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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取善集(李霖)

经名:道德真经取善集。金李霖编撰。十二卷。其自序谓“今取诸家之善,断以一己之善”,故名曰《取善集》。卷前有刘尤升序。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道德真经取善集序

老氏当商之季,悯其世道衰微由乎文弊,於是思复太古之纯,载畅玄风,以激其流俗,至於轻蔑仁义,屏斥礼学,盖韭过直无以矫枉,仲尼所以钦服。既见,则叹其犹龙。惟圣知圣,始云其然也。关尹睹紫气之瑞,识其真人度关,虔诚叩请,方垂至言。议者咸谓五经浩浩不如二篇之约,良有以也。庄周、列御寇羽翼其教,亦犹鼓大浪於沧溟,耸奇峻於乔岳,此尚拟其边而未尽其意,要在忘言而后识其指归也。汉文、景间,治尚清静,世治隆平,率自曹参,宗盖公之训,足知道德范世之验,果不虚云惜乎。晋朝流为浮诞,王衍清谈,反坏淳风。阮籍猖狂,又隳名教。失其本而循其末,可不哀哉。赖隋之王仲淹,深识其故,以谓虚玄长而晋室削,非老、庄之罪,以其用之不善也。唐韩愈犹讥其小仁义如坐井观天。呜呼,愈负其才而昧於道,是亦聋盲於心,而不知太山雷霆可以惊其耳而骇其视也。一言以为不智,每贻君子之叹息焉。笃信之士,代不乏人,各随其意,为之注解,殆数十家,不惟观览之烦,抑掊集之不易。饶阳李霖,字宗傅,性善恬淡,自幼至老,终身确然,研精於五千之文,所谓知坚高之可慕,忘钻仰之为劳,会聚诸家之长,并叔己见,成六卷。譬若八音不同,均适於耳。五味各异,皆可於口。庶广其见,而博其知,以斯而资同道,为功岂小补哉。王宾,乃先生之旧友也,赏其勤而成其志,命工缕板,俾好事者免缮写之劳,推而用心,可不谓之仁乎。时大定壬辰重午日,河间刘允升序。

物之其由者道也。道之在我者德也。道妙无形,变化不测。德显有体,同焉皆德。自其异者,视之则有两名。自有同者,视之其实一致。末学之人言道者,每不及德。言德者,同及於道。此道德所以分裂不见其纯全也。犹龙上圣,当商末世,叹性命之烂漫,悯道德之衰微,著书九九篇,以明玄玄之妙。言不踰於五千,义实贯於三教。内则修心养命,外则治国安民,为群言之首,万物之宗。大无不该,细无不徧,其辞简,其义丰,洋洋乎大哉。自有书籍已来,未有如斯经之妙也。后之解者甚多,得其全者至寡。各随见,互有得失,通性者造全神之妙道,於命或有未至。达命者得养生之要诀,於性或有未尽。殊不知性命兼全,道德一致尔。霖自幼及壮,谩诵玄言,以待有司之问。今已老矣,欲讨深义,以修自己之真。自度耄荒难测圣意,今取诸家之善,断以一己之善,非以启迪后学,切要便於检阅,目之曰《取善集》,览者幸勿诮焉。

饶阳居士李霖序。

2-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一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一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御注: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心之所自得。道者,亘万世而无弊。德者,充一性而常存。老子当周之末,道降而德衰,故著书九九篇,以明道德之常,而谓之经。其辞简,其旨远,学者当默识而深造之。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严遵曰:可道之道,道德彰而非自然也。今之行者,昼不操烛,为日明也。夫日明者,不道之道常也。操烛者,可道之道彰也。夫着於竹帛,镂於金石,可传於人者,可道之道也。若乃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者,常道之道也。五千文之蕴,发挥自此数言,实谓玄之又玄,神之又神也。王元泽曰:名生於实,实有形数,形数既具,衰坏随之,其可常乎。惟体此不常,乃真常也。

首递道之一字,大道之道也。下言可道之字,言道之道也。夫大道虚寂,玄理幽深,不可言道,当以默契,故心困焉不能知,口辟焉不能议,在人灵府之自悟尔。虽道之一字,亦不可言也。若默而不言,众人由之而不知,故圣人不得已而强名曰道。

既云为道,有言有说,代废代兴,非真常之道也。其可道者,莫非道也,而非道之常也。惟其不可道,而后可常耳。今夫仁义礼智,可道之不可常。如此惟其不可道,然后在仁为仁,在义为义,在礼为礼,在智为智,彼皆不常而道不变,故常不可道之能常,如此常道者,自然而然,随感应变,接物不穷,不可以言传,不可以智索,但体冥造化,含光藏辉,无为而无不为,默通其极尔。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温公曰:天地,有形之大者也。其始必因於无,故名天地之始曰无。万物以形相生,其生必因於有,故名万物之母曰有。

吕吉甫曰:无名者道也。而天地所自而始也。故曰无名,天地之始。太初有无无,有无名。无无则一亦不可得,无名则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则所谓天地之始是也。既已谓之一,且得无名乎。此物得之以生,而谓之德也。则所谓有名,万物之母。而万物得一以生者是也。

无名谓道也。道常无名,生育天地,故为天地之始,乃道之妙也。有名谓天地也。天覆地载,万物方立,故为万物之母,乃道之徼也。天地有形位,是有名也。万物母者,天地含气,生育万物,长大成熟,如母养子。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苏子由曰:自其无名,形而为天地。天地位而名始立矣。自其有名,播而为万物。万物育而名不可胜载矣。故无名者,道之体。而有名者,道之用也。圣人体道以为天下用,入於众有而常无,将以观其妙也。体其至无而常有,将以观其徼也。若夫行於其徼而不知其妙,则粗而不神矣。留於其妙而不知其徼,则精而不通矣。

记曰:感物而动,性之欲也。欲者离静之动,任耳目以视听,劳心虑以思为。无欲,则静於以观天地之始,所谓妙也。故曰:常无欲可名於小。妙,则精而小也。有欲,则动於以观万物之母,所谓徼也。故曰: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徼则赢而大也。无欲之人,可以见道之精妙也。有欲之人,但见其道之粗徼而已。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温公曰:玄者,非有非无,微妙之极也。

两者,谓有欲无欲也。同出者,同出人心也。而异名者,其名各异也。其名异其实未尝异,其实未尝异,则有欲之与无欲同谓之玄也。玄之为色黑,与赤同乎一也。天之色玄,阴与阳同乎一也。两者同谓之玄,玄能阴能阳故也。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御注:《素问》曰:玄生神。《易》妙而小之谓玄。玄者天之色,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玄之。又玄所谓色色者也。玄妙之理,万物俱有,天之所以运,地之所以处,人之所以灵,百物之所以昌,皆妙也。而皆出於玄。故曰众妙之门。

《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皆原於一。一者道所生也。玄者阴与阳同乎一也。又玄者道也。众妙者谓万物之妙也。万物皆有妙理,而皆出於道,故曰众妙之门。此章言真常之道,悟者自得,不可名言,同观徼妙,斯可以造真常之道矣。太上以此首章,总一经之意,明大道之本,谓玄之又玄也。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御注:道无异相,孰为美恶。性本一致,孰为善否。有美也,恶为之对。故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有善也,不善为之对。故曰: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世之所美者,为神奇。所恶者,为臭腐。神奇复化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则美与恶奚辫。昔之所是,今或非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则善与不善奚择。圣人体真无而常有,即妙用而常无,美恶善否,盖将简之而弗得,尚何恶与不善之能累哉。

王元泽曰:恶与不善,美善之随也。当其美善之时,盖已恶且不善矣。俟其随而后悟,则亦悟之晚也。

美恶生於妄情,善否均於失性。美者人情所好也。若知美之为美,是心有所美也。心有所美,於心为恙,斯恶已。若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已,不免望洋向若而叹,几是矣。善者人之可欲也。若知善之为善,是性有所欲也。性有所欲,是离道以善,斯不善已。若伯夷见名之可欲,饿於首阳之下,均为失性,几是矣。盖道之美者,至美也。至美无美,淡乎无味。庄子曰:淡然无极,众美从之,道之善者上善也。上善忘善,万善皆备。又曰:去善而自善矣。此章道通为一,恐人着於美善,不悟真常,故以此篇次之,与《庄子·齐物论》相似。

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

御注:太易未判,万象同体,两仪既生,物物为对。此六对者,韦变所交,百虑所生,殊涂所起,世之人所以陷溺而不能自出者也。无动而生有,有复归无,故曰有无之相生。有涉险之难,则知行地之易,故曰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若尺寸是也。高下之相倾,若山泽是也。声举而响应,故曰音声之相和。形动而影随,故曰前后之相随。阴阳之运,四时之行,万物之理,俄造而有,倏化而无。其难也,若有为以经世。其易也,若无为而适己。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天之自高,地之自下,鼓宫而宫动,鼓角而角应,春先而夏从,长先而少从,对待之境,虽皆道之所寓,而去道也远矣。

温公曰:凡事有形迹者,必不可齐。不齐则争,争则乱,乱则穷,故圣人不贵。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顾欢曰:圣人因天任物,无所造。为心常凝,静於前。美善处而无争,故不为六境之所倾夺。

为则有成亏,言则有当愆,曾未免乎累。是以圣人处事,以无为行教,以不言而事,以之济教以之行,而吾心寂然,未始有言为之累,天下亦因得以反常复朴。夫唯无累,故虽寄形阴阳之间,而造化不能移,彼六对者,乌能扰之哉。《经》曰: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万物作而不辞,

御注:万物动作,随感而应。若鉴对形,妍丑毕现。若谷应声,美恶皆赴,无所辞也。

今计物之数不止於万,而曰万物者,以数之多者云也。作谓动作也。万物动作,圣人各尽其性,不辞谢而逆止,以吾心空然无所去取故也。苟怀去取之虑,则物之万态美恶多矣,乌能不辞哉。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

纂微曰:万物自生,卓然独化,不为己有。群品营为,各适其性,不恃己德。功成事遂,道洽於物,心游姑射之山,不居万民之上,此圣人之全德也。

万物自生,各极其高大。万物自为,各正其性命。圣人归功於物,不以三事为累,故曰:功成不居,有我则居,居则迁矣。帝尧成功,而自视缺然。

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苏子由曰:圣人居於贫贱而无贫贱之忧,居於富贵而无富贵之累,此所谓不居也。我且不居,彼尚何从去哉。此则居之至也。《鸿烈》曰:楚将子发攻蔡,踰之。宣王郊迎,列田百顷封之执圭。子发辞不受,曰:治国立政,诸侯入宾,此君之德也。发号施令,师未合而敌遁,此将军之威也。兵阵战而胜敌者,此庶人之力也。夫乘民之功劳,而取其爵禄,非仁义之道也。故弗受。故曰: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此章欲体真常之道,忘美恶,齐善否,不为六对之所迁,唯圣人知其然。故处事以无为,行教以不言,归功於物而不居,道常在我而不去也。

不尚贤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

温公曰:贤之不可不尚,人皆知之。至其末流之弊,则争名而常乱。故老子矫之,欲人尚其实,不尚其名。贤者,出众之称。在上者别而尚之,崇以爵位,旌以车服,故民夸企外慕殉名而不息,能无争乎。盖圣人未尝不用贤也。使贤不肖各当其分,因任而已,特不崇尚耳。庄子曰:举贤则民相轧。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御注:尚贤则多知,至於天下大骇,儒墨毕起。贵货则多欲,至於正昼为盗,曰中穴陆。不尚贤则民各安其性命之分,而无所夸跂,故曰:不争不贵货,则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而无所觊觎,故不为盗。

金玉者,难得之货。在上者贵而宝之,取金於山,求珠於渊,则民病於无有,求货而无厌,必至於为盗。盖圣人未尝弃财货也,使民耕而食,织而衣,足衣食而已。特不贵难得者尔,故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而不为盗。孔子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御注:人之有欲,次性命之情以争之,而攘夺诞谩,无所不至。值夷见名之可欲,饿於首阳之下。盗跖见利之可欲,暴於东陵之上。其热焦火,其寒凝冰,故其心则愤乱偾骄,而不可系道。至於圣人者,不就利,不违害,不乐寿,不哀天,不荣通,不丑穷,则孰为可欲。欲虑不萌,吾心湛然,有感斯应,止而无所碍,动而无所逐也,孰能乱之。

君子之所欲者贤也。小人之折欲者货也。既无尚贤之迹,不求难得之货,是无可见之欲,则民心不惑乱也。傅奕《音义》曰:古本作使,民心不乱。

是以圣人之治,

河上公曰:圣人治国,与治身同也。

虚其心,实其腹,

曹道冲曰:心虚白则神留而道存,腹充实则精全而寿长。心有所择,虚其心则无贤之可尚,腹有所容,实其腹则无欲之可贪。

弱其志,强其骨。

御注:志强则或殉名而不息,或逐货而无厌,或伐其功,或矜其能,去道益远。圣人之志,每自下也,而人高之。每自后也,而人先之。知其雄,守其雌,知其荣,守其辱,是之谓弱其志。不坏之相,若广成子千二百岁而形未尝衰,是之谓强其骨。

刘仲平曰:虚心弱志,所以养神。腹实骨强,所以啬精。

志者心之所之,守道则志弱。骨者髓之府,髓满则骨强。一说虚心则实腹,弱志则骨强。一说虚心则弱志,腹实则骨强。

常使民无知无欲。

御注:庄子曰: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圣人之治,务使民得其性而已。多知以残性命之分,多欲以汨性命之情,名曰治之,乱孰甚焉。故常使民无知无欲。

王元泽曰:知则妄见,欲则外求,二者既除,性情定矣。自不尚贤,虚心弱志而化之,使民无争尚之知。自不贵货,实腹强骨而化之,使民无贪求之欲。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吕吉甫曰:智者知贤非上之所尚,而货非上之所贵,而为之非所利也,故不敢为也。

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舒王曰:有为无所为,无为无不为,圣人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此章言圣人体道无为而治也。不尚贤,不贵货,虚心实腹,弱志强骨,是圣人体道治身而无为也。使民不争而同乎无知,使民不盗而同乎无欲,则无不治也。《经》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无为而治者,虞舜之所以为帝。垂拱而治者,周武之所以为王。故曰:帝王无为而天下功。三篇统论,首篇言道可道,夫可道之道,非真常之道也。真常之道,离言说,超形名,悟者自得。能悟之者,忘美恶,齐善否,故以天下皆知次之。既不为二境回换,则是非美恶不藏於胸中,故以不尚贤次之。不尚贤,不贵货,则方寸之地虚矣。虚则腹实,此精神内守道德之极致也。学者精此三篇,则经之妙旨,斯过半矣。

道冲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或似不盈。

御注:道有情有信,故有用。无为无形,故不盈。

冲者,中也。道之用,抑高举下,损有余补不足,无适而不得其中也。道之体,虚而不盈,充塞而无外,赡足万物而未尝有,故曰或似不盈。

渊兮似万物之宗。

温公曰:深不可测,常为物主。渊反流全一。《说文》曰:回水也。水回则深静,回而为渊,则止而不流,所以为一者全矣。兮者咏言之助。庄子曰:止水之审为渊。渊深而静,不与物杂,道之体也。惟深也,物莫能测。惟静也,物莫能动。道体渊兮深静,似为万物之宗祖。然道本无系物自宗道,故似之而已。其或言似者,言之不敢正也。人本足於此道,欲体之者,不可他求,当挫锐解纷,和光同尘,则当自存矣。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温公曰:锋角猛露,道所恶也。事为烦乱,道所鄙也。辉华显赫,道败也。污辱卑下,道所贵也。

心出而入物为锐,挫其锐而勿行。物至而交心为纷,解其纷而不乱。挫锐解纷,则性情定,而自然充实光辉矣。既有光辉,则要不异於物,与之和同而不显,所谓光而不耀也。内不失真,外不殊俗,同尘而不染,所谓与物委蛇,而同其波也。

湛兮似或存。

郭象曰:存,在也。道湛然安静,古今不变,终始常一,故曰存。存而无物,故曰似也。

人能如上四事,则湛然常寂而存矣。存而定有之,则非道也。似或者不可定有之谓。

吾不知其谁之子,

王元泽曰:即今所称道之中体,盖有所出矣。虽有所出而廓然无象,故曰不知谁之子。

言我不知道之所从生谁得而子之。

象帝之先。

御注:象者,物之始见。帝者,神之应物。物生而后有象,帝出而后妙物。象帝者,韦物之始而道实先之。庄子所谓神鬼神帝,生天生地是也。象有形之兆,帝有物之尊。象帝至矣,而道更在其先。此章言道以中为用,其体虚而不盈,为万有之主,居象帝之先。

天地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御注:恩生於害,害生於恩,以仁为恩,害则随至。天地之於万物,圣人之於百姓,辅其自然,无爱利之心焉。仁无得而名之。束刍为狗,祭祀所用,适则用之,过则弃之。彼万物之自生,百姓之自治,曾何容心焉。

爱人利物之谓仁。不仁者,谓无情於弁爱,非薄恶之谓也。天地生化万物,任其自然,无爱利之心焉。如刍狗当祭祀之用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斋戒,然后用之。及祭之后,行者践其首脊,樵者焚其支体,彼物用弃,非有憎爱,时适然也。且天地之於万物,圣人之於百姓,亦然。故天地无恩而大恩生,圣人不仁而大仁成。

天地之间其犹弃钥乎。

唐明皇曰:橐者,韛也。钥者,笛也。橐之鼓风,钥之运吹,皆以虚而无心,故能动而有应。

王元泽曰:橐籥虚以应物,物感则应,应而不藏。天地之於万物,圣人之於百姓,应其适然,而不系累於当时,不留情於既往,故比橐籥之无穷也。

道无方体,以冲和之气鼓动於覆载之问,而生养万物。如橐以气化形,钥以气出声,气虚而待物,凡有形有声者,皆自此出,故比於橐籥也。以喻天地圣人,亦以虚而无心故也。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王弼曰:橐籥之中空洞,无情无为,故虚而不能穷屈,动而不可竭尽也。

王元泽曰:虚其体也,动其用也。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御注:慎汝内,闭汝外,收视反听,复以见天地之心,此之谓守中。

王弼曰:若不法天地之虚静,同橐籥之无心,动不从感,言不会机,动与事乖,故曰数穷。不如内怀道德,抱一不移,故曰守中。

此章戒人多言,不如守内。始言天地不弁,中以橐籥为况,终之以多言数穷者,欲人之出言,法天地之无心,如橐籥之虚中,因感而应,则无多言之失。与其言多而政祸,不如默默而守中。

谷神章第六

谷神不死,

御注:有形则有盛衰,有数则有成败,形数具而生死分,物之理也。谷应群动而常虚,神妙万物而常寂,真常之中,与道为一,不丽於形,不堕於数,生生而不穷。如日月焉,终古不息。如维斗焉,终古不忒。故云不死。

河上公曰:谷,养也。人能养神则不死。神谓五脏之神,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肾藏精,脾藏志。五脏尽伤,五神去矣。

温公曰:中虚故曰谷。不测故曰神。天地有穷而道无穷,故曰不死。

王元泽曰:谷应而不穷,神化而不测,万物受命於我,而我未尝生未尝死者,谷神也。言神则极矣,而加谷者,且言能虚能盈,而又能容以应也。以其活而不敌,故但称不死。

是谓玄牝。

御注:万物受命於无,而成形於有谷之用。无相,神之体,无方,万物所受命也。玄者天之色。牝者地之类。万物所成形也,谷神以况至道之常,玄牝以明造物之妙。

王元泽曰:谷神受命而玄牝赋形,自为阴阳,以成天地,然本一物也。由其受命,故曰谷神。由其赋形,故曰玄牝。

曹道冲曰:玄者杳冥而藏神。牝者冲和而藏气。此阴阳之宗,天地之祖也。

谷,养也。谷虚而应,应而不着。谷虚而受,受而不积。言养神在於虚而已,是谓不死之道,在於玄牝也。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御注:庄子曰: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而见之者,必圣人已。故於此明言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天地者,万物之上下也。物与天地,本无先后,明大道之序,则有天地,然后有万物。然天地之所从出者,玄牝是已。彼先天地生者,孰得而见之。

河上公曰:根,元也。言鼻。之门,乃是通天地之元,气所从往来也。

纂微曰:上言谷神不死,劝人养神之理。此曰玄牝之门者,示人炼形之术也。故神形俱妙者,方与道同也。

曹道冲曰:玄者天之体。牝者地之气。玄天之资始有生是为精光,牝母育万物是为形器。天地虽大,亦本於道德,体於阴阳,故曰天地根也。

绵绵若存,

河上公曰:鼻。呼吸喘息,常绵绵微妙。若可存之,复若无有。

王元泽曰:绵绵,引而不绝之谓。神牝生生不尽,而若有若无,不可定有。

用之不勤。

御注: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火之传,不知其尽也。夫是之谓绵绵若存。茫然天造,任一气之自运。倏尔地化,委众形之自殖。乾以易知,坤以简能,非力致也,何勤之有。

河上公曰:用气当宽舒,不当急疾勤劳也。

苏子由曰:绵绵,微而不绝也。若存,存而不可见也。能如是,虽终日用之而不劳矣。

心定息微,任自然而无使气之强,何勤之有。此章之意主虚心养神,则不死在於玄牝。玄牝者,乃天地之宗,阴阳之祖,藏神蕴气,而万物恃之以生成者也。生成之理,绵绵而来,不绝不尽,用之不劳,有得有成。诸家皆以外说,唯河上公纂微内说之以理。持之有内必有外,二义俱通,并皆录之。

天长地久章第七

天长地久。

苏子由曰:天地虽大,未离於形数,则其长久,盖有量矣。

张君相曰:乾刚广覆历古今不倾。坤柔厚载经终始弥固。

太上之言,长久极於天地,盖以人所见者言之耳。若夫长久之至,则所谓天地始者是矣。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王元泽曰:自生则有其生,有其生则生既丧矣。唯无以生为则生未尝生,未尝生则所寓之形虽生而无生之累,宜其长且久也。天地之不自生非利乎,长久而然,道固如此而已。

张君相曰:万物皆自营其生,唯天地但知生育万物,不自营生。施生不自生,是故得长久。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御注: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是谓后其身。后其身则不与物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故曰:后其身而身先,在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外死生遗祸福,而神未尝有所困也。是谓外其身而身存。

马巨济曰:圣人与天地同,则后身外身,犹之不自生。自先身存,犹之长生也。后身谓屈己也,外身谓忘我也,屈己则人下之,故身先。忘我则外身,故身存。

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御注: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道者,为之公。天地体道故无私,无私故长久。圣人体道故无私,无私故常存。自营为私,未有能成其私者也。

吕吉甫曰:身者,吾之私也。后其身,外其身,则公而无私。无私也,故能成其私。

马巨济曰:天地不自生,与圣人之后外其身,皆无私也。然天地以此长生,而圣人以此长存,则皆成其私者也。然不私之为私大矣。庄子曰:无私焉,乃私也。

此章言道者为之公。天地体道故无私,无私故长久。圣人体道故无私,无私故长存。自营为私,未有能成其私者也。学者体道之公,不私一己,亦得其长久也。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一竟

3-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二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二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

苏子由曰:天一生水,盖道运而为善,犹气运而生水也,故曰上善若水。

水蕴三能之近道,七善之利物。上善之人如之上善者,道之所谓善也,非天下皆知善之为善也。善者道之继,水为五行首,离道未远,其性最近道,盖离道则善名立矣。上善若水,物理自然。

水善利万物又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纂微曰:此三能之近道也。水性滋润,利泽万物,故曰善利,此一能也。方圆任器,壅决随人,故曰不争,此二能也。众人恶卑,水性趋下,此三能也。夫水利物则其仁广大,不争则其德谦光,处恶则其量忍垢,举水性之三能,唯至人之一贯,德行如斯,去道不远,故曰近尔。

居善地,

马巨济曰:善以处下为居,水以就下为地,在善得水之地,故曰:居,善地。

水之所居,善为地利。善人所居,化及乡党。

心善渊,

御注:测之而益深,穷之而益远。马巨济曰:善以安静为心,水以深静为渊,在善则得水之渊,故曰:心,善渊。

曹道冲曰:渊者水之止。虽有风波,莫能动其深静。至人之心,亦犹此也。

王元泽曰:深静而平,内明外晦。用心深静,反流全一。

与善仁,

御注:兼爱无私,施而无择。

苏子由曰:利泽万物,施而不求,其报善仁也。

马巨济曰:善以济物为与,水以利物为仁,在善则得水之仁,故曰:与,善仁。

水之所与,无有不润利万物,以生成者也。上善之人,亦如水之所与,博施於民,惠及群生,利益有情,不求其报,故曰:与,善仁。

言善信

御注:避碍而通诸海,行险而不失其信。

陆佃曰:履千险而不失其信,遇万折而不失其东,是谓言善信。

政善治,

御注:污者洁之,险者夷之,顺物之理,无容心焉,故无不治。

唐明皇曰:从政善治,亦如水之洗涤秽物,令其清净。

王弼曰:为政之善,无秽无偏,如水之治,至清至平。

刘仲平曰:然水之为物,未尝有言政也,而曰:言,善信。政,善治。何也方此因论善人若水,故以言政及於善仁也。

事善能,

御注:因地而为曲直,随器而为方圆,趣变无常而常可以为平,无能者若是乎。

苏子由曰:遇物赋形而不留於一,善能也。水之所事,趣变无常,唯变所适,方圆随器,而不逆物,故事无不能也。上善之人,亦如水之因人任物,随顺世间而无逆物之心,故曰:事,善能。

动善时。

御注:阳释之而泮,阴凝之而冰,次诸东方则东流,次诸西方则西流,动而不括,宜在随时而已。

纂微曰:至人所居,善执谦下,顺物自然,化及乡党,如水在地,善就卑下,滋润群物,故曰:居,善地,此一善也。至人之心,善保虚静,洞鉴幽微,湛然通彻,如水渊澄,波流九变,不失明时,故曰:心,善渊,此二善也。至人施与,善行仁慈,惠及天下,不怀亲爱,如水膏润,善能升降,无不沾济,故曰:与;善仁,此三善也。至人之言。善守诚信,不与物期,自然符契,如水影物,妍丑无差,流满辄移,行险不失,故曰:言,善信,此四善也。至人从政,善治於民,正容悟物,物自顺从,如水清平,善定高下,涤荡群物,使无尘秽,故曰:政,善治,此五善也。至人临事,善能任物,随器授职,不失其村,如水柔性,善事方圆,能随形器,无用不成,故曰:事,善能,此六善也。至人动静,善观其时,出处应机,能全其道,如水之动,善随一变,冬凝夏液,不差其节,故曰:动,善时,此七善也。

虑善以动,动惟厥时,亦如水之春泮冬凝矣。

夫惟不争,故无尤。

苏子由曰:有善而不免於人非者,以其争也。水唯不争,故兼七善而无尤。

此章言水之为物,利益群品,柔弱不争,常处卑下,故兼三能总七善而无尤,非上善之人其孰能似之。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吕吉甫曰:力持而满之,未必富者也。持所以防溢,而盈之则重溢也。如欲勿溢,则如勿盈。

持,执持也。盈,满也。已,止也。执持所以防溢,而又盈之,势必倾危,故不如早上。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温公曰:揣知物情,锐求进入,必将失之。

吕吉甫曰:情度而入之,求必贵者也。揣所以虑失而锐之,则重失也。如欲勿失,则如勿锐。

揣者巧於度情,锐者利於入物。揣度锐利,进取荣名,虽得之,必失之,故不可长保。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舒王曰:堂者虚而受物者也。金玉满之则是盈矣。故不能守。

马巨济曰:堂奥足以藏金玉而守之者也。其害在满,苟非天殃,必有人祸。

此明盈难久持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持而盈之,则金玉满堂,莫之能守矣。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御注:金玉富贵,非性命之理也。外物之不可恃而有者也。宝金玉者累於物。累於物能勿失乎,故莫之能守。富贵而骄,则害於德。害於德者能免於患乎,故自遗其咎。圣人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夫岂金玉以为宝,富贵之足累乎。故至富国财并焉,至贵国爵并焉,其贵无敌,其富无伦,而道不渝。

河上公曰:富当赈贫,贵当怜贱,而反自骄恣,必被祸患也。

舒王曰:富贵不期骄而骄自至,所以遗咎患也。

此明锐不可揣也。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揣而锐之,则富贵骄生,以咎自与。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苏子由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四时之运,功成者去,天地尚然,而况於人乎。

利人曰功,闻誉施身曰名。功譬富贵之实也,名譬富贵之华也。功及於人而成就,名施於身而称遂。退身避位,永无祸患,是乃天之常道也。此章戒富不可满,贵不可食。夫持满不如早止,揣锐势又挫衄。金玉满而难守,富贵骄而遗咎,功成而不处,名遂而不尸,知损为益,乃符天道。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

王元泽曰:魄,阴物形之主也。神之为物,广大通达,而不自了者,神常载於魄,故神反拘於形体,此广者所以狭,通者所以滞也。欲学此道者,当先廓其志气,勿累於形体,使神常载魄而不载於魄,则可以抱一而体神矣。

马巨济曰:人之生诸阳为魂,诸阴为魄,藏於肝肺之间,精与神相依以生,而并精出入者魄也,随神往来者魂也。

此篇言载营魄,营即魂是也。

《内观经》曰:动以营身谓之魂。魂主经营动作,为一身之运,为魂则并精出入,主化成变而已。今百骸九窍,具吾形者魄之属也。使非魂以营之,则与行尸何以异乎。魄不可以无魂,犹月不可以无日。魄待魂而成营,月待日而生光,此言魂之用而曰营,言魄之体而曰魄也。载谓以形载也。

旧说皆谓营为魂,唯元泽御解说营为止也。一说载者,形载魂魄也。一说神载魄也。

抱一能无离乎?

