴君,涸渔其下,以适无极之欲,则百姓不被天和,履地德矣。

尧之为君,视民犹己,取下有节,奉有度,故人无恶逆,比屋可封。以明君之治,必计岁丰歉,量民虚实然后取。奉民无怨,咨天亦无谴焉。

老子曰:天地之气,莫大於和。和者,阴阳调,日夜分。故万物春分而生,秋分而成,生之与成必得和之精。故积阴不生,积阳不化,阴阳交接,乃能成和。是以圣人之道,宽而栗,严而温,柔而直,猛而仁。夫太刚则折,太柔则卷,道正在於刚柔之间。夫绳之为度也,可卷而怀之,引而伸之,可直而布之。长而不横,短而不穷,直而不刚,故圣人体之。夫恩推即便,便即不威;严推即猛,猛即不和;爱推即纵,纵即不令,刑推即祸,祸即无亲;是以贵和也。

气以和为主,天地和而万象明,阴阳和而百物生,君臣和而朝廷治,父子和而家道成,上下和而人事济,荣卫和而身康宁,和之义大矣哉。

老子曰:国之所以存者,得道也;所以亡者,理塞也。故圣人见化以观其。德有昌衰,风为先萌。故得存道,虽小必大;有亡征者,虽成必败。国之亡也,大不足恃;道之行也,小不可轻。故存在得道,不在於小;亡在失道,不在於大。故乱国之主,务於地广,而不务於仁义,务在高位,而不务於道德。是舍其所以存,而造其所以亡也。若上乱三光之明,下失万民之心,孰不能承?故审其己者,不备诸人也。

天下通行之谓道,万古不易之谓理。故道理最大。自古有国家者,得道则昌,失理则亡。夫务高位地广而不务道德仁义,犹木之无根,槁仆可俟也。

古之为君者,深行之谓之道德,浅行之谓之仁义,薄行之谓之礼智。此六者,国家之纲维也。深行之则厚得福;浅行之则薄得福;尽行之天下服#5。古之修道德即正天下,修仁义即正一国,修礼智即正一乡。德厚者大,德薄者小,故道不以雄武立,不以坚强胜,不以贪竞得。立在於天下推己,胜在於天下自服,得在於天下与之,不在於自取。故雌牝即立,柔弱即胜,仁义即得,不争即莫能与之争。故道之在天下也,譬犹江海也。

道德、仁义、礼智,根于心者,一夫行之有浅深,施之有厚薄,名从实立,六者分焉。虽然,同一善也,上者善则下者莫敢不善。后世不修道德,专以势力为治,而国危矣。

天之道,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夫欲名之大,而求之争之,吾见其不得已。虽执而得之,不留也。夫名不可求而得也,在天下与之。与之者归之。天下所归者,德也。故云:上德者天下归之,上仁者海内归之,上义者一国归之,上礼者一乡归之。无此四者,民不归也。不归即用兵,用兵即危道也。故曰: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用之杀伤人,胜而勿美。故曰:死地,荆棘生焉,以悲哀泣之,以丧礼居之。是以君子务道德,而不用重兵也。

天道自然,有为则失。名者,实之宾。名之大莫如君,君有德则名不待求而天下与之。与之者,归之也。此二帝、三王之所以优,而五霸、七雄之所以劣。不用道德而务用兵者,去天道远矣。

文子问曰:仁义礼智何以为薄於道德也。老子曰:为仁者,必以哀乐论之;为义者,必以取与明之。四海之内,哀乐不能徧,竭府库之货财,不足以赡万民。故知不如修道而行德,因天地之性,万物自正,而天下赡,仁义因附。是以大丈夫居其厚,不居其薄。夫礼者,实之文也;仁者,恩之效也。故礼因人情而制,不过其实;仁不溢恩,悲哀抱於情,送死称於仁。

文子问仁义礼何以薄於道德,老子语以为仁者,必以哀乐论之;为义者,必以取与明之。夫哀乐取与,涉於有为,海宇之民可哀者众,可乐者寡;府库之财,取之有限,与之易竭;道德无为,任万物之自正,而天下赡足。

夫养生,不强人所不能及,不绝人所不能已,度量不失其适,非誉无由生矣。故制乐足以合欢,不出於和,明於生死之分,通於侈俭之适也。末世即不然,言与行相悖,情与貌相反,礼饰以烦,乐扰以淫,风俗浊於世,非誉萃于朝,故至人废而不用也。与骥逐走,即人不胜骥;托於车上,即骥不胜人。故善用道者,乘人之资以立功,以其所能托其所不能也。主与之以时,民报之以财;主遇之以礼,民报之以死。有危国,无安君;有忧主,无乐臣。德过其位者,尊;禄过其德者,凶。德贵无高,义取无多。不以德贵者,窃位也;不以义取者,盗财也。圣人安贫,乐道,不以欲伤生,不以利累己,故不违义而妄取。

天下之生久矣,得其养则生益蕃,故贤君不强人所不能及,亦不绝人所不能已,值民均得其养。是故安贫而乐道,不以欲伤生,不违义而取其可,多欲乎?

