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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疏义

经名:道德真经疏义。宋江澄疏。十四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道德真经疏义序

恭惟圣主于帝,其训开明道真。爰以清闲之燕,取老子《道德经》,句为之说,以幸天下。臣属充宾贡,预太学弟子员,得以斋心涤虑,恭读圣作。臣窃惟言之:有用莫如道德之文,而老氏五千文,犹为道德之至。约而能散,异而能同,可以复命之常,可以御今之有。其言甚简,其旨甚远,盖非圣人不能与此。降周而来,为之说者殆百有余家,类皆蔽於己见,不识道真,言之迂疏。其志将以尊崇圣道,而适为抵迕。要非道足以优入圣域,而得於神解者,或不可与明焉。恭惟皇帝陛下,得一以为天下正,抱一以为天下式,体之以见素抱朴,推之以治人事天。道德之妙,固自存乎德行,又言而信之,使学者知所适归。窃观圣学渊懿,而言之要妙,广大悉备,如《易》之有《系》,真所谓圣人之文者也。然道之出言,视听不足以见闻,用之则为不可既,而臣乃欲以耳目之近,形容视听所不及之妙,以有尽之词,述不可既之真。臣固不揆,而自知其智有所不及也,臣尝观明皇为谫谫之说,而杜光庭犹著《广圣义》以申之,况臣久被教育,岂以圣作之渊懿难测,固敢自后哉。是用自央而忘其言之不逮也。

臣江澄馑序。

2-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一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一

太学生江澄疏

徽宗注曰: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心之所自得。道者亘万世而无弊,德者充一性而常存。老子当周之末,道降而德衰,故著书九九篇以明道德之常,而谓之经。其辞简,其旨远,学者当默识而深造之。

疏义曰:万物莫不由之之谓道。道之为物,无乎不在,亦无不通,天地为大未离其内,秋毫为小待之成体,囿於域中,何莫由斯道也,况於人乎?孟子曰:夫道若大路。然制字者以道与道路之道同字,盖以人所出入不能外是故也。则道者,人之所共由可知。道之在我之谓德。德之在人,有生皆全,有分皆足,有一未形,物得以生,不藉外而修,不因人而致,於己取之而已矣,岂他求哉。杨子曰:德以得之。制字者以直心为德,盖所谓德者,非谓其得彼也,自得而已。则德者,心之所自得可知。且道无尽而德可修,夫惟无尽,故历古今而自若,非时数之所拘,新新不穷,未尝终也。经曰:道乃久。旦万世而无弊者,此也。夫惟可修,故扩四端之所有,更万形而不易,育而充之,未尝离也。《传》曰:德者,性之端。充一性而常存者,此也。夫道有升降,德有盛衰,时方既治,则道隆而德盛,时之末治,则道降而德衰。当周之末,大道既隐,而德又下衰,散为百家之曲说,蔽於诸子之异论,不该不徧,不全不粹,道术於是为天下裂。爰有老氏念妙道之无传,悯生民之莫悟,以清静为宗,以无为为本,法自然之极数,著书九九篇,以明道德之常。俾诵其书者,得以见天地之全,古人之大体,此其书异乎诸子而为经也。盖经有一定之体,故为常经,如经星之经,丽天而不动,如织之有经,履机而不易。谓之经焉。观其为书,该括众妙,广大悉备,而多不过五千余言,其辞可谓简矣。当年不能极其变,终身不能究其业,其旨可谓远矣。学者苟不知因言以究其意,得意以忘其言,未见其有得也。《语》曰:默而识之。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道德之常,非言音所能该,非浅见所能测,惟心悟神解,自得於言意之表,识之以不识,而资之深者,於是书为庶几焉。是以圣制於首篇阐发道妙,开明士心,有学者当默识而深造之之训也。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徽宗注曰:无始曰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又曰道不当名,可道可名,如事物焉,如四时焉,当可而应,代废代兴,非真常也。常道常名,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伏羲氏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

疏义曰: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至道之精与物相去远矣,故不可以言论。仲尼见温伯雪,子目击而道存者,为是故也。庄子载无始之言,曰: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此之谓欤?泰初有无,无有无名,物成数定,然后有见可名。道不囿於物,不堕於数,视之不得见也。夫孰得而名之?庄子所谓大道不称是已。无始又曰道不当名,此之谓欤?且天下之理,有所谓可者而不可者,已形有所谓不可者而可者,已兆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物无常宜,事无常非,事物之迭盛迭衰,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更旺更废,隐化而显,显化而隐,成已俄坏,坏已俄成,昔是而今非,先迕而后合,适时之宜,过而不守,则以可道可名,如事物焉,如四时焉。当可而应,代废代兴,非真常也。虽然有名有实,是物之居,可言可意,言而愈疏。道虽不可言,有不道之道存焉;名虽不可名,有无名之名存焉。不道之道,所谓常道也。无名之名,所谓常名也。常之为义,以其成而不变,久而不已也。道所谓常,经言独立不改是已。名所谓常,经言自古及今,其名不去是已。彼物之生必有本根,而常道常名无所本根。彼物之生本乎天地,而常道常名先天地生。虽气有聚散,而此无去来,虽形有生灭,而此无存亡。所谓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也。得此道者上为皇,故伏羲氏得之,以袭气母。夫太初者,气之始,元气之母。得以袭之,则能游乎太初矣,经所谓既知其子,复守其母几是已。可以长生,故西王母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夫其始无首,其卒无尾者,道也。能体道,则孰原其所始?孰要其所终?经所谓既得其母,以知其子几是也。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徽宗注曰:道常无名,天地亦待是而后生,庄子所谓生天生地是也。未有天地,孰得而名之?故无名为天地之始。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故有名为万物之母。