舒王曰:一者精也。魂魄既具则精生,精生则神从之。

王元泽曰:一者精之数,而不言精,而言一者守一,则精不摇矣。

马巨济曰:营魄者异事在于抱一而已。道生一,一生水,水生精,精者一之物也。抱一则与精合,脱一则与精离矣。精至而气全,气全而神全,神全所以制魂魄为上士矣。精者,天地万物所由以生成也。

营,止也。魄,阴也。形之主丽於形而有所止,故言营魄载者,以神载魄也。若无神以载之,则滞於幽阴,形散神离,下与万物俱化。神常载魄而不载於魄,则炼阳神消阴魄身化为仙也。其事在乎抱一而不离一者精也。抱一则精与神合而不离,则以精集神,以神使形,以形存神,三者混而为一,则道全。欲学此道者,当存精为本。庄子曰:不离於精谓之神人,此教人养精也。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纂微曰:言人欲学专气政柔之术,当如婴儿纯和乎。若能如婴儿之纯和,即是得专气致柔之术也。

精全则神王,神王则能帅气,神专其气而喜怒哀乐不为神之所使,以致柔和也。专者有而擅其权之谓,柔者和而不暴之谓。气致柔和,当如婴儿之心也。欲虑不萌,意专志一,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此教人养气也。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马巨济曰:此章以全精全气全神为学道之根,故无离以言养精,如婴儿以言养气,无疵以言养神也。

玄览者,心也。涤者,洗心也。除者,刳心也。洗之而无不静,刳之而无不虚,心之虚静,无一疵之可睹。庄子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此教人养神也。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河上公曰:治身者爱气则身全。治国者爱民则国安。治身者呼吸精气无令耳闻。治国者布德施惠无令下知。

此申抱一之义也。《内丹经》云:圣人以身为国,以心为君,以精气为民,民安国霸。精者身之本,爱啬精气则身治也。爱精之道,抱一为本,乃自然之道,夫何为哉。故曰能无为乎。今炼精之士,或以杂术为务,以般运为功,多有作为,故又戒以无为。庄子曰:唯无为几存。诸解皆说外,唯河上公内外两说之。以上文考之,就身说者於经以顺。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

王元泽曰:至人无心於作精神,出入皆应而不唱。

此申专气之义也。恐炼气之士有使气之强,故又戒以守雌,雌者致柔也。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御注:聪明圣智,守之以愚。

此申无疵之义也。炼神之士,纯素而不杂,通彻而无碍,当不用知见守之以愚,故又戒之以无知也。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御注:圣人存神知化,与道同体,则配神明育万物,无不可者。生之以遂其性,畜之以极其养。无爱利之心焉,故生而不有。无矜伐之行焉,故为而不恃,无刻制之巧焉,故长而不宰。若是者其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故曰是谓玄德。

此章以全精全气全神为学道之根,三者混而为二,乃道之全也。

三十辐章第十一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御注:有无一致,利用出入,是谓至神。有无异相,在有为体,在无为用,阴阳之运,万物之理也。车之用在运,器之用在盛,室之用在虚。妙用出於至无,变化藏於不累,如鉴无象,因物显照,至人用心,每解乎此。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锺会曰:举上三事,明有无相资俱不可废。故有之以为利,利在於体。无之以为用,用在於空。故体为外,利资空用以得成。空为内,用籍体利以得就。但利用相藉,咸不可亡也。无赖有为利,有藉无为用,二法相假。

车惠弼曰:修身者,必须以有资空以空导有,有无资导心不偏溺,故成人之利用。

此章明有无一致,利用相资,举三事以明大道。夫轮毂为车,埏埴为器,户牖为室。此有也,人赖以为利。毂中空虚,轮得转行。器中空虚,物得盛受。室中空虚,人得居处。此无也,人赖以为用。有为实利,必以无为用。无乃妙,用必以有为体。有无相待,亦犹形神相须而不可偏废也。形以神为主,神以形为居,形神合同更相生成。世之昧者,炼神者蔽於无,养形者溺於有,是二者胥失也。殊不知此章取三物为喻,以明有无之相生。欲学道者,依此修持,则形神俱妙,与道合真矣。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御注:纵耳目之欲属於声色,虽具耳目之形而不自见自闻,与盲聋也奚异。

五味令人口爽,

王元泽曰:人生而静,因物有迁。耳目本自希夷,而声色在前真从妄丧。口之於味,亦复如此。

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吕吉甫曰:万物无足以挠之者,心之所以静而圣也。逐乎外则罔念而发狂矣。事奚不然,驰骋田猎尤为甚。

太康畎洛表而五子咸怨。哀公好田猎而诗人所刺。外作禽荒,田猎无度,迷於正性,非狂而何。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御注:贵难得之货,则至於次性命之情,而饕富贵,何行之能守,故令人行妨。仲虺之称汤曰:不殖货利。孔子谓子贡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货之妨行如此。

夫明月之宝,夜光之璧,适足以贾害。孟子曰:宝珠玉者,殃必及身。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

锺会曰:真气内实,故曰为腹。嗜欲外除,故曰不为目。五音令人耳聋,故圣人为腹不为目,诸相例也。

为腹者守精神而真气内实。不为目者去六情目不妄视。

故去彼取此。

河上公曰:去彼目之妄视,取此腹之养神。

目主外视,腹主内容。圣人实其腹,不为耳目所役,故去彼外视之目,取此能容之腹。夫圣人清净六根,於此独言不为目者,盖言目则其余可知也。此章言五尘之害性,当忘物以全真,圣人之去取,卓梢娨印

宠辱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

舒王曰:宠之所以为辱者,以其若惊也。

马巨济曰:宠者辱之本,以系乎得失故也。以见宠於人,则其惊弥甚,是宠之犹辱之也。宠者荣宠也。心荣见宠,即惊其神,此宠之所以为辱也。

贵大患若身。

御注:宠者在下,贵者在上,居宠而以为荣,则辱矣。处贵而以为累,则患莫大焉。贵者尊贵也。心有所贵,其患大矣。譬若人身动辄自累。

何谓宠辱?宠为下。

御注:贪夫名慕夫禄,知进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丧,受宠於人,则为下之道。

问何故宠之为辱,受宠於人为下之道,既受宠於人,则与夺之权在人之手。若以得失累其心,岂不惑哉。子文三仕三巳,无喜愠之色者,岂有辱乎。

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温公曰:为士者以道德为上,爵禄为下。上荣也,下辱也。众人乃宠其辱,操之则栗,合之则悲。

得之本有,失之本无,乌能有惊。若以得失之际,有若惊之心,是以辱也。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正考父三命循墙而走,则异於此。

何谓贵大患若身?

御注:据利势,擅赏罚,作福威,天·下畏之如神明,尊之如上帝,可谓贵矣。圣人则不以贵自累,故能长守贵而无息,譬如人身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於大通,则无入而不自得也。世之人以物易性,故累物而不能忘势。以形累心,故丧心而不能忘形。其患大矣。

王元泽曰:贵者在物之上,而有国有家之而不能忘,则为患大矣。譬人有身珍而累之,则寒暑疾痛万绪皆何,岂非大患乎。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

河上公曰:吾所以有大患者,正吾有身。有身则忧其动劳,念其饥寒,触情纵欲,则遇祸患。

身为患者,以吾执有其身,为患大矣。

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蔡子晃曰:无身者,谓不以身为身,S乎造化物我俱忘患,何能及非是灭坏其身,唤作无身。

无身者,非谓灭坏其身为无身也。盖虽有身而不执,有其身有之以无有耳。若孔子之母,我子綦之丧我是也。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御注:天下大器,非道莫运。天下神器,非道莫守。圣人体道,故在宥天下,天下乐推而不厌。其次,则知贵其身而不自贱,以役於物者,若可寄而已。知爱其身而不自贼,以困於物者,若可托而已。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土直以治天下。世俗之君子乃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夫。

王弼曰:无物以易其身,故曰贵也。无物以损其身,故曰爱也。如此乃可以寄托天下也。不以宠辱荣患,损易其身,然后乃可以天下付之也。

贵者不辱其身,爱者不危其身,如此乃可寄托天下也。若子州支父、王子搜之徒是也。二人者,岂荣其宠累其贵乎。此章言辱自宠生,忘宠则无辱。身为息本,忘身则无患。既忘宠贵之累,则绝惊患之忧,然后贵爱其身,可以寄托天下。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二竟

4-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三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三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

御注:目主视,视以辫物,夷则平而无辫,非视所及,故名曰夷。太易未见气是已。

王元泽曰:道至於万物,平等无有高下之处,非目所视。

此明道也。夷,平易也。道非色,故视之不见。虽不见也,然能玄能黄,不可名之无色也,曰夷而已。

听之不闻名曰希,

御注:耳主听,听以察物,希则概而有闻,非听所闻,故名曰希。大音希声是已。

庄子曰:听而可闻者,名与声。道无声,非耳所闻,故曰希也。虽不闻也,然能宫能商,不可名之无声,曰希而已。

搏之不得名曰微。

御注:微乎微乎,至於无形,孰得而搏之。大象无形是已。

无形曰微。搏,执持也。道无形,故执持不得。虽不得也,然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苦能甘,於无形之中而能形焉,故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请,故复混而为一。

御注:太易未判,孰分高下。大音希声,孰辫清浊。大象无形,孰为巨细。目无所用其明,耳无所施其聪,形无所竭其力,道之全体於是乎,在穷之不可究,探之不可得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混而为一。虽然既已为一矣,且得无言乎。

三者谓夷、希、微也。不可致诘者,谓无色无声无形,口不能言,书不能传,当受之以静,求之以神,不可诘问而得之。混,合也。三名合而为一,三者本一体而人之所以求者。或视或听或搏,故随事强名耳。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王元泽曰:凡物有质则具阴阳,上皦下昧,理必然也。唯道无物,故混然而成。此言道之定体。庄子曰: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

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

吕吉甫曰:绳绳兮调直而有信。虽有信也,而不可名,故复归於无物。

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纂微曰:夫复归於无物者,非空寂之谓也。谓於无形状之中,而能造一切形状,於无物象之中,而能化一切物象,欲言有邪而不见其形,是即有而无也。欲言无邪而物由以成,是即无而有也。恍者有之疑於无,惚者无之疑於有,道之为物,非有非无,不可定名,故曰:惚恍。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御注:其始无首,其卒无尾,故迎之随之,有不得而见焉。

苏子由曰:道无所不在,故无前后可见。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王弼曰:古今虽异,其道常存。执之者方能御物。

吕吉甫曰:无前无后,则不古不今。虽不古不今,而未尝无古今也。则吾得之以曰用矣。故曰: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吕吉甫曰:所谓古者,非异於今也。以知古之所自始也。所谓今者,非异於古也。以知今之所从来也。诚知古之所自始,则知今之所从来矣。始无所自来无所从,所谓无端之纪也。无端之纪,道纪也。道不可执也。得此可以执之,以为德矣。执德之谓纪。

王元泽曰:推而上之至於无物之初,乃知物无所从来。道之情得矣道之纪,要古今不变者,是庄子所谓无端之纪也。

李畋曰:此章言妙本应用,何所不无也。若以视听求之,了勿可得。以皦昧察之,湛勿可分。物象不能名,始终不可睹,其用难测,以御有为。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舒王曰:士者事道之名,始乎为士,则未离乎事道者也。终乎为圣人,则与道为一事,道不足以言之,与道为一则。所谓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是已。

灵仙曰:道无不通名善,事无不达为士。前章执古御今,此则御今引古。

前章论道之全体,此章言士之体道。微者彰之反也,妙者危之反也。玄则深远不测,通则变化无穷。古之善为士者,有此道而退藏於密不可测,究孰得而识之哉。故曰深不可识。

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御注:天之高不可俄而度也。地之厚不可俄而测也。曰圆以覆,曰方以载者,拟诸其容而已。强为之容,岂能真索其至。谓下文也,夫惟道大难识,强为之容而已。

豫若冬涉川;犹若畏四邻;

吕吉甫曰:庖丁解牛,休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则豫若冬涉川者也。豫则图之於事之始也。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犹若畏四邻者也。犹则慎之於事之终也。

豫者图息於未然,犹者致疑於已是。由膝以上为涉,集众流为川。涉川者犯难也。冬者至寒之时,徒涉巨川,以见至人不好从事,於务出於不得已,常迫而后动,临事而惧也。故曰豫若冬涉川,既涉则无虑矣。而犹戒曰犹至人静密幽深,不出性宅,常若畏邻,敛而不纵,闲邪存诚,非物探之,其心不出,故曰犹若畏四邻。

俨若客;

王元泽曰:不以事为己任,故其容寂。

纂微曰:言有道之士,俨然端谨而心无散乱,如宾对主,曷敢造次。

此作容字,说若东郭顺子正容悟物,使人之意也消。故田子方师仰之。此作客字,说若李含光居於暗室,如对君父,故司马子微激赏之。

涣若冰将释;

御注:水凝而为冰,冰释而为水,其实一体。蔽於执一者,如水之凝。同於大通者,如冰之释。《易》曰:涣,离也。离人而无所系輆,所以为涣。

《说》曰:奂而散为涣。夫水本无冰,通寒则凝。性本无碍,有物则结。有道之士,豁然大悟,万事销亡,如春冰顿释。

敦兮其若朴;

御注:敦者厚之至。性本至厚,如木之朴,未散为器。

此言性之全也。《经》曰:复归於朴。

旷兮其若谷;

御注:旷者广之极。性原无际,如谷之虚,受而能应。

此言性之虚也。《经》曰:上德若谷。

浑兮其若浊。

王弼曰:藏精匿照,外不异物,混同

波尘,故曰若浊。

杨子曰:合则浑,离则散。浑者与世合而不离,故若浊。庄子所谓与物委蛇而同其波也。与刻意尚行离世异俗者异矣。夫善为士者,冬涉不好从事,畏邻防患於后,若客之不为主,如冰释不凝滞,朴而能全,谷而能虚,浊不殊俗,此所谓深不可识,而强为之容也。

孰能浊以澄,静之徐清。

王元泽曰:澄性者与澄水同。加工则动而弥浊,唯静以俟之,则徐自清矣。有道之士,所以物莫能浊者,以其静之徐清耳。

曹道冲曰:岂随流而忘反,聊澄静以徐清。

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御注:有道之士,即动而静,时骋而要其宿,定而能应至,无而供其求,故静之徐清,而物莫能浊。动之徐生,而物莫能安。《易》曰:来徐徐,徐者安行而自适之意。至人之用心,非以静止为善,而有意於静。非以生出为功,而有为於生也。因其固然,付之自尔,而无怵迫之情,遑遽之劳焉。故曰:静之徐清,万物无足以挠其心,放孰能浊。动之除生,万物无足以系其虑,故孰能安。安有止之意,为物所系,则止矣。岂能应物而不伤。

保此道者不欲盈。

马巨济曰:保不歌盈者,道集虚故也。盈而有,有则浅可识矣。

夫惟不盈,.

吕吉甫曰:然不曰虚而每曰盈者,恐人之累於虚也。虚而累於虚,则不虚矣。故曰或不盈、不欲盈而已。

故能弊不新成。

王元泽曰:得道者未尝盈,则成道者未尝新也。道之为用,通万世,而不弊,以其无弊、无新、不成、不败故也。弊生於新,败生於成,士虽成道,而常若弊,则终无弊败矣。

此章言士之体道,深不可识,终之以不欲盈者虚也。虚则空洞无一物,”了世岂得而识之哉。古之保此道者,若大禹不自满假,孔子不居其圣已。独取虚者,老子也。实若虚者,颜子也。惟道集虚,於此可见。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致虚极,守静笃。

御注:莫贵乎虚,莫善乎静。虚静者,万物之本也。虚故足以受群实,静故足以应群动。极者众会而有所至,笃者立行而有所至,政虚而要其极,守静而至於笃,则万态虽杂而吾心常彻,万变虽殊而吾心常寂,此之谓天乐。非体道者。不足以与此。

锺会曰:致,至也。除情虑至虚极也。心常寂守静笃也。

致虚则若谷能受群实,无一尘之积,可谓极矣。守静则若水能应群动,无一毫之撄,可谓篇矣。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严遵曰:天地反覆,故能久长。人复寝寐,故能聪明。龙蛇复垫,故能章章。草木复本,故能青青。化复则神明得位,与虚无通,魂休魄静,各得其所安,志宁气顺,血脉和平,此皆暂尔复静,犹能精神,况久归至道者乎。

吾者命物之我也。我以虚静之至,观万物之作,命物而不与物俱化,故曰吾以观其复。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温公曰:物出於无,复入於无。

王元泽曰:从性起用,复还性根,动植虽殊,理归一致。

归根曰静,

苏子由曰:苟未能自复於性,虽止动息念以求静,非静也。故惟归根,然后为静。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复性则静。

静曰复命,

陆佃曰:言根则知有所谓本,言命则知有所谓性,故言归根曰静,则复者本也。静曰复命,则归根者性也。庄子曰: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自根者,归根曰静是也。自本者,静曰复命是也。自古者,复命曰常是也。自本者,无所因於本。自根者,无所出於根。自古者,无所历於古。虽然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其本一也。其言先根而后本,先性而后命,而於根则谓之归,於命则谓之复者,辞之序尔。归未至也。复则至矣。根未至也。命则至矣。复之所入深矣。

复命曰常。

王元泽曰:出生则入有,入有则系数,然则密移之变,顷刻不停,惟复命则湛然常寂,物莫能迁。

从道受生之谓命,复命则反其所自生,与道为一,则亘古今而常存。

知常曰明。

舒王曰:常者乃无始已来不变之称也。知其常则谓之明也。

自道之外皆非常也。道虽真常,无形无名,非有自知之明,鲜有不为物蔽者矣。

不知常,妄作凶,

御注:圣人知道之常,故作则契理每与吉会。不知常者,随物转徙,触途自患,且不足以固其命,故凶。

孙登曰:不能归根守静,则夭命失常,是其凶也。

夫众不知道之真常,以妄为常,故欢乐用生,动而失之,寿命竭矣。所谓妄作凶也。

知常容,

苏子由曰:方迷於妄,则自是而非,彼物皆吾敌,吾何以容之,苟知其皆妄,则虽仇雠犹将哀而怜之,夫何所不容哉。

容乃公,

河上公曰:无所不包容,则公正无私,众邪莫当。

《礼记》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人不独亲其亲,子其子。

公乃王,

舒王曰:背私则为公,尽制则为王。公者,德也。王者,业也。以德则隐而内,以业则显而外。公与王合,内外之道也。

成玄英曰:王,往也。公则物皆归往。

王乃天,

王元泽曰:王者,人道之至极。极人之道,乃通於天。

天乃道,

御注:通天地人而位乎天地之中者,王也。一而大在上而无不覆者,天也。天地人莫不由之者,道也。尽人则同乎天,体天则同乎道。

道乃久,

卢裕曰:久,长久也。谓量等太虚,无来无去,心冥至极,不生不灭,冥混自然,不可分别,既与此理契会义说为久。

没身不殆。

《新说》曰:天之所法者,道也。故曰天乃道。道则无古无今,故曰道乃久。夫道至於久而可以没身不殆,其孰能政於此哉。

此章以归根复命为义,故首言虚静,终之以道乃久者,道以虚静为先,若拾此而入道,譬若舍舟航而济乎渎者,末矣。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王元泽曰:三皇之世,无为而治,使民各遂而不知其然,岂得而亲誉乎。

马巨济曰:知有君而不知有其君,此三皇之世。庄子所谓有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已为马,一以已为牛。

太上者,谓太古无名号之君也。太者,极大之名。上者,至高之称。无为之治,至大至高,后世无以尚之,故曰太上也。下知有之者,知有君而不臣事也。

其次,亲之,誉之。

马巨济曰:惠爱,仁也,故亲。赏罚,义也,故誉。然亲之固已疏,誉之固已毁矣,何者未能出於非人故也。此二帝之世。庄子曰:有虞氏不及泰氏。

尧仁如天,就之者如曰。舜至邓墟,来之者十万家,亲之也。康衢誉尧,讴歌与舜,誉之也。

其次,畏之,侮之。

纂微曰:仁义失则刑法立,而民畏之。

马巨济曰:此三王之世。庄子曰: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骇,好智而百姓竭,於是椎凿央焉。智慧极,大伪生,巧役其下,愚侮其上,而刑罚不足以威惩,此五霸之世。孟子曰:五霸假之也。

王元泽曰:失德无政,则民侮之。

信不足,有不信。

御注: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缠索,此至信也。商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会而民始疑,信不足故也。太上下知有之,则当不知以为信。其次畏之,侮之,则知诈。颉滑机变之巧生,而有不信者矣。

唐明皇曰:畏之侮之者,皆由君信不足,故令下有不信之人。

犹其贵言。

唐明皇曰:亲之誉之,由君有德教之言,故贵其言而亲誉之。

马巨济曰:言不足贵而犹贵之,故曰犹盖太上,不言而化。自兹以降,帝有典谟,王有誓诰也。

功成事遂,百姓谓:我自然。

御注: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使人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业,而余事足以成帝王之功。然谓我自然而已。曰:帝力何有於我哉,此谓太上之治。

唐明皇曰:功成而不执,事遂而无为,百姓谓我自如然也。上力何与焉。

此章言三五殊化,下民风靡,道降为德,德衰用刑,刑不能制,必至於欺侮。此信不足於上,而民有不信也。

大道废章第十八

大道废,有仁义。

御注: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仁以立人,义以立我,而去道也远矣。韩愈不原圣人道德之意,乃以谓七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老子之小仁义,其所见者小也。庄子所谓蔽蒙之民。

大道者,即太古无为之道也。仁义不显,犹日中盛明,众星失光也。废,犹隐也。三皇之后,人心不淳厚,大道隐而不见,七义立而道衰,鱼失江湖之游,则濡沬之恩斯重。人失大道之适,则仁义之惠斯隆。三皇当大道,二帝为仁义,庄子曰:道隐於小成。

智慧出,有大伪。

唐明皇曰:用智慧者,将立法也。法出而奸生,则有大伪矣。

慧以智为体,智以慧为用。智慧有大小也。庄子曰:去小智而大智明。孔子曰:好行小慧,是智慧有大小也。太上云:此者为其以凿为智,以察为慧,作聪明制法令,所谓小智慧也。智慧既出,民之奸伪滋生也。若夫远近并观,闲闲无事,因其自然,无益损乎。其真淳风大行,乌有大伪者哉。

六亲不和,有孝慈。

锺会曰:若九族皆睦,则爱敬无施。六亲不和,则孝慈斯着。

瞽瞍顽而舜称大孝。曾皙严而参称能养。

国家昏乱,有忠臣。

舒王曰:道隐於无形,名生於不足。道隐於无形,则无小大之分。名生於不足,则有仁义智慧差等之别。仁者有所爱也。义者有所别也。以其有爱有别,此大道所以废也。智者知也。慧者察也。以其有知有察,此大伪所以生也。孝者各亲其亲,慈者各子其子,此六亲所以不和也。忠者忠於己之君谓之忠,於他人谓之叛。

不明谓之昏。不治谓之乱。昏乱之世,乃有忠臣匡救其君。《传》曰:乱世见诚臣。若龙逄名芳於夏桀,比干誉美於殷纣。此章言道隐於小,成名生於不足故也。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锺会曰:绝制作之圣,弃谋虑之智,人当反朴还淳,故其利百倍。作者之谓圣,创物之谓智,圣智之人,制作法度,创立政令,欲禁奸止暴,岂知法出奸生,令下诈起,民失性命之真,日趋柛傊域。若绝弃法令,则民反常复朴,其利岂止百倍而已。庄子曰:拾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王元泽曰:至德之世,父子相亲而足。今更生仁义,则名实交紏,得失纷然,民性乱矣。盖盛於末者本必衰,天之道也。孝慈,仁义之本也。或曰孔孟明尧舜之道,专以仁义而子,以老氏为正,何如曰夏以出生为功,而秋以收敛为德,一则使之荣华而去本,一则使之雕悴而反根。道岁也,圣人时也。明乎道,则孔老相为终始。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王元泽曰:巧利胜则民欲侈,而本业衰,必至於为盗。上三事,皆以末伤本者。

巧,机巧也。巧者,善伪利货利也。见利忘义,绝机变之巧而民有耻,弃欲利之心而民知义,此盗贼所以无有也。若不绝弃巧利,徒滋法令禁之,此盗贼所以多有也。庄子曰: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又曰:擿玉毁珠,小盗不起。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

马巨济曰:质则有余,文则不足,三者去本已远,为文而已。此其所以不足也。令属其性於下四事。见素抱朴。

舒王曰:不言守素而言见素,不言反朴而吉抱朴,不言无私而言少私,不言无欲而言寡欲,盖见素然后可以守素,抱朴然后可以反朴,少私然后可以无私,寡欲则致於不见所歌者也。

见素则见性之质而物不能杂,抱扑则抱性之全而物不能亏。

少私寡欲。

御注:自营为私,而养心莫善乎。寡欲少私,寡欲则定乎内外之分辨乎。真伪之归,德全而复性。

马巨济曰:见素此圣憎所属也。於之无所与杂谓之素,见·素则见道,见道则不为,不为则无圣无智矣。抱朴此仁义所属也。全材之谓朴。抱朴则抱性,抱性则不器,不器则无仁义矣。少私寡欲,此巧利所属也。自有之谓私,有物之谓欲,而巧利由以生。私欲少且寡,则巧利衰矣。《庄子·胠筐篇》正以明圣智化义巧利之害,与此章伺意。

私者,吾之身也。少私则不以巧利累其身。欲者,性之动也。寡欲则不以巧利乱其心。李畋曰:此章言去滋蔓在乎技本,抑横流在乎塞源也。若制作不兴,则真素见。弁义不饰,则淳朴存。巧利不施,则私欲绝。然后天和自畅,日用不知。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绝学无忧。

御注:学以穷理,方其务学以穷理,思虑善否,参稽治乱,能勿忧乎。学以致道,见道而绝学,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而无不为,则任其性命之情,无适而不乐,故无忧。

温公曰:学之所以不可已者,为求道也。若弃本而逐末,则劳而无功,不若不学而无忧也。

绝学者体道也。体道则穷亦乐,通亦乐,以穷通为寒暑之序,不悦生,不恶死,以死生为夜旦之常,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何忧之有。且绝者非谓绝灭不学也。老子恐人溺於学,而以文灭质,以博溺心,不能体道,故以绝学为言。若人不学,何以入道。子夏曰:君子学以致其道。致道者忘心一,此学所以绝也。乃若不学之人,空空如也,安所用绝。彼杨子云不原圣人深意,以谓人而不学,虽无忧,如禽何,岂知圣人绝之之意邪。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

御注:唯阿同声,善恶一性,小智自私,离而为二,达人大观,本实非异。唯阿虽异,同出於声。善恶虽殊,皆离於道。以喻学者如唯如善,不学如阿如恶,学则为智,不学则为愚,智者过之,愚者不及,其於失道均也。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御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道也。吉凶与民同患者,事也。体道者无忧,涉事者有畏。人之所畏而不知为之戒,能无息者鲜矣。故君子以恐惧修省。《诗》曰:畏天之威。唐明皇曰:凡人所畏者,慢与恶也。善士所畏者,俗学与有为也。皆当绝之,故不可不畏。

众人务学不能真会,事物毕召反挠其心,此人之所畏而亦不可不畏者。若不绝学,无以体道,故也。

荒兮,其未央哉。

河上公曰:言世俗荒乱,欲进学为文,未有央止也。荒,不治也。若不绝学,则正性荒废,不治之忧,未有央止之时。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王元泽曰:造化无极,事物曰生。唯圣人能一古今而无变,众人则随化而迁妄,见美恶乐得其生,自以为美。春者,万物奋张离静而动去本逐末之时。台者,可以远览诸境之地。物不明乎至理,皆逐物生情,其状如此。

凡物以阳熙,以阴凝,阳主动,阴主静。熙熙者性动而悦乐之象也。太牢者牛也,其味至厚。春者时物之华。台者远览诸境之地。以喻众人因学致伪,逐境失真,其状如此。夫道淡乎无味,实而不华,绝学者所乐也。务学则失道,离性之静,外游是务,其志熙熙,然得其义理如悦厚味以养口腹,博其见闻如睹高华以娱心志,耽乐之徒,去道弥远。

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御注:《经》曰:复归於婴儿。婴儿欲虑未萌,疏戚一视怕兮静止,和顺积中而英华不兆于外,故若婴儿之未孩。

怕者,静止不流之义。静止则得无味之味,复乎一性之初,与婴儿奚异。

乘乘兮,若无所归。

御注:时乘六龙以御天。乘乘者,因时任理而不倚于一偏,故若无所归。

乘乘者,运动貌。至人静则与婴儿同,动则乘万物之变,而唯变所适无所向着故也。

众人皆有余,

马巨济曰:性无余欠,所谓有余皆分外也。享太牢登春台,则所得皆分外矣。故次以有余。

众人务学曰益见闻,故有余也。

而我独若遗。

马巨济曰:若遗非诚遗也,以不足爱吝为怀而已。不学者所谓诚遗也。至人非不学,盖缘俗学滋蔓,特可以绝救尔。

绝学体道,损其见闻,所谓为道日损也。

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

马巨济曰:此属我独若遗为义。众人务学作智,我独绝焉,则愚人而已。纯纯则虽愚不愚。庄子曰: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

愚,不智也。纯,不杂也。学不厌智也。绝学则去智而如愚,所谓大智若愚。

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纂微曰:察察,严明也。闷闷,宽裕也。夫世俗因学为政,制度严明,立法苛急,矜持有为者,故民不聊生矣。是以至人体天法道,因循任物,在宥天下宽裕昧昧者,故民乃全其真矣。庄子曰: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此之谓也。

小明为昭,不明为昏。察察,苛细也。闷闷,宽大也。流俗之人,务学作智,察见细微,智料隐匿,以为昭昭之明。昭者,非大明也。绝学之人,体道去智,物我兼忘,不生分别,故若昏也。昏者,非性昏也,若之而已。推昭昭之意以从政,则察察然苛细矣。所谓人太察则无徒也,推若昏之意以从政,则闷闷然宽大矣。所谓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也。