古者无德,不尊;无能,不官;无功,不赏;无罪,不诛。其进人也,以礼;退人也,以义。小人之世,其进人也,若土之天;其退人也,若内之渊。言古者,以疾今也。相马,失之酸,选士,失之贫。豚肥充厨,骨赀不官。君子察实,无信谗言。君过而不谏,非忠臣也;谏而不听,君不明也。民沉溺而不忧,非贤君也。故守节死难,人臣之职也;衣寒食饥,慈父之恩也。以大事小,谓之变人;以小犯大,谓之逆天,前虽登天,后必入困。故乡里以齿,老穷不遗;朝廷以爵,尊卑有差。

选士之法,如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有一於是,宜可仕也。四无一焉,则是沐猴而冠矣。古者无德不尊,无能不官,无功不贵,无罪不诛,故官不失人,人不失用。

夫崇贵者,谓其近君也;尊老者,谓其近亲也;敬长者,谓其近兄也#6。生而贵者骄,生而富者奢。故富贵不以明道自鉴,而能无为非者寡矣。学而不厌,所以治身也。教而不倦,所以治民也。有贤师良友,舍而为非者寡矣。知贤之谓智,爱贤之谓仁,尊贤之谓义,敬贤之谓礼,乐贤之谓乐。

父子主恩,君臣主义,知恩义而忠孝之本。立能崇贵,尊老敬长,可谓知本矣。能知贤、爱贤、尊贤、敬贤、乐贤,则求贤、养贤、用贤之道得矣。

古之善为天下者,无为而无不为也,故为天下有容。能得其容,无为而有功;不得其容,动作必凶。为天下有容者,豫兮其若冬涉川,犹兮其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冰之液;敦兮其若朴;混兮其若浊;广兮其若谷。此谓天下之容也。豫兮其若冬涉川者,不敢行也;犹兮其若畏四邻者,恐自伤也,俨兮其若客者,谨为恭敬也;涣兮其若冰之液者,不敢积藏也;敦兮其若朴者,不敢廉成也;混兮其若浊者,不敢清明也;广兮其若谷者,不敢盛盈也。进不敢行者,退而不敢先也;恐自伤者,守柔弱不敢矜也;谨於恭敬者,自卑下尊敬人也;不敢积藏者,自损弊不敢坚也;不敢廉成者,自亏缺不敢全也;不敢清明者,处浊辱而不敢新鲜也,不敢盛盈者,见不足而不敢自贤也。夫道退故能先,守柔弱故能矜,自卑下故能高人,自损弊故实坚,自亏缺故盛全,处浊辱故新鲜,见不足故能。贤道,无为而无不为也。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古之善为天下者,无为而无不为,天下之大,民物之众,无不容矣。此无为之功所以大,而天下之民所以戴之而不重也。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十竟

#1非宽大无以制断:聚珍本作“非宽大无以并覆,非正平无制断”。

#2乃可以:聚珍本作“所以”。

#3位:原作“仁”,据聚珍本政。

#4量:原作“重”,据聚珍本改。

#5服:原作“胜”,据聚珍本改。

#6也:原作“色”,据聚珍本改。

12-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十一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十一

南谷子杜道坚纂

上义篇

老子曰:凡学者,能明於天人之分,通於治乱之本,澄心清意以存之,见其终始,反於虚无,可谓达矣。治之本,仁义也;其末,法度也。人之所生者,本也;其所不生者,末也。本末一体也,其两爱之性也。先本后末,谓之君子;先末后本,谓之小人。法之生也,以辅义,重法弃义,是贵其冠履,而忘其首足也。仁义者,广崇也。不益其厚而张其广者,毁;不广其基而增其高者,覆。故不大其栋,不能任重,任重莫若楝,任国莫若德。人主之有民,犹城之有基,木之有根。根深即本固,基厚即上安。故事不本於道德者,不可以为经;言不合於先王者,不可以为道。便说掇取一行一功之术,非天下通道也。

上义者明於天人之分,通於治乱之本。治有本末,知所先后,则近於道德矣。术其可以治天下乎?