疏义曰:道之至妙,不可以智索,不可以形求,虽欲名之不可得也。道之为名,所假而行,命之曰道,特强名尔。此道之隐於无名者也。所谓道常无名者,以此。《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天地者,有形之大,而有形生於无形,则天地安从生?一本於道而已,所谓天地亦待是而后生。庄子所谓生天生地者,以此。无名无实,在物之虚,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亦虚而已。则未有天地,孰得而名之?虽然天地者,万物之父母,则万物待天地而后生。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则天地待道而后行。万物资始,虽本於乾元之大,万物资生,虽本於坤元之至,推其所以维纲一元者,果何物哉?同出於道而已。所谓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者,以此。此道之显於有名者也。夫道一而已矣,合则成体,散则成始。自其本宗言之,则隐於无名,斯谓之始。自其生出言之,则显於有名,斯谓之母。言虽异而本则一也。虽然天地始者,今日是也。诚能於道有见,则未有天地可得而知矣,此圣人所以后天地而知天地之始欤?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徽宗注曰:庄子曰:建之以常无有。不立一物,兹谓常无。不废一物,兹谓常有。常无在理,其上不缴,天下之至精也,故观其妙。常有在事,其下不珠一天下之至变也,故观其徼。有无二境,徼妙寓焉。大智并观,乃无不可。恍惚之中,有象与物。小智自私,蔽於一曲,弃有着空,徇末忘本,道衍於是为天下裂。疏义曰:无动而生有,有之所以为利;有极而归无,无之所以为用。有不离无,则无实非无,无不废有,则有亦非有。建之以常无,即不无之无也。建之以常有,即不有之有也。不无之无,无适非无,不有之有,无适非有。虽变化无穷,而其立不易,兹其所以为常也。庄子载老氏之道术言:建之以常无有。而其书首篇言之,盖深得有无之理也。是以方其涤除万有,虽圣智仁义犹将绝之,则不立一物,兹谓常无。及其建立万法,虽事法形名犹皆存之,则不废一物,兹谓常有。常无在理,未始有物,隐而难知,虽有神视,莫见其形。故其上不徼,有见於上小而妙焉。则以入乎神而小故也,故为天下之至精。常有在事,兼该众美,显而易见,职职陈露,匿而可为。故其下不昧,有见於下大而徼焉。则以出乎明而大故也,故为天下之至变。孔子作《易》,於将有为,将有行,言非天下之至精,孰能与於此?则以自无适有,理则然也。於三伍以变,错综其数,言非天下之至变,孰能与於此?则以摄有归无,事则然也。常无常有,同出於元,至精至变,一本於神,名虽异而理则一也。虽然有无一致,利用出入,在有亦藏,在无亦显,曰微曰妙,特所寓尔。

惟大智观於远近,知有本非有,彼执之而有者,无亦寓焉。知无亦非无,彼释之而无者,有亦在焉。惚兮恍中,有象之可见;恍兮惚中,有物而混成。冥有与无,以道观尽,则周尽一体,无不可者。世俗之人,小智自私,暗於大理。或蔽於道之静,则弃有着空,沦於幽寂,以非无为无;或溺於道之动,则徇末忘本,滞於形器,以非有为有;或使莫为,在物一曲,百家众技,各矜所长。此道术所以为天下裂也。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徽宗注曰:道本无相,孰为徼妙?物我同根,是非一气,故同谓之玄。世之惑者,拾妄求真,去真益远,殊不知有无者,特名之异耳。

疏义曰:真一之原,混沦完具,无象之象,体尽无穷,惟徼与妙,漠然无分。则道本无相,孰为徼妙?自道而降,差数斯睹,昧者执我胶物而物我之见生,此是彼非,而是非之情立,不知物自无物,我亦非我,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根则同也。彼亦因是,是亦因彼,变芒苜而有气,气则一也。物我同根,是非一气,敛万殊会於一原,果孰有孰无耶?故同谓之玄。世之惑者以无为真,以有为妄,拾妄求真,去真益远,殊不知无即妙有,有即真无,名相反而实相顺尔。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徽宗注曰《素问》曰:玄生神。《易》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妙而小之谓玄,玄者天之色。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玄之又玄,所谓色色者也。玄妙之理,万物具有,天之所以运,地之所以处,人之所以灵,百物之所以昌,皆妙也,而皆出於玄,故曰众妙之门。孔子之作《易》,至《说卦》然后言妙,而老氏以此首篇,圣人之言,相为终始。

疏义曰:风生木,木生肝,在天为玄,在人为道。道生一,故道降而出,出而生智。一生二,故玄升而入,入而生神。神之为用,无方无体,周遍无外,轻清为天,待是而运,重浊为地,待是而处,坤和气者,待是而灵,以至万物职职,皆待是而咸昌焉。则妙万物者,无非至神,所以生神者,一本於玄,故为众妙之门也。盖出则大而赤,入则小而玄,小而妙谓之玄,以入而小故也。若所谓玄德,以德之入而小也。若所谓玄冥,以入乎冥而小也。玄虽小而妙,犹未离乎色,《易》所谓天玄而地黄,庄子所谓玄天,则玄者天之色也。玄之为色,有赤有黑,赤为阳,黑为阴,万物负阴而抱阳,而玄能阴能阳,则凡域於阴阳者,果能外此乎?又况所以为玄者哉?所以为玄,是为玄之又玄,《列子》所谓色色者也。万物有乎出而莫见其门,尽在是矣。虽然孔子作《易》,至《说卦》然后言妙,而老氏以此首篇者。《易》之为书,自穷理尽性以至於命,盖以言入道之序,摄用归体也。老氏之书,以归根复命为先,盖以言行道之顿,以示神从体起用也。《易》托象数老氏同有无以示玄,言虽不同,而相为始终,虽设教不伦,其揆一也。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徽宗注曰:道无异相,孰为美恶?性本一致,孰为善否?有美也,恶为之对,故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有善也,不善为之对,故曰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世之所美者为神奇,所恶者为臭腐,神奇复化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则美与恶奚辨?昔之所是,今或非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则善与不善奚择?圣人体真无而常有,即妙用而常无,美恶善否,盖将简之而弗得,尚何恶与不善之能累哉?