忽若晦,寂兮似无所止。

御注:渊静而性定,道之全体。变动而不失,道之利用。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

御注: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众人皆有以是谓有用之用,我独顽似鄙是谓无用之用。《传》曰: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古者,谓都为美,谓野为鄙,顽则不饰智,鄙则不见美,神人以此不材。

马巨济曰:以,用也。众人之学,求用於世,所谓有用之用也。亦安知绝学之无用为真有用哉。顽似鄙是也。盖昭昭察察,则本末的然,非於无用者也。故次之以有,以顽,无用也,鄙野也,似野人不学无用故也。

我独异於人,而贵求食於母。

马巨济曰:此结成上文婴儿未孩之义。婴儿以母为本,未孩则食其本,既孩则食其末。夫道本也,学末也。人食末,我食本,此其所以异也。然圣人不尚异而独异者。此篇主绝学为辞,方俗学之溺如此,则非异俗无以救俗故也。

此章主绝学为言。篇中句句皆有绝学之意。若不绝学,则闻见之多,以博溺心,於道为尘。故篇终又言贵食於母,盖母者道也。惟绝学则养道,此有道者,所以异於俗也。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三竟

5-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四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四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唯道是从。

御注:一阴一阳之谓道,物得以生之谓德。道常无名,岂可形容二所以神其德。德有方有体,同焉皆得,所以显道。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故唯道是从。

纂微曰:道常无名,唯德以显之。至德无本,顺道而成之。言大德之人,容状若於诸相,岂可见邪。唯有顺道之容,仿髴露是其状矣。动容周旋中礼,盛德之至也。盛德容貌若愚,岂可见邪。唯从事於道之容,略可见矣。故目视耳听鼻闻口言手持足行,无非道也。故唯道是从。

道之为物,唯恍唯惚。

御注:道体至无,而用乃妙,有所以为物。然物无非道。恍者,有象之可况,惚者,有数之可推。而所谓有者,疑於无也。故曰:道之为物。

顾欢曰:欲言定有,而无色无声。言其定无,而有信有精。以其体不可定,故曰唯恍唯惚。如此观察,名为从顺於道,所以得。

马巨济曰:无若有曰恍。有若无曰惚。此即道之物也。道以恍惚无物,则复归於无物矣,所谓不可容者也。

王元泽曰:道兼阴阳,阴阳之微,若无若有,谓之恍惚。

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

御注: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物。恍惚之中,象物斯具,犹如太空变为雷风,犹如大块化为水火,以成变化,以行鬼神,是谓道妙。

杳兮冥,其中有精。

御注:杳者,幽之极。冥者,明之藏。杳冥之中,至阴之原,而天一所兆,精实生焉。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王元泽曰:精者,形生之始。精无不真,而更云甚真者,由物有失理丧,精况於人伪故也。杳冥之精,万物作类,而物之生者,各正性命度数法象,一有仪则,可以前知无或差舛,此之谓信。庄子曰:未形有分。精者,天德之至。真则不伪,信则不差。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河上公曰:自,从也。从古至今,道常在不去。

王元泽曰:常道常名,未尝变易。

马巨济曰:万物变化,名号随易。

昔曰为是,今曰为非,在古今以独存者,道而已。

以阅众甫。

王弼曰:众甫,物之始也。以无名阅万物始也。

阅,披阅也。甫,本始也。言道常住,故能遍阅万物之本始。阅如阅人多矣之阅。

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苏子由曰:圣人所以知万物之所以一者,精也。式者,法也。一者多之宗。圣人以少得天下,以多惑。圣人抱一而不离於精,天下弃多而归一,故为天下法式。

不自见,故明;

御注:不蔽于一己之见,则无所不烛,故明。

虞舜明四目以广其所视,可谓不自见也。至於明於庶物,察於人伦,兹非明乎。成王疏通开达,无遏尔躬,可谓不自见也。至於介尔昭明,而昭明有融,兹非明乎。

不自是,故彰;

御注:不私于一己之是,而惟是之从,则功大名显,而天下服,故彰。

吕吉甫曰:因天下之所是而是之,而我不自是也,则所是莫之能尽。故曰:不自是,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御注:《书》曰: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舒王曰:不自伐则善不丧,故有功。

不自矜,故长。

御注:《书》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

吕吉甫曰:任万物以能,而我不自矜也。故长。

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御注:人皆取先,己独处后,曰受天下之垢。若是者,常处於不争之地,孰能与之争乎。

苏子由曰:忘我则不争。不自是,不自见,不自伐,不自矜,皆不争之余也。故以不争终之。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

河上公曰:古者曲从则全身,此言非虚。

诚全而归之。

御注:圣人其动若水,以交物而不亏。其全其应若绳,以顺理而不失其直。知洼之为盈,无亢满之累。知弊之为新,无夸耀之迹。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致曲而已。故全而归之,可以保身,可以尽年,而不知其尽也。是谓全德之人,岂虚言哉。

锺会曰:诚能守曲,全必归之。

此章之义,养生之旨也。其要在乎忘我。惟忘我,故委曲以应变,而不自恃一己之见。枉己而伸人,而不私一己之道。知洼之为盈,无自伐之心。知弊之为新,无自矜之行。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致曲以全,其形生而已。故终始以曲,则全言之。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

顾欢曰:希,少也。人能爱气少言,则行合自然。

纂微曰:夫至人有问,即应接物,即言动静以时,故合於自然。

陆佃曰:夫物莫能使之然,亦莫能使之不然者,谓之自然。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王元泽曰:风雨者,阴阳交感所为。飘骤者,交感之过,所以不能久也。

飘风,疾风也。骤雨,暴雨也。从旦至哺为终朝,自早及暮为终日。飘风骤雨,气之暴戾,非出於常然也。故虽天地为之尚,不能有终朝终日之久。人之言不出於自然,则多言数穷宜矣。

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

御注:天地之造万物,风以散之委众形之自化,而雨以润之任万物之自滋,故不益生,不劝成,而万物自遂于天地之间。所以长且久也。飘骤则阴阳有缪戾之患,必或使之,而物被其害,故不能久。

风雨者,阴阳交感所为。飘骤者,交感之过。天地之大犹不能久,况人处天地之间,眇乎小哉。为於多言速灭可知。

故从事於道者。

王弼曰:从事谓举动从事於道者也。道以无形无为,成济万物。从事於道者,以无为为君,不言为教,绵绵若存,而物得其真,与道同体,故曰同於道。

道者,同於道。

河上公曰:道者,谓好道之人。同於道,所谓与道同。

德者,同於德。

河上公曰:德者,谓有德之人。同於德,所谓与德同。

失者,同於失。

蔡子晃曰:有为躁竞,执教生迷,名为失。既为同失,不能虚心冥会,而言道失者,独失道也。

自然之谓道。从事於道者,悟道忘言,所谓与道同。得道之谓德。德者希言,所谓与德同。失道之谓失。失者多言,所谓与失同。

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

河上公曰:与道同者,道亦乐得之。与德同者,德亦乐得之。与失同者,失亦乐得之。

信不足,有不信。

锺会曰:我信不足於道,道亦不信应我,所以两相失。只是同於道者,道得之。信於道者,道信之。同於失者,道失之。信不足,有不信也。

此章以希言为主。希言则以道而言也。道偶而应,故合自然。故下文云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观其失得之本,皆言之希与多尔。多言之人,外则招愆,内则耗气,人欲长久,希言内守。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御注:跂而欲立,跨而欲行,违性之常,而冀形之适,难矣。以德为循,则有足者皆至。

跂者急於有立,跨者急於有行,皆非行立之常也,则不能久。故虽立不立,虽行不行。立身行道之人,不可欲速,顺其常然,则身立而道行。自见者不明,

舒王曰:自见者不明。则前所谓不自见者,乃能无所不见。

自是者不彰,

河上公曰:自以为是,而非人者,众共蔽之,使不彰显也。

自伐者无功,

顾欢曰:兴功济物,而自取其名,名既属己,则功不在物。

自矜者不长。

郭象曰:矜夸自恃,不解忘功,众所不与,故不长也。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

御注:自见则智不足以周物,故不明。自是则仁不足以同众,故不彰。有其善丧厥善,故无功。矜其能丧厥功,故不长。道之所在,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泰色淫志,岂道也哉。故於食为余,於行为赘。

道固无我,无我则不争。夫自是、自伐、自矜者,亦非其常也。故其於道也,为余食赘行而已。食饱则已,有余则病。形完则已,有赘则累。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御注:侈於性则盈,天之所亏,地之所变,人之所恶也。故有道者不处。此章言立身行道,不适其常,而急於行立,故终不能行立。其自见等行,亦非其常也。故於道为余食赘行而已。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居。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御注: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曰浑沦。合於浑沦则其成不亏。《易》所谓太极者是也。天地亦待是而后生,故云先天地生。然有生也,而非不生之妙,故谓之物。

罗什曰:妙理常存,名为有物。万道不能分,故曰混成。

寂兮寥兮,

河上公曰:寂者,无音声。寥者,空无形。

舒王曰:寂者,止也。寥者,远也。寂无遗响,太空寥廓。

独立而不改,

温公曰:无与之匹,故曰独立。变化终不失其常,故曰不改。

锺会曰:廓然无偶,故云独立。古今常一,是曰不改。

道之真体,卓然独立,不与物偶,历万世而无弊,亘古今而常存。

周行而不殆,

御注:利用出入往来不穷,言道之用。

锺会曰:道无不在,名曰周行。所在皆通,故无危殆。

道之妙用,无乎不在,靡不周徧,未始有极。《易》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

可以为天下母。

御注:万物恃之以生。

车惠弼曰:同化阴阳,安立天地,亭毒群品,子育含灵,生之畜之,可以为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河上公曰:我不见道之形容,不知当何以名,见万物皆从道生,故字之曰道。

强为之名曰大。

唐明皇曰:吾见有物生成,隐无名氏,故以通生表其德,字之曰道,以包含无。其体强,名曰大。

吕吉甫曰:道之为物,用之则弥满才太虚,而废之莫知其所,则大岂足以名之哉。强为之名而已。

大曰逝,

御注:运而不留,故曰逝。

顾欢曰:逝,往也。诸物虽大,大有极住。此道之大,往行无际,本无住法尽之处。

舒王曰:大者,虽六合之外,而不能逃其赢。毫末之小,不能遗其细。故大曰逝。

逝曰远,

御注:应而不穷,故曰远。

孙登曰:万物逝行,皆有停性之处。此道逝行,寻之弥远,莫究其源。

远曰反。

舒王曰:远之极则反於朴矣。故远曰反。反者,反於本也。和之弥满六虚,故曰远。近则不离己身,故曰反。远者,出於无极之外不穷也。近在於已,人不见之。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御注:道覆载天地者也。天无不覆,地无不载,王者位天地之中,而与天地参,故亦大。

道覆万物者也。包裹天地,至大无外,故曰道大。天地者,形之大。天至广不可度,地至大不可量。故曰天大、地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德配天地,道通三才,莫大於帝王,故曰王亦大。

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御注:自道而降,则有方体,故云域中静而圣动。而王能贡三才而通之,人道於是为至,故与道同体,天地同功,而同谓之大。王者,人道之极也。

夫道未始有封,而此言域中者,谓虽域不域,包裹无外也。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舒王曰:人法地,王亦大是也。地法天,地大是也。天法道,天大是也。道法自然,道大是也。盖自然者,犹免乎有因有缘矣。非因非缘,亦非自然。然道之自然,自学者观之,则所谓妙矣。由老子观之,则未脱乎因缘矣。然老子非不尽妙之妙要其言,且以尽法为法,故曰道法自然。

人谓王也。人法地之安静,故无为而天下功。地法天之无为,故不长而万物育。天法道之自然,故不产而万物化。道则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无所法也。无法者,自然而已。故曰道法自然。此章言混成之道,先天地生,其体则卓然独立,其用则周流六虚,不可称道,强以大名。虽二仪之高厚,王者之至尊,咸法於道。夫道者,自本自根,无所因而自然也。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河上公曰:人君不重则不尊,治身不重则失神,草木花叶轻,故零落。根重,故长存。人君不静则失威,治身不静则身危。龙静则能变化,虎躁故乃夭亏。

吕吉甫曰:轻者先感,重者后应。应者感之所自生,则重为轻之根矣。静者役物,躁者役於物。躁常为静之所役,则静为躁之君矣。

刘仲平曰:轻生於重,故重为轻根。躁起於静,故静为躁君。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御注:荣观在物,燕处在身,身安然后物可乐。

行以轻为速,然不可以无辎重。观以躁为荣,然不可以无燕处。有辎重之物,而不困於中道,然后可以有行。有燕处之宇,而超然自得,然后可以有观。夫何故,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故也。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吕吉甫曰:终日之行,与其荣观,犹且如此,况乎万乘之主,任重道远,以观天下,其可不静且重乎。盖迫而后动,感而后应,不得已而后起,则重矣。无为焉,则静矣。苟其动常在於得已之际,而不能无为,则是以身轻天下而不重,不重则躁,而不静矣。

陆佃曰:天下者,人君之辎重,而亦人君之燕处。不可以离者。故曰: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御注:不重则不威,故失臣。不唱而和,则犯分,故失君。

陆佃曰:重者君之德,静者臣之道。

松灵仙曰:心若动乱,即损於妙神。神即君也。

此章戒人君以重静为本。天下者,人君之重静也。岂可以一身轻之。修真之士亦以重静为本,重其身而不以物累形,静其心而不以物乱神。形全神定,是道之全矣。

善行章第二十七

善行,无辙迹;

舒王曰:善行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是也。故无辙迹。

卢裕曰:顺道而行,迹不殊物,故无辙迹。

锺会曰:善行道者,功名不显。

苏子由曰:乘理而行无迹。

车行则有辙,徒行则有迹,则行固不能无辙迹也。善行道者,求之於身不出户庭,行出於不行,故无辙迹,所谓不行而至也。

善言,无瑕谪;

杜光庭曰:善言者,得意忘言也。故无瑕疵之病,谪责之过。

吕吉甫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则言固不能无瑕谪者也。知言之所以言,则言出於不言,故曰:善言,无瑕谪。

善计,不用筹算;

御注:通於一而万事毕,况非数者乎。故不用筹算而万殊之变,若数一二。

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

舒王曰:善闭者,万物不得其门而入,故无关楗而不可开。

温公曰:固国不以山溪之险。

九窍者,精神之门也。善闭者,精神内守而不以外耗。内虽无关楗,其可开乎。

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顾欢曰:结之以道,虽无绳而自固。结之以物,虽有约而不坚。故以威约人,虽三军而可离。以道结志,虽匹夫而难夺。

温公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

杜光庭曰:善修行之人,万虑都忘,一念不二,静契於道,与真合同。万缘不能侵,诸见不能诱,此之谓善结,其可解乎。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

蔡子晃曰:利物为善。弘济曰:救救群生於十方,即之本土。运善常以冥被,惠泽均平,含生蒙益,反流会道。

庶顽谗说,帝舜教之而弗弃。空空鄙夫,宣圣叩两端而竭。

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御注:善者道之继冥乎。道则无善之可名。善名立则道出而善世,圣人体道以济天下,故有此五善。而至於人物无弃。然圣人所以爱人利物,而物遂其生,人乐其性者,非意之也。反一无进,因其常然而已世丧道矣。天下举失其恬惔寂常之性,而日沦乎忧患之域,非圣人其孰能救之。

《新说》曰:万物有成理,固有拂其理而逆之者。万物有常性,固有戾其性而梏之者。万物有正命,固有违其命而绝之者。圣人恻然,於是惟其所宝之慈以济之。因其悖於理也,发其塞而通之。因其戾於性也,除其害而若之。因其违於命也,继其绝而复之。

是谓袭明。

御注:袭者,非表而出之。袭明则光矣而不耀。

吕吉甫曰:彼其五者,性命之理所同然者也。惟圣人以知常之明,而救之於所同然之际,虽行之、言之、计之、闭之、约之,而莫知其所以然,则明袭而不可得见。故曰是谓袭明o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

御注:资以言其利,有不善人也。然后知善之为利。

舒王曰:善人教不善人者也。故善人,不善人之师。无不善则不知善之为善。故不善人,善人之资。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

苏子由曰:圣人无心於教,故不爱其资。天下无心於学,故不贵其师。圣人非独吾忘天下,亦使天下忘我故也。

列子师老商氏,友伯高,而得风仙。九年之后,亦不知夫子之为我师,若人之为我友,内外进矣。此不贵其师也,孔子见太公任,然后辞其交游,去其弟子,此不爱其资也。

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御注:道之要妙,不睹众善,无所用智,七圣皆迷,无所问涂,义协于此。

李畋曰:此章言圣人密用惟微,形朕莫睹,虽云常善,妙在兼忘,故能言教。所不诠巧历,无由算由,是好师资为渐修之路,绝贵爱入顿悟之门,契彼袭明,救其万物。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四竟

6-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五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五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

杜光庭曰:上清有雌一之道,又有三奔五雌之法,皆柔弱其志,和静其神,以致长生也。

为天下溪。

王元泽曰:溪以下资纳流通,守雌则能以虚静受一切法,而不滞於物,故曰为天下溪。

雄动雌静,至人知其动而不逐於动,常守静而不离於真,则以静为下。道来归己如水流入深溪,故为天下溪。

为天下溪,常德不离,

吕吉甫曰:溪之为物,受於谷而输於江海,受之而不拒,输之而不积,物之能通而无逢者也。能通则常德不离矣。

王元泽曰:常德分定而不迁,道之在我者也。不离者一於性,分内而不外。

复归於婴儿。

王元泽曰:婴儿含和守一,欲虑不萌,性之本真,浑而未散,德厚之至,乃同於初。若然者可名於大矣。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

雌主柔静。婴儿骨弱筋柔,其气不暴,欲虑未萌,其德不迁,所谓含德之厚,比於赤子也。

知其白,守其黑,

王元泽曰:黑者,北方之色,静不足以言之。圣人建一切法,非守黑则无以为本相,彼春夏发於玄冬,此其验也。

为天下式。

吕吉甫曰:白於色为受采,於物为明,於行为金,於数为四。黑於色为不受染,於物为晦,於行为水,於数为一。知白守黑,不受万物之染。若晦若水,终之於抱一,抱一则能曲能枉,能洼能弊,故可以为天下式。白者明白也,於物不染。黑者默默也,於数为一。至人知其明白而默默守一,天下是则是效,故为天下法式。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

吕吉甫曰:为天下式,无往而非一,则常德不忒矣。不离者,不离其故处而已,而未必能不忒,不忒则不差矣。

复归於无极。

吕吉甫曰:婴儿之为物,专气致柔,不失其一体之和而已。复归於无极,则婴儿不足以言之也。

罗什曰:忒谓爽失也。若能去智守愚,动与机合,德行相应,为物楷式,显则成行,隐复归道,道本不穷,故成无极。一是智慧无极,二是慧命无极。

知其荣,守其辱,

杜光庭曰:荣,尊荣也。辱,卑辱也。人君富有八极,君临九围,是尊荣也。自称孤、寡、不谷,是卑辱也。

为天下谷。

舒王曰:知其荣,守其辱,则守之以谦虚而善应,故为天下谷。

为天下谷,常德乃足,

刘仲平曰:谷者,能虚能应,能容能受,故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苏子由曰:不知而不为,不若知而不为之至也。知雄守雌,知性者也。知白守黑,见性者也。知荣守辱,复性者也。诸妄已尽,处辱而无憾,旷兮如谷之虚,物来而应之,德足於此,纯性而无杂。故曰:复归於朴。

松灵仙曰:足,充足也。复者,反归也。朴者,真本也。始自知雄终乎。守辱三行,既备为道之要,又如虚谷罄无所容,所以常道上德,於是乃足,故得反归真空,与道合体,故云:复归於朴。

草木之蕃也为荣,其谢也为辱。人之所以为荣辱者,亦若是而已。至人知荣而不居,去华而归根,常守卑辱,处众人之所恶不能累,亦虚而已,故为天下谷。谷虚而受,应而不藏,德至於此,则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常德乃足。朴者,道之全体,复归於朴,乃能备道。夫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抱朴而天下宾复归於朴,则无极不足以言之,所谓无名之朴也。朴虽小,天下莫能臣。然则守雌守黑守辱足矣。安用知雄与白与荣哉。盖守之以为母,知之以为子,守之以为经,知之以为变也。

朴散则为器,

御注: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者,道之散也。有形名焉,有分守焉,随其器而用之。

锺会曰:朴,道也。守则为质朴之道,散则为养人之器。

圣人用之,则为官长,

御注:道之全,圣人以治身。道之散,圣人以用天下。有形之可名,有分之可守,故分职率属,而天下理此之谓官长。《易》曰: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与此同义。

唐明皇曰:含德内融则复归於朴,常德应用则散而为器,既涉形器,必有精粗,故圣人用之,则为群村之官长矣。

故大制不割。

苏子由曰:圣人既归於朴,复散朴为器,以应万物,譬如人君分政,以立官长,亦因其势之自然,虽制而非有所割裂也。

曹道冲曰:制度之大者,无裁割之迹。

原此章之义,以常德为本,若守其常,必以知之为变也。故知雄守雌而其德不迁,知白守黑而其德不差,知荣守辱而其德乃全,至是则非,特复归於婴儿也。无有穷极,与道同体。夫道亘古今而常存,德与道同,斯可谓之常矣。此道之真以治身也,其余以用天下,则各因其材而使焉。故曰:大制不割。

将欲章第二十九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

臧玄静曰:将是方将,欲是辄欲,谓人方将辄欲,力取天下,有为治之。

王元泽曰:取者,取物是其有我。为者,造作是其有为。有己有为之人,方且存乎忧患之间,而何暇治人乎。

苏子由曰:圣人之有天下,非取之也。万物归之,不得已而受之。其治天下,非为之也。因万物之自然,而除其害耳。取而为之,则不可得矣。

舜避尧之子,非所谓力取天下也。无为而治,非所谓有为治天下也。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

御注:制於形数,囿於方体,而域於覆载之两间器也。立乎不测,行乎无方。为之者败,执之者失,故谓神器。宰制万物,役使群动,必有不器者焉,然后天下治。故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

庄子曰:天根游於殷阳,至寥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何问之不豫也。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温公曰:为之则伤自然,执之则乖变通。

天下神明之器,不可以力为而固执之。万物以自然为性,故可因而不可为也,可通而不可执也。物有常性而造为之,故必败也。物有往来而执之,故必失矣。

故物或行或随,或煦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

御注:万物之理,或行或随,若日月之往来。或煦或吹,若四时之相代。或强或羸,若五行之王废。或载或隳,若草木之开落。役于时而制于数,固未免乎累,惟圣人为能不累於物,而独立于万物之上。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故运神器而有余裕,物态不齐而吾心常一。

欲明为则败,执则失,故物或行之於前,必随之於后,如形影之不舍。或煦之使温,而不知吹之者已至,如寒暑之相生。知强而已,则羸弱有时而来。知载而成,则隳废应手而去。此皆造化之大情,朝暮之常态,事势之相生,不得不然也。则安可以为而执之哉。

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河上公曰:甚谓食淫声色,奢谓服饰饮食,泰谓宫室台榭。去此三者,处中和行无为,天下自化矣。

陆佃曰:圣人之於天下,因之而不为,任之而不执,是以去甚慈也,去奢俭也,去泰不敢为天下先也、此三者所以取天下也。

此章言天下不可以力取,不可以有为,若容力取,又岂知圣人不得已而临往天下乎。治以有为,又岂知圣人无为而治天下之道乎。故为之者必败,执之者必失,是以圣人知八法之反复,去三事之过分,治国则历祚延长,修身则长生久视。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苏子由曰:圣人用兵皆出於不得已,非不得已而欲以强胜天下,虽或能胜,其祸铃还报之。楚灵、齐泯、秦始皇、汉孝武,或以杀其身,或以祸其子孙,人之所毒,鬼之所疾,未有得免者也。

大臣者,以道事君也。若以兵强天下,是佐主以非其道也。以道佐人主者,尚不以兵强天下,况人主躬於道者乎。所以然者,以其事好还报而已。以道服天下,则天下莫敢不服。若抗兵加彼,则杀人之父者,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者,人亦杀其兄。所谓出乎尔反乎尔者也。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御注:下夺民力,故荆棘生焉。上违天时,故有凶年。《诗》曰:绥万邦屡丰年。绥万邦则人和矣,人和则天地之和应。

农事废,田不修,故荆棘生焉。杀戮多,伤和气,故必有天灾。农废於前,灾随於后,必有凶荒之年。

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

吕吉甫曰:果者,克敌者也。敌而克之,造攻自呜条,朕哉自亳,克敌之谓也。出於不得已,非特以取强也。

果者,胜之辞也。成汤胜夏而有惭德之言,归亳而有临渊之惧。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强。

昌吉甫曰:果而勿矜其能,果而勿伐其功,果而勿骄其势,果常出於不得已,是乃果而勿强之道也。如果而矜其能,果而伐其功,果而骄其势,则是果於强非果於不得已者也。

物壮则老,

王元泽曰:盛极则衰,物理必然。古有当此祸者,秦是也。

物之用壮,由兵之恃强。物壮则衰,兵强则败。

是谓不道,

御注:道无终始,不与物化。

王元泽曰:体道者,兼万变而不居一物,故无壮老之意。

不道早已。

吕吉甫曰:凡少则壮,壮则老,物之情也。道也者贵於守,柔以为强,乃所以久而不殆者也。若以兵强天下,则是弃柔而用壮,壮而必老,则物而已,岂道之所以物物哉。故曰: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道者长於上古而不为老。得道者能却老而全形,老则不道也。亦犹兵强则败,岂合道乎。既不合道,岂能久存。故曰早已。此章戒人臣以道佐主,不可以兵强天下也。道贵柔服,不用兵强,若以兵强取胜,犹物壮则衰老,岂道也哉。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

温公曰:兵愈佳,则害人愈多。

纂微曰:夫好饰戈矛铠甲以为服玩者,是尚不善之器。

佳,饰也。祥,善也。佳兵者,坚甲利兵也。兵,凶器也。所以为不善之器,不当修饰也。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御注:吉事有祥。兵,凶器也,故曰不祥。兵戢而时动,有道者耀德不观兵,故不处。

舒王曰:佳兵者,坚甲利兵也。兵,凶器也。所以为不祥之器。前篇言之已详,万物无有不被其凶害者,故恶之。有道者以慈为心,故不处。

兵者,凶器。动则万物尚恶,故有道者必无处此。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顾欢曰:左,阳也。阳道主生,故平居则贵之。右,阴也。阴道主杀,故用兵则贵之。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御注:左为阳而主生,右为阴而司杀。阳为德,阴为刑,君子贵德而畏刑,故曰:非君子之器。

王元泽曰:君国以无为,子民以慈惠,故不尚兵。

不得已而用之,

纂微曰: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皆不得已者也。

善用兵者,感而后应,迫而后动,常出於不得已也。

恬惔为上。胜而不美,

御注:禁暴救乱,逼而后动,故不得已。无心於胜物,故曰恬惔为上。无心於胜物,则兵非所乐也,故不美。

成玄英曰:恬惔,无为也。君子心尚无为,故虽用兵,而不以为美。

张君相曰:不乱曰恬。夷心曰惔。

恬惔者,道也。以道为上,岂以用兵为美乎。

而美之者,是乐杀人。

王元泽曰:兵器主於杀伐,而过为之饰,使美而可觌,是以杀人为美也。

若以用兵为美,是以用兵为乐也。用兵为乐,则乐政人於死地矣。

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

纂微曰:凶暴好杀之士,不可使得志於天下。苟得其志,必逆天之德,纵行诛戮,视民如草芥,天岂佑哉。天既不佑,岂得志者也。

以杀人为乐者,则不可使得志於天下。为人主者,无以妄行诛戮。孟子所谓不嗜杀人者能一之是也。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成玄英曰:吉谓朝礼,凶谓丧礼。

河上公曰:左阳主生,右阴主杀。

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

河上公曰:偏将军卑而居阳位,以其不专杀也。上将军尊而居阴位,以其专主杀也。

言以丧礼处之。

用兵之势,以右为上,是以丧礼处之。

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

曹道冲曰:天下之民,皆王者之民,以其逆顺,则异杀多,则泣而伤之。羊祜曰:明非所乐也。

战胜,则以丧礼处之。

御注:《易》以师为毒天下,虽战而胜,必有被其毒者,故居上势,与战胜者,以丧礼处之。

河上公曰:古者战胜,将军居丧主礼之位,素服而哭之。明君子贵德而贱兵,不得已而诛不祥,心不乐之比於丧也。

吕吉甫曰:战胜以丧礼处之,则是不祥之器,而不美之可知已。以悲哀泣之,则是不乐杀人可知也。

李畋曰:此章言君子当以道德为村器,勿以战伐为功名,若好彼兵强是乐,其杀害矣。傥非丧礼,无以处之。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无名。

王弼曰:道无形,故不可名。以无名为常,故曰道常无名。

刘仲平曰:常者,万世不变之称也。天之高也,地之厚也,日月之明也,虽生物大,而历世之,非终可变者也。其成象在上,吾得以谓之乾。效法在下,吾得以谓之坤。故垂象著明者,吾得以谓之日月。此三者皆不出吾之所谓,则非不可名者也。至於道,则物之消息盈虚杳然,而无所与。古今相代於无穷之中,若湛然自知。如非阴非阳,非柔非刚,非小非大,非圆非方,非白非黑,非宫非商,视之而莫之见,听之而莫之闻,搏之而不可得,此所谓常无名也。

朴虽小,天下不敢臣。

河上公曰:道朴虽小,微妙无形,天下不敢有臣使道者。

朴者,道之全体,未始有物也。其朴可谓小矣,虽小,足以为万物之君。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吕吉甫曰:夫何故人物资之以始,万物恃之以生,则天下孰有敢臣其所自始与其所自生哉。夫是之谓真君。万物莫不有真君焉,此之谓也。侯王若能守,则是以真君君万物,万物孰有得真君而不宾者乎。

道者,万物之主,侯王守之,则不假威武劝赏,物不知其然而自宾矣。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御注:纯素之道,守而勿失,匪特物将自宾,上际於天,下蟠於地,与天地同流,则交通成和,而万物咸被其泽。甘露者,天地之和气。《传》曰:帝王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甘露降。

王元泽曰:守无名之朴以为治,则阴阳之升降,各由其叔,而和气应矣。甘露者,阴阳交和所生,自然均被无使之者,盖道之所感,无所不周故也。孟子曰: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此之谓也。

此二解说侯王守道,则天降甘露,以为瑞应也。

王弼曰:天地相合,则甘露不求而自降。我守其真性无为,则民不令而自均也。

温公曰:侯王守道,则物服气和民化。

吕吉甫曰: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谓之纪而莫见其形,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则成和之至也。侯王执道而万物宾之也。亦若是而已,孰得见其形哉。故人莫之令,而自均。

苏子由曰:冲气升降,相合为一,而降甘露,吻然被於万物,无不均徧。圣人体至道以应诸有,亦如甘露之无不及者,此所以能万物也。

此四解说圣人体道而万物宾,亦如甘露之无不及。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蔡子晃曰:若能知止,有名之末,复归无名之本,此则不死不生,所以不危殆也。

有名者道之散也。初制有名之时,即当知止,而复归无名之朴,则不随物迁,澹然自足,无复危殆。

譬道之在天下,由川谷之与江海。

御注:天下一性也。道之在天下,以性而合,由川谷之与江海,以水而聚。同焉者得,类焉者应,圣人之临莅何为哉,因性而已矣。

卢裕曰:川谷归海,海亦不召。百姓归道,道本不谋。

王元泽曰:江海不求水而归之者,由锺。水之多则性同者往矣。道,民之性也。圣人能集其纯全,则有生之类从而宾之,亦性然也。

苏子由曰:江海,水之锺也。川谷,水之分也。道,万物之宗也。万物,道之末也。皆水也,故川谷归其所锺。皆道也,故万物宾其所宗。

此章言侯王守道,物将自宾,如天降甘露,不令自均。夫道者,人之所共由性之所同得。侯王先得人性之所同,则天下弗宾而焉往,犹水归海,自然而已。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

御注:《传》曰: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察人之邪正,若辨白黑,是智之事,知人而已。

自知者明。

御注:《易》曰:复以自知。《传》曰:内视之谓明。智以知人,则与接为构,日以心斗。复以自知者,静而反本,自见而已。天地之镒也,万物之镜也。

温公曰:自知自胜尤难。

河上公曰:人能自知贤与不肖,是谓反听无声,内视无形,故为明也。

成玄英曰:照达前境鉴人,机性大小浅深,无不悉知为智。自知己身宿命,善恶三世报应,无不明了为明。

《经》言见小曰明。小者性之微。又知常曰明。常者命之正。人自知性命,归根复命,不为物蔽,可谓明矣。人徒知天地万物,而不自知其所由生,反命归本,是大不知也。

胜人者有力,

王元泽曰:力可以胜人,而不可以胜己也。

语曰:羿善射,奡荡舟,皆以力胜人者也。胜之字从力,在下,力不足尚也。

自胜者强?