老子曰:治人之道,其犹造父之御驷马也。齐辑之乎辔衔,正度之乎胸膺,内得於中心,外合乎马志,故能取道致远,气力有余,进退还音旋曲,莫不如意,诚得其术也。今夫权势者,人主之车与也;大臣者,人主之驷马也。身不可离车舆之安,手不可失驷马之心。故驷马不调,造父不能以取道;君臣不和,圣人不能以为治也。执道以御之,中才可尽;明分以示之,奸邪可止。物至而观其变,事来而应其化。近者不乱,即远者治矣。不用适然之教,而得自然之道,万举而不失矣。

天地一马,万物一指。圣人格物之至,而以车舆譬乎权势,驷马譬乎大臣,人主因而乘之,不烦智力,无远不服,是乃治之方也。安得执御者而与之言乎?

老子曰:凡为道者,塞邪隧,音遂暗路防未然。不贵其自是也,贵其不得为非也。故曰:勿使可欲,无日不求;勿使可夺,无日不争。如此则人欲释而公道行矣。有余者,止於度;逮於用,故天下可一也。夫释职事而听非誉,弃功劳而用朋党,即奇伎逃亡,守职不进;民俗乱於国,功臣争於朝。故有道以御人,无道则制於人。

良医不治已病,治未病。为道者,塞邪隧,治未然,其亦良医之谓欤?故不贵自是,贵不为非,则无可欲之求,可夺之争矣。故有道则可以御人,无道则受制於人。

老子曰: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道,而令行为右。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俗。故圣人法与时变,礼与俗化。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变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诵先王之书,不若闻其言;闻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不能言也。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故圣人所由曰道,犹金石也,一调不可更事;犹琴瑟也,曲终改调。法制礼乐者,治之具也,非所以为治也。故曲士不可与言至道者,讯寤於俗而束於教也。

道乃法之体,法乃道之用。夫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者道也。政教有道,而令行为右者法也。圣人法与时变,礼与俗化,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曲士不可与论至道,为其束於教耳。

老子曰:天下几有常法哉?当於世事,得於人理,顺於天地,详於鬼神,即可以正治矣。昔者三皇,无制令而民从,五帝有制令而无刑罚,夏后氏不负言,殷人誓,周人盟。末世之衰也,忍垢而轻辱,贪得而寡羞。故法度制令者,论民俗而节缓急。器械者,因时变而制宜适。夫制於法者,不可与远举;拘礼之人,不可使应变。必有独见之明,独闻之聪,然后能擅道而行。夫知法之所由生者,即应时而变;不知治道之源者,虽循终乱。今为学者,循先袭业,握篇籍,守文法,欲以为治,犹持方柄而内圆凿也,欲得宜适亦难矣。夫存危治乱,虽智不能;道先称古,虽愚有余。故不用之法,圣人不行也;不验之言,明主不听也。

圣人立法,本为禁奸恶、平冤抑、保人民也。三皇无制令而从;五帝而下,所制法令赏罚,代各不同者,时变故也。明主其可不究乎?

文子问曰:法安所生?老子曰:法生於义,义生於众适。众适合乎人心,此治之要也。法非从天下也,非从地出也,发乎人间,反己自正。诚达其本,不乱於末。知其要,不惑於疑;有诸己,不非於人;无诸己,不责於所立。立於下者,不废於上;禁於民者,不行於身。故人主之制法也,以自为检式。故禁胜於身,即令行於民。

文子问法安所生,老子语以法生於义。义者,宜也。先王立法,务适众情,故先以身为检式,所禁於民者,不敢犯於身。是故令行而天下从之。

夫法者,天下之准绳也,人主之度量也。县法者,法不法也。法定之后,中绳者赏,缺绳者诛。虽尊贵者,不轻其赏;卑贱者,不重其刑。犯法者,虽贤必诛;中度者,虽不肖无罪。是故公道行而私欲塞。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制有司,使不专行也。法度道术,所以禁君,使不得横断也。人莫得恣,即道胜而理得矣。故反於无为。无为者,非谓其不动也,言其从己出也。

法者,人主示度量,为天下准绳也。法定之后,不二所施,夫犯法者,虽尊贵必诛;中度者,虽卑贱无罪。故私欲塞而公道行矣。古之置有司,立人君,制礼法,三者不废,天下无怨民,世可反朴,法令何庸哉?