疏义曰:天下无二道,自其同者视之,美恶之名俱泯,一性无性,自本观之,善恶之端不立。然有上而下为之亚,故有美而恶为之对,有左而右为之亚,故有善而不善为之对。欲有彼而无此,是欲有阴而无阳也,奚可得哉?世之人知其一不知其二,以神奇为美,以臭腐为恶,而美恶容心,以此为是,以彼为非,而善否相非。殊不知大化无常,瞬息不停,正复为奇,善复为妖,臭腐神奇,迭运更化。初无美恶,理无常是,事无常非,或是或非,随得随失。初无善否,一生一杀,一予一夺,亦相分也,亦相继也,乌可以差殊观哉?惟圣人觉此而冥焉,极物之真而守其本,命物之化而守其宗,虽无为而不废於有为,体真无而常有也,虽事事而一出於无事,即妙用而常无也。夫然故泯好恶於一致,而付是非於两行。美者自美,吾不知其为美;恶者自恶,吾不知其为恶。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恢诡谲怪,道通为一,虽欲简之,不可得也,尚何恶与不善之能累哉?

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声音之相和,前后之相随。

徽宗注曰:太易未判,万象同体。两仪既生,物物为对。此六对者,群变所交,百虑所生,殊涂所起,世之人所以陷溺而不能自出者也。无动而生有,有复归无,故曰有无之相生。有涉险之难,则知行地之易,故曰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若尺寸是也。高下之相倾,若山泽是也。声举而响应,故曰声音之相和。形动而影从,故曰前后之相随。阴阳之运,四时之行,万物之理,俄造而有,倏化而无。其难也,若有为以经世;其易也,若无为而适己。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天之自高,地之自下,鼓宫而宫动,鼓角而角应,春先而夏从,长先而少从,对待之境,虽皆道之所寓,而去道也远矣。疏义曰:太易之先,一气未见,浑沦完具,玄未判离,万象所以同体也。《易》有太极,是生两仪。道立於两,有对有待,物物所以为对也。真常散而为群变,一致分而为百虑,同归别而为殊涂,未有逃此六对者。是以申於东南则无动而生有,屈於西北则有极而归无,一有一无,若循环然,有无之相生如此。先难者后必易,多易者终必难,有涉险之难为,天下之难事,则知行地之易,斯无难矣,难易之相形如此。布指知寸,布手知尺,非尺之长,无以见寸之短,所谓长短之相形也。山杀瘦,泽增肥,非山之高,无以见泽之下,所谓高下之相倾也。声动不生声而生响,则声举而响应矣,此声音之相和也。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则形动而影从矣,此前后之相随也。自其理其事,其形其势,以至其声其数,分而为阴阳,列而为四时,散而为万物,无非六对者。俄造而有,有生於无也;倏化而无,物不终有也。袭诸人间,知有为之匪易;退藏於密,觉无为之非难。登高不可以为长,长非有余,性长非所断也;居下不可以为短,短非不是,性短非所续也。高高在上,固非人为,天之自高也;险然处下,亦非或使,地之自下也。以声律相召,则或官或角,随鼓而动。其随序相理,则四时长幼各有其伦。凡涉於对待之境,虽皆道之所寓,不离於道而於道相去远矣。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徽宗注曰:处无为之事,庄子所谓无为而用天下也。行不言之教,《易》所谓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也。为则有成亏,言则有当愆,曾未免乎累,岂圣人所以独立于万物之上,化万物而物之所不能累欤?

疏义曰: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无为之事,则为出於无为,是乃所谓无为而用天下也。盖用天下,则已接於事矣。惟本於无为,则虽事而未尝涉为之之边。舜之不事,诏而万物成,其得此也。修道之谓教。不言之教,则以身教而人从之,是乃所谓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也。盖设教则既交於物矣,惟出於神道,则虽教未尝发言之之意。王驰立不教,坐不议,其得此也。且无为则真,有为则伪。从事於务,涉於人为,果且无成与亏乎哉?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上说下教,强聒不舍,未免乎有当有愆矣。圣人朝彻见独,体道之无,应物之有,於事则无为而成,於教则无言而心悦,举天下万物之多,曾不足以芥蒂其胸,次彼六对者,乌能为之累哉?