王元泽曰:自胜者,克己从道,能专气者也。

孔子曰:根也欲焉,得刚不能,自胜者也。

杨子言:胜己之私之谓克。人能克己胜利欲之私,此所以为强也,非强梁之强,乃守柔之强。

知足者富。

唐明皇曰:知止足者无贪求,可谓富矣。

王元泽曰:性分之内,万物皆足。穷居不损,大行不加,而愚者或合至贵而徇腐余,故知有万之富,则轻天下而不顾矣。此真富也。孟子曰:万物皆备於我矣,岂非富乎。

此上一说知止足之分为富。次一说取於一性而足。

强行者有志。

舒王曰:上士闻道,强而行之,故强行者有志也。

或志於高名,或志於厚利,非所谓志也。惟强行於道,斯可谓有志之士。

不失其所者久。

河上公曰:人能自节养,不失其所受天之精气,则可长久。

王元泽曰:性不为物迁则久矣。此尽性也。河公说养精。元泽说养神。二说合而为一则妙矣。易怛久也,君子以立不易方。不易方者,不失其所也,故能久。

死而不亡者寿。

王弼曰:虽死而以为生之道不亡,乃得全其寿。身没而道犹存,况身存而道不卒乎。

陆希声曰:身死而道不亡,故谓之寿。

王元泽曰:贤人死曰鬼,尽其道以反真者也。圣人死曰神,未尝死未尝生也。愚人死曰物,虽生犹死尔。尽道养神之人,虽形体万变,而真性湛然,无所终极,可谓寿矣。此至於命也。

陆佃曰:列子之不化,庄子之不死,佛氏之不灭,与此同意。是以圣人之生也。与死同谓之神。圣人之死也,与生同谓之寿。言其生死之未始有异也。夫惟生死同状而万物一府,故夫身如蜩甲蛇蜕寓之而已矣。盖蜩之甲已死而其蜩未尝亡,如蛇之蜕已腐而其蛇未尝丧,何则,其真者虽死不灭也。曰:夫至人不焚於火,不溺於水,虎不能搏,兕不能触,乘虚不坠,触石不碍,而未尝有死。则又曰:死而不亡何也,盖圣人之於时,随之而已。时之所当行,圣人不强避。时之所当止,圣人不强为,视其天而已。故有能之而能不为之,是以有生而不死,有死而不亡者也。

严遵曰:夫立身经世,兴利除害,接物通变,莫广乎知人。摄聪畜明,建国於民,达道之意,知天之心,莫大乎自知。柄政履民,建法立仪,设化施令,正海内,臣诸侯,莫贵乎胜人。奉道德,顺神明,承天地,和阴阳,动家守国,使民佚乐,虔顺恭谨,慈孝畏法,莫高乎知足。游神明於昭昭之间,恬惔安宁,尊显荣华,莫善乎得志。任官奉职,事上临下,成人之业,继人之后,施之万民,莫急乎久。天地所贵,群生所恃,居之不厌,乐之不止,万福并兴,靡与争宠,莫美乎寿。功用备成,不名己有。

苏子由曰:世有生物,而不辞者,必将名之,以为己有。世有避物,而不有者,必将辞物而不生。生而不辞,成而不有者,唯道而已。

爱养万物而不为主。一本作衣被

河上公曰:道虽爱养万物,非如人君有所收取。

蔡子晃曰:作衣被衣,被者覆育也。虽覆育万物,故不为主,似若微小。

常无欲,可名於小。

吕吉甫曰:凡物之大者则不可名於小,小则不可名於大,是道也。以其可以左右也。故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居,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夫惟不居,不为主,故常无欲。常无欲,则妙之至者也。故可名於小。

王元泽曰:此所谓小,乃真大也。且以体道者,譬之欲虑不萌,怕然内一,岂非小乎。《易》曰:复小而辨於物。

万物归之不为主,可名於大。

王元泽曰:有意於主则反与物对,唯其主万物而未尝有意,乃所以充塞无外而莫能离。

道复於至幽则小,而与物辨,显於至变则大,而与物交。与物辨,故覆万物而不示其宰制之功,而不为主,故常无欲可名於小。所谓复小而辨於物也。与物交,故包容万物而莫窥其归往之进,而不知主,可名於大。夫道非小大之可名也。云可名者,道之及乎物者尔。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成玄英曰:明体道。圣人忘我存物,静退谦恭,终不为大。只为先物后己,忘於功大,故为众圣之长,独居三界之尊,而成其大。

杜光庭曰:圣人爱民恤物,巨细申恩,若可名於小矣。任物随性归於天,又可名於大矣。法道施化,布德及人,鼓以淳和之风,被以清静之政,忘功不有,不自尊高,故其盛业可大,圣德可久。以其不为大,故能成此尊大矣。修身之士,泛然无着,若云之无心,水之任器,可左可右,随方随圆,不滞於常,物来斯应,鉴物斯广,不均应用之心,利物虽多,不矜兼济之德,仁逮蠢动,未始为私,众善归宗,不为之主,是能彰非小非大之德,无自专自伐之称,可以契全真之大道矣。

朴虽小,天下莫能臣。圣人抱朴常无欲,可名於小,所谓终不为大也。至於天下莫能臣,独成其尊大,故能成其大也。此章言道用无方,生成所赖,辨於物而为小,交於物而为大。是以圣人法道朴而为小,成至尊而为大。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执大象,天下往。

吕吉甫曰:道之在天下,独川谷之与江海,万物归焉而不知主,是无形也。无形者,大象也。则孰保我而不往哉。故曰:执大象而天下往。

执,守也。大象,道也。大象无形,道之全体,圣人守之,以御世则。天下万民,移心归往也。帝舜至邓墟,来之者十万家。太王居岐山,从之者如归市。

往而不害,安平泰。

卢裕曰:以虚受人,何害之有。无害於物,则泰然安平。

吕吉甫曰:失道而天下往,则去之而已。则其往也,不能无害。执道而天下往,则虽相忘於道术,而未尝相离也,故往而不害。

车惠弼曰:若往於生死有累忧悲,斯则有害。若往大道无为安乐,此则无害。而言安平泰者,不为死生所迁,名为安。诸法不二,名为平。无为安乐,名为泰。

既往於道,则国安民丰,欣乐太平,何害之有。安平泰所谓不害也。安则无危亡之忧,平则无险诐之患,泰者通而治也。

乐与饵,过客止。

唐明皇曰:乐以声聚,饵以味聚,过客悦而少留,非久长也。

吕吉甫曰:有乐之可乐,有饵之可嗜,则止者过客而已。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御注: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故淡乎其无味。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故视之不足见。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故听之不足闻。若是者能苦,能甘,能玄,能黄,能宫,能商,无知也而无不知也。无能也而无不能也。故用之不可既。

此章言圣人守道以御世,天下归往而无虞。道淡无味,非若饵之可嗜。听之无声,非若乐之可乐。用之无尽,岂若过客暂止而已。

将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

御注: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万物之理,人伦之传,其敛散也,其盛衰也,其偾起也,其亏盈也。几常发於至微而莫睹其眹,惟研几之。圣人得先见之吉,贤者殆庶几而已。阳盛於夏而阴生於午,阴凝於冬而阳生於子。句践欲弊吴而劝之伐齐,智伯欲袭仇由而遗之广车,此圣人所以履霜而知坚冰之至,消息盈虚不位乎其形。故勇者不能弱,智者不能夺。

严遵曰:道德所经,神明所纪,天地所化,阴阳所理,实者反虚,明者反晦,盛者反衰,张者反弛,有者反亡,生者反死,此物之性,自然之理也。故反覆之便,屈伸之利,道以制天,天以制人君,人君以制臣,臣以制民。含气之类,皆以活身。虎豹欲据,反匿其爪。豺狼欲食,不见其齿。圣人去意,以顺道。智者反世,以顺民。忠言逆耳,以含其正邪。臣将起,务顺其君。知此而用之,则天地之间,六合之内,皆福也。不知此而用之,则阖门之内,骨肉之间,皆贼也。故子之与弟,时为虎狼。仇之与雠,时为父兄。然中有否,否中有然,一否一然,或亡或存,故非忠虽亲不可信,非善虽近不可亲,此贤人之所嗟叹,圣智之所留心也。

陆佃曰:此天地之至权也,非特圣人而已。夫权藏之以幽渺,而行之以巽顺之物。渊者,幽渺之所。《易》曰:巽以行权。又曰:巽德而隐。巽者,柔弱之谓也。隐者,微明之谓也。老子有曰:是谓袭明。又曰:是谓微明。袭者,密用其明。微者,密隐其明。盖明者微之,则神所谓微显同意。

陆希声曰:夫圣人之渊奥,莫妙於权实。实以顺常为体,权以反经为用。权所以济实,实所以行权,权实虽殊,其归一揆。老氏既以实导人立知常之教,又以权济物明若反之言。《易》所谓曲成万物而不遗,范围天地而不过者也。

《鸿烈》曰:齐桓公好味,而易牙烹其子而饵之。虞君好宝,而晋献公以璧马而钓之。胡王好音,秦穆公以女乐而诱之。是皆以利见制於人也。

柔弱胜刚强。

御注:《经》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庄子外篇》论夔蛇风目之相怜曰:指我则胜我,o我则胜我,而折大木辈大屋者,惟我能也。

锺会曰:欲制刚强,示乎柔弱,先张后歙,胜负可知。

唐明皇曰:巽顺可以行权,权行则能制物,故知柔弱者,必胜於刚强矣。

近取诸身,齿以坚而先弊,舌以柔而自存。远取诸物,山以高而杀势,泽以下而增肥。

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御注:渊者,鱼之所藏其身。利器者,国之所以制人。吞舟之鱼,旸而失水,则蚁能苦之,故不可脱於渊。君见赏,则人臣用其势。君见罚,则人臣乘其威。赏罚治之具且不可示,况治之道乎。圣人所以操利器而不示,非用其强也,盖有妙道焉。能穷海内而无智名,威服万物而无勇功,不斩於胜物而得常胜之道。阳开阴闭,变化无穷,驭群臣运天下而莫之测,故制人而不制於人,本在於上,要在於主,而天下治。

吕吉甫曰:人之不可离柔弱,犹鱼之不可脱於渊。鱼脱於渊则获,人离柔弱则死之徒而已矣。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闲,则器之利者也。操利器以驭天下,国家则其所以图回运动者,常在於无形之际,安可使知其所自来哉。故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王元泽曰:鱼巽伏柔弱,而自藏於深渺之中,以活身者也。圣人退处幽密,而操至权以独运斡万物於不测。故力旋天地而世莫睹其健,威服海内而人不名以武,岂暴露神灵而使众得而议之哉。尝窃论之,圣人之所以异於人者,知几也。夫以刚强遇物,则物之刚强不可胜敌矣。天下皆以刚强胜物也。吾独寓於柔弱不争之地,则发而用之,其孰能御之者。观夫天道,则秋冬之为春夏,亦一验矣。彼圣人者,自藏於深渺之中,而托柔弱以为表,故行万物於衍内,而神莫能知其所自,此所谓密用独化者。《易》曰:巽以行权。《庄子》曰:於鱼得计,义协於此。

此章言巽以行权,柔弱胜刚强之义。先张后歙,柔弱胜刚强可知。人不可离柔弱,犹鱼不可脱於渊。圣人操利器不示人,非用刚强也,亦体柔弱而已。所以为常胜之道也。

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舒王曰:前言道常无名,言道之主。此章言道常无为,言道之变。

凌遘曰:无体之体,独立不改,而体常寓於至虚。无用之用,周行不始,而用咸该於万有。惟其独立,故寂然不动,而体固浑全。惟其周行,故感而遂通,而用皆周徧。道也者在体而非体,在用而非用,虽无为也,而感而遂通者不废。虽无不为也,而寂然不动者与俱。自其偶而应之,所以每见其无不为究,其所归宿以无为为常而已。

道以无为为常,以其无为,故能无所不为。无为者寂然不动,道之真体,所谓无体之体也。无不为者感而遂通,道之真用,所谓无用之用也。故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侯王若能守,

王元泽曰:君人者,体道以治,则因时乘理而无意於为,故虽无为而不废天下之为。虽不废天下之为,而吾实未尝为也。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侯王之道,天其尽之矣。

万物将自化。

御注:侯王守道,御世出无为之境。而为出於无为,化贷万物。而万物化之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故曰自化。

舒王曰:言道之主,故曰:万物将自宾。言道之变,故曰:万物将自化。

侯王守道,则无为也。万物将自化於道,故无不为也。庄子曰:无为而万物化。

化而欲作,

舒王曰:化而裁之谓之变,言化欲作,作则动而已。

王元泽曰:化而日进,则如婴儿之长,必至於智虑充起,天和渐衰。观夫三代末流,物情雕弊,则可知也。

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

纂微曰:圣人之德化,常善救人。假有不从其化,而修之身为真,而以修之天下为普。使王侯者知而守之,则修之天下不亦普乎。夫不啬其道,而欲与天下同之仁也。欲同之天下,而先之侯王义也。而学者顾见其言,有绝弃仁义,则曰:老君槌提吾仁义而小之也,吾所不取。呜呼,彼不见其所以绝弃之意,宜其不取焉尔。

陆希声曰:首篇以常道为体,常名为用,而极之以又玄。此篇以无为为体;无不为为用,而统之以兼忘。始末相贯,而尽其体用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虽无名之朴,亦将不欲,则性静而先自正也。故天下不期正而自正矣。

李畋曰:大道以虚静为真常,以应用为妙。有俾其侯王守其真常,寂然不动,法其妙用,感而遂通,则万物化淳天下正。

此章首言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终之以不欲无名之朴者。若存欲朴之心,非所谓无为也。无名之朴兼忘,则所谓道常无为也。天下将自正,所谓无不为也。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五竟

7-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六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六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御注:道无方体,德有成亏,合於道则无德之可名,别於德则有名之可辨。仁义礼智,随量而受,因时而施,是德而已。体道者异乎此,故列于下经。

王元泽曰:德者,得也。物生乎道,而各得於道,故谓之性。得其性而不失,则德之全也。德未尝异道而有其德者,尝至於自私而失道。彼真人者,不然性命道德之实,浑乎而为一,而四者之名,应世而殊号,吾莫知其异,亦莫知其同也,是德之玄者也。虽然德者,得也,能无失乎哉。唯以无得为德,而德乎不德,则可谓至矣。是体道者也,非有德者也。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御注:物得以生谓之德。同焉皆得,默与道会,过而不悔,当而不自得也,是谓不德。孔子不居其圣而为圣之时,乃所以有德。

王弼曰:上德之人,唯道是用。不德其德,无执无用,故能有德。

谷神子曰:上德不德,与道同也。德者,得也。得道之谓也。上德之人与道同而无得心,是以有德清静。《经》曰:虽名得道,实无所得。至礼不人,至义不物,至智不谋,至仁无亲,所谓不人不物,不谋无亲者,不德也。不德则至矣。所以为德之上。《经》曰:上德若谷。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御注:认而有之,自私以失道,何德之有。

成玄英曰:未造其极,故称为下。执德不忘,故称不失。

苏子由曰:圣人从心所欲不踰矩。非有意於德,而德自足。其下知德之贵,勉强以求不失,盖仅自完尔,而何德之有。

谷神子曰:下德不失德,德得也。

下德者,散道以为德也。故蹩躠为仁,踶跂为义,摘僻为礼,以凿为智,虽名不失,德去道也远,是以无德。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

御注: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不行而至,上德也。

唐明皇曰:知无为而无为者,非至也。无以无为而无为者,至矣。

王元泽曰:上德无为,然亦无.所事为,而德自足。

曹道冲曰:德之上者,本自无为,非故造无为之念也。

吕吉甫曰:上德无为,非故无为也,率得之自然,而实无以为也。

顾欢曰:言上德之化,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其迹不彰。故曰:无为为既无迹,心亦无欲,故曰无以为。

故上德之无为,非徇无为之美,但含孕淳朴,适自无为,故云:而无以为,此心迹俱无为也。

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吕吉甫曰:下德不知出此而为之,故不能不有以为也。夫德无以为足矣。而且有仁焉,则是为之也。

下德之人,不思则不得,不行则不至,是以既不至於无为,而又势当有为也。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

御注:尧舜性之七覆天下,而非利

之也,故无以为。

河上公曰:兼济无偏,其仁无上,故言上弁也。为之者为七恩也。功成不居,事遂不宰,无以执为。

舒王曰:七者,有所爱有所亲也。唯其有所亲爱,则不能无为矣。其下者可知也。

王元泽曰:化乃善之长,德之别名。既别於德,则是为之也。然圣人之化,尽性而足,不俟於作,故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御注:列敌度宜之谓义。以立我,

以制事,能无为乎。

唐明皇曰:义者,裁非之谓,谓为裁非之义,故云为之。有以裁非断割,令得其宜,故云而有以为。此则心迹俱有为也。

《杂说》曰:上德无为而无以为,羲皇也。上仁为之而无以为,尧舜也。上义为之而有以为,汤武也。上义下德也。或曰:汤武大圣人也,谓之下德,可乎。曰:圣人之所同者心也。德之所以有上下者时也。大圣人者易地则皆然。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严君平曰:虚无无为开道万物,谓之道人。清静因应无所不为,谓之德人。兼爱万物博施无穷,谓之仁人。理名正实处事之宜,谓之义人。谦退辞逊恭以守和,谓之礼人。此五者皆可,道也。陈迹也,非至至者也。至至者一尚不存,安有其五。

吴筠曰:礼智者,制乱之大防也。道德者,抚乱之宏纲也。然则道为礼之本,礼为道之末。执本者易而固,持末者难而危。故人主以道为心,以德为体,以仁义为车服,以礼智为冠冕,则垂拱而天下化矣。若尚礼智而忘道德者,所谓有容饰而无心灵,虽乾乾夕惕而天下弊矣。

仁者施之而已。义则择所施之宜者也,未责所报也。礼则施报矣。来而不往非礼也,往而不来亦非礼也。施报之义也,行礼於彼而彼不应,则攘臂而怒以相仍引。攘臂者,攘除衣袂以出臂也。春秋之时,一言之不雠,一拜之不中,两国为之暴骨,则攘臂而仍之,尚其患之小者。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御注:道不可致,故失道而后德。德不可至,故失德而后仁。仁可为也,为则近乎义,故失七而后义。义可亏也,亏则饰以礼,故失义而后礼。至於礼则离道滋远,所失滋众矣。凡物不并盛,阴阳是也。理相夺予,威德是也。实厚者貌薄,父子之礼是也。由是观之,礼繁者,实必衰也。实衰则伪继之而争乱作。故曰: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唐明皇曰:失道者,失上德也。上德合道,故云失道。夫道德七义者,时俗夷险之名也。故道衰而德见,德失而仁存,仁亡而义立,义丧而礼救,斯皆适时之用尔。故论礼於淳朴之代,非狂则悖,忘礼於浇漓之曰,非愚则诬。若能解而更张者,当退礼而行义,退义而行仁,退仁而行德,忘德而合道。人反淳朴,则上德之无为也。

纂微曰:忽道德仁义而专以礼教为用者,岂非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乎。若乃尊道德仁义而兼用礼教者,是礼之上也。则何往而不治哉。

忠则不欺,信则不妄。庄子曰:至德之世,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虽有忠信而不知。至於用礼,则玉帛交驰,施报相望,擎跽曲拳,辞让谦卑,徒为貌恭而已。其心未必然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徧行,天下乱矣。

太上言礼为缺文

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吕吉甫曰:志仁义,绝礼学,遗智慧,而志於道德之大全,是之谓去彼取此。

道德厚实也,礼智华薄也,是以大丈夫去彼礼智之华薄,取此道德之厚实,此大丈夫所以备道而全德。此章主道之本而言也,仁义礼智而道之失也。上德者与道同也。故不德也以退化义,宾礼智。而志於道德之厚实,非真大丈夫不能取此。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

二陆佃曰:入於一道将得,出於一道将失。一者,有无之界也。列子曰:一者,形变之始。自今言古谓之昔。昔者,指天地之后而言也。《经》曰:道生一於物为精。古昔得一者,天地神人物是也。上下幽明,虽则不齐得乎。一则未始不齐,故下文云:其致之一也。一者,本也。

天得一,以清;

顾欢曰:天者,纯阳之气。得一,故轻清於上。

地得一,以宁;

顾欢曰:地者,纯阴之质。得一,故安静处下。

神得一,以灵;

河上公曰:言神得一,故能变化无形。

王元泽曰:神谓鬼神之神。灵者神之散也。

谷得一,以盈;

郭象曰:谷,川谷也。谷川得一,故能泉源流润,溪壑盈满。

王元泽曰:一之为一,无乎不徧,故谷虚而能应者,一存乎中也。

陆佃曰:虚者谷之体,盈者谷之用。万物得一,以生;

张君相曰:有识无情,总号万物。同禀一道,以、得生成。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

御注:庄子曰:通於一,万事毕。致一则不贰,抱一则不离,守一则不迁,能知一则无一之不知,不能知一则无一之能知。昔之得一者!体天下之至精。物无得而偶之者。故确然乎上者,纯粹而不杂。颓然乎下者,静止而不变。至幽而无形者,神也。得一则不昧。至虚而善应者,谷也。得一则不穷。万物以精化形,故得一以生。侯王以独制众,故得一以为天下正。自天地以至于侯王,虽上下异位,幽明散殊,而天之所以清,地之所以宁,侯王之所以为天下正,非他求而外铄也,一以政之而已。故曰:其致之一也。

王元泽曰:一者不二,在彼在此,其所谓一,其体常一,无有别一,故唯一能致一,不可以他致一也。一之为义,天下之至精,唯精故能神,神则尽之矣。而神之为德,常在一也。侯王以寡统众以得一,故为天下正。《易》曰:天下之动正夫一而止。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

御注:天职生覆,地职形载,裂则无以覆,发则无以载。发,泄也。神依人而行者也,歇则无所示。谷受而不藏者也,竭则莫之应。聚则精气为物,得一以生故也。散则游魂为变,失一以灭故也。灭者,生之息。惟正也,能御万变而独立乎。万物之上无以为正,而贵高将不足以自保,能无蹶乎。蹶者,上之仆。

王元泽曰:一之为一,无乎不在,欲言其理,辞不胜穷。且以人形言之:凡人初生,精为之本,因精集神,体象斯具,精之既丧,形毙神离,

或德或形,其理无二。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御注:贱者贵之所恃以为固。下者高之所自起。世之人睹其末,而圣人探其本。世之人见其成,而圣人一察其微。故常得一也。

孙登曰:九重之台,起於累土。百仞之高,元乎一篑。以况尊贵,卑下为基。

王元泽曰:水於五行,其数为一,而趁下不争,阴阳之情也。知此道者,虽居贵高而不忘基本。故居位也安,犹体神而存精,则神常存也。

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

御注:孤、寡、不谷,名之贱者也。而侯王以为称,知所本而已,侯王所以贵高而不蹶,其以此乎。

顾欢曰:孤是无父之称。寡者偏丧之名。不谷者不善也。谓非物宗不能总众之辞。凡此三者,皆人之所贱,而侯王自以为称,岂非以贱为本乎。非者详问之辞,言侯王以孤、寡、不谷自目,明其以贱为本。

王元泽曰:一於数至少,而为万物本。故知本在於贱,知贱乃真贵也。

故致数舆,无舆。

御注:自高以胜物,自贵以贱物,而不知守以柔,白而不知守以黑,以求誉於世而致数誉,则过情之誉暴集,无实之毁随至,所以无誉。

唐明皇曰:数字作上声,誉字作舆子。说曰:数舆,则无舆,轮辕为舆本。数贵,则无贵,贱下为贵本。辕为舆本,当存辕以定舆。贱为贵本,当守贱以安贵。将戒侯王以贱为本,故致此数舆之谈也。

王元泽曰:数字作入声,舆字为誉字。说曰:知一者以贱为本,而内韬至贵,故世不得,而贵亦不得,而贱苟为己,而数政称誉,岂真誉乎。

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御注:玉贵而石贱,一定而不变,圣人乘时任物,无所底滞,万变无常,而吾心常一,是真得一者也。故不可得而贵贱。孟子曰:所恶执一者,为其执一而废百也。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非知化之,圣不能及,此是谓上德。

河上公曰:琭琭,喻少。落落,喻多。玉少,故见贵。石多,故见贱。言不欲如玉,为人所贵。如石,为人所贱。当处其中尔。

王元泽曰:玉石体坚而一,定不能曲变,非谓一也。若夫万变而常一,则真一矣。故玉琭琭,贵而已矣,不能贱也。石落落,贱而已矣,不能贵也。老氏既明一义,恐不悟者执一不变,坚如玉石,则失一之理矣。夫唯体一者,一贵一贱,其德如水,方圆枉直,应物无穷,而不离於一,故不得而贵贱,以一无贵贱故也。此篇义最奥密难言,今粗明纲领而已。盖道生一,一则德之全。体於物则几於道者是也。

此章以一为宗。夫一者,天下之至精。天地神物,贵贱动植,咸得一以生成。太上恐人执一而不知变,又终之以不欲,如玉石者坚如玉石,则失一之理矣。窃以太上之道,始以炼精为基本,次以全神为妙道,若基本不立,则道无由生,故以一为基本,犹精而全神也。终之以玉石者,恐人执於炼精,不能养神,假使寿同龟鹤,终无冀於神仙,惟精神俱炼,与道合真矣。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六竟

8-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七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七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动。

王元泽曰:反本则静,静乃能动,譬如秋冬能起春夏也。

苏子由曰:反者,复也,复性则静矣。然其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动之所自起也。

仰观乎天,四时之行,敛藏於冬,而蕃鲜於春。俯察乎地,五行有水,反流全一,而动善时。天地之道,以反为动,故能长久。人一受其成形,驰其形性,港之万物,终身不反,悲夫。

弱者,道之用。

舒王曰:道之用所以在於弱者,以虚而已。即在天者而观之,指我亦胜我,o我亦胜我,则风之行乎太虚,可谓弱矣。然无一物不在所鼓舞,无一形不在所披拂,则风之用在乎弱也。即在地者而观之,次诸东方则东流,次诸西方则西流,则水之托於渊虚可谓弱矣。然处众人之所恶,而攻坚强,有莫之能先,则水之用在乎弱也。又曰:反非所以为动,然有所谓动者,动於反也。弱非所以为强,然有所谓强者,盖弱则能强也。虽然言反而不言静,言弱而不言强,言动则知反之为静,言弱则知用之为强,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亦若此而已矣。

弱之胜强,道之妙用,如水至弱,能攻坚强。

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河上公曰:万物皆从天地生,天地有形位,故言生於有也。天地神明皆从道生,道无形,故言生於无。