老子曰:善赏者,费少而劝多;善罚者,刑省而奸禁;善与者,用约而为德;善取者,入多而无怨。故圣人因民之所喜以劝善,因民之所憎以禁奸。赏一人,而天下趋之;罚一人,而天下畏之。是以至赏不费,至刑不滥。圣人守约而治广,此之谓也。

生长杀藏,天之道也;赏罚取与,人之道也。圣人上法天道,下因民心,而为平治之本。夫有天下者,能於四者之柄,每事尽善。故赏一人,而天下趋之;罚一人,而天下畏之。

老子曰:臣道者,论是处当,为事先唱,守职明分,以立成功。故君臣异道即治,同道即乱,各得其宜,处有其当,即上下有以相使也。故枝不得大於干,末不得强於本,言轻重大小有以相制也。夫得威势者,所持甚少,所任湛大,所守甚约,所制甚广。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所得势也;五寸之关,能制开阖,所居要也。下必行之令,顺之者利,逆之者害,天下莫不听从者,顺也。发号令行禁止者,以众为势也。义者,非能尽利於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从之;暴者,非能尽害於海内也,害一人而天下叛之。故举措废置,不可不审也。

君依臣而立,臣依君而行。君无为乎上,臣有为乎下。论是处当,守职明分,臣之事也。君臣各得其宜,即上下有以相使,小大有以相制。故异道即治,举措废置,有关於治乱为君者不可不审也。

老子曰:屈寸而伸尺,小枉而大直,圣人为之。今人君之论臣也,不计其大功,总其略行,而求其小善,即失贤之道也。故人有厚德,无问其小节;人有大誉,无疵其小故。夫人情莫不有所短,成其大略是也,虽有小过,不足以为累也。成其大略非也,闾里之行,未足多也。故小谨者无成功,疵行者不容众。体大者节疏,度巨者誉远,论臣之道也。

世之全材难得,自古皆然。夫工师之求栋梁,能不拘小节,故大材可得。人主之论臣佐、知屈寸而伸尺,则大贤可得矣。盖人无十全,事无尽美,舍小取大,何功不成?舍短从长,何事不济?

老子曰: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君子不责备於一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博达而不訾,道德文武,不责备於人。力自修以道,而不责於人,易偿也。自修以道,则无病矣。夫夏后氏之璜,不能无瑕;明月之珠,不能无秽,然天下宝之者,不以小恶妨大美。今志人之所短,忘人之所长,而欲求贤於天下,即难矣。众人之见,位卑身贱,事之洿辱而不知其大略。故论人之道,贵即观其所举,富即观其所施,穷即观其所不受,贱即观其所不为。视其所处难,以知其所勇;动以喜乐,以观其守;委以货财,以观其仁;振以恐惧,以观其节。如此,财人情可得矣。

自恕者不改过,责人者不全交。夫君子不责备於人者,知人非尧舜,不能每事尽善也。人有大材,讵可以小节而弃之乎?

老子曰:屈者,所以求伸也;枉者,所以求直也。屈寸伸尺,小枉大直,君子为之。百川并流,不注海者不为谷;趋行殊方,不归善者不为君子。善言贵乎可行,善行贵乎仁义。夫君子之过,犹日月之蚀,不害於明。故智者不妄为,勇者不妄杀,择是而为之,计礼而行之,故事成而功足恃也,身死而名足称也。虽有智能,必以仁义为本而后立。智能并行,圣人一以仁义为准绳中绳者谓之君子,不中绳者谓之小人。君子虽死亡,其名不灭;小人虽得势,其罪不除。左手据天下之图,而右手刎其喉,虽愚者不为,身贵於天下也。死君亲之难者,视死如归,义重於身也。故天下大利也,比之身即小;身之所重也,比之仁义即轻。此以仁义为准绳者也。

屈伸相感之道,君子小枉而大直,犹龙蛇之蛰奋。善言善行,润泽群生,皆自屈身养德中来。圣人以仁义为准绳,知身重於天下,义重於身,故能死君亲之难。是以君子身死而名不亡。

老子曰:道德之伦,犹日月也,夷狄蛮貊,不能易其指。趋舍同,即非誉在俗;意行均,即穷达在时。事周於世,即功成;务合於时,即名立。是故立功名之人,简於世而谨於时,时之至也,间不#1容息。古之用兵者,非利土地而贪宝赂也,将以存亡平乱,为民除害也。贪叨多欲之人,残贼天下,万民骚动,莫宁其所。有圣人勃然而起,讨强暴,平乱世,为天下除害,以浊为清,以危为宁,故不得不中绝。

人之道德,天之日月也。人之五性,天之五星也。虽夷狄蛮貊,无以易之。夫趣舍在己,非誉在人,用不用关於时,行不行系乎命。是以君子得时行道,间不容息。

赤帝为火灾,故黄帝擒之。共工为水害,故颛顼诛之。教之以道,导之以德,而不听,即临之以威武。临之不从,则制之以兵革。杀无罪之民,养不义之主,害莫大焉。殚天下之财,赡一人之欲,祸莫深焉。肆一人之欲,而长海内之患,此天伦所不取也。所为立君者,以禁暴乱也,今乘万民之力,反为残贼,是以虎傅翼,何为不除?夫畜鱼者,必去其编獭;养禽兽者,必除其豺狼。又况牧民乎?是故兵革之所为起也。

国家五运,其来久矣。赤帝火运,君失其德,火乃为灾;共工水运,君失其德,水乃为灾,以知人君失德,随运为灾,此兵革之所为起也。凡有土之君,其可失德致灾,而不知做儆乎?