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徽宗注曰:万物并作,随感而应,若鉴对形,妍丑毕现。若谷应声,美恶皆赴,无所辞也。故曰作而不辞。自形自化,自生自色,各极其高大,而遂其性,孰有之哉?故曰生而不有。整万物而不为戾,泽及万世而不为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故曰为而不恃。四时之运,功成者去,天之道也。圣人体之,故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已,认而有之,亦已惑矣,故曰功成不居。有居则有去,古今是也。在己无居,物莫能迁,适来时也,适去顺也,何加损焉?故曰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疏义曰:以一身对群动之至,以一心膺万务之求,物或采之,不得六出,事或迫之,不得不动,如监焉应而不藏,如谷焉虚而能受,妍丑美恶,无所辞也。若是,则其於泛应酬酢,盖有余裕矣。苟或敌纷趋寂,惧有乐无,则物何自而开?务何自而成?天下何赖焉?是之谓万物作而不辞。自生自化,而生生化化者,不尸其功;自形自色,而形形色色者,不擅其成。有形者以形自奋,有性者以性自适,认而有之则亦惑矣。是之谓生而不有。圣人应世无心而已,其整万物,非有心於整之也。妻然似秋而绰乎其杀,故杀之而不怨。其泽万世,非有心於泽之也,暖然似春而与物为恩,故泽及万世,不为爱人。天无不覆,吾有道以覆其所覆;地无不载,吾有道以载其所载。一根黄之细,若与之扶疏,一蠛蠓蚝之微,若与之承翼。虽非物刻而雕之,其恃道化,而不恃智巧,若刻雕众形焉,是岂智巧果敢之列哉。夫整万物也,泽及万世也,覆载天地、刻雕众形也,未免乎为矣。然而不为戾也,不为仁也,不为巧也,则为出於无为,而不恃其成矣。是之谓为而不恃。四时殊气,运而无止,戊出则丁藏,甲旺则癸废,相为消息,相为盈虚,过而不留、天道已行矣。圣人与天为徒,荡荡乎民无能名,而巍巍乎其有成功。虽无意於立功,而天下归功焉。方将去功与名,还与众人,不以为己私分。夫岂认以为实而固有之哉,是之谓功成不居。停灯於釭,前焰非后焰;借明於鉴,今形非昔形。以往者为古,以今者为今,心未及言,所谓今者已迁而为古矣。以有居则有去也,盖神无尸而无居,尸焉而居人尔。惟圣人执神而固,不倾於物,故在己无居,物莫能迁,不系累於方来,知适来时也,不留情於既往,知适去顺也,曾何加损哉?故曰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不尚贤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徽宗注曰:尚贤则多知,至於天下大骇,儒墨毕起。贵货则多欲,至於正昼为盗,日中穴阫。不尚贤,则民各定其性命之分,而无所夸跂,故曰不争。不贵货,则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而无所觊觎,故不为盗。庄子曰: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旅獒》曰: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

疏义曰:尚者,别而向之之谓。以贤为尚,则愚智相欺,善否相非,民始惑乱,至於天下大骇,儒墨毕起,所谓举贤则民相轧也。贵者,曰而人之之谓。以货为贵,则敌羡之心生,不足之慕起,见得忘形,见利忘真,至於正昼为盗,日中穴阫,所谓难得之货令人行妨也。惟不以贤为尚,则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民各定其性命之分,孰肯内于外大以为夸,其行不正而为跋哉?各止其所而无所争斯已矣。庄子所谓削曾史之行,天下之德始玄同者,此也。惟不以货为贵,则凿井而饮,耕田而食,民各安其性命之情,孰肯有见於岂而为觊,有见於俞而为觎哉?举灭其贼心而不为盗斯已矣。庄子所谓挝玉毁珠,小盗不起者,此也。

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徽宗注曰:人之有欲,次性命之情以争之,而攘夺诞谩,无所不至。伯夷见右之可欲,饿於首阳之下。盗坏见利之可欲,暴於东陵之上。其热焦火,其寒凝冰,故其心则愤乱愤骄,而不可系道。至於圣人者,不就利,不违害,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则孰为可欲?欲虑不萌,吾心湛然,有感斯应,止而无所碍,动而无所逐也,孰能乱之?孔子四十而不惑,孟子曰:我四十不动心。

疏义曰:众人见物不见道,故所见无非欲者。圣人见道不见物,故所见无可欲者。所见无可欲者,则以所见胜所睹也,是以灵台有持而外滑举消。所见无非欲者,则以所睹胜所见也,是以逐物忘返,失真湛伪。盖目之於色,耳之於声,口之於味,鼻之於齅,是人之所欲也。妄庸之人不知五色乱目,五声乱耳,五味浊口,五臭熏鼻,次性命之情以争之,攘夺诞谩,无所不至。累於厚利者以身徇利,累於名高者以身殉名。若伯夷与盗坏,一则死名,一则死利,几以见浴利之可欲故尔。其热焦火,得之则喜,其寒凝冰,失之则惧,不能操之而存其心,至於愤乱愤骄而不可系,是犹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也,岂不惑哉。圣人异乎此,不就利,不违害,知利害之同源;不荣通,不丑穷,以穷通为一致。欲虑不萌,一毫不撄,吾心湛然,物莫能摇,感而遂通,能定能应。止而无所碍,不胶於静,动而无所逐,不流於动,覆却万方,陈乎前不得以入其舍。孰能乱之?孔子之不惑,孟子之不动心,其得此矣。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