吕吉甫曰:唯有为能生天下之物,才而无又能生天下之有,则道之动在於反,而其用在於弱可知已。然则欲反而弱者无他,致一以极乎无而已矣。

此章之意反本而静,则动不失已。

庄子所谓静则动,动则得矣是也。用无不利,则不争而善胜,《经》所谓弱胜强是也。然则欲反弱者无他,致一以极乎无而已。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御注:士志於道者也。上士闻道,真积力久,至诚不息。

李荣曰:信道弥笃,强行有志,寒暑变而不革其心,金石销而不移其操,始终常坚,确乎不技,上士动行也。

上者,至高之称。士者,以道为事。上士了悟,闻斯妙道,信道弥笃,强行有志。行与实相相应,若出若处,若行若住,常依实相不离,真际念念增,修心心不懈,故曰动行也。问曰:道不可闻,闻而非也,上士何以闻之。答曰:耳闻其言,心行其道,真闻之也。孔子曰:朝闻道,夕死

可矣。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舒王曰:中士者,知道之为美,而不知所以为道也。知道之为美,故若存大音不入俚耳。

李荣曰:素丝不怛,逐玄黄而改色。中士不定,随好恶而异心。闻真道存身以安国,则存道而忘俗。见财色悦性以娱情,则存俗而忘道也。

中士可上可下,则有疑心焉。疑心生则用志分,故闻道治身以长存,治国以太平,欣然而存之。退见财色荣誉,或於情欲而复忘之也,则不能动而行之。一出焉,一入焉耳,若子夏出见纷华.盛丽而悦入,闻夫子之道而乐是也。

下士闻道,大笑之。

王元泽曰:道大似不肖,浅见者所不识,故笑。诚如下文云岂流俗所能睹乎。

志琮曰:下士闻於妙道,无相无名,不来不去,非生非灭,既不信从,翻生违背,所以扮掌大笑,谓为虚诞。

下士受性下愚,恣情多欲,智不足与明,识不足与知,目钦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若不得则大忧以惧。夫道无声色滋味之可得,则其去耳、目、鼻、口之所嗜也远矣。闻恬惔寂漠虚无无为之道,则大笑而非之。

不笑,不足以为道。

羊祜曰:下愚昏昧,贵华贱实,上道深奥,虚无清远。不为浅识所笑,不足为深远之至。

苏子由曰:道非形不可见,非声不可闻,不先知万物之妄,廓然无蔽,卓然有见,未免於不信也。故下士闻道,以为荒唐谬悠而笑之。中士闻道,与之存亡出没而疑之。惟了然见之者,然后动行服膺而不怠。孔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斯所谓上士也哉。

与俗同时,与道乖。《经》曰: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建言有之:

纂微曰:建,立也。将立行道之言,谓下文也。

舒王曰:孔子尝曰:迷而不作。窃比於我老彭。盖老子称古之建言者,古之人尝有此三者之言,故老子迷之而已。

明道若昧,

御注:若日明之光照临下土者,明也。丰智源而不示,袭其光而不耀,故若昧。

王元泽曰:大明若晦。

志琮曰:内有智慧为明,外无炫耀为昧。

进道若退,

李荣曰:闻道勤行,是进大成,若缺是退。

吕吉甫曰:为道曰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是之谓进道若退。

夷道若颣,

李荣曰:缅平一等,夷道也。和光同尘,若颣也。

唐明皇曰:夷,平也。颣,丝之不匀者。夫识心清静,尘欲不生,坦然平易,与物无际,而外若丝之有颣。

杜光庭曰:达士治身,内则夷坦,外示同尘,履苦遇乐,随时应迹,若丝之有颣也。

道则一致,物有万殊。体道之士,内则平夷,一定而不易,外应万殊,随物变动,故若颣。

上德若谷,

御注:谷虚而受,受而不积。谷虚而应,应而不竭。

陆佃曰:至无以供其求,至虚而应其感,故曰上德若谷。

大白若辱,

李荣曰:康而不秽,大白也。混同於浊,若辱也。

陆佃曰: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故曰大白若辱。

大洁白之人,内怀清静,明白入素,涤除玄览而无疵。大白也。韬光晦迹,混俗同尘,处众入之所恶,若辱也。

广德若不足,

孙登曰:其德深广则通疏见远,遗略小节,如智识不足。故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志琮曰:夫上德功济十方,庄严万物,德化无穷,名之为广。虽云有德,怛自若无德,即无德,故云不足。

建德若偷,

唐明皇曰:建,立也。偷,盗也。言建立阴德,港修密行,如彼盗窃,常畏人知,故曰若偷。

车惠弼曰:圣人建立众德,济度群生,妙用港流玄功密被,不令人觉,故云若偷。

此二说偷窃之偷。

苏子由曰:因物之自然而无所立者,外若偷惰而实建也。

王元泽曰:偷,苟且也。区区欲速,务有所建,岂足以为德。唯因时任理,视若偷惰者,其建大矣。庄子曰:不得已而后起。

此二说偷惰之偷。

质真若渝,

王元泽曰:体性抱神,以游乎世俗之间者,万变从俗,而其道常真,故物莫知其真。彼汉阴丈人孑孑然以真为己任,而别乎世俗,乃子贡之徒所惊,而圣人以为假修浑沌者,岂所谓质真乎。

苏子由曰:体性抱神,随物变化,而不失其真者,外若渝也。

质,性质也。真,淳一也。渝,色变也。言道德行人质真淳而无假饰,若可渝变,与物同波而和光。

大方无隅,

御注:大方者,无方之方也。方而不割,故无隅。

李荣曰:震宇有象,故有方也。至道无形,故无隅也。

吕吉甫曰:大方体之无南无北,爽然四解,沦於不测。无东无西,始於玄冥,反於大通,此大方之无隅也。

王元泽曰:大方,道之体也。若有四隅,则形尽於所见,其小久矣。

大器晚成,

御注:大器者,不器之器也。不益生,不助长,故晚成。

陶弘景曰:积德道成,谓之大器。非日可就,故曰晚成。

陆佃曰:其行身也,徐而不废,故曰:大器晚成。

大器者,法身之器也。法身大器,积功而证,非一朝一夕,故曰晚成。庄子曰:美成在久。

大音希声,

御注:动之无方而感之斯应,故希声。王弼曰:听之不闻名曰希,不可得闻之音也。有声则有分,有分则不宫而商矣。分则不能统众,故有声者,非大音也。

志琮曰:希声者,犹无声也。夫圣人一音说法,遍满十方,发垫开蒙,导凡诱俗,虽复教满十方,即言恒寂。教即无教,言即无言,以此之义,名曰希声。

疏曰:道能应众音,大音也。听之无声,希声也。

大象无形,

锺会曰:无象不应,谓之大象。既无体状,岂有形容。

大象者,无象之象也。象既无象,岂有形状。

道隐无名。

纂微曰:道本无名,而强名曰道。今道又隐焉,而名何有,此真所谓灭迹匿端也。

吕吉甫曰:凡此者皆道也。然谓之明而若昧,谓之夷而若颣,谓之进而若退,以至音而希声,象而无形,名与实常相反者,以道隐於无名,而以名名之,则常若相反故也。

夫唯道,善贷且成。

顾欢曰:先与后得谓之贷,物得成道谓之成。成之则归道,道得之也。

志琮曰:今凡夫之生是道以生,贷汝汝应悟生复归於道,何乃执生为生而不反本邪。

舒王曰:善贷者万物资而不匮是也。然复归於所自生,故曰且成。

此章言道深微妙,隐奥难见,自明道至於大象皆道也。道之妙不可以智索,不可以形求,可谓隐矣。道之体隐乎无名,而用乃善贷且成,上士悟之特然勤行,下士闻之所以大笑,诚如篇中所云,岂流俗所能识乎。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一生二,一.一生三,三生万物。

陆佃曰:道生一,太极也。一生二,阴阳也。二生三,冲气也。有阴有阳,而阴阳之中又有冲气,则万物於是乎生矣。故曰:三生万物。

李荣曰:一生二,清浊分,阴阳着。二生三,运二气,构三才。三生万物,圆天覆於上,方地载於下,人主统於中,何物不生也。

谷神子曰:大道自然,变而生神,神动而成和,和散而气结,气结而成形,故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者,形变之始也。清轻为天,浊重为地,冲和之气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万物负阴而抱阳,

河上公曰:万物无不负阴而向阳,回心而就日。

冲气以为和。

陆佃曰:道家谓之冲气,医家谓之胃气。有阴有阳,然后胃气生於其中。

负,背也。抱,向也。冲,中也。凡幽而不测者,阴也。明而可见者,阳也。有生者,莫不背於幽而、向於明。然万物独阳不生,独阴不成,必有阴阳之中以和之,然后物生。庄子至阳赫赫,至阴肃肃,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

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

纂微曰:夫孤、寡、不谷者,柔弱谦卑之称,乃流俗之所恶嫌也。独大人君子之所以自谓者,乃所以有王公之贵耳。是法冲气之为和也,损心志之强梁,而求益於道德者也。

孤、寡、不谷者,不祥之右也。王公居尊极之位,取人之所恶以自名者,处谦卑,法柔弱,以适阴阳之和也。故下文云。

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

李荣曰:有道以富贵而称孤、寡,损也。谦光日新,益也。无德处贵为自益也,才下位高必至倾覆,损也。

疏曰:故者仍上之辞也。言王公称孤、寡以自毁损,则为百姓乐推尊敬而事之,而玫益也。或益之而损者,若王公贵宠其身居上而骄,则为下人离散而玫损也。《易》曰:满招损,谦受益,斯之谓也。

舒王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唯其益谦,故能损者乃所以为益。唯其亏盈,故其益者乃所以为损。然则王公所称,乃所以致益而处贵高之道。

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

河上公曰:众人所教,去弱为强,去柔为刚。言我教众人,去强为弱,去刚为柔。

人之所以教人者,当以我柔弱之义教之。

强梁者不得其死,

河上公曰:强粱者,谓不信玄妙,背叛道德,不从经教,尚势任力也。不得其死者,为天所绝,兵刃所伐,王法所杀,不得以寿命而死也。

严仙曰:强秦以专制而失,大汉以和顺而昌。强梁者失道,刚武者失神,生主已退,安得长存。

《字说》曰:屋梁两端,乘实如之。物之强者,莫如梁。所谓强梁者,如梁之强。人之强者,死之徒也。子路好勇,不得其死。羿善射,界荡舟,俱不得其死。然是皆失柔弱之义也。

吾将以为教父。

李荣曰:不从君父之命,不顺圣人之教,贪荣以守胜,尊己以凌人,强梁也。违科犯法,不尽天年,中道而夭,不得其死也。物皆合道,圣人无不设教,凡情失理化主,所以兴言,由仁义之华,彰道德之实,因强梁之性,演柔弱之法也。

此章言道生一气,一气生阴阳,阴阳生冲气。物得冲气以为和。冲和之气,柔弱之义。王公法柔弱以孤、寡为称,是损之而益也。众人好强梁而不得其死,是益之而损也。大圣辫此以为教父,信其然矣。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李荣曰:有象之至柔者,水也。无形之至柔者,道也。水至柔而能销金穿石,破彼坚强。道至柔而能遗彼忘我,破兹固执。言人若鉴之於水,体之於道,足能洞於人我,经於丘山,微妙玄通,都无滞碍,此谓驰骋至坚。

至柔者水也。至坚者金石也。水能贯坚入刚,无所不通。水至柔故几於道。而况无形。至柔之道,包裹天地,贯穿万物,此柔之所以胜刚也。驰骋犹贯穿纵任也。《经》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

无有,入於无间。

河上公曰:无有者,道也。道无形质,故能出入无间,通於神明,济於群生。

严遵曰:有形钴利不入,无理神明在身,出无间,入无窍,俯仰之顷,经数千里。

无有者神也。神之所为,利用出入,莫见其迹,透金贯石,入於无间。神舍於心,心藏乎神,虚心以存神,存神以索至,直而推之,曲而任之,四方上下,随其所寓,往来无穷,周流乎太虚,上际下蟠,六通四辟,无入而不自得也。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御注:柔之胜刚,无之摄有,道之妙用,实寓于此。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兹所以为有益也。

王弼曰:柔弱虚无,无所不通。至柔不可折,无有不可穷,以此推之,故知无为之道有益也。

李荣曰:道无形物得生,圣无为人得化,此乃无为之益也。

柔者道之本,无者道之用,至柔无有者道也。道无为而万物自化,是以知无为之道有益也。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御注:不言之教,设之以神,无为之益,不亏其真,圣人以此抱朴,而天下宾。无为而万物化,故及之者希。

顾欢曰:法道不言而风俗自移,故言不言之教。法道无为而人物自化,故言无为之益。

此章言法道之柔弱虚无,以不言行教,无为化民。天下及此道者,不亦希乎。

名与身章第四十四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

御注:夫两臂重於天下,则名与身,孰亲。生者岂特隋珠之重哉,则身与货,孰多。至愿在我名,非所亲也。至富在我货,非所多也。惟不知亲疏多寡之辨,而残生损性,以身为殉,若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岂不惑哉。

李荣曰:身形是成道之本,故为亲。名闻是虚假之法,故为疏。世人不能为身以损名,只为名以损身。

王弼曰:尚名好高,其身必疏。责货无厌,其身必少。

吕吉甫曰:烈士之所徇者名也。而至於残生伤性,则不知身之亲於名也。故曰:名与身,孰亲。贪夫之所徇者货也。而至於残生伤性,则不知身之多於贷也。故曰:身与货,孰多。

名,虚名也。货,财货也。身为成道之本,岂不亲於名而多於货乎。名显身危,蒙庄固辞楚相,宁为曳尾之龟。天师不就大夫,愿学轩辕之道。是知身亲而名疏也。

得与亡,孰病。

纂微曰:此释上两句也。夫虚名浮利,得之乎轻羽,性命形神,亡之若太山。达人校量,孰者为病。

李荣曰:名者,外之称誉。货者,俗之财帛。身为忠孝,及为修至道,而弱丧者不返,逐欲者失真,为名以煞身,因财而害己,迷沦者众,圣人详问,为得名货与亡身者,谁为病矣。

吕吉甫曰:所徇者名,则世谓之君子。所徇者货,则世谓之小人。君子小人之所徇,虽或不同,而亡其所存则一也。然则得名与货而亡其存,则不知亡之病於得也。故曰:得与亡,孰病。

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唐明皇曰:甚爱名者必劳神,非大费乎。多藏货者必累身,非厚亡乎。

刘进喜曰:贪欲无厌,谓之甚爱。欲甚丧身,故云大费。

吕吉甫曰:爱名欲以富贵其身也,以甚爱之,故并其良贵而失之,是大费也。蓄货欲以富其身也,以多藏之,故并其至富而害之,是厚亡也。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唐明皇曰:辱,损累也。殆,危亡也。夫不迩声名,知足也。不殖货财,知止也。知足故名当其实而无过分之累,知止故货不多藏而无贪求之害,既不辱不殆,乃可长存而久寿也。

李荣曰:不分外以求名,远耻辱也。不非理以规财,无危殆也。外之於名利,远之於危殆,治国可以长存,修身可以长久。

吕吉甫曰:夫唯有德者,知至贵之在己,而无待於名也。故知足而不辱。知至富之在己,而无待於货也。故知止而不殆。不辱不殆,则可以长久。

此章之意欲学长生久视,当先绝利忘名。若名利不除,身心俱役,不唯有妨於道,久必於身为患。是以古之得道者,不迩声名,不殖货利,虽三旌之位,万锺之禄,弃之若弊屣,视之如浮云,或乐箪瓢,或居园堵,国卿不能识,天子不得臣,林宿岩居,松餐涧饮,岂以蜗蝇之浮幻,害性命之至真,此最为学道之至戒,修身之要务。故引古为证,欲修真之士,脱此缰锁而已。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御注:域中有四大,道居一焉。体道之全,故可名於大。无成与亏,是谓大成。不有其成,故若缺。知化合变,而不以故自持,故其用不弊。此孔子所以集大成而为圣之时。

河上公曰:谓道德大成之君,若缺者,灭名藏誉,如毁缺不备也。其用心如是,则无弊尽之时。

纂微曰:缺,破也。弊,困败也。大成谓全德之君子也。夫德充於内者,故能包荒含秽,支离其形,若器之缺玷,罕见其用,故得保其完全,而无困败之弊也。

功成者亏,功成不居,是以不去。名成者集,无为名尸,其名不去。至人睹成坏之相,因去功与名,还与众人,其道大成而常若缺也。唐尧有成功而自视缺然,为五帝之盛。孔子集大成而不居其圣,为万世之师。其用愈久愈新,岂有弊耶。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御注:充塞无外,瞻足万有,大盈也。虚以应物,冲而用之,故施之不竭,其用不穷。良贾深藏,若虚盛德,容貌若愚。

吕吉甫曰:万物酌焉而不竭,是盈也。然益之而不加益,故若冲。唯若冲,故其用日给而不穷。

罗什曰:智无不积为满,空而能正曰冲。言大满之人,能忘其满,虽满若虚,虚则不竭。用能如此,则无穷极。

月盈则亏,志满则损,至人知盈虚之有数,虽盈而常若冲也。

大直若屈,

王弼曰:随物而直,直不在己,故若屈。

罗什曰:理正无邪曰直。随物曲成为屈。

身可屈也,道不可屈也。大直者,屈身以伸道也。柳下惠直道三黜而不去。

大巧若拙,

苏子由曰:巧而不拙,其巧必劳,付物之自然,虽拙而巧。

刘进喜曰:匠成万物,炉锤群生,有大功巧而忘功用,晦迹同凡,故曰拙也。巧在所不为,因自然以成器。不造作无巧功,赋物之形方圆,曲直不睹其妙,故若拙。刻雕众形而不为巧,非其验乎。有如梓庆之削炉,非若宋人之刻楮。

大辩若讷。

御注:不言之辩,是谓大辩。惠施多方,其辩小矣。

罗什曰:智无不周为大辩,非法不说故称讷。

苏子由曰:辩而不讷,其辩必穷。因理而言,虽讷而辩。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吕吉甫曰:夫寒热者,天地之所为,有形之所不能免也。而一躁焉可以胜寒,一静焉可以胜热,一时之躁静,犹可胜天地之所行,况夫体无为之清静,以为天下正,安往而不胜哉。

此章之义,先言诸大,终之以清静为天下正。老君言得悟道者,常清静矣。悟道之人,必静必清,唯见於空,乃能如上诸大。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御注:以道治天下者,民各乐其业而无所争,粪其田畴而已。

有道者,谓人主有道也。却者,去也。走马者,驰走之马也。粪者,粪田也。言有道之君,临莅天下,少欲知足,无求於外,兵甲不用,偃武修文,无战逐之事,唯本业之修,故却去驰走之马,以治农田。治身者意马不驰,丹田自实。

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

温公曰:贪欲无厌,合内竞外。

天下无道之君,纵欲攻取,战伐不止,故兵戎之马,寄生於郊境之上,久不得还也。邑外曰郊。躁竞之夫,不能少欲知足,遂使坐骋走马,奔驰声色之郊。

罪莫大於可欲,

御注: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人之有欲,至於次性命之情以争之,罪之所起也。

唐明皇曰:心见可欲,为罪大矣。张君相曰:前境美丽,称可欲心,故言可欲。然境能适心,是起罪之缘,缘境不止,必获大罪。

祸莫大於不知足,

御注:平为福,有余为祸,知足不辱,何祸之有。

王元泽曰:外求无厌,失性生祸。

不知性分之至足,而贪求外物,则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祸莫大於兹矣。

咎莫大於欲得。

大孟曰:得中求取,而又得又不厌得中故更欲得。心既无涯,必招大咎。此言无道之徒,纵性任情,殃答斯至,积恶不已,存亡俱累,罚止一身罪也,下及子孙祸也,上误祖先咎也。

纂微曰:咎,殃答也。夫物之经目,犹有限也。天下之物,见与不见,咸欲得之,使尽在己而靡有孑遗者,此无道之甚也。岂唯祸及一身,抑亦殃咎来世。夫罪者言人违於禁令,初犯其非名之为罪,道家悔过。《经》曰:初犯为罪,亦名为过,过言误也,犯过一千八百为祸,祸重於罪矣。犯过二千一百六十为咎,咎又重於祸矣。此三者皆无道君子之所为也。

天下之物,见与不见,所欲必令皆得,欲而得之,人所咎也。自取戾曰罪,违神而为祸,违人而为咎,由可欲至於不知足,不知足则欲得也。有罪则有祸,有祸则有咎,咎则获戾於众人也。罪莫大於祸,祸莫大於咎,此次序之然也。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御注:人见可欲则不知足,不知足则欲得,欲得则争端起而祸乱作。泰至则戎马生於郊,然则知足而各安其性命之分,无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饮食而已,何争乱之有。

舒王曰:墨子曰:非无安居也,我无足心也。非无足财也,我无足心也。万物常至於足,而有所谓不足者,以其无足心也。得道者知其足心足财,故曰:知足之足,常足矣。王元泽曰:各尽其性分,则何不足之有。

此章言以道往天下者,内自知足,外无贪求,故绝争战之事,无殃咎之祸。修身者少欲知足,意马不驰,丹田自守,乃为有道之士矣。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七竟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不出户章第四十七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车惠弼曰:行人虚怀内静,不驰心於世俗,末役思於攀缘,以真照伪,事无不悉也。

陆佃曰:夫万物皆备於我矣。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反身求之而不诱於外,则人之道可以不出户而知,天之道可以不窥牖而见。

天下虽大,圣人知之以道。天道虽远,圣人见之以心。心与道合,以道观天下,无远之不察,故无待於出户。以心见天道,无高之不至,故无待於窥牖。杨子曰:人心其神矣乎。操则存,舍则亡,能常操而存者,其唯圣人乎。圣人存神索至,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间者也。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蔡子晃曰:明无道者,不能察己知人,驰心逐境,虽复出户远游,境界窥牖,瞻望星辰,其於知见甚为寡少,以其拾己而求於外也。

吕吉甫曰:今夫天下之大,固无穷也,必待出而后知之。则足力之所及者寡矣,所知者几何哉。天道之远,固不测也,必待窥而后见之。则目力之所及者寡矣,所见者几何哉。故曰: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王元泽曰:无极之理尽於一尘,纤虑不萌,万缘已现。学道么要岂不在兹,而彼乃远出以求,亦已昧矣。弥远弥少,不其然欤。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御注:以吾之智而知天下,是谓不行而知。以吾之心而以见天道,是谓不见而名。不行而知,不见而名,夫何为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是谓不为而成。

其知如神察於人伦,尧、舜知天下可知矣。则天之大与天之合,尧、舜见天道可知矣。不行而知,不见而名,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故曰不为而成。此章主道而言也,有天道焉,有人道焉。天人虽异,其道相通。圣人以心合道,天下虽大,可不出户而知。天道虽远,可不窥牖而见。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御注:学以致其道,始乎为士,终乎为圣。日加益而道积於厥躬。孔子谓颜渊曰:吾见其进也,致道者堕支体,黜聪明,离形去智,而万事销忘,故曰损。连伯玉所以行年六十而六十化。

修真之人始乎务学以为士,终乎得道以为圣。方务学以穷理,物物而求通,故曰益矣。为道尽性而极乎至虚,物物知非,不期乎损,而所有渐销矣。先言为学者,若不学则见善不明,信道不筒,无以政道。既致道当绝学,若不绝学,则闻见之多则以博溺,心不能体道,故后言为道日损也。故曰:始乎务学以致道,终乎得道以绝学,乃为全真之士矣。

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

成玄英曰:为学之人,执於有欲。为道之士,又滞无为。虽复浅深不同,而二俱有息。今欲祛此两执,故有再损之文,既而前损损有,欲后损损无,为学道二偏双遣,非有非无,一中斯契。

舒王曰:穷理尽性,必至於复命。故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者,复命也。然命不亟复也,必至於消之复之,然后至於命,故曰: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

吕吉甫曰:损之者未免乎有为也,并其损之者而损焉,而后至於无为。

无为而无不为。

罗什曰:损之者无赢而不遣,遣之至乎忘恶。然后无细而不去,去之至乎忘善。恶者非也,善者是也,既损其非,又损其是,故曰损之又损。是非俱忘,情欲既断,德与道合,至於无为。己虽无为,任万物之自为,故无不为也。

王弼曰:有为则有所失,故无为乃无所不为。

吕吉甫曰:无者无有而已,无不为者乃所以无无也,此之谓绝学无忧。为学者日益其所无,为道者日损其所有。损之者损其所有也,尚有所损之心,至於又损,兼忘此心,故无为也。寂然不动,无不为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经》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取天下,常以无事,

刘仲平曰:孔子称尧曰:荡荡乎民无能名焉。称舜曰:无为而治,治至於此,百姓皆谓我自然矣。自非无事,以取天下,曾何足以及此。

无事者,道之真。圣人体,道之真。天下归怀,此无事所以取天下。

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御注: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圣人体道而以其真治身。帝之所兴,王之所起,偶而应之,天下将自宾。太王宣父所以去邠而成国于岐山之下。

唐明皇曰:有事则烦劳,烦劳则凋弊,故不足以取天下。

此章首言为学者将以致道也。致道忘心,故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事。无为者道之常,无事者道之真,此所以取天下也。《西升经》云:无为无事,国实民富。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御注:圣人之心,万物之照也。虚而能受,静而能应,如镒对形,以彼妍丑,如谷应声,以彼巨细,何常之有疏。观万物而知情,因民而已,此之谓百姓为心。庄子曰: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

刘进喜曰:百姓者,众人之总称也。然圣人无心,有感斯应,应随物感,故以百姓为心。既无心应,亦无不应。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御注:善否相非,诞信相讥,世俗之情,自为同异,岂德也哉。德善,则见百行无非善者,故不善者亦善之。德信,则见万情无非信者,故不信者亦信之。真伪两忘,是非一致,是谓全德之人。

王元泽曰:善恶生乎妄见,妄见生乎自私。公於大道,则虽目睹善恶,而心无殊想矣。故圣人因世之情,强立毁誉,而心知善恶,本自非相,故不善之善,非怜而恕之,乃不觉有异也。忘善恶之实,真善也。故万法虽殊,等为实相,信与不信,生乎自私。知一切相无非妄者,故能视不善犹善,知一切相无非实者,视不信犹信。当妄知实,当实知妄,此圣智所以异於众人也。

圣人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

御注:方其在天下,则吉凶与民同患,虽无常心,而不可以不戒也。故所以为己则惵惵然,不自暇逸,所以为天下则齐善否同,诞信两忘,而闭其所誉,浑然而已。

蔡子晃曰:以无分别之教,混有分别之心,众生既有善不善,有信不信,有分别二,见圣人皆善皆信,究竟玄同,故云浑。

王元泽曰:惵惵者,恐惧之意。

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王元泽曰:仰而法之,无知之民,动皆非理,圣人怜而诱之,如父母於赤子,恂恂然适其志气,而无忿疾之心,非夫体道忘物而仁伴天地者,其孰能如此。

此章言圣人体道无心,故忘善恶,齐诞信,及其在天下惵惵然不敢易也。至於为天下,则浑然而已。百姓仰而法之,唯圣人之视听,圣人遇之,以慈待之以厚,虽不善信者,亦善信之,此孩之也。非体道无心者,其孰能如是。

出生人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

蔡子晃曰:夫众生失无为之静本,造有为之秽业,出没隐显,生死轮回,所以从无适有,名曰出生,自有归无,名为入死也。

吕吉甫曰: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则生死相为,出入而已。

陆佃曰:性无生死,出则为生,入则为死。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

韩非曰:四支与九窍十有三,动静属於生死焉。夫善摄生者,目不妄视於采色,耳不妄听於淫声,鼻不妄嗅於秽膻,口不妄言於非道,手不妄持於凶器,足不妄履於邪径,动静绦然,诸恶莫犯,此乃长生之徒也。趣死者,反於此,动静没溺,诸吉无有,此乃近死之徒也。夫生死之原,皆系此十三事矣,与河公说同。

唐明皇曰:泛论众生,当生安生得生理,处死顺死得死理。如此者大凡十中有三尔。

陆佃曰:主出而阳者,生之徒也。主入而阴者二死之徒也。主出而至於求学出死以羡久生者,出之甚也。主入而求学入灭以乐久死者,入之甚也。此两者十之中有三焉。

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

王元泽曰:贪生失理,故动皆伤性。盖天下除无知常民之外,或殉道而为道术,或殉欲而为答恶,皆由有其生而自生,故不免於死生也。

人之生,动之死地者,众人是也。矜生太厚以养伤生,故动之死地。如此之辈,亦十中有三尔p其能出是三者,则不死不生也。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御注:生之徒悦生而累形,死之徒趣寂而忘身。动之死地,桁杨者相接也,刑狱者相望也。是皆不知身之为大患,生之为有涯,而存生过厚尔。古之得道者,富贵不以养伤身,贫贱不以利累形,不乐寿,不哀夭,朝彻而见独,故能无古今而入於不死不生。

温公曰:言十人之中,大约柔弱以保其生者三,刚强以速其死者三,虽志在爱生而不免於趋死者亦三。其所以爱生而趋死者,由其自奉养太厚故也。

《经》曰:人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盖闻善摄生者,

河上公曰:摄,养也。

纂微曰:老氏不自言摄生,而曰盖闻者,谦之辞。摄,卫也。於卫生之中得其精微,故曰善摄生者尔。

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

河上公曰:陆行不遇兕虎,自然远避害不干也。入军不被甲兵,不好战以杀人。

成玄英曰:此明三毒不能伤害,若摄生无生,则害不能害,既内无三毒,则外三毒不伤,是以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也。何者,夫虎主嗔,兕主痴,兵主贪。

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

舒王曰:惟善摄生者,则能无我。无我则不害於物,而物亦不能害之矣。

庄子曰: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王元泽曰:无死地者,由其无生。彼无生者,湛然常生,而不自生,故未尝死,未尝生。道至乎此,则虽其形有禅,而神未尝变,安得死乎。此中国之神圣,而西方之佛也。若然者变化无常,水火不能焦濡,斫R不能创病,乘虚触实,往无不通,则物欲有之而不得,况能伤之哉。或曰:然则何以谓之摄生。曰:降此一等,便为死生。所有摄生,必至於此,然后生常存也。是比於含德之厚者,又其至矣。