老子曰:为国之道,上无苛令,官无烦治,士无伪行,工无淫巧。其事任而不扰,其器完而不饰。乱世即不然,为行者,相揭以高;为礼者,相矜以伪。车舆极於雕琢,器用邃於刻镂。求货者,争以难得以为宝;诋文者,逐烦挠以为急;士#2为伪辩,久稽而不决,无益於治,有益於乱,工为奇器,历岁而后成,不周於用。夫神农之法曰:丈夫丁壮不耕,天下有受其饥者;妇人当年不织;天下有受其寒者。故身亲耕,妻亲识,以为天下先。其导民也,不贵难得之货,不重无用之物。是故耕者不强,无以养生;织者不力,无以衣形。有余不足,各归其身。衣食饶裕,奸邪不生,安乐无事,天下和平,智者无所施其策,勇者无所措其威。

古今为国,其道不同者,俗变故也。古人淳朴,上无苛令,官无烦治,士无伪行,工无淫巧,是故人心易足,为治不难。后世俗变风移,上行下效,奢侈相尚,贪欲无厌,是以人心难足,为治不易。

老子曰:霸王之道,以谋虑之,以策图之。挟义而动,非以图存也。将以存亡也。故闻敌国之君,有暴虐其民者,即举兵而临其境,责以不义,刺以过行。兵至其郊,令军帅曰:无伐树木,无掘坟墓,无败五谷,无焚积聚,无捕民虏,无聚六畜。乃发号施令曰:其国之君,逆天地,侮鬼神,决狱不平,杀戮无罪,天之所诛,民之所雠也。兵之来也,以废不义而受其德也。有敢逆天道、乱民之贼者,身死族灭。以家听者禄以家,以里听者赏以里;以乡听者侯以乡#3;克其国,不及其民;废其君,易其政,尊其秀士,显其贤良,振其孤寡,恤其贫穷,出其囹圄,赏其有功。百姓开户而纳之,渍米而储之,唯患其不来也。义兵至於境,不战而止。不义之兵,至於伏尸流血,相交以前。为地战者,不能成其王;为身求者,不能立其功。举事以为人者,众助之;以自为者,众去之。众之所助,虽弱必强;众之所去,虽大必亡。

《文子》十二篇,三而四之。先皇后霸,帝王在焉。霸之世,时之秋欤?观其非以图存,将以存亡之语,则兴废继绝之风,蔼然在目,视后世不义之举,远矣。

老子曰:上义者,治国家,理境内,行仁义,布德施惠,立正法,塞邪道,群臣亲附,百姓和辑,上下一心,群臣同力。诸侯服其威,四方怀其德。修政庙堂之上,折冲千里之外。发号行令,而天下响应,此其上也。地广民众,主贤将良,国富兵强,约束信,号令明,两敌相当,未交兵接刃而敌人奔亡,此其次也。知土地之宜,习险隘之利,明苛政之变,察行阵之事。白刃合,流矢接,舆死扶伤,流血千里,暴骸满野,义之下也。兵之胜败,皆在於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即兵强;民胜其政,下叛其上,即兵弱。仁#4义足以怀天下之民,事业足以当天下之急,选举足以得贤士之心,谋虑足以决轻之权,此上义之道也。

兵法先举者为主,应敌者为客。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谓兵不可轻举也。夫不得已而用之,则义举为上,敌奔次之,战斯下矣。

老子曰:国之所以强者,必死也。所以死者,必义也。义之所以行者,威也。是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威义并行,是谓之强。白刃交接,矢石若雨,而士争先者,赏信而罚明也。上视下如子,下事上如父;上视下如弟,下事上如兄,视下如子,必王四海;视上如父必正天下。上视下如弟,即不难为之死;下事上如兄,即不难为之亡。故父子兄弟之寇,不可与之斗。是故义君内修其政,以积其德;外塞於邪,以明其势。察其劳佚,以知饥饱。战期有日,视死如归,恩之加也。

治天下有道,奚以兵为哉?不得已也。强国之兵又死者,义迫之也。然则有道之主,忍以强国而置民於死地乎?上视下如子,下事上如父,是故义君修政积德,国将自强,世固有之矣。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十一竟