徽宗注曰:谷以虚故应,镒以虚故照,管钥以虚故受,耳以虚故能听,目以虚故能视,鼻以虚故能齅。有实其中,则有碍於此。圣人不得已而临往天下,一视而同七,笃近而举远,因其固然,付之自尔,何容心焉?尧之举舜而用鲧,几是矣。心虚则公听并观,而无好恶之情,腹实则赡足平泰,而无责求之念,岂贤之可尚,货之足贵哉。圣人为腹不为目,腹无择而容故也。志春心之所之,骨者体之所立。志强则或殉名而不息,或逐货而无厌,或伐其功,或矜其能,去道益远。骨弱则行流散徙,与物相刃,相靡胥沦,溺而不返。圣人之志,每自下也,而人高之;每自后也,而人先之。知其雄,守其雌,知其荣,守其辱,是之谓弱其志。正以止之,万物莫能迁。固以执之,万变莫能倾。不坏之相,若广成子者,千二百岁而形未常衰,是之谓强其骨。庄子曰: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圣人之治,务使民得其性而已。多知以残性命之分,多欲以汨性命之情,名日治之,而乱孰甚焉?故常使民无知无欲。

疏义曰:室无空虚则妇姑勃溪,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古人之贵夫虚也如此。是以远取诸物,如谷之应,鉴之照,管钥之受;近取诸身,如耳之听,目之视,鼻之齅,皆以虚故也。盖虚者,实之对,实则有碍,虚则无间。外之万物,内之一身,有实其中,则有碍於此,以不能无间故尔。圣人不得已而临往天下,兼爱无私,则一视而同仁,推此加彼,则笃近而举远,因其固然,无所次择,付之自尔,无所去取,遣息众累而冥於无有,夫何容心哉?若舜之聪明文思,尧非不闻也,爻待师锡而后举之。若鲧之方命圯族,尧非不知也,亦因众举姑以用之。盖圣人无心,因物为心,则舜不得不举,鲧不得不用也。何则?虚非无也,无实而已,心无所不包,意其有而非有,实无所包,意其无而非无,则心本虚矣。惟尽心之本,而政虚之极,则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公听并观而无好恶之情,岂贤之足尚哉。务内观者,取足於身,务外游者,求备於物。求备於物则常忧不足,取足於身则敌羡不起。圣人不利货财,不贵异物者,以取足於身而实其腹故也。实其腹,则收视反听,精神内守,故赡足平泰而无贵求之念,岂货之足贵哉。此圣人为腹不为目也。在心为志,则志者心之所之也。形以骨为体,则骨者体之所立也。志强而不弱,则以显为是。或殉名不息,以富为是。或逐货无厌,自伐而无功,自矜而不长。其去道也远矣,故欲弱其志。骨弱而不知强,则行流散徙而中无所守,与物刃靡而外无所胜,胥沦溺而不返,伥伥然莫知所适从,其何能自立乎?故欲强其骨。圣人之用志,卑以自牧,每自下也,而人高之;持后处先,每自后也,而人先之。知雄守雌而物莫能胜,知荣守辱而物莫能污,弱其志者知此。正以止之,万物莫能迁,善建而不拔也。固以执之,万物莫能倾,善抱而不脱也。深根固蒂,长生久视而不坏之,相与天地为常,若广成子修身,千二百岁而形未尝衰,强其骨者如此。多知为败,故使民无知。养心莫善於寡欲、故使民无欲。同乎无知,则含德之厚比於赤子,其德不离矣。同乎无欲,则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是谓素朴矣。素则不杂,朴则不散,素朴而民性得矣。圣人之在天下,民得其性斯已矣。孰使多知以残性命之分,多欲以汨性命之情哉?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徽宗注曰:辩者不敢骋其词,勇者不敢奋其快,能者不敢矜其村,智者不敢施其察。作聪明,务机巧,滋法令,以盖其众,圣人皆禁而止之,此所谓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九官成事,俊乂在服,岂以知为凿也,行君之命,致之民而已。

疏义曰:辫者不敢骋其词,无所用言也。勇者不敢奋其恢,无所用力也。能者不敢矜其材,以不使能故也。智者不敢施其察,以不用智故也。黜聪明,去机械,省刑罚。凡作聪明,务机巧,滋法令,以盖其众者,皆禁而止之,虽有知者,孰敢为耶?若舜之时,皋夔稷契之徒,九官咸事而百僚师师,俊乂在服,岂务间间之小,为察察之明,以智为凿哉?听倡而行,视仪而动,行君之命,致之民而已。

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徽宗注曰:圣人之治,岂弃人绝物而忽然自立于无事之地哉?为出于无为而已。万物之变,在形而下。圣人体道,立乎万物之上,总一其成,理而治之。物有作也,顺之以观其复;物有生也,因之以致其成,岂有不治者哉。故上治则日月星辰得其序,下治则鸟兽草木遂其性。

疏义曰:治天下者,一於无为而不知有为,则若聚块积尘,无为而非理。一於有为而不知无为,则若波流火驰,有为而非真。夫惟有为不离於无为,无为不废於有为,而为出於无为,其於治天下有余裕矣,岂弃人绝物想然自立於无事之地哉?今夫形而上者谓之道,自道而降,莫逃乎物,则万物之变在形而下矣。惟明乎物物者之非物,则与道无间。总摄万殊,同於一理,立乎万物之上,总一其成,理而治之也。是以物有作也,顺之以观其复,经所谓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是已。物有生也,因之以政其成,杨子所谓君人成天地之化是以。故仰观於天,则盈缩有常数,伏见有常度,在上则日月星辰得其序。俯察诸地,则飞是动植,各得其宜,下治则鸟兽草木遂其性。若然,则不治天下而天下既已治矣。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一竟

3-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二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二

太学生江澄疏

道冲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徽宗注曰:道有情有信,故有用;无为无形,故不盈。《经》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万物之理,偏乎阳则强,或失之过。偏争#1阴则弱,或失之不及。无过不及,是谓冲气。冲者,中也,是谓大和。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取之,不足者予之,道之用,无适而不得其中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道之体,犹如太虚,包裹六极,何盈之有?