温公曰:兕虎以喻强暴。处强暴之间而不见害者,以其柔弱不争故也。

罗什曰:地,犹生也。以其摄生无生,故三毒不能伤害。

此章言生死之道,以十言之,各具三焉。惟善摄生之人,道通於一,出此三类,虽虎兕刀兵亦不敢伤害,故言以其无死地。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

御注:形质既具,体势斯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其势然也。

吕吉甫曰:万物之生,常本於无名之物,而其畜常在於一而未形,物得以生之际。无名者,道也。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者,德也。及其为物,则特形而已,非其所以生且畜也。已有形矣,则裸者不得不裸,鳞介羽毛者不得不鳞介羽毛,以至於幼壮老死不得不幼壮老死,皆势之铃然也。故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

道生神,德布气,流动而生物,物生成理谓之形。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吕吉甫曰:势出於形,形出於德,德出於道。道德本也,形势末也,本尊而末卑,本贵而末贱,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道者,万物之所由也,降纯精而生物之性。德者,物之所得也,舍和气而养物之形。道生物而为父,则道尊而物卑。尊故能胜物而小之。庄子所谓真君是也。德畜物而为母,则德贵而物贱,故物莫能贱之。庄子所谓真宰是也。尊者如君父,贵者如金玉,此尊贵之异也。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

唐明皇曰:言道德之尊贵,非假爵命,但生成之功被物,而常自然尊贵尔。

王元泽曰:命於天则为天子,命於天子则为诸侯,有所受命则出命者能贱之。唯道在万物之先,而制其命,孰能爵之。故常自然也。

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

奥也。万物化作而道与之生,万物敛藏而道与之成。出乎震,成乎艮,养乎坤,覆乎乾,刚柔相磨,八卦相荡,若有机缄而不能自已,道实冒之。

纂微曰:上言道生之,德畜之。此不言德者,以道之一气无不贯穿,而略其德之文也。夫受其精之谓生,函其气之谓畜,遂其形之谓长,字其村之谓育,辅其功之谓成,终时之谓熟,保其和之谓养,护其伤之谓覆。此八者,大道之元功也。肖翘蠕动之物,得不尊之贵之乎。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御注:生则兆於动出,为则效於变化,长则见於统一。道之降而在德者尔。然生而不有其功,为而不恃其能,长而不睹其刻,制之巧非德妙,而小者孰能与此,故曰是谓玄德。

纂微曰:此都结上生畜等八义也。言道之生乎万物,若显其有,则收其仁矣。养乎万物,若恃其为,则居其功矣。长育群材,成熟庶类,载覆动植,若矜其宰,则处其长矣。有是而退藏於密,可谓阴德深矣、远矣。

唐明皇白:具如载营魄章所释。彼章言人修如道,此章言道用同人。

此章言道德生畜万物,万物尊贵道

德。道至尊,德至贵,孰能爵之,常自然而已。然散而言之,则有道德之异。合而言之,皆出於道。故以玄德终焉。是以知道德混沌,玄妙同也。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吕吉甫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则《经》所谓五?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者是也。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道常无名而为天下母,何也。盖有名徒为万物母,而未足为天下母。无名,天地之始。则自天而下,皆生於无名,故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也。

始者,道也。道为天下万物母也。始与母皆道也。自其气之始,则谓之始。自其生生,则谓之母。有始则能生生矣。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御注:道能母万物而字之,则物者其子也。通於道者,兼物物,故得其母,以知其子。

王元泽曰:万物由道以出,道为之母,物谓之子。得道则万物之理,不待识而知。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

河上公曰:既知天下万物之理,当复守道反无为。

没身不殆。

王元泽曰:夫见理之后,逐理不反,则妄作为凶,失道远矣。故知子守母,乃常不殆也。

既知其子,复当守道,弃智虑反无知以自保,故终无危殆之患。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河上公曰:兑,目也。使目不妄视。门,口也。使口不妄言。

吕吉甫曰:此则守母之谓也。心动於内,而吾纵焉,是之谓有兑。有兑则心出,而交物我,则塞其兑而不通,不通则心不出矣。物引於外,而吾纳焉,是之谓有门。有门则物入,而扰心我,则闭其门而不纳,不纳则物不入矣。内不出,外不入,虽万物之变,芸芸於前,各归其根,而不知矣。夫何勤之有哉。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舒王曰:没者,存之对。终者,始之对。以事对门者,闭其门,则事之不入可知矣。济其事,则门之不闭可知矣。

裴处恩曰:开其五欲之门,济其六尘之事,心神内疲,耳目外困,终身劳倦也。

见小曰明,

纂微曰:此谓防於未萌,治於未乱也。若知塞兑闭门之术,是见於微小也。见微小则事不能昏,可谓明矣。夫惟守其母者,每见其心於动之。微小者,道之微。见道之微者,自知而已,故无不明。

守柔曰强。

张君相曰:顺道无违曰柔,始终不损曰强。

吕吉甫曰:守无形之至柔,而物莫之胜也。

用其光,复归其明,

御注:明者,光之体。光者,明之用。圣人之应世,从体起用,则辉散为光。摄用归体,则智彻为明。显诸仁,藏诸用,如彼日月万物,皆照而明,未尝亏,所以神明其德者是也。

河上公曰:用其光於外,复当反其光明於内,无使精神泄也。

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御注:物之化无常也。惟复命者遗物离人,复归於明,而不与物俱化,故体常而无患,与形谍成光者异矣。

顾欢曰:若开其兑,济其事,殃咎必至。至非外祸,是自与身殃。

回光反照,内视存神,不为漏失,则终身不至於有殃咎,是谓密合常久之道。此章主守母之义也。道者物之母,而物者道之子。塞兑闭门,见小守柔,以至应物用光复当反照,皆守母之义也。故其道常存,永无殃咎,是密用真常之道也。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陆佃曰:夫道以无欲守,以无知行,故曰: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盖有知者,於内不能无所矜,於外不能无所徇,是以动而有所畏。

介者小而辨,於物小有知,於道而由大。道以行者,己惮於施设矣。况有大知者乎。何则至人之道,不以末伤本也。施为盛於外,则根本虚於内矣。故行於大道者,纤虑不萌,万缘俱患,不容有介然之知矣。啮缺问王倪,所队四问而四不知。

大道甚夷,民甚好径。

陆佃曰:不由道路,取疾而行,谓之径。

夷,平易也。径,邪不平正也。迷民舍大道而弗由,好邪径而求捷,欲速以邀近功,用知求道而去道也远。又岂知大道以不知而知,则夷之甚者也。民乃欲以有知求之,是好径而不知所内也。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是行於大道也。邪径之弊,具如下文。

朝甚除,

顾欢曰:除,修也。好径之人,唯以修朝为善也。

纣惟宫室台榭,楚之章华,秦之阿房,皆是也。

田甚芜,

河上公曰:高台榭,宫室修,农事废,不耕治,而失时也。

顾欢曰:草长曰芜。芜,荒废也。夫峡宇雕墙,穷侈极丽,则人力凋尽,田芜荒废,内明徇名好利,弃少求多,道业不修,丹田芜废也。

田莱多荒,《诗》所以刺幽王也。

仓甚虚,

舒王曰:朝甚除,治也。其田反至於芜,其仓反至於虚。仓,本也。今乃芜虚,是由人弃大道,而趋邪径也。

王元泽曰:田事治,仓积实,国之本也。今务除其朝廷,以为一时之荣观,而不恤根本之已竭,岂持久之道乎。明以末伤本者,皆然也。

服文彩,

河上公曰:好饰伪,贵外华。

青赤为文,色丝为采。

带利剑,

成玄英曰:黼黻文绣,以丽其身。干将镆铘,以卫其命。

厌饮食,财货有余。

韩非曰:夫入其国,其政教可知也。观朝阙甚修除,墙宇甚雕峻,则知国君好土木之功,多游嬉之娱矣。观田野甚荒芜,农事失耕治,则知国君好力役,夺民时矣。观仓廪甚空虚,农夫多殍饿,则知国君好末作,废本业矣。观衣服多文采,质丧而贵华,则知国君好淫巧,蠹女工矣。观佩带皆利剑,刚强而竞斗,则知国君好武勇,生国患矣。观饮食常厌饮,烹肥而击鲜,则知国君好醉饱,忘民事矣。观财货常有余,务多藏珍异,则知国君好聚敛,困民财矣。仲尼曰: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此之谓也。

唐明皇曰:烹肥击鲜,重滋味,厌饮足也。聚敛积实饶珍异。

王元泽曰:侈费於外,以取一时之适,而忘本业,此明好施以伤本者。一本作货财。

纣实鹿台之财,盈巨桥之栗。

是谓盗夸,非盗也哉。

罗什曰:取非其有曰盗,贵己之能曰夸。

盗者,阴取於人而畏人知。如上七事,皆徇末忘本,取非其有,仍不自隐密,夸大於人,是谓盗夸。既矜岂能持久,故曰非道。此章言行於大道者,不可介然,有知若小有所知,则施为盛於外,根本虚於内,是弃大道而趋邪径也。大道者本也。末盛则本衰。下文皆以末伤本而施之过也。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八竟

9-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九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九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善建者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

御注:建中以该上下故不拔。

节解曰:言行人君子,善以道德建立身心,无德可彰,无迹可显,则深根固蒂,不为是非欲恶之所抽拔。若建者伐德求名,显功希报,美善既彰,冥功不着,终为无常业障之所抽拔。故《淮南子》曰:善建者相貌。金刚,火能销之。火热,水能灭之。水流,土能塞之。木强,斧能伐之。唯是建於无建者,不可拔也。

善抱者不脱,

纂微曰:善以道抱元守一者,则精神完全,而不脱失也。

舒王曰:抱,一也。抱一而不离,则不脱矣。

子孙祭祀不辍。

御注:建中而不外乎道,抱一而不离於精。若是者,岂行一国与当年,盖将及天下与来世,其传也远矣。

唐明皇曰:言善以道德建抱之君,功施於后,爱其甘棠,况其子孙乎。而王者祖有功,宗有德。故周之兴也,始於后稷,成於文、武。周之祭也,郊祀后稷,宗祀文王。故虽卜代三十,卜年七百,毁庙之主,流溢於外,而后稷、文王郊宗之祀,不辍止也。

修之身,其德乃真;

杜弼曰:明以近修远立身,以道不技不脱,固蒂深根。以此修身,真德在己也。

修之家,其德乃余;

河上公曰:修道之家,父慈子孝,兄友弟顺,夫信妇贞。其德如是,乃有余也。

王弼曰:以身及人也。修之身则真,修之家则有余,修之不废所施转大。

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御注:修之身,其德乃真。所谓道之真以治身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所谓其绪余以治人也。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所谓土直以治天下国家也。其修弥远,其德弥广,在我者皆其真也。在彼者特其末尔。故余而后长,丰而后普,於道为外。

纂微曰:此五者,近修诸身,而远及天下也。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

道冲曰:察身之损益邪正,则知众人矣。察家之逆顺盛衰,则知他之家矣。

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御注:万物皆备於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故以身观身而身治,推此类也。天下有常,然以之观天下,而天下治矣。

纂微曰:观者,照察也。故以先、圣治身之\道,反观吾身心。若吾身心能体於道,则其德乃真矣。以先圣治家之道反观吾家人,若吾家人能睦其亲,则其德有余矣。以先圣治乡之道反观吾乡党,若吾乡党能信於友,则其德乃长。以先圣治国之道反观吾国民,若吾国民能遂其生,则其德乃丰矣。以先圣治天下之道反观吾天下之民,能无欲无知,则其德乃普矣。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河上公曰:老子言吾何以知天下,修道者昌,背道者亡。以此五事,观而知之。

王弼曰:此上之所云也。言吾何以得知天下乎,察己以知之,不求於外也。所谓不出户以知天下者也。

王元泽曰:圣人所守一道,更无异说,故其所以为所以知,皆由此道也。

此章首言善建抱终之以知天下者,盖天下之本身也。善建抱者,所谓修之身也。推此以及天下,可谓知治之本矣。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御注:惟民生厚,因物有迁,含德之厚,不迁於物,则气专而志一。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

唐明皇曰:至人含怀道德之厚者,其行比於赤子。

吕吉甫曰:人之初生,其德性至厚也。及其长也,耳目交於外,心识受於内,而益生日多,则其厚者薄矣。为道者损其所益生,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故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含,抱也。赤子性淳而未散,气和而不暴。含德之人,性本至厚,不迁於薄,故比於赤子。含德之厚者,非特有赤子之容也,有赤子之心矣。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撄鸟不搏。

张君相曰:毒虫、蜂虿、蛇虺之类,以气害人为螫。猛兽虎兕之类,以

足践人为据。攫鸟雕鹗之类,以爪伤人为搏。赤子无害物之心,故不为此等诸物所害。且毒虫喻嗔,猛兽喻痴,攫鸟喻贪,赤子绝此三恶,故不为三毒所伤。含德之人,慈忍久就,内不生嗔,故言毒虫不螫。喜舍既成,贪爱亦尽,故喻攫鸟不搏。常有明智,永绝痴惑,故言猛兽不据。

夫赤子特以受冲气之和,无害物之心,故物莫能伤。况夫充纯气之守通乎。物之所造而其和大同於物者,孰能害之。庄子曰:人能虚己游世,其孰能害之。

骨弱筋柔而握固。

河上公曰:赤子筋骨柔弱而握固,以其意专心不移也。

赤子意专志一,心无所知,手无所用,故自然握拳牢固。

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

御注:德全者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形全者神全,故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者,可以入神。庄子曰:圣人贵精。

林灵素曰:`,小儿阴也。作,动也。牝牡之合,即阴阳之运会。赤子未知会合之理而动作者,至精不散也。含德之人,虽了诸法,空寂寂不废动,而能无心应物,动作合德合时,此明身业静。

王元泽曰:非有慕好於外而`作,则是顺其气之自运,而不以心者也。若自营於外而心佚於内,则精丧而死矣。安能久乎。举世之大患,莫大於此,而学者之至戒也。

终日号而隘不嗄,和之至。

御注:致一之谓精,精则德全而神不亏。冲气以为和,和则气全而嗌不嗄。人之生也,精受於天一而为智之源,和得於天五而为信之本。及其至也,可以入神,可以复命。而失其赤子之心者,精摇而不守,气暴而不纯,驰其形性,潜之万物,岂不悲夫。

啼极无声曰嗄。赤子从朝至暮,啼号声不变易者,以其心不动而气和也。使赤子心有所忧愠,则气戾而不和,其能若是乎。含德之人,演玄言而不疲,流法音而不竭,此亦抱冲和之所致也。

知和曰常,

舒王曰:和之为用则常而不变,故曰知和曰常。

人能知和气柔弱,则制命在我,有常而不变。故致道之极,则至於复命。复命曰常。含德之厚,则至於知和。知和亦曰常。则道德虽有间,及其会於常,则一也。

知常曰明。

松灵仙曰:和是不二之中。夫道一相无相,不为生死所倾动,故名曰常。能知此常,则智慧日明也。

舒王曰:不明则不足以知常。

益生曰祥。

舒王曰:夫生不可益,而人常求益於生,则有凶祥。

孙登曰:生生之厚,动之妖祥。

一受其成形,而素分定,生理至足,无欠无余,以直养之,则亦至矣。从而增焉,秖以为赘,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是曰凶祥。

心使气曰强。

御注:体合於心,心合於气,则气和不暴。蹶者趋者,是气也。心实使之,兹强也。以与物敌,而非自胜之道。

舒王曰:气者当专气致柔,今反为心之所使,不能专守於内,则为暴矣。故曰:心使气曰强。《书》曰:作善降之百祥。上章曰:守柔曰强。此祥者非作善之祥,乃灾异之祥。此强者非守柔之强,乃强梁之强。

王元泽曰:有心以使气,则气复使心。心气交使,则天和凋丧,损其真矣。人所受者,不可益损,故增生损气,俱为失理。孟子有揠苗不芸之戒,老子有益生使气之说。凡以全其淳气而已。此强非自胜之强,强梁之强也。

嗟乎,流俗有为之徒,不能同其赤子之无心,纵无穷之欲,丧甚真之精,或补以药石,或行以小术,求益真元,反成疾病。故老子有益生之戒也。不能似赤子之气和,或用意以存想,或役心而行气,欲气盛而体充,反神劳而气耗,故老子有使气之说也。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苏子由曰:益生使气,不能听其自然,日入於刚强,而老从之,则其非赤子之性矣。

物不可以壮,壮则老矣。夫道者,先天地而不为壮,长於上古而不为老,若不知道之真常,而益生使气,为强梁之人,是物而已,岂道也哉。故曰早已。此章言赤子之无心,含德之厚者似之。赤子无心害物,而物莫之伤也。故精全而不散,气和而不暴,知此乃真常也。不能知此,则益生使气,而有壮老之异,失赤子之心矣。非含德之厚者也。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

河上公曰:知者贵行,不贵言也。

成玄英曰:知道之人,达於妙理,理无言说,所以不言。

顾欢曰:明道则忘言,存言则失道,道可默契,不可口说,故庄云:道无问,问无应。

言者不知。

纂微曰:知道者以心而不以辩,贵行而不贵言。谈道者以辩而不以心,丧道而不丧说。

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道者不言,故孔圣欲无言,孟子岂好辩。正容以悟物者有之,目击而道存者有之,四问而四不知,三问而三不答,是皆知道不可言也。且识音者口不能传,斲轮者。不能言,彼进乎技者尚尔,况道深微妙,安可言乎。多言数穷,离道远矣。

塞其兑,闭其门。

御注:涂故厣瘢退藏於密。

纂微曰.;此与第五十二章文同而旨异也。彼则约道清静,以塞嗜欲爱悦之端。此则宗道无言,故兴损聪弃明之说。夫道无形,故不可以目视,又不可以口传。夫至人塞兑闭门,而善能收眂敛听,钳口结舌,故曰:塞其兑,闭其门也。

陆佃曰:兑者所以说物也。门者所以通物也。塞其所悦,闭其所通,然后可以挫其锐。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裴处恩曰:和其光,令光不耀。同其尘,令尘不染。

挫锐而内不出,解纷而外不入,和光而不耀,同尘而不染,真知者其处己如此。

是谓玄同。

苏子由曰:道非言说,亦不离言说,然能知者,未必言。能言者,未必知。唯塞兑闭门,以杜其外,挫锐解纷,和光同尘,以治其内者,默言不言,而与道同矣。

玄升而入道,至於玄则小而与物辩,唯塞兑闭门,挫锐解纷,和光同尘,默而不言,而与道同矣。

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御注:世之人爱恶相攻,而有亲疏之态。情伪相感,而有利害之见。用舍相权,而有贵贱之分。反复更代,未始有极,奚足为天下贵。知道者忘言,忘言者泯好恶,忘情伪,离用舍,而玄同於一性之内,良贵至足,天下兼忘,故为天下贵。

吕吉甫曰:若然者万物一府,死生同状,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就利,不违害,故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荣通,不丑穷,故不可得而责,不可得而贱。夫可得而亲疏、利害、贵贱者,则贵在於物,而物皆贱之。不可得而亲疏、利害、贵贱者,贵在於我,而物不能贱也。其为天下贵,不亦宜乎。

不可得而亲疏者,若列御寇居郑圃,人无识者是也。不可得而利害者,若列子辞郑子阳之粟是也。不可得而贵贱者,若曾子居卫是也。

此章贵忘言而体道,下文皆默而成之之道也,又孰得而亲疏,利害,贵贱者哉。良贵在我,物莫能贱,故为天下贵。

以政治国章第五十七

以政治国,

体道之常之谓正。正止於一而不变,道之常也。治国之道,以常为贵。孟子曰:一正君而国定矣。

以奇用兵,

顾欢曰:奇者,变诈也。临难制变,兵不厌诈,三略九奇,九攻百胜,此上将军师静难息寇武之功也。

刘仲平曰:杂而不纯者,天下之常心也。流而不制者,天下之常情也。正之为道,异於是矣。故一而不杂者,正之体也。止而不流者,正之用也。一而不杂,则不纯者之所宗也。止而不流,则流而不制者之所主也。是以治国者不可以他求,以正为守而已。若夫用兵则不然,操凶器,临危事,有万之众,央胜负於顷刻之间,有可以制敌,则乘权适变宜,无不可为者。故其容与治国常异,故用奇而不以正也。以无事取天下。

御注:正者道之常,奇者道之变,无事者道之真。国以正治,兵以奇胜,道之真无容私焉。顺物自然而天下治矣。

《杂说》曰:正可以治一国而已,奇可以用五兵而已。唯其无事者,然后可以取天下。故曰: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然而汤放武伐,亦可以无事乎。曰:然则汤武者,顺乎天,应乎人,其放伐也,犹放伐一夫尔,未闻有事也。

吾何以知天下其然哉?以此。

唐明皇曰:以此,下文知之。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纂微曰:忌讳,谓禁令也。人君不能无为,而以政教治国,禁网繁密,民虑其抵犯,无所措其手足,避讳不暇,弗敢云为,举动失业,日至贫穷。

王元泽曰:事为之禁,则民扰而失业,故贫也。此乱之所始。

人多利器,国家滋昏;

王弼曰:利器几所以利己之器。民强则国家弱。

王元泽曰:有利器则必有机心,机心生则下难知,故国家昏也。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

御注:伎巧胜则人趋末,而异服奇器出以乱俗。

王弼曰:民多智慧,则巧伪生。巧伪生,则邪事起。

纂微曰:伎巧,谓工伎巧妙也。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唐明皇曰:无为既失,法令益明,窃法为奸,尽成盗贼,则岂非多有乎。

舒王曰:法令者,禁天下之非。因其禁非,所以起伪。盖法出奸生,令下诈起,故曰: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故圣人云:

河上公曰:谓下文也。

我无为,而民自化;

御注: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圣人天地而已,故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

尧、舜渊默乎法宫之中,垂拱而视,天民之阜,文武不识不知而顺,帝则垂衣拱手而天下治,此帝王无为而民自化。庄子曰:无为而万物化。

我无事,而民自富;

河上公曰:我无徭役征召之事,民安其业,故皆自富也。

《类解》曰:心既无为,迹又无事,四民乐业,百姓丰饶。此反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上无事则不兴力役,岂夺农时,而民自富。此申上文弥贫之义。

我好静,而民自正;

王元泽曰:好静则复性。上复性则民亦复性,故自正。申上文盗贼之义。

羊祜曰:我动则民邪,我静则民正。此反人多利器国家滋昏。

我无欲,而民自朴。

唐明皇曰:无为则清静,故人自化。无事则不扰,故人自富。好静则得性,故人自正。无欲则全和,故人自朴。此无事取天下矣。朴者,性之全。我性全而无欲,民亦无欲,而自朴也。此申上文奇物之义。此章主无事以取天下也。自天下多忌讳至盗贼多有,此有事以取天下之过也。自我无为而民自化至我无欲而民自朴,此无事以取天下之证也。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河上公曰:其政教宽大闷闷昧昧,似若不明,故民淳淳富厚,相亲睦也。

唐明皇曰:政教闷闷无为宽大,人则应之淳淳然而质朴矣。

吕吉甫曰:淳淳者,言其不筏侗∫病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唐明皇曰:政教察察,有为苛急,人则应之,缺然而凋弊矣。

舒王曰:闷闷者,无所分别。唯其无所分别,则常使民无知无欲,故其民淳淳察察者,有所分别也。有所分别,则其民不能无知无欲,而常缺缺矣。

吕吉甫曰:缺缺者,言其不全於朴。

祸兮福所倚,

河上公曰:倚,因也。夫祸因福而生。人遭祸而能悔过责己,修善行道,则祸去福来。

福兮祸所伏。

河上公曰:祸伏匿於福中。人得福而为骄恣,则福去祸来。

唐明皇曰:倚,因也。伏,藏也。上言其政闷闷,俗则以为无政理之体,人反淳淳然而质朴。此则祸为福所因也。其政察察,而俗则以为有政理之术,人乃缺缺然而凋弊,此福为祸之所藏也。

祸福倚伏在吉凶之域者,将何处也。盖祸至不惧,省躬自咎,以免於祸而已,将处乎祸与福之间也。若是则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庄子:宁於祸福。

孰知其极,

河上公曰:祸福更相生,谁能知其穷极。

孙登曰:孰,谁也。极,尽也一夫祸福相因,倚伏无定,祸因福至,福假祸来,孰知其尽也。

其无正邪。

王元泽曰:大运不留当时者,为是欲定其正,而不知正不可常,则可谓智乎。虽然以为无正者,是以无正为正者也,邪者疑辞,亦不定乎无正也。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

御注:通天下一气尔。今是而昨非,先迕而后合,神奇臭腐,相为终始,则奇正之相生,妖善之更化,乃一气之自尔。天下之生久矣,小惑易方,大惑易性,自私之俗,胜而不明乎。祸福之所倚伏,且复察察以治之民,安得而反其真乎。

陆佃曰:其无正邪,盖有正者有正,正者所谓正,正者无正是也。夫唯无正,故能超乎吉凶之表,而无祸无福,以知其极也。若夫未能致於无正之地,而流於吉凶之域,则一祸一福,其运如轮,其循如环,终於迷而已矣。故曰: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

御注:方者,介於辨物大方,无隅止而不流,无辨物之迹。

顾欢曰:方正其身,妖奇自隔,不以其方割,彼从我也。

廉而不刿,

廉者,矜於自洁。大康不嗛,清而容物,无刻制之行。

王弼曰:廉,清康也。刿,伤也。以清康清民,令去其邪,令去其污,不以清康,刿伤於物也。

直而不肆,

河上公曰:肆,申也。圣人虽直曲己从人,不自申也。

王弼曰:以直导物,令去其僻,而不以直,激拂於物,所谓大直若屈也。

王元泽曰:直而肆则有其直。大直於理,为直而常,委曲以从理。

《书》曰:直而温,温则不暴内。直而外,不暴以凌物。所谓不肆也。

《语》曰:质直而好义。

光而不耀。

御注:直而肆则凌物而态生,光而耀则扬行之患至。内直而外曲,用其光而复归其明,其唯圣人乎。民之迷也,以方为是者,如子莫之执乱口中。以康为是者,如仲子之操。知伸而不知屈,知彰而不知微,以夸世末之弊俗,而失圣人之大全,岂足以正天下。圣人所以正天下者,何哉,如斯而已。

王元泽曰:光以爚物,谓之耀。和其光归其明者,岂耀以爚物哉。

此章言祸福正奇善妖相生,而不可知民之迷。此固以久矣,柰何复以察察之政始之,则民安得全其朴乎。是以圣人虽方康直光以处己,然未尝显迹以示人,盖取此闷闷,去彼察察,而宁於祸福也。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啬。

御注:保其精神而不以外耗内者,啬也。精神四达并流而无所不极,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化育万物,其名为同帝。人之所以为人,天之所以为天者也,唯音也。爱养精神,然后俯治人,仰事天。故曰:治人事天,莫若啬。

夫唯啬,是谓早复;

吕吉甫曰:夫唯啬,其精神而不用,则早复也。苟唯不啬而费之。至於神敝精劳,虽欲反其情性,亦无由入矣。其於复也,不亦晚乎。故曰:夫唯啬,是谓早复。

王元泽曰:动极而静,则其复晚矣。唯啬者不侈於费,已其去本也,未尝远。故复静为早。

早复谓之重积德;

吕吉甫曰:人之生也,固足於德矣。诚能音而早复之,则德日益以充。故曰:早复谓之重积德。

王元泽曰:德不外耗则积於内,而资纳无穷,则其为积也。积之又积者也。

重积德,则无不克;

御注:能胜之谓克。宰制万物,役使群动,而无所不胜者,惟德而已。

吕吉甫曰:重积德则德之至也。至德者,火不能热,水不能溺,寒暑不能害,禽兽不能贼,安往而不克哉。故曰:重积德,则无不克。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御注:德至於无所不胜,则泛应而不穷,孰知其极也。

吕吉甫曰:夫有所不克,则其道有时而极也。无所不克,则孰知其极。故曰: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御注:体尽无穷,则其於用天下也,有余裕矣,况有国乎。

吕吉甫曰: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莫知其极,则不物而能物物者也。虽有土者,而无累矣。故曰: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御注:道为万物母。有道者,万世无弊。

舒王曰:国者皆出於道也,故以道为母,如此则没身不殆也。故曰:可以长久。

是谓深根固蒂,

王元泽曰:人以性为根,外乎此者,皆枝叶也。失性之人盛枝叶以伤根,根伤则精气衰而蒂不固,此所以早毙也。夫唯啬,则不以外伤其根,根深则蒂固,蒂固则形连乎命而迟脱矣。

陆佃曰:万物莫足以测之之谓深。万物莫足以倾之之谓固。

长生久视之道。

御注;道者,万物之母。物,其子也。性者,形之根。而形,其柢也。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故以长久。根深则柢固,性复则形全,与天地为常,故能长生。与日月参光,故能久视。人与物化而我独存,此之谓道。

吕吉甫曰:啬之为道,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也。精神者生之根,啬而藏之,则根深而生。长生者视之蒂,卫而保之,则蒂固其视久矣。

此章首言治人事天莫若啬,终之以长生久视者。盖长久之道,当啬其精神。精神者,根也,形者,蒂也。根深则蒂固,蒂固而生长视久也。昔黄帝问长久之道,广成告之以抱神以静,形将自正,无摇汝精,乃可长生。

《内经》称真人之道有曰:呼吸精气,独立守神,故能寿比天地,无有终时。论至人则曰:积精全神。论圣人则曰:精神不散。历观自古上圣未有不啬精神而成真者也。乃若今时之人,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丧精失灵,形衰早毙,岂道也哉。故曰:道者,圣人行之,愚者背之。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九竟

10-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十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十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治大国章第六十