#1不:原作“于”,据聚珍本改。

#2士:原作“事”,据聚珍本改。

#3侯以乡:聚珍本作“封以乡”,其下多“以县听者侯以县”。

#4仁:原本无,据聚珍本增。

13-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十二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十二

南谷子杜道坚纂

上礼篇

老子曰:上古真人呼吸阴阳,而群生莫不仰其德以和顺,当此之时,莫不领理、隐密自成,纯朴未散,而万物大优。及世之衰也,至虙牺氏,昧昧懋懋,皆欲离其童蒙之心而觉悟乎,天地之间,其德烦而不一。及至神农黄帝窍领天下,纪纲四时,和调阴阳,於是万民莫不竦身而思,戴视听,故治而不能和。下至夏、殷之世,嗜欲连#1於物,聪明诱於外,性命失其真。施及周室,浇醇散朴,离道以为伪,险德以为行,知巧萌生,狙学以拟圣,华诞以胁众,琢饰诗书,以贾名誉。各欲以行其智,伪以容於世,而失大宗之本。故世有丧性命,衰渐所由来久矣。是故至人之学也,欲反性於舞,游心於虚;世俗之学,耀德攓性,内愁五藏,暴行越知,以譊名声於世,此至人所不为也。攓性绝生也。若夫至人定乎生死之意,通乎荣辱之理,举世而誉之不加劝,举世而非之不加沮,得至道之要也。

上礼者,吉、凶、军、宾、嘉,五礼之谓欤?上古真人,则玄古之君也。当时群生纯朴,万物大优,虙牺氏逮於神农黄帝,施及三王,治各不同,礼亦随变,至五伯、战国而大宗之。本失矣。

老子曰:古者被发而无卷领,以王天下,其德生而不杀,与而不夺,天下不非其服,同怀其德。当此之时,阴阳和平,万物蕃息,飞鸟之巢可俛而探也,走兽可系而从。及其衰也,鸟兽虫蛇皆为人害,故铸铁锻刃以御其难,夫民迫其难即求其便,因其患即造其备,各以其智去其所害,就其所利。常故不可循,器械不可因,故先王之法度,有变易者也。故曰:名可,名非常名也。五帝异道而德覆天下,三王殊事而名立后世,此因时而变者也。譬犹师旷之调五音也,所推移上下,无常尺寸以度,而靡不中者,故通於乐之情者,能作音。有本主於中,而知规矩钩绳之所用者,能治人。故先王之制不宜,即废之,末世之事善,即着之。故圣人之制礼乐者不制於礼乐,制物者不制於物,制法者不制於法,故曰:道可道,非常道也。

天道靡常,世变愈下。古者之君,被发而无卷领,天下不非其服者,民物蕃息,同怀其德矣。及其衰也,鸟兽虫蛇皆为人害,法度器械因时而变,由是兵革兴焉。

老子曰:昔者圣王,仰取象於天,俛取度於地,中取法於人。调阴阳之气,和四时之节,察陵、陆、水泽肥墽高下之宜,以立事生财,除饥寒之患,辟疾疢之灾。中受人事以制礼乐,行仁义之道,以治人伦;列金木水火土之性,以立父子之亲而成家;听五音清浊,六律相生之数,以立君臣之义而成国;察四时孟、仲、季之叙,以立长幼之节而成官;列地而州之,分职#2而治之;立大学以教之,此治之纲纪也。得道即举,失道即废?夫物未尝有张而不弛、成而不败者也唯圣人可成而不衰。

天地一元之理,人身一生之理乎?知生之始即开物之初,则知生之前乃开物之前矣。人之幼而壮即元之会而运,壮而老即运而世也。知少化即壮,壮化即老,老化即死,则开物之后可知矣。若夫化化而不化者,其唯圣人乎?

圣人初作乐也,以归神杜淫,反其天心;至其衰也,流而不反,淫而好色,不顾正法,流及后世,至於亡国。其作书也,以领理百事,愚者不以忘,智者以记事;及其衰也,为奸伪以解有罪以杀不辜。其作囿也,以奉宗庙之具,简士卒以戒不虞;及其衰也,驰骋弋猎以夺民时,以罢民力。其尚贤也,以平教化,正狱讼,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泽施於下,万民怀德;及其衰也,朋党比周,各推其所与,废公趋私,外内相举,奸人在位,贤者隐处。

文子之书,万世之龟鉴也。圣人建事之初意,乐则归神,杜淫书以领理,百事囿以成宗庙之具,尚贤以平教化,正狱讼之情。及其衰也,乐则淫色,书则奸伪,囿则弋猎,贤则朋党,奸人在位,贤者隐处,宜矣。