疏义曰:道可传而不可受,以可传故有情有信,所以有用。一根黄之细,若与之扶疏;一蠛蠓之微,若与之承翼,非情乎?寒暑待此以往来而不武其时,庶物待此以生育而各从其类,非有信乎?以不可受故无为无形,所以不盈。渊乎其居而湛然不挠,浮乎其清而寂然不动,非无为乎?昏昏默默而视之不见,窈窈冥冥搏而之不得#2,非无形乎?经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盖阴止而静,万物负之,阳融而亨,万物抱之。然师天而无地,则偏乎阳而失之过;师阴而无阳,则偏乎阴而失之不及。必有阴阳之中者,强不失之过,弱不失之不及,冲气是已。冲之为气,天一为之本,天五为之中,则坤者,中也,中通上下,是谓大和,道之致用,乃在乎此。是以高者抑之以损其过,下者举之以补其不及,有余则取之,故大而不多,不足则予之,故小而不寡。道之用,无适而不得其中如此,故曰道仲而用之。盖冲则非盈,有用则非虚也。非盈也,是以注焉不满;非虚也,是以酌焉不竭。夫惟道非盈虚所能该,故善贷且成,而其用不穷,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也。犹如大虚包裹六极,无有端倪,不可为量数,岂器之所能囿哉,何盈之有?

渊兮似万物之宗。

徽宗注曰:庄子曰:鲵桓之审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虚而静,不与物杂,道之体也。惟虚也,故群实之所归。惟静也,故群动之所属。是万物之所系,一化之所待也。故曰似万物之宗。然道本无系,物自宗道,故似之而已。

疏义曰:庄子曰:夫道渊乎其居也。盖渊水反流全一,深静而平,内明外晦,虽鲵桓之与流止,常渊然自若,测之益深,穷之益远,可谓虚也。波之非恶,湛之非美,可谓静也。道之体似之,惟虚,故足以该天下之群实;惟静,故足以摄天下之群动。不物而能物物,万物之所系也;不化而能化化,一化之所待也。故似万物之宗。《文子》曰:虚无愉恬,万物之祖也。义与此合。虽然道偶而应,本无所系,行於万物,物自宗之,其曰万物之宗,亦似之而非也。

徽宗注曰:锐则伤,纷则杂,挫其锐则不争,解其纷则不乱。和其光,庄子所谓光矣而不耀也。同其尘,庄子所谓与物委蛇而同其波也。内诚不解,形谋成光,而舍者与之避席,岂和其光之谓欤?饰智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曰月而行,岂同其尘之谓欤?圣人挫其锐,则处物不伤物,物莫之能伤也。解其纷,则不谋乌用智?不断乌用胶?万物无足以铙其心者,若是则无泰色,无骄气,和而不流,大同於物,以通天下之志,无入而不自得也。

疏义曰:锐如火之锐,不可长保也,故伤。纷如丝之纷,多绪不一也,故杂。挫其锐则不立圭角,浑然而已,孰与动争?庄子所谓以深为根是已。解其纷,则灵台有持,外滑举消,孰能乱之?庄子所谓以约为纪是已。火合并为光,惟和无别,则葆之而不露,韬之而不发,未尝扬行以悦众也。庄子於《刻意篇》有曰:光矣而不耀。以言用其光而分夸耀之述,然后为合天德故也。是之谓和其光。粗而非妙,尘所由生,惟同而不异,则与时迁徙,与世偃仰,未尝崖异以自处也。庄子於《庚桑楚篇》有曰:与物委蛇而同其波。以言卫生之经,在乎与物宛转,而不在乎离世异俗也。是之谓同其尘。若夫内诚不解,未能忘心,形谋成光,未能用晦,舍者与之避席,又未能自埋於民,岂和其光之谓欤?饰智以惊愚,未能去智,修身以明污,未能若愚,昭昭然若揭曰月而行,又未能我独若昏,岂同其尘之谓欤?盖兑者,金利,用之时故说。徙之以锐也,则有时而毁折,能无伤乎?惟有以挫之,则锐斯钝矣,孰能伤之,然则挫其锐,圣人所以处物不伤物,物莫之能伤也。纷以丝为之,所以分垢污,合则成体,分则多绪,能勿扰乎?惟有以解之,则虽纷而封,无内外之千,思虑不萌,机械不作,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以入其合。然则解其纷,则不谋乌用智?不斲乌用胶?万物无足以饶心也,若是则不自矜也,故无秦色,不自伐也,故无骄气。有异无乖,如《中庸》所谓和而不流。守一处和,如列子所谓大同於物。况应酬酢,无往不当,所谓以通天下之志,无入而不自得也。

湛兮似或存。

徽宗注曰:心若死灰,而身若槁木之枝,泰定之中,天光自照,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此其道欤?