治大国,若烹小鲜。

御注:烹小鲜而数挠之则溃。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惑。是以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

王弼曰:不扰也。躁则多害,静则全真。故其国弥大而其主弥静,然后乃能广感众心矣。

刘仲平曰:国之大者,治之若烹小鲜而已。何也,取其不烦扰尔。

鱼小则易於溃烂。民弱则易於烦扰。烹小鲜者,待其自熟。治大国者,任其自治。《经》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陆佃曰:盖鬼神者,无以休止安定,则出而为祟。古人以道往天下者,则鸟兽鱼鳌至於咸若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是以无灵响也。

王元泽曰:民不扰,则得尽其性。民尽其性,则天地之和应,而万物无不遂矣。故鬼亦安其处,而不能为神也。人鬼殊道而每至於相于者,阴阳之气有戾而交失其所,故灵物得乘衅矣。

天下虽大治之在道,道常无为而任自然。治大国若烹小鲜,所谓以道社天下也。故阴阳之气无戾,人鬼各安其处,所以其鬼不神也司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民;

唐明皇曰:上言其鬼不神,非谓鬼歇灭而无神,但有其神而不见怪以伤人也。

非其神不伤民,圣人亦不伤民。

刘进喜曰:神者效验灵也。非此鬼无灵效,但人君用道,鬼乃福佑於人,不能伤害於物。

治大国若烹小鲜,所谓圣人不伤民也。唯圣人不伤民,故天地之和应,人鬼各遂,两不相伤也。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御注:以道社天下者,莫之为而常自然,无攻战之祸,无杀戮之刑,是之谓不伤民。当是时也,神与民两不相伤,而德交归焉。神无所出其灵响也,饴尔多福而已。故曰:其神不伤民,民无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饮食而已,夫何伤之有。

此章欲人君以道治天下,莫之为而任自然,故幽明各安其位,人神不相杂拷,而德交归焉。帝尧之时,绝地天通罔有降格。夏后之世,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此帝王无为而治天下也。

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国者下流。

河上公曰:治大国者,当如江海居下流,不逆细微也。

王弼曰:江海居大而处下,则百川流之。大国居大而处下,则天下归之,故大国下流也。

吕吉甫曰.;知以道治其国,固不伤其人矣。而不知所以交天下者,则己虽不伤人,而有伤其人者矣。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乃所以交天下而保其人之道也。

天下之交。

王弼曰:天下所归,会也。

唐明皇曰:下流者,谦德也。大国当下流开纳,则天下之人交至矣。

天下之交牝。

王弼曰:静而.不求物,自归之也。

王元泽曰:当以雌静受物。

牝常以静胜牡,

河上公曰:阴胜阳者,以安静不先求也。

以静为下。

王弼曰:以其静故能为下也。牝,雌也。雄躁动食欲,雌常以静,故能胜雄也。以其静复能为下,故物归之也。

舒王曰:交者众人之会,能处众人之所恶,则天下之动,莫不归之矣。故曰:天下之交牝者,盖天下之交,交於牝而已。盖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静为君,而常处於下,则足以胜牡矣。故曰:以静胜牡,以静为下。

吕吉甫曰:盖天下之交牝,而牝常以静胜牡,而所以胜者,由以静为下故也。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

王弼曰:大国以下犹云以大国下小国,小国则附之。

顾欢曰:夫大国谦以虚,则小国悦以服。服之是为取彼小国也。

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

河上公曰:此言国无大小,能执谦畜人,则无过失也。

王弼曰:大国纳之也。

卢裕曰:取其容己也。

唐明皇曰:大取小以为臣妾。小取大以为援助。

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唐明皇曰:以者大取小,而者小取大。

吕吉甫曰: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则所谓或下以取之也。下以取之者,言大之於小,宜若可以无下,而下之者以取之故也。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则所谓或下而取之者也。下而取之者,言小之於大,不得不下而取之故也。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孟子对曰:有,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鬻,句践事吴。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

河上公曰:大国不失下,则兼并小国而牧畜之。

成玄英曰:大国所以用谦者,更无余意,故不过欲兼爱畜养小国。

小国不过欲入事人。

刘进喜曰:小国用柔者,更无余心,不过欲入大国之中,慕德接事。

唐明皇曰:大国执谦德而下小国者,不过欲兼畜小国为臣妾。小国贽贡赋以下大国者,不过入事大国为援助。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刘七会曰:恃大恐自高,故特以为戒也。

舒王曰:盖以小事大者人之易,以大事小者人之难。唯其人之所难,故老子以大者宜为下。

吕吉甫曰:今大者下小,小复下大,两者各得其所欲,则其有不取之者乎。取之者言得其心而不失之之谓也。然则大者小者莫不宜为下,而独曰大者宜为下,何也。小而不能下大,非徒不能取大国,而亦祸灾及之矣。则不嫌於不宜,故曰:大者宜为下而已。

大者,奄有四海,君临万方,其势崇高,其位尊极,失於盈满,尤宜谦下。刘子曰:天道下济而光明,江海善下而为王,故山在地中为谦,王侯以孤寡为损。此章言交邻国之道,以谦下为本,故国无大小,皆当用谦然。大者恐恃以自高,尤当谦下,故特戒云。

道者万物之奥章第六十二

道者,万物之奥。

刘仲平曰:奥者,至深之居。徼者,一隙之边。以言乎道之妙,则喻以奥。以言乎道之粗,则喻以徼。言妙则知徼之为粗,言徼则知妙之为奥。

善人之宝,

唐明皇曰:善人知守道者昌,故常宝贵之以为用也。

王元泽曰:善人之所宝,圣人则体之矣。天下莫不贵者,道也。知道之可贵者,善人也。宝者,贵重之意。道之为宝者,精气神是也。夫精者身之本,保其精而不荡,则形全。专其气而不暴,则体充。守其神而不散,则真全。三者混而为一,此道所以为善人之宝也。

不善人之所保。

唐明皇曰:保,任也。不善之人,不能宝贵至道,及其息难,即欲以身保任,於道自求免尔。莫非道也,善人求之足以至於善,不善人之所保倚也。谓遭患逢急,能自悔卑下,则足以免於罪。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孙登曰:夫言之可以夺众货之价尊,行之可以加众人之上。夫道之出口,淡乎无味。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岂华辞以悦百姓之耳,饰行以曜万物之目哉。

陆佃曰:言风波也,行实丧也。然而美之尚可以市尊,行之尚可以加人。又况道者万物之奥乎。此古之人所以用斯道觉斯民也。而一民觉焉,则虽以至宝充满法界,以用施者,其功莫之胜也。故曰: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故立天子,置三公,

顾欢曰:树君立辅,论道经邦,欲以率道天下,教化不善人也。

杜光庭曰:四海之大,万有之富,厥初生民,不可无主,故立天子以牧之。天子者,尊事上帝,父事於天,母事於地,谓之天子。一人不可以广治,置百官之长,有三公焉。《书》云:其惟三公,论道经邦。三公谓太师、太傅、太保。

温公曰:立君以司牧其民,置辅以师保其君。

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御注:君子之守修身而天下平。天子三公有璧马以招贤,而不务进道以修身,则舍己而徇人,失自治之道矣。不如坐进此道者,求诸己而已。道之所在,圣人尊之,故民从者如归市。

舒王曰:立天子,置三公,虽有合拱之璧,先乘驷马,足以迎贤者之来,而不如坐进此道而已。

王元泽曰:天子、三公,以化民为己任,有道则天下将自宾。璧马所以招贤,为政之大者也。虽得贤而已,不能进道,则民犹不服,故未若不求乎外而进道之要也。

此三家说璧马以招贤。

吕吉甫曰: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拱璧以先驷马,所以享於上者礼之恭,币之重者也。然不如坐进此道,以道之为天下贵,虽坐而进之,过於恭礼重币也。天子、三公,所以坐而论道者,不过此而已。

此说璧马所以享上。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

顾欢曰:古之所以贵宝此道者,其意何耶,问其所由也。

不曰求以得,有罪已免邪,故为天下贵。

御注:求则得之,求在我者也。古之人所以求之阴阳度数而未得者,求在外故也。恶者迁善,愚者为哲,此有罪所以免欤。道之善救者如此,故为天下贵。《传》曰:天下莫不贵者道也。

吕吉甫曰:求以得,则所谓善人之宝。有罪以免,则所谓不善人之所保也。唯其如此,此所以为天下贵,而古之人所以不得不贵也。

此章言物皆出於道,道为天下贵,利而行之者善人也。故曰:求以得保而任之者,众人也。故曰:有罪以免,以道无所不用,故为天下贵。

为无为章第六十三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御注:道之体无作故无为,无相故无事,无欲故无味。圣人应物之有,而体道之无,於斯三者,栗可见矣。

刘进喜曰:为无为,修道业也。事无事,见道相。味无味,达道理。

无为者道之常。无事者道之真。无味者道之淡。此三者皆道也。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御注:大小言形,多少言数,物量无穷,不可为倪。大而不多,小而不少,则怨恩之报,孰睹其辨。圣人所以同万有於一无,能成其大。

王元泽曰:以直报怨者事也。以德报怨者德也。事则吉凶与民同患,故种种诸法一不可废。若夫德则不见有物,安得怨乎。如上三事,体道者也。方其体道,故当如此。尔举怨而以德,则知无所不甩德。

曹道冲曰:报怨以德,仇雠便绝。报怨以怨,相报无尽。

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

纂微曰:此重诫也。难易大细者,则上之大小多少也。夫是非美恶,怨怒恩德,皆生於微渐,无不始於易,而终成难,初於细,而后成大。今使图度其始易之时,则於终无难矣。营为初细之日,则於后无大矣。若乃谋难於已难,为大於已大,则怨怒深而祸乱积,将欲释难解纷,不亦难乎。

祸患之机,藏於细微,发於常人之所忽。及其着也,虽知者不能善其后。是以怨之作也,必於易细而图为之,则无怨矣。《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

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

御注: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是以无水难。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是以无火患。天下之事,常起於甚微,而及其末,则

不可胜图。故圣人蚤从事焉。

疏曰:作,起也。此迭上文原祸难之所起。难事必起於易,欲令於易而图之。大事必起於细,欲令於细而去之。其类寔繁,不可具举。故以天下总之尔。

杜光庭曰:防祸於未兆,绝患於未萌,慎之至也。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御注:为之於小,故能成其大。乱已成而后治之,不亦晚乎。

唐明皇曰:前明几人常为难大之事,故令图而去之。此明圣人不为难大之事,故能成其尊大。

夫轻诺,必寡信。

成玄英曰:此起喻也。诺,然许也。寡,少也。夫轻易许诺於人者,必少有信实也。

杜光庭曰:解杨无贰命,仲由无宿诺,古人美之。《记》曰:与其有诺责,宁有己怨。多易,必多难。

唐明皇曰:轻诺许人,必寡於信。动作多易,后必多难。

成玄英曰:此答喻也。夫轻易为罪,必招重大之殃。

罗什曰:轻而不修,报之必重也。

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御注:祸固多藏於微,而发於人之所忽。圣人之应世,常慎微而不忽,故初无轻易之行,而终绝难图之患。凡一体无故也。

王弼曰:以圣人之才,犹尚难於细易。况非圣人之才,而欲忽於此乎。故曰:犹难之也,惟其难於细易,故终无难大之事。

刘仁会曰:虑而后动,终无悔吝。圣人犹尔,况非圣乎。

此章上三事体道也。故报怨以德,是图为於易细之时,终无难大之事。非体道,圣人孰能如是。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

杜光庭曰:夫生性安静,嗜欲未萌,就而守之,执持为易。

其未兆易谋。

唐明皇曰,:言人正性安静之时,将欲执持,令不散乱次。虽欲起心,尚未有形兆谋度绝之,使令不起,并甚易尔。

王元泽曰:戒在事物之先。

其脆易破,其微易散。

唐明皇曰:欲心初染,尚自危脆,能绝之者,脆则易破。祸患初起,形兆尚微,将欲防之,微则易散尔。

吕吉甫曰:其脆易破,则不可使至於坚。其微易散,则不可使至於着。物皆然心为甚,通诸其心,则天下国家无难矣。

王元泽曰:救於已然之始,所谓治之於未乱也。

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

严遵曰:未疾之人,易为医也。未危之国,易为谋也。萌芽之患,易事也。小弱之祸,易忧也。何以效之,曰任车未亏,童子行之。及其倾覆也,颠高堕谷,千人不能安。卯之未剖也,一指摩之。及其为飞鸿也,奋翼凌云,罾缴不能连。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御注:有形之类,大必滋於小,高必基於下,远又自於近。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圣人见端而思,未睹指而知归,故不为福先,不为祸始,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

唐明皇曰:此言息生於微,而成於着。喻如合抱之木,始生如毫毛之末,此明自性而生也。九层之台,起於一赞之土,此明积习而成也。千里之远行,始於举足之下,此明远行不止也。则天下之事,诚以细微为始,而人多忽之,遂成患本。故举三喻以证上文。

杜光庭曰:人之所以不防息,国之所以不慎微,祸形而务除,乱成而务理,此皆失之远矣。毫毛至於合抱,自小而成大也。累土成於层台,自下而为高也。千里始於举足,自近而及远也。世之人,但见合抱之木,层台之高,千里之远,方欲以执柯以伐之,聚锸以坏之,驰骛以追之。劳亦云甚,祸不可救。亦犹倚市门而长啸,终乱晋朝。萌沙鹿以贻祆,几倾汉室。默识远鉴,所宜留神。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唐明皇曰:为谓营为也。执谓执着也。言人不能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而更有所营为於性分之外,执着於尘境之中,故必祸败而失亡也。

吕吉甫曰:为之於未有,则是不为为之也。治之於未乱,则是不治治之也。已有而为之,欲成而反败之。已乱而治之,则执之欲固而反失之也。

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御注:圣人不从事於务,故无败。不以故自持,故无失。胜者规度而固守之,去道愈远矣。能无败失乎。

吕吉甫曰:是以圣人为之於未有,则我因无为也,故无败。治之於未乱,则我固无执也,故无失。

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

御注:中道而止,半涂而废,始动而终怠者,凡民之情,盖莫不然,故事常几成而至於败。

吕吉甫曰:民之从事,常在既有之后,故至於几成而败之,以不知其本故也。

凡民从事,至於几成而败者,以不慎厥终也。《书》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御注: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施之於事,何为而不成。

唐明皇曰:慎其终末,常如始从善之心,则必无祸败之事。

吕吉甫曰:使知大生於小,高起於下,远始於近,慎终如始,岂有败事哉。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

御注:欲利者以物易己,务学者以博溺心。夫岂足以造乎无为。圣人不以利累形,欲在於不欲,人我之养,毕足而止,故不贵难得之货。不以人灭天,学在於不学,缉熙於光明而已,故以复众人之所过。道之不明也,贤者过之,况众人乎。复其过而反之性,此绝学者所以无忧而乐。

陆佃曰:损金於山,投珠於渊,弃极真之宝,绝穷巧之仗,夫是之谓欲不欲,忘其仁义,遗其礼乐,弃已陈之糟粕,投既腐之土梗,夫是之谓学不学。

王元泽曰:不欲之欲,非无欲也,欲在於不欲尔,故不贵难得之货而已。民饱食暖衣,性所不免,欲此而已,不为有欲,而离性之后,更贵难得之货,此乃愚民迷妄,失本已远故也。故圣人欲不欲,以救其迷,而反之性。不学之学,非无学也,所学在於不学尔,以复众人之所过故也。众人逐末多事,圣人以不学之学据其过,而反之道。

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卢裕曰:辅,佐也。人生而静,物之性也,以无欲无学,辅佐万物之自然,使各遂其性,而不敢为。

杜光庭曰:俗学曼衍,难复於无为。多欲纷纶,必迷於正性。圣人令学不学以敦素,欲不欲以恬愉,渐窥正道之光,用辅自然之性,不贪难得之货,不务过分之能,自败而反成慎终,其若始察微防害,复於易持之安,国所以晏宁,身所以贞固,然后可拟古之善为道尔。

陆佃曰:欲不欲,至於无欲。学不学,至於无学。则可以佑神而相天。故曰: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佑神者,以己之神佑万物之神。相天者,以己之天相万物之天。

鸟兽固有群矣,草木固有立矣,自生自化,自形自色,万物既已自然,圣人於此辅之,夫何为哉,非乱其经也,非逆其情也,因其有生辅之以全其生,因其有形辅之以全其形。有虞之命官,以上下草木鸟兽,有夏之懋德,鸟兽鱼鳌咸若。此章言圣人图难於其易。故持於安静之时,所谓为之於未有。制於脆微之际,所谓治之於未乱。举三事以为喻。欲早良图,以杜后艰,无为而无败,无执而无失,始终皆慎,岂有败事乎。圣人不欲以静,绝学无忧,辅物自然之性,以体无为之道,然后复易持之安,终无难图之患矣。

古之善为道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御注: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之善为道者,使由之而已。反其常然道可载,而与之俱无所施智巧焉。故曰:愚三代而下,释夫恬惔无为,而悦夫咛哼之意,屈折礼乐,以正天下之形,吁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将以明民。名曰治之,而乱孰甚焉。

王弼曰:明谓多见巧诈,散其朴也。愚谓无知守真,顺自然也。

温公曰:去华务实,还淳反朴。

曹道冲曰:民智则生奸,民愚则反朴。

明者明民以其智也,非以明民,所谓不以智治国也。愚者智之反也,将以愚之,使民去智反朴,忘是非,绝美恶,同乎无知无欲矣。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舒王曰:夫圣智者,国家之利器也。言古之善为道者,不以圣智示人,欲使人无知无欲而愚之也。故庄子曰:上诚好智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夫弓弩毕弋机变之智多,则乌乱於上。钧饵罔罟历芍之智多,则鱼乱於水矣。削格罗落置众之智多,则兽乱於泽矣。智许渐毒颌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於辩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於好智。

愚则无知,智则多诈,民多智诈,巧伪滋生,所以难治。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

卢裕曰:拾道任智,大伪生焉。伪生於下,智出於上,上下相蒙,为害大矣。

唐明皇曰:以,用也。贼,害也。人君任用多智之臣,使令理国,智多必作法,法出则奸生,令下则诈起,国家所以滋昏,而为国之贼也。曹参守法而汉以之安,商君变法而秦以之弊,故上《经》云:智慧出,有大伪是也。

苏子由曰:吾以智御人,人亦以智应之,而上下交相贼矣。

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唐明皇曰:若不用巧智之臣,但取淳德之士,使偃息蕃魏,弄丸解难,自然智诈曰薄,淳朴日兴,人和则年丰,故国之福也。

刘仲平曰:不以智治国者,开天者也。以智治国者,开人者也。开天则顺,顺则行其所无事,其政所以不严而治。开人则凿,凿则失於太察,其民所以不淳而缺。故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新说》曰:尧、舜之智在於不褊物,禹之智在於行其所无事。不徧物则不察物以为明,行所无事则不凿物以为利,则可谓善用智者也。若夫老子所谓不以智治国者,则在於存之,然后民利百倍。

知此两者,亦楷式。

河上公曰:两者谓智与不智也。常能知智者,为贼。不智者,为福。是治身治国之法式。

唐明皇曰:任智诈则害於人,任纯德则福於国,人君知此两者,委任纯德之臣,是以为君楷模法式。

吕吉甫曰:知此两者,非特施之於治国而已,而於身亦楷式而未尝违也。

常知楷式,是谓玄德。

河上公曰:玄,天也。能知治身治国之法式,是谓与天同德也。

唐明皇曰:玄,深也,妙也。人君常知所委任,是谓深远玄妙至德也。

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

御注:玄者天之色,常知楷式而不用其智,则与天合德,深不可测,远不可穷,独立于万物之上,物无得而耦之者,故曰:与物反矣。

刘仁会曰:玄德难测,故曰深。无往不备,故曰远。弃智任愚,故曰:与物反也。

玄升而入小,而与物辨,故与物反矣。

然后乃至大顺。

御注:顺者,天之理。乃至大顺者,边去智与故,循天之理而已。庄子曰:与天地为合,其合缙缙,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惟若愚若昏,所以去智。

顾欢曰:虽於俗为反,而於道为顺。此章言密用其道,使民由之而不知,无巧诈之智,还朴素之纯,能知此以为法,是深远玄妙之德,去智而循天之理矣。

道德真经取善集眷之十竟

11-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十一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十一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江海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

顾欢曰:江海处下,故百谷宗之。王者居谦。则万物归之。

故能为百谷王。

唐明皇曰:言江海所以能令百川朝宗而为王者,以其善居下流之所致也。故《易》云:地道变盈而流谦。此举喻也。故地道用谦,则百川委输而归往。圣人用谦,则庶民子来而不厌尔。

直以卑下,故能为百谷王。王者,归往之义。能下,下则民归之如水之就下。

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以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

河上公曰:欲在人之上,法江海处谦虚。欲在人之前,先人而后己也。圣人在民上为王,不以尊贵虐下,故民戴仰而不以为重。圣人在民前,不以光明蔽后,民亲之若父母,无有欲害之心也。

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

吕吉甫曰:圣人之有天下也,以言其位,则固歌上人也。然以孤、寡、不谷为称,而受国之垢与不祥,则以其言下之也。以言其序,则固欲先人也,然迫而后动,感而后应,不.得已而后起,则以其身后之也。夫唯以其言下之,则处上而人之不重,不重则以戴之为轻矣。以其身后之,则处前而人不害,不害则以从之为利矣。不重不害,此天下乐推而不厌也。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罗什曰:心形既空,孰能与无物者争。

吕吉甫曰:夫以其言下之,以其身后之,则不争者也。乐推而不厌,则天下莫能与之争也。非体玄德者,其能若是乎。故曰: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此章以谦下为主。江海善下,故为百谷王。圣人言下身后,故天下乐推而不厌。夫孰能与谦下者争哉。

天下皆谓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

杜弼曰:肖,似也。不与物同,故曰不肖。

夫唯大,故似不肖。

苏子由曰:夫道旷然无形,颓然无名,充遍万物,而与物无一相似,此其所以为大也。若似於物,则亦一物矣,而何足大哉。

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御注:肖物者小,为物所肖者大。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故似不肖若肖,则道外有物,岂得为大乎。

王弼曰:久矣其细,犹曰其细久矣。肖则失其所以为大矣。故曰: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吕吉甫曰:天下徒见我道之大,而谓其似不肖,而不知其所以大,固似不肖也。何以言之,大道泛兮,其可左右,无乎不在者也。彼其无乎不在,无可疑者,谓之似不肖而不知,其无不在而似不肖,乃道之所以为大也。盖万物莫非道也,则道外无物,则无所肖者,此其所以为大也。若有所肖,则道外有物矣。道外有物,则道有所不在,其尚得为大乎。

王元泽曰:肖者有所似道,为万物祖。故体道者,物当似我,我岂似物乎。盖有所似,则是象彼者也。象彼则彼必大,而我小矣。

我有三宝,保而持之。

唐明皇曰:我道虽大,无所象似,然有此三行,甚可珍贵,能常保倚执持,可以治身治国也。

王元泽曰:凡此三宝,皆俗情所谓小,而乃至人之所以为大也。

一曰慈,

王元泽曰:慈主於爱,爱物仁也,而独称慈者,化则广德以覆下,於末为盛矣。老子方语其本,故不曰化,而曰慈。慈者,父道七之本,而不假为者也。唐耜曰:慈,爱也。《礼记》曰:为人父者,止於慈兹益也。慈者,人之本。父子之道,天性也。人之慈孝,自得於所性之中,无待於外矣。仁者人也,以兼爱为心,去性远矣。老子方明道德之要,故以慈为宝。

宣圣五常,以仁为首。释迦十戒,以杀为先。三圣虽殊,以慈为本则一也。

二曰俭,

顾欢曰:宝精爱气,不为奢费。

吕吉甫曰:其行身也,徐而不费,以约为纪,非俭乎。

俭,德之共也。大禹修身,以克俭为费。文王为治,以节俭为化。俭之为德大矣哉。《书》曰:恭俭惟德。

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顾欢曰:履谦居后,不为物先。

吕吉甫曰:未尝先人,而常随人,人皆取先,己独取后,非不敢为天下先乎。

王元泽曰:於易则谦是也。天地人神,皆以谦为贵,故圣人宝之。

孔圣以仁道为本,以俭让为德,亦宝此三者而已。

夫慈,故能勇;

王弼曰:夫慈,以陈则胜,以守则固,故能勇也。

吕吉甫曰:夫慈为柔弱矣。而能胜刚强,是能勇也。

孟子曰:仁者无敌。帝舜性仁,形为四罪之诛。成汤克仁,能胜夏桀之虐。文王视民如伤,可谓慈矣,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岂非勇乎。

俭,故能广;

顾欢曰:治身爱气,则性命自延。治国爱人,则德化自广。

俭以修身,则精神不费。检以治国,则财用有余。《书》曰:慎乃俭德,惟怀永图。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御注:不争而善胜者,天之道。道之尊,故为器之长。

河上公曰:不为天下首先,成器长,谓得道人也。我能为道人之长也。

舒王曰:不敢为天下先,则物莫为之先,故能成其器长。

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

御注:世之人知勇之足以胜人,而不知慈乃能勇。知广之足以夸众,而不知俭乃能广。知器长之足尚,而不知自后之为要,则刚强之徒而已,有死之道焉。

顾欢曰:弃拾慈悲,且为勇敢,谓负气轻死,以不惧为勇。不宝其气,而舍散其精,不爱其人,而广用其力,舍其后己,但为人先,所行如此,动入死地。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

御注:仁人无敌於天下,故以战则胜。民爱其上,若手足之捍头目,子弟之卫父兄,效死而弗去,故以守则固o

唐明皇曰:用慈以战,利在全众。用慈以守,利在安人。各保安全,故能胜固尔。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御注:志於仁者,其衷为天所诱。志於不仁者,其鉴为天所夺。则天所以救之卫之者,以慈而已。此三宝所以慈为先。

河上公曰:天将救助善人,必与慈仁之性,使能自营助也。

王元泽曰:三宝皆以慈为心,言天救卫之者,以其慈故也。

此章言道大而为宝者三,三宝之中,以慈为本,故篇终言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善为士章第六十八

善为士者不武;

卢裕曰:士者,将帅不武,谓不以武凌人。

吕吉甫曰:士之为言事道,而以将人为任也。事道、则不争胜,将人则用人之力,何所事武。若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

善战者不怒;

御注:上兵伐谋,而怒实胜思。

河上公曰:善以道战者,禁邪於心胸,绝祸於未萌,无所诛怒也。

舒王曰:不怒则善战。

吕吉甫曰:为士而无所事武,则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固其宜也。

战,危事也。善战者,吊民伐罪而已,岂有私怒以用危事而害民者哉。若汤放桀,武王伐纣是也。

善胜敌者不争;

御注:争,逆德也。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胜败特未定也。不武所以成其武,不怒所以济其怒,不争所以弥其争,三者皆出于德,故曰善。

河上公曰:善以道胜敌者,附近以仁,来远以德,不与敌争,而敌自服。刘仁会曰:德感物宾,故曰胜敌。兵刃不交,故曰不争。

争,逆德也。不争而胜,乃为善也。·兵贵伐谋,不重交刃。百战,百胜,非用兵之善也。善用兵者,不战而胜,善之善也。

善用人者为之下。

御注:智虽落天地不自虑也,故智者为之谋。能虽穷海内不自为也,故能者为之役。辩虽雕万物不自说也,故辩者为之使。

河上公曰:善用人自辅佐者,当为人执谦下也。

纂微曰:善用人者,以谦不以力。故用辅弼之臣,则比之股肱心膂。用将帅之臣,则跪而受铁,行而推毂。

是谓不争之德,

吕吉甫曰:体道者不争,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则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是谓不争之德也。

是谓用人之力,

御注:聪明者竭其视听,智力者尽其谋能,而位之者无智也。

吕吉甫曰:体道者,能下人。能下人者,人乐为之用,而不自用。则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用人之力。

是谓配天,古之极也。

御注:无为为之之谓天,不争而用人,故可以配天,则至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古之极极至也。木之至者,屋极是也。

此章言善为士者不武。夫不怒不争,用人之力,是不武也。德则不争,力则用人,故可以配天,无为而无以加矣。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

御注:感之者为主,应之者为客,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谓之应兵。应兵为客者也。

顾欢曰:在国先举,在阵先动为主。和而不唱,迫而后动为客。先举先动,骄盈必危。今欲顺天应人,以自全保,既不先举,是不为主,不得已而用,是故为客。

不敢进寸,而退尺。

御注:不嗜杀人,故难进而易退。

吕吉甫曰:主逆而客顺,主劳而客逸,进骄而退卑,进躁而退静,以顺待逆,以逸待劳,以卑待骄,以静待躁,皆非所敌也。

王元泽曰:不勇於杀伐。

是谓行无行,

御注:善为士者不武,行而无迹。

唐明皇曰:为客退尺,不与物争,虽行应敌,与无行同矣。

张君相曰:兵由彼起,我实不行,应物而动,虽行无行。

王元泽曰:至仁之兵,有征无战,与无行同。

攘无臂,

唐明皇曰:攘臂所以表怒,善战者不怒,若无臂可攘。

仍无敌,

御注:善胜敌者不争。

顾欢曰:仍,引也。人既服德,则班师振旅,虽欲引敌,无敌可引。

执无兵。

御注:用人之力,故无事於执兵。

唐明皇曰:执兵所以表杀,今已慈和为主,故虽执兵,与无兵同。

王元泽曰:虽有战之名,前无敌者,故与不战同。

祸莫大於轻敌,

成玄英曰:内明敌前境也,轻染诸尘,则致三涂之祸。

轻敌则几丧吾宝。

成玄英曰:几,尽也。轻敌则好勇而不慈,广贪而失俭,好进而不退,尽失前三宝。

吕吉甫曰:苟为不能出於无为,知主而不知客,知进而不知退,是之谓轻敌。轻敌则丧吾之慈,而失七民爱物之心矣。

故抗兵相加,一展者胜矣。

唐明皇曰:抗,举也。两国举兵以相加,则慈哀於人者胜。

王元泽曰:哀怜之心,慈也。慈故能勇,所以胜。一本作相若,亦通。若之言兵刃相敌也。

此章言用兵出於不得已,故为客,退尺。不敢轻敌,恐丧其宝,故举兵相加,慈哀於人者胜。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御注:道炳而易见,故载之言,则甚易知。要而易守也,故见之事,则甚易行。孟子曰: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故道无难,而天下无不能有难,不能者,不知反求诸己尔。