天地之道,极则反,益则损。故圣人治弊而改制,事终而更为,其美在和,其失在权。圣人之道曰:非修礼义,廉耻不立,民无廉耻,不可以治,不知礼义法不能正,非崇善废丑不向礼义,无法不可以为治,不知礼义不可以行法。法能杀不孝者,不能使人孝,能刑盗者,不能使人廉。圣王在上,明好恶以示人经,非誉以导之,亲贤而进之,贱不肖而退之,刑错而不用,礼义修而任贤德也。故天下之高以为三公,一州之高以为九卿,一国之高以为二十七大夫,一乡之高以为八十一元士。

天地之大,非人不立。帝主之尊,非民何戴?四方之众,非礼义康耻不能为治。是以圣人革弊更制,必以礼义康耻为之四维。贤者在职,礼义修而刑错不用矣。

智过万人谓之英,千人谓之p,百人者谓之杰,十人者谓之豪。明於天地之道,通於人情之理,大足以容众,惠足以怀远,智足以知权,人英也;德足以教化,行足以隐义,信足以得众,明足以照下,人p也;行可以为仪表,智足以决嫌疑,信可以守约,廉可以使分财,作事可法,出言可道,人杰也;守职不废,处义不比,见难不苟免,见利不苟得,人豪也。英p豪杰各以大小之材处其位,由本流末,以重制轻,上唱下和,四海之内一心同归,背贪鄙,向仁义,其於化民,若风之靡草。今使不肖临贤,虽严刑不能禁其奸。小不能制大,弱不能使强,天地之性也。故圣人举贤以立功,不肖之主举其所与同,观其所举,治乱分矣,察其党与,贤不肖可论也。

古者选士之法,道德为上,仁义礼乐次之,书数法度又次之。英p豪杰乃以智取之,岂战国之法欤?夫天下之理,小不足以制大,弱不足以制强。从衡捭阖之论行,虽严刑不能禁其奸矣。

老子曰:为礼者雕琢人性,矫拂其情,目虽欲之,禁其度。心虽乐之,节以礼。趋翔周旋,屈节卑拜,肉凝而不食,酒澄而不饮,外束其形,内愁其意,钳阴阳之和而迫性命之情,故终身为哀人。何则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不原其所以乐,而防其所乐,是犹圜兽不塞其垣,而禁其野心,决江河之流而雍之以手,故曰: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夫礼者,遏情闲欲,以义自防,虽情心咽噎,形性饥渴,以不得已自强,故莫能终其天年。礼者,非能使人勿欲也,而能止之;乐者,非能使人勿乐也,而能防之。

礼者,检身之式,防邪之具,天下之通道也。如颜子之视听言动,以礼存心,则非礼者自不能入矣。夫礼之用,以和为贵。君子之心满腔,是礼诚於中,形於外,而自然之和,盎乎天地。人情以之洽,阴阳以之和,万物以之育。

夫使天下同畏刑而不敢盗窃,岂若使无有盗心哉?故知其无所用,虽贪者皆辞之,不知其无所用,廉者不能让之。夫人之所以亡社稷,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未尝非欲也。知冬日之扇,夏日之裘,无用於己,则万物变为尘垢矣。故扬汤止沸,沸乃益甚,知其本者,去火而已。

盗窃之难治也,久矣。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是盗在上而不在下。若尧之茅茨不剪,朴桷不斲,虽赏之不窃也。倾宫瑶台琼室玉门,桀纣之过,身死人手,悲夫。

老子曰:循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性失然后贵仁道失然后贵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纯朴散而礼乐饰,是非形而百姓眩,珠玉贵而天下争。夫礼者,所以别尊卑贵贱也;义者,所以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人道之际也。末世之礼,恭敬而交为义者布施而得,君#3臣以相非,骨肉以生怨也。故水积即生相食之虫,土积即生自肉之狩,礼乐饰即生诈伪。

事物之用,未有久而不弊者也。虽道之可循,德之可得,苟非其时,亦不能行。君臣尚义,犹不免於相非;父子主恩,或不免於生怨。是岂人心之固有哉?