疏义曰:心者,神之合,於五行为火。方其有心,犹火之缘物显照也,及其无心,犹火事已而见灰也。心若死灰,则无心枚尔。草木有生而无知,木至於槁,非特无知又无生也。身若槁木之枝,则遗生忘我故尔。是以泰定之中,天光自照,所谓大定持之而循有照也。若然,则非作非止,悟然若亡而存;非有非无,油然不形而神。湛然常寂於其存也,似之而非也,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岂滞於一曲而言之哉?湛兮似或存,此其道欤?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徽宗注曰:象者,物之始见。帝者,神之应物。物生而后有象,帝出而后妙物。象帝者,群物之始,而道实先之。庄子所谓神鬼神帝,生天生地是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有乎出而莫见其门,孰知之者?故曰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疏义曰:见乃谓之象,则象者物之始见。帝出乎震,则帝者神之应物。入於不生,故无相可求;堕於有生,故有象可见。物主然后有象也。万物之出帝,则出而不辞,万物之入帝,则入而不违,帝出而后妙物也。象者,形之兆。帝者,物之尊。故为群物之始。然象也,帝也,一出於道则道实先之矣。庄子所谓神鬼神帝,生天生地是也。天在天成象,道生之,帝以妙物,道神之,则举天下万物之多,孰先於道者?虽然道无色也,故视之不见;无声也,故听之不闻;无形也,故搏之不得。虽有乎出,其出无本无旁,莫见其门,孰知之者?故曰吾不知谁之子。与庄子所谓不知其谁何同意。

天地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徽宗注曰:恩生於害,害生於恩,以仁为恩,害则随至。天地之於万物,圣人之於百姓,辅其自然,无爱利之心焉,仁无得而名之。束刍为狗,祭祀所用,适则用之,过则弃之。彼万物之自生,百姓之自治,曾何容心焉?

疏义曰:爱人利物之谓弁。有心於爱人,则其爱不博;有心於利物,则其利不周。盖以仁为恩,未免於有心故也。且原恩之所起,常本於害,要害之所起,常出於恩。有害而恩随之,有恩而害继焉,自然之理也。天地无心於万物,圣人无心於百姓,常因自然而不益生,故无所不爱,亦无所不利。受施者不报,蒙泽者不谢,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仁乌得而名之?庄子所谓大仁,不仁是已。犹之刍狗焉,其未陈也,盛以筐衍,巾以文绣,尸祝斋戒以将之。及其既陈也,行者钱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彼万物之自生,百姓之自治,曾何用心焉?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

徽宗注曰:橐籥虚而能受,受而能应,故应而不穷。有实其中,则触处皆碍,在道为一偏,物为一曲#3。

疏义曰:橐之能容,钥之能鸣,二者皆虚而能受,受而能应者也。随感随应,果有穷乎?天地之间,一气潜运,周遍无外,至无以供其求,犹之橐籥也。一物实之,无适非碍,天地之大,岂蔽於一偏,滞於一曲哉。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徽宗注曰:虚己以游世,则泛应而曲当,故曰虚而不屈。迫而后动,则运量而不匮,故曰动而愈出。圣人出应帝王,而无言为之累者,此也。

疏义曰:天地之大,圣人法之,虚其体也,自其用也。摄用归体,故寂然不动,万物莫如,以倾其固,以之泛应,有不当乎?从体起用,故动而不穷,既已与人己愈有,以之运量,果有匮乎?虚己以游世,必迫而后动,故终身言而无失言之愆,无不为而无有为之伪。其於应帝王,盖有余裕矣。庄子所谓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者,此也。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徽宗注曰:钥虚以待气,气至则鸣,不至则止。圣人之言似之。辨者之囿,言多而未免夫累,不如守中之愈也。慎汝内,闭汝外,收视反听,复以见天地之心焉,此之谓守中。

疏义曰:凡乐皆出於虚,钥之为器、律度量衡所自出,乐之本在是焉。故《诗》称以钥不僭者谓此,所谓虚以待气,气至则鸣,不至则止者也。圣人得言之,解鸣而当律,有问而应之,无不异此。若孔子之欲无言,孟子以好辫为不得已者,为是故也。彼不能忘言之人,又离曼衍辞至於数万,书至於五车,是辩者之囿也,虽多亦奚以为?守中者不然,极物之真而守其本,命物之化而守其宗,慎其外而无外较之繁,闭其内而无内千之缪。目无所见,收其视也,视乎冥冥;耳无所闻,反其听也,听乎无声。复以自知而天地之心坦然可见,守此勿失,虽终身不言,未尝不言,又奚以譊譊为哉?盖中通上下有之,所谓天下之大本也。言之毕不出於此,即多言以交之,不如守中之愈也。

谷神章第六

谷神不死,

徽宗注曰:有形则有盛衰,有数则有成坏,形数具而生死分,物之理也。谷应群动而常虚,神妙万物而常寂,真常之中,与道为一,不丽于形,不堕於数,生生而不穷,如日月焉,终古不息,如维斗焉,终古不忒,故云不死。

疏义曰:盛极则衰,衰极则盛,有形者然也。成已俄坏,坏已俄成,有数者然也。既已为物矣,未有逃乎形数者,此所以有生者必有死也。一阴落乎下,一阳徂乎上,未离乎阴阳者,莫不皆然。谷神则异是矣,受而不积,应群动而常虚,阴阳不测,妙万物而常寂,真常之中与道为一。不可以形求、不可以数索,彼形有尽而此无尽,彼数有终而此无终,化出万有,生生不穷,所谓未尝死者是已。如彼日月,一往一来,运行不息;如彼维斗,一南一北,斡旋不忒,又焉知其所终哉?