苏子由曰:道之大,复性而足。性之妙用,见於起居饮食之间尔。圣人指此以示人,岂不易知乎。人能体此以应物,岂不易行乎。然世常患日用而不知,知且不能,而况行之乎。

易则易知,近则易行,以其至易也。非思虑拟议之所能喻,所谓不虑而知也。以其至近也,非步骤迟速之所能至,所谓不行而至也。用智以知之,则浅矣,故天下莫能知。用力以行之,则莫能至,故天下莫能行。

言有宗,事有君。

御注:言不胜穷也。而理为之本。事不胜应也。而道为之主。顺理而索,循道而行,天下无难矣。

言以无言为宗;事以无事为君,得其宗而易知,识其君而易行,天下不能知、不能行者,不知其宗与君而已。

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

苏子由曰:言者道之筌也。事者道之进也。使道可以言尽,则听言而足矣。可以事见,则考事而足矣。惟言不能尽,事不能见,非合言而求其宗,遗事而求其君,不可得也。盖古之圣人,无思无为,而有漠然不自知者存焉。此则思虑之所不及,是以终莫吾知也。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

河上公曰.;希,少也。唯达道者,乃能知我,故为贵也。

纂微曰:至道之言,有宗有君,惟明者知之,故希少矣。

惟知者少,此所以为贵也。使浅识以知圣人,则岂足贵邪。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河上公曰:被褐者,薄外。怀玉者,厚内。匿宝藏德,不以示人也。

王弼曰:被褐者,同其尘。怀玉者,宝其真也。圣人之所以难知,以其同尘而不殊,怀玉而不显,故难知而为贵也。

褐者,粗浅之服。玉者,精贵之宝。被褐者,显粗於外,和光同尘,若愚若昏,不殊於俗。怀玉者,藏宝於内,怀道抱德,匿名藏誉,不示於人。与氓中玉表者异矣。庄子曰:圣人怀之,众人辩以相示也。此章言道易知易行,然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者,以言有宗,事有君也。夫惟有宗与君,是以知者少也。圣人所以难知者,宝此道而被褐故尔。

知不知上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吕吉甫曰:道之为体,不知而能知者也。知其不知,而以不知知之,至者也。故曰:知不知,上矣。虽知其不知,而以知知之,则其心庸讵而宁乎。故曰:不知知,病矣。

温公曰:知之如不知,则远怨。不知而强知,则招患。

夫惟病病,是以不病。

唐明皇曰:夫惟能病强知之病,是以不为强知所病。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吕吉甫曰:夫惟知知之为病,而病之则反乎无知,而知不足以病之矣。故曰:夫惟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此而已。故曰: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南伯子綦曰:我悲人之自丧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曰远矣。若子茶者,可谓病病者乎。

王元泽曰:病而不自知,病者终莫悟矣。

此章言道本无知,知其不知为上,不知而用,知以知之,则为病。圣人之不病者,知知之为病,而反乎无知,是以不病。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

河上公曰:威,害也。人不畏小害,则大害至。谓死亡也。畏之者当爱精养神,承天顺地也。

成玄英曰:内明威刑也,所谓经戒科律,大威即三涂恶趣北都罗酆之刑法也。言一切众生,未解真理,爱乐世法轻而行之,则真中大刑,必将

至矣。

刘仲平曰:《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盖众人不知畏天之威,故大威至矣。

有威可畏谓之威。众人不知畏天之威,则无所不为。此天之大降其威虐,而祸罚所加也。故曰:大威至矣。《书》曰:罔不惟畏,弗畏入畏。

无狭其所居,

御注:居者性之宅。人之性至大,不可围而曲。士不以语於道者,狭其所居故也。扩而充之,则充满天地,包裹六极,无自而不可。孟子曰:居天下之广居。

唐明皇曰:神所居者心也。无狭者除情去欲,使虚而生白。

无厌其所生。

御注:生者气之聚。人之生,通乎物之所造,而厌其所生者,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桔之反复则夜气不足以存,彼保合大和而无中道夭者,无厌其所生故也。

河上公曰:人所以生者,以有精神。精神托空虚,喜清静,饮食不节,忽道念色,邪辟满腹,为伐命散神也。

刘仲平曰:无狭其所居,德之地也。无厌其所生,德之本也。德之地尽性也。德之本至命也。故圣人不以人灭天,不以故灭命。

王元泽曰:民性本自广大流通,而世教下衰,不能使之复朴,乃蹙其居之广而使狭,厌其生之通而使塞。夫唯狭其居,故民不淳而伪。唯厌其生,故民不厚而薄。彼圣人不然,使民逍遥乎天下之广居,而各遂其浩然之性,则其有干威者乎。庄子曰:狶韦氏之圃,黄帝之囿,尧舜之官,汤武之室,此明世。世下衰渐狭其居也。彼圣人岂有优劣乎。而居乃渐狭者,所遭之时则然也。

夫唯不厌,是以不厌。

河上公曰:夫唯独不厌精神之人,洗心垢浊,恬惔无欲,则精神居之而不厌也。

顾欢曰:人不厌生,生不厌人,人不弃道,道不弃人。故曰:生与人相保,人与道相得。

《西升经》曰:神常爱人,人不爱神,若人不厌其精神,则精神居之而不去也。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

河上公曰:自知己之得失,不自显见,德美於外而藏之於内,自爱其身以保精气,不自贵高,荣名於世。

吕吉甫曰:圣人自知以常而不自见以外,其身知常而外其身,乃所以不狭其所居也。自爱以音而不自贵以遗,其生啬而遗生,乃所以不厌其所生也。

刘进喜曰:保养真性,不轻染欲自爱也。谦卑静退,先物后己,不自贵也。

明以自知而不自见以矜能,则其性广而物不能蔽,所谓无狭其所居也。仁以自爱而不自贵以贱物,则其生全而物莫能伤,所谓无厌其所生也。夫然则岂至於干天之威乎。

故去彼取此。

顾欢曰:去彼见贵则威罚外消,取此知爱则生道内足。

此章言上失其大道之化,民亡其性命之真。故虽有可畏之威而弗畏也。唯无狭其居以尽性,无厌其生以至命,岂有干威者乎。是以去彼见贵,取此知爱,亦使民广其居而不狭,保其生而不厌也。圣人去取,灼可见矣。

勇於敢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则杀,

顾欢曰:不惧曰勇,必果曰敢。谓见威不惧,必果无回,强粱使气杀身之术。

成玄英曰:勇谓猛进也。敢谓果央也。杀谓死灭也。言进必果次,贪於世事则死灭也。

罗什曰:心定所行,果而望得,真去邪来,遂获其罪,故言杀。

勇於不敢则活。

罗什曰:行柔弱唯善是与,则获其利,言活活长生也。若进心虚淡,不敢贪染,则长生。

顾欢曰:谓独立不惧,不敢有为,守柔尽顺,活身之道。

舒王曰:庄子曰:圣人以必不必,故无兵。众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勇於敢以不必必之,故多兵而杀,勇於不敢以必不必,故无兵而活。

吕吉甫曰:用其刚强而必於外物者,勇於敢者也,则死之徒是也。故曰:勇於敢则杀。政其柔弱而无所必者,勇於不敢者也,则生之徒是已。故曰:勇於不敢则活。

此两者,或利或害。

河上公曰:两者谓敢与不敢也。活身为利,杀身为害。

王弼曰:俱勇而所施者异,利害不同。故曰:或利或害也。

吕吉甫曰:勇於敢者,人以为利,而害或在其中矣。勇於不敢者,人以为害,而利或在其中矣。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御注:畸於人者侔於天,人之所利,天之所恶,孰从而知之。

是以圣人犹难之。

御注: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虽圣人不敢易也。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御注:万物之出,与之出而不辞,万物之归,与之归而不逢,是谓不争。消息满虚,物之与俱,而万物之多,皆所受命,是谓不争而善胜。

唐明皇曰:此下言天道谦虚,以戒人事勇敢,天不与物争,四时盈虚,物无违者,故善於胜。

不言而善应,

王元泽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福善祸淫,酬酢万变,无一不生。

刘仁会曰:寂寞无声,故曰不言。有感则报,故言善应。

不召而自来,

御注:有所受命则出命者能召之矣。万物之纷错,而天有以制其命,孰得而召之。健行不息,任一气之自运而已。

繟然而善谋。

蔡子晃曰:虽坦荡平夷,善能谋图,善恶毫分不差。

王元泽曰:常易故坦然,知险故善谋。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御注:密而有间,人所为也。天则虽疏而无间。积善积恶殃庆各以其类,至所以为不失,且争而后胜,言而后应者人也。天则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召之则至,难於知天者人也。天则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惟圣人为能体此,故不就利,不违害,常利而无害,所以与天合德,异夫勇於敢者。

曹道冲曰:物不能逃者,天网也。恢大疏略,物无漏者。

包罗上下六合,万物不能逃其内者,天网也。恢恢,甚大。虽则疏略,赏善祸淫,毫分不失。此章言勇於敢与不敢。夫勇敢者天之所恶,虽圣人犹难於勇敢。下文言天道谦虚,当视以为法。

民常不畏死章第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顾欢曰:奈何,犹如何也。道德陵夷,刑罚深酷,则生不足怀,死不足畏。人不畏死,本由刑政之苛,如不慕大德以生,人更设严刑以惧,物民将抵冒而终不化修已。奢淫则精穷气竭,万神交落,动之死地,不能制情遣欲,更为险行惊神。

上失其道,民无常心,以抵冒法禁,何死之畏,上犹以死惧之,釿锯制焉,绳墨杀焉,而乱终不止,则秦以下是也。

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御注:天下乐其生而重犯法矣。然后奇言者有诛,异行者有禁。苟卿所谓犯治之罪固重也。

河上公曰:以道教化,而民不从,反为奇巧,乃应以王法,执而杀之,谁敢有犯者。老子伤时,王不先以道德化人,而先刑罚。

王弼曰:诡异乱真,谓之奇也。

常有司杀者杀。

唐明皇曰:如此奇诈之人,天网不失,是常有司杀者杀之。

杜光庭曰:司,主也。天之养人也厚矣。爱人也至矣。南官丹箓赏善而司生,北宫黑簿纪过而主死,天地万神,司察善恶,以惩以劝,俾其革恶而迁善也。故有功者延年,有罪者夺算,毫分无失,如阳宫之考较焉。天有司命四司之星,在虚危之间,人星之侧,以司於人。此四司星者,《三元经》所谓天之司杀也。

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

河上公曰:人君欲代杀之,是犹拙夫代大匠斲木,乃劳而无功也。

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河上公曰:人君行刑罚,犹拙夫代大匠斲木也,必方圆不得其理,还自伤其手。代天杀者,失其纪纲。不得其纪纲,则反受其殃也。

吕吉甫曰:圣人以道治天下者,宜如何哉。常有司杀者杀,勿代之而已矣。何谓常有司杀者杀,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则司杀者天之谓也。刑戮者有出於好恶而不用於天讨,则是代司杀者杀也。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者,则代司杀者杀,其伤可知。

此章言民无常心而不畏死,当先化之以道,不可威之以刑。若民畏死而为奇者诛之,孰敢有犯。然不可以自杀,而有天之司杀者,若代杀之,是犹代大匠斲,未有不伤其手矣。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十一竟

12-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十二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十二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民之饥章第七十五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御注:赋重则田莱多荒,民不足於食。

吕吉甫曰:一夫耕足以食数口,则奚至於饥哉。而至於饥者,非以其上食税之多故耶。

王元泽曰:张官赋禄制礼用,则将以富民也。而费多增税末盛本衰,适使之饥而已。

幽王赋重而楚茨之。《诗》刺魏君重敛而《硕鼠》之诗作。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御注:政烦则奸伪滋起,民失其朴。

刘进喜曰:有为则政烦,无为则事简,简则易从,烦则难治。六情难制,由一心之有为。

吕吉甫曰: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奚难治哉。而至於难治者,非以其上之有为,故难耶。

王元泽曰:任察生事,将以治民,而人困俗雕,巧伪弥出,愈难治矣。观上古与后世,即其验也。

无为而治者,舜之所以为帝。垂拱而治者,武之所以为王。帝王兴成,皆原於此。《经》曰: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人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纂微曰:赋重政烦,民亡本业,则竞求宝货而触法犯禁,轻就死地,以其求养生之具太厚,致有蹈水火而不惧,逆白刃而不惊者,故曰:是以轻死。

吕吉甫曰: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则奚至於轻死哉。而至於轻死者,非以其生生之厚,故轻死耶。

温公曰:求利所以养生也,而民常以利丧其生。

矜生太厚,欲利甚勤,独刑蹈险,视死轻矣。

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御注:庄子曰: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无以生为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弃事而遗生故也。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形全精复,与天为一,所以贤於贵生。贵生则异於轻死,遗生则贤於贵生。推所以善吾生者而施之於民,则薄税敛,简刑罚,家给人足,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帝王之极功也。此章言赋重政烦,民亡本业,是以轻死。此三事皆以末伤本者也。贵生则异於轻死,无以生为则贤於贵生。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

河上公曰:人生含和气,抱精神,故柔弱。人死和气竭,精神亡,故坚强。

万物草木生也柔脆,

河上公曰:和气存也。

其死也枯槁。

河上公曰:和气散也。

严遵曰:阳气之所居,木可卷而草可结也。阳气之所去,水可凝而冰可折也。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河上公曰:以其上二事观之,则知坚强者死,柔弱者生。

唐明皇曰:欲明守柔弱者全生保年,为强梁者亡身失性也。

吕吉甫曰:道之为物,无形而不争,则天下之至柔弱,而人莫之喻也。故以有形喻之,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则虽有形者,亦以坚强而死,柔弱而生,而况体无形之道,而不致於柔弱,其可得乎。

是以兵强则不胜,

御注: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王真曰:夏商之裔,以百万之师,而倾四海。始皇之末,以一统之业,而丧九州。项羽忽霸而遽亡。王莽既篡而旋灭,符坚狼狈於淮上,隋炀分崩於楚宫。此数家兵皆多至数兆,少犹数亿,无不自恃其成,以取其败,此皆兵强则不胜之验也。

兵恃其强则必骄矜。骄矜者,败亡之道也。秦皇至强,不二世而亡。项氏暴强,不旋踵而灭。

木强则共。

御注:拱把之桐梓,人皆知养之。强则伐而共之矣。

林木茂而斧斤至,木强则伐而共之。

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御注:柔之胜刚,弱之胜强,老氏之道术有在於是,庄子以濡弱谦下为表。

仰观乎天,天积气而在上,地积形而在下。远取诸物,木条柔而在上,干坚强而在下。以此推之,则坚强居下,柔弱处上,可知矣。

是篇泛论人物皆以柔弱者生,坚强者死,欲全生道者,可不鉴兹。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

御注:天之道以中为至,故高者抑之,不至於有余。下者举之,不至於不足。将来者进,成功者退,四时运行,各得其叔。

严遵曰:夫工人之为弓也,无杀无生,无噏无张,制以规矩,督以准绳。弦高急者,宽而缓之,弦弛下者,摄而上之,其有余者,削而损之,其不足者,补而益之,弦质相任,上下相权,平正为主,调和为常,故弓可抨而矢可行。夫按高举下,损大益小,

天地之道。

张君相曰:用弓之道,高者恐过,故抑之令不高。下者不及,故举之令不下。不下不高,中前期也。为行之道,亦务中平,太高则众所不容,伤下则非议所聚,抑高举下,合理源也。

唐明皇曰:张弓如此,乃能命中,是犹天道亏盈益谦,欲令人君法天字人,故示抑高举下之道。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

御注: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御注:人心排下而进上,虐Q独而畏高明。

王元泽曰:人道任情,故不均。

河上公曰:人道与天道反也。世俗之人,损贫益富,夺弱与强。

孰能以有余奉天下,唯有道者。

御注:不虐Q独而罄者与之,不畏高明而饶者损之,非有道者不能。

河上公曰:谁能居有余之位,自省爵禄,以奉天下不足者乎。唯有道之君能行也。

王元泽曰:有道者,与天合道。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见贤。

罗什曰:得此虚通而无思无虑,岂有心智而欲贵己之贤能。不恃其为,无自伐之心。不居其功,无自满之志。恃为处功则见贤,见贤则是以有余自奉招损之道也。

此章言天之道以中为至,故抑高举下,损有余补不足。圣人法天,不恃为处功以示其贤,故受益而无损。非知天者,不能与此。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

吕吉甫曰:天下之物,唯水能因物之曲直方圆而从之,则是柔弱莫过於水者也。而流大物,转大石,穿突陵谷,浮载天地,唯水为能,则是攻坚强者无以先之也。所以然者以其虽曲折万变,而终不失其所以为水,是其无以易之也。

水随物万变而不易己者,以其柔弱故也。人能体此,虽应万殊之变,而吾心常一,故能胜物而不伤。

故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河上公曰:舌柔齿刚,齿先舌亡。水能灭火,阴能消阳,知柔弱者久长,刚强者折伤,耻谦卑好强梁。

是以圣人言。

谓下文也。

受国之垢,是谓杜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

王元泽曰:圣人所以能柔弱者,体水以为德也。受国不祥,其纳污守辱之义乎。

引万方之罪归己,是受国之垢浊也。故为一国之君主,称孤、寡、不谷,是受国之不祥也。故天下之人归往矣。

正言若反。

王元泽曰:反於小知之近情,而合於大道之至正。

苏子由曰:正言合道而反俗,俗以受垢为辱,受不祥为殃,故也。

此章言柔弱胜刚强。故先举水以为喻,后引圣人言以信之。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吕吉甫曰:复雠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是以天下平均,不由此道,则怨之所生也。而人欲和之,不可胜解矣。故曰:和大怨者,必有余怨。不善者,吾亦善之。乃所以为德善。和大怨而不免於有余怨,安可以为善哉。

人君不能无为无事,谦卑柔弱,而民乃多欲好争,怨恶并兴。人君立法以绳之,其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而和报其怨,奈何奸诈愈甚而怨恶益多,则安可以为善。

是以圣人执左契,

河上公曰:古者圣人执左契,合符信也。无文书法律,刻契合符,以为信也。

陆希声曰:古者结绳为约,而民不欺。破木为契,而民不违。何者,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也。故圣人之心,与百姓心,犹左右契尔。契来则合,而不责於人,故上下相亲,怨用不作。

李荣曰:古者圣人刻木为契,君执於左,臣执於右,为信合之於符契,不复制之以法律,於物无罚,故曰:不责於人。是故不罚不责,何怨何和。

王弼曰:左契,防怨之所由生也。

而不责於人。

吕吉甫曰: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是乃使复雠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而天下平均之道也。盖古之献牛马者,执右契,右契所以取,左契所以与,则左契者常以与人,而不为物主者也。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居,每以有余奉天下,至於杀人则有司杀者,杀而未尝尸之,则是执左契以与人,而不为物主此,其所以无怨而不责於人之道也。夫岂以和之为悦乎。

王元泽曰:左契取於人,右契取人。左无事而右主权,故古者分契之法如此也。圣人执左契,不从事於物,而物自来合,吾应其合者尔,所谓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也。然则圣人常受天下之责,而无责人之心,是以终无怨。庄子曰:以得为在人,以失为在己,汤曰: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此之谓也。《记》曰:献牛马者操右券,盖献者并券以进,是知左券乃受责者之所执。《史记》曰:操右契以责事。

故有德司契,

王元泽曰:不从事於物,而应物之合者。

严仙曰:求诸己。

有德之君,司察契信,不令怨生,而后责於人也。

无德司彻。

河上公曰:无德之君,背其契信,司人所失。

严仙曰:求诸人。

舒王曰:司彻通於事,则不能无责於人。不能无责於人,则不能使人之无怨。此其所以为无德也。

彻,通也。无德者物物求通,而有和怨之心焉。慈,彻也。秪所以为蔽欤。故曰:乐通物,非圣人也。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御注:善则与之,何亲之有。

吕吉甫曰:无亲而唯善人之与,是亦执左契而不责於人之道也。

王元泽曰:唯天无心,但善则与明,天与圣人同道也。

此章言有心和怨,不若无心司契。和怨则必有余怨,司契则不责於人。天道无亲唯善,则与是亦执左契,不责於人之道也。

小国寡民章第八十

小国寡民。

河上公曰:圣人虽治大国,犹以为小,示俭约,不奢泰。民虽众,若寡少,不敢劳也。

臧玄静曰:土地不多为小国。士卒不众为寡民。

王元泽曰:小国寡民,则民淳厚,盖国大民众,则利害相摩,巧伪曰生。观都邑与聚落之民,质诈殊俗,则其验也。

小制国则事简,寡聚民则民淳。事简民淳,可以复太古之治矣。

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

舒王曰:夫民之寡,则吾之用亦狭矣。故小国之寡民,虽有什伯之器不用矣。

王元泽曰:十人所共谓之什器。百人所共谓之伯器。清静之治,务使民各遂其生理,而不妄兴作,终无连群聚众之事,故虽器有什伯而不用也。

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河上公曰:君能为民兴利除害,各得其所,则民重死而责生也。政令不烦,则民安其业,故不远迁徙,离其常处。

王元泽曰:乐生遂性,故重死。安土无求,故不远徙。

重死者不轻生也。与人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者异矣。不远徙者,安其居也。与万民离散,不安其居者异矣。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御注:无绝险之迸,故虽有舟舆,无所乘之。无攻战之息,故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纂微曰:刳木为舟,以济於水,斲轮为舆,以通於陆。盖适远之用也。无为之世,山无蹊隧,泽无舟梁,本绝往来,何所乘用。

张君相曰:兵以讨逆,武以静乱,上既行道,下乃好德,自然从化,何事陈兵。内明舟舆以喻小乘,甲兵以喻小智,行人心安,实相废而不用。

王元泽曰:民自足於性分之内,则无远游交战之患。

曹道冲曰:大国不侵,小国守土,介冑戈矛,不战安用。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王元泽曰:事简民淳,故无用文契。

唐明皇曰:舟舆所以利迁徙,甲兵所以徇攻战,两者无欲,故无所乘陈,返朴还淳,复归於结绳之用矣。

疏曰:古者书契未兴,结绳纪事,故《系辞》曰: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欲明结绳之世,人人淳朴。文字既兴,诈伪日渐。今将使人忘情去欲,归於淳古。故曰: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

御注:耕而食,织而衣,含哺而嬉,鼓腹而游,民能已此矣。止分故甘,去华故美,不扰故安,存生故乐。

唐明皇曰:不贪滋味,故所食常甘。不事文绣,故所服皆美。不饰栋宇,故所居则安。不浇淳朴,故其俗可乐。

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王元泽曰:此尽性之治,民亦尽其性。窃尝考《论语》与《孟子》之终篇,皆称尧、舜、禹、汤圣人之事业。盖以为举是书而加之政,则其效可以为此也。老子,大圣也。而所遇之变,适当反本尽性之时,故独明道德之意,以收敛事物之散,而一之於朴诚。举其书以加之政,则化民成俗,此篇其效也。故《经》之义终焉。

吕吉甫曰:三代以来,至於周衰,其文弊甚矣。民失其性命之情,故老子之言救之以质,以反太古之治。然《诗》、《书》之所言,则止於尧、舜三代,而老子欲反太古之治,何哉。曰:夫道与世交相丧久矣,非大道不足使人反性命之情,言道而不及其世,不足以知大道之已试,此其所以必反太古之道也。然则世去太古也久矣,遂可以尽复乎。曰:未可也。然则其言之何也。曰:礼至於兼三王,乐至於备六代,其文极矣。然而礼不以玄水大羹而措之醴酒和羹之下,乐不以嘒管清磬而加之朱弦疏越之上者,使人知礼乐之意,所不得已者,如彼而所欲,反本复始如此也。方斯时也,孔子方求文、武、周公之坠绪,而赓之老子论其道,与世如此,其意亦犹是而已矣。譬之月建巳,而火始王,而金气已生於其间矣。此五村所以相继而不绝也。故闻古之治,虽有什伯之器而不用,有舟舆而不乘,有甲兵而不陈,则举大事,用大众,非得已也。闻其民结绳而用之,邻国相望,鸡犬相闻,至老死不相往来,则烦文倦令,督稽趣留,而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非得已也。则不得已者,常在於此,而所欲复者,常在彼也。则其肯烦事为以深治人之过乎。然则欲天下不安平泰,不可得也。即没而不言,犹屏玄水彻疏越,其孰知礼之宁俭而乐之节乐,而反本复始之意乎。夫圣人之言,岂小补哉。

居相比也,声相闻也,近而不交,无求之至也。是篇言小国寡民,则事简民淳,可复太古之治。自结绳而下,皆太古之治也。诚举是书,以化民其效,可以如此。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

舒王曰:信者,性也。言近於性则极,天下之至顺。故言之信者不美。夫治天下,至於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老死而不相往来,则治之极。复收敛而归於道,故次之以信言不美。

王元泽曰:信言要於道,道之出口,淡乎无味,何美之有。

盗言孔甘,甘者味之美者也。貌言华也,华者色之美者也。巧言如簧,簧者声之美者也。信言者以道而言也,淡乎无味,而非道也。言无华绮,而非貌也。言无韵丽,而非黄也。此所以不美欤。

美言不信。

河上公曰:美言者,滋美之华辞。不信者,饰伪多空虚。

计王曰:言之美,则不能近於性矣。故美言不信。

王元泽曰:离道而语事物,虽足以美浅闻之听,而非至论也,故不足於信。

善者不辩,

善行道者,无辩说。

辩者不善。

唐明皇曰:空滞辩说,故不善。

王元泽曰:言以明道而已。道要不烦,何用多说。孔子曰:辞达而已。

知者不博,

御注:知道之微者,反要而已。《经》曰:少则得。

纂微曰:夫知者谓知其道也。明於理而知根本,得其要而已矣,何必博乎。所谓少则得。

博者不知。

御注:闻见之多,不如其约也。庄子曰:博之不必,知辩之不必慧。

河上公曰:博者多见闻,不知者失要真也。

苏子由曰:有一以贯之,则无所用博,而日益者未必知道也。

圣人不积。

王弼曰:无私自有,唯善是与,任物而巳。

既以与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王元泽曰:为人者,施於事业,以治天下也。因其势而利之,则吾道不亏,而事业弥广矣。与人者,授之以道也。授之以道,如天生物,吾未尝费而物日以伙。既云无积,故又明能赡足万物,盖唯无积,乃所以能足也。

曹道冲曰:博施之富无尽,不积之应无穷。妙用日生,求之不屈,大施日与,取之益丰。

有积也,故不足。无藏也,故有余。圣人不积,亦虚而已。虚故足以应拿,实而不屈。所以与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也。

天之道,利而不害;

御注: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而物实利之,未始有害。

卢裕曰:人道利於此者,或害於彼。天道均平,故有利无害。

顾欢曰:善者得道以成,恶者得道以化,同归乎一,利而不害。

天法道,故春夏生之育之,秋冬成之熟之。是利而不害也。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吕吉甫曰:老子之言也,内观诸心,外观诸物,仰观诸天,俯观诸地,无有不契,是信也。然而下士闻而笑之,天下以为似不肖,是不美也。言之至近,其指至远,是善也。然而非以言为悦,是不辩也。其知至於无知,是知也。而其约不离吾心,是不博也。而学者以美与辩与博求之,则疏矣。老子之道也,以有积为不足,虽圣智犹绝而弃之,是无积也。故至无而供万物之求,则是愈有而愈多也。而学者於是不能刳心焉,则不可得而至也。凡物有所利,有所不利者,所不利则不能不害矣。唯天之道,无所利则无所不利,无所不利则利而不害矣。凡物之有为者,莫不有我,有我故有争,唯圣人之道,虽为而无为,无为故无我,无我故不争,是天之道而已矣。

圣法天虽为也,而为出於无为,化成事就不与物争,故能全其圣功也。此章总叙作《经》之旨,体道而言也。道淡无味,故不美。言以明道,故不辫。道要不烦,故不博。圣人体道,故不积。以至无供万物之求,故愈有愈多。天法道,故利而不害。圣法天,故为而不争。诚欲体道德之说,莫尚於利物而·不争,故以此终焉。

道德一合论

未形之先,道与德俱冥。既形之后,道与德俱显。孰为道乎,物莫不由者是已。孰为德乎,道之在我者是已。自其异者视之,道之与德,虽有两名。自其同者视之,道之与德,不离一致。道降为德,而德未始外乎道。德出於道,而道未始外乎德。《南华经》云: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之谓德。自其有一未形而言,谓之道。自其物得以生而言,谓之德。又曰:德总乎道之所一,道德合则浑而为一,离则散而为二。今言《道德经》者是也。

言《道经》、《德经》者,非也。后人见上经之首取其道可道,因名为《道经》也。下经之首取其上德不德,因名为《德经》也。兹道德之所以分裂欤。上经

止言其道,何以言孔德之容,唯道是从,是道不离於德也。若下经止言其德,何以言道生之,德畜之,是德不离於道也。以经考之,道德相须,不可偏举。尝试论之,夫道非德无以显,德非道无以明。道无为无形,故居化物之先。德有用有为,故在生化之后。道居先,故处於上。德居后,故处於下。道德合而为一,不可分而为二也。《西升经》云:道德一合,与道通也。《南华经》云: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穷生,立德明道。以是推之,道德相须而不相离也明矣。

司马温公述要

太史公曰:老子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后人因其篇首之文,上篇曰道,下篇曰德。夫道德连体,不可偏举,今从本名。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十二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