末世之为治,不积於养生之具,浇天下之淳,散天下之朴,滑乱万民,以清为浊,性命飞扬,皆乱以营,贞信烂慢,人失其性,法与义相背、行与利相反,贫富之相倾,人君之与仆虏不足以论。夫有余则让,不足则争。让则礼义生,争则暴乱起,故多欲则事不省,求赡则争不止。故世治则小人守正,而利不能诱也;世乱则君子为奸,而法不能禁也。

人以食为命,一日不食则饥,三日不食则病,七日不食则死。古者,国有十年之储,故能当九年之水、七年之旱、而民不死也。末世之为治,不积养生之具,盖由人主多欲,不能省事,上不足赡,则必取於下,下不足养,则必争於时。食其重矣哉。

老子曰:衰世之主,钻山石、挈金玉、摘硥蜃、销铜铁,而万物不滋。刳胞焚郊,覆巢毁邦,凤凰不翔,麒麟不游。构木为台,焚林而畋,竭泽而渔,积壤而丘处,掘地而井饮,浚川而为池,筑城而为固,拘兽以为畜,则阴阳缪戾,四时失叙,雷霆毁折,雹霜为害,万物焦夭,处於太半,草木夏枯,三川绝而不流。分山川溪谷,使有壤界,计人众寡,使有分数,设机械、阴阻以为备,制服色,等异贵贱,差殊贤不肖,行赏罚,则兵革起而忿争生,虐杀不辜,诛罚无罪,於是兴矣。

盈而不知止者,天地鬼神之所共谴也。夫阴阳缪戾,四时失叙,雷霆毁折,雹霜为害,万物焦夭,川绝不流,是皆亏盈、变盈、害盈之所政。不能省愆,则又有人道恶盈之祸起。是可畏也。

老子曰:世之将丧性命,犹阴气之所起也,主暗昧而不明,道废而不行,德灭而不扬,举事戾於天,发号令逆四时,春秋缩於和,天地除其德,人君处位而不安,大夫隐遁而不言,群臣准#4上意而坏常,疏骨肉而自容,邪人谄而阴谋遽,戴骄主而像其乱,人以成其事,是故君#5臣乖而不亲,骨肉疏而不附,田无立苗,路无缓步,金积折廉,璧袭无赢,壳龟无腹,蓍筮日施,天下不合而为一家。诸侯制法、各异,习俗悖,拔其根而弃其本,凿五刑为刻削,争於锥刀之末,斩刈百姓尽其大半,举兵为难,攻城滥杀,覆高危安,大冲车,高重垒,除战队,使阵死路,犯严敌百往#6一反,名声苟盛,兼国有地,伏尸数十万,老弱饥寒而死者不可胜计。自此之后,天下未尝得安其性命,乐其习俗也。

阳生阴杀,二气更迁。国运兴衰,固若有数。然则六运交终,一阴肇始,洚水示儆,九年为灾,自非有尧舜禹三圣人者出,□类绝矣。是故兴衰有数,治乱由人。

贤圣勃然而起,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近者进其智,远者怀其德,天下混而为一,子孙相代辅佐,黜谗佞之端,息末辩之说,除刻削之法,去烦苛之事,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消智能,循大常,隳肢体,黜聪明,大通混淇,万物各复归其根。夫圣人非能生时,时至而不失也,是以不得中绝。

古人立教,三公论道,燮理阴阳,存其亡,治其乱。有圣贤者起,持以道德,辅以七义,黜邪佞之臣,去烦苛之事,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混天下为一家,子孙相代而治。

老子曰:酆水之深,十仞而不受尘垢,金石在中形见於外,非不深且清也。鱼鳖蛟龙莫之归也。石上不生五谷,秃山不游麋鹿,无所荫庇也。故为政以苛为察,以切为明,以刻下为忠,以计多为功,如此者,譬犹广草也,大败#7大裂之道也。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水太清者,鱼鳖不入,惧网罟之害也。山不毛者,麋鹿下游,失荫庇之安也。石上不生五谷,无着根之地也。末世之政,以苛为察,以切为明,以克下为忠,以计多为功者,明主不取焉。

老子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先为不可胜之政,而后求胜於敌,以未治而攻人之乱,是犹以火应火,以水应水也。同莫足以相治。故以异为奇,奇静为躁,奇治为乱,奇饱为饥,奇逸为劳,奇正之相应若水、火、金、木、之相伐也,何往而不胜。故德均即众者胜寡,力敌则智者制愚,智同即有数者禽无数。

文子之书,前以皇起,后以霸终,其皇帝王霸之书也。以正治国,以奇用兵,此古今之通论。霸者则不然,用兵以奇,治国亦以奇,则是政复为奇,善复为妖矣。於戏,治国失政而以奇为务者,尚何足以多算云哉。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十二竟

#1连:聚珍本作“达”。

#2职:聚珍本作“国”。

#3君:原作“尹”,据聚珍本改。

#4准:聚珍本作“拒”。

#5君:原作“群”,据聚珍本改。

#6往:原作“姓”,据聚珍本改。

#7败:原本作“即”,据聚珍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