是谓玄牝。

徽宗注曰:万物受命於无,而成形於有,谷之用无相,神之体无方,万物所受命也。玄者天之色,牝者地之类,万物所成形也。谷神以况至道之常,玄牝以明造物之妙。

疏义曰:且然无间谓之命,命之所禀者,谁欤?谷神是已。物生成理谓之命,形之所赋者谁欤?玄牝是已。虚而善应,视之不见其形,谷之用无相也。圆而常运,索之莫知其所,神之体无方也。物之所受命者在是矣。赤黑为玄,故《易》称天玄而地黄,则玄者天之色也。阳为牡,阴为牝,故《易》称坤利牝马之正,则牝者地之类也。物之所成形者在是矣。谷神玄牝,异名同实,自其常存言之,则谓之谷神,所以况至道之常。自其生出言之,则谓之玄牝,所以明造物之妙。名相反,而实相顺也。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徽宗注曰:庄子曰: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而见之者,必圣人已。故於此明言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天地者,万物之上下也。物与天地,本无先后,明大道之序,则有天地,然后有万物。然天地之所从出者,玄牝是已。彼先天地生者,孰得而见之?

疏义曰:物之生也,其出无本,故莫见其根。其来无进,故莫见其门。惟圣人视人所不视,而见不见之形,则自本自根,而为众妙之门者。知之如视矣,故直指本宗,明言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庄子所谓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者,此也。且天辟乎上,地辟乎下,人处其中,则天地者,万物之上下也。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则物与天地乌可以先后观哉?有天地,然后有万物,特道之序尔。夫天地所从出者,名之为玄牝,则先天地生者,果可得而见。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徽宗注曰: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火之传不知其尽也。夫是之谓绵绵若存。茫然天造,任一气之自运,倏尔地化,委众形之自殖,乾以易知,坤以简能,非力致也,何勤之有?

疏义曰:绵绵者,不绝之谓。若存者,不亡之谓。经言湛兮似或存几是已。至道之极,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僭然若亡而存,可谓自古以固存也。犹火之传焉,因薪显照,绿尽复入薪,虽尽而未始有尽也。夫是之谓绵绵若存。然而天积气尔,万物之所资始,然天之造物,任一气之自运,非致力以造之也。地积形尔,万物之所资生,然地之化物,委众形之自殖,非政力以化之也。大哉乾元,以易而知;至哉坤元,以简而能。妙用所具,不假施为,自然而已,何勤之有?

天长地久章第七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徽宗注曰:天穹窿而位乎上,经为日月,纬为星辰,而万物覆焉。地磅砖而位乎下。结为山岳,融为川泽,而万物载焉。万物覆载於天地,天地无心於万物,故天确然而常运,地险然而常处,所以能长且久也。天地有心於生物,则天俄而可度,其覆物也浅矣,地俄而可测,其载物也薄矣。若是则有待也,而生乌能长生?

疏义曰:轻清为天,以圆而动,故其体穹窿而位乎上。重浊为地,以方而静,故其体磅砖而位乎下。天以气运乎上,则日月也,星辰也,皆积气之成乎天者也,凡戴天者,皆其所覆焉。地以形处乎下,则山岳也,川泽也,皆积形之成乎地者也?凡履地者,皆其所载焉。天无不覆,地无不载,万物覆载於天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无心於万物。故确然示人以易而其运不息,险然示人以简而其处不已,此天地所以能长且久也。苟或任机械,恃智巧,简发数米物,刻而雕之,是有心於生物也,焉得力而给诸天地之神明?殆将可以数推,可以智测,覆载之功浅且薄矣。若是则有待而生,与物奚择哉?夫惟不自生,而冥於不生之境,所以能长生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徽宗注曰:天运乎上,地处乎下,圣人者位乎天地之中。达而为三才者,有相通之用。辫而为三极者,有各立之体。交而为三灵者,有无不妙之神。然则天地之与圣人,咸得乎道,而圣人之所以治其身,亦天地已。故此章先言天地之不自生,而继之以圣人不自有其身也。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是谓后其身。后其身,则不与物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故曰后其身而身先。在涂不争崄易之利,冬夏不寺#4阴阳之和,外死生,遗祸福,而神未尝有所困也,是谓外其身而身存。夫圣人之所以治其身者如此,况身外之事物乎?遭之而不违,过之而不守,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形将自正,物我为一,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於上古而不为老,此其效欤。

疏义曰:天职生覆,故运乎上。地职形载,故处乎下。圣职教化,故位乎天地之中焉。以其用相通,故谓之三才。以其体各立,故谓之三极。以其神不离,故谓之三灵。即是以观天地之与圣人,进虽异而道则一而已。圣人之治身,不可他求,观诸天地斯可矣。故此章先言天地而继之以圣人也。盖不自生则忘生也,不自有其身则忘身也,忘生而长生,忘身而身存,此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自后者人先之,故人皆取先,己独取后,经所谓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也。川泽纳污,国君含垢,故受天下之垢,经所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是也。凡此皆后其身者也,惟后其身,则以柔弱谦下为表,而不与物争。夫惟不争,则虚己以游世,孰能害之?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此身先之道也,是之谓后其身而身先。伥伥而往者,不避川谷险易之利,人所争也,今则在涂不争险易之利。违寒就温者,自然之性,阴阳之和,亦所争也,今则冬夏不争阴阳之和。悦生而恶死,向福而避祸,人之情也,今则外死生,遗祸福。此无他,知身非我有,而四肢百骸将为尘垢,故能大同於物,而不自有其身也。若然,则寓百骸象耳目,而神未尝有所困,物孰能害之?是之谓外其身而身存。人莫重於一身,圣人治之尚且如此,况身外之事物乎?遭之而不违,知其来不可圉,过之而不守,知其去不可止。不累於形,而体性抱神,与人为徒,以游世俗之间。形将自正,物我为一,长生久视而与天地并,则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於上古而不为老,又何难焉?

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徽宗注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道者为之公,天地体道故无私,无私故长久。圣人体道故无私,无私故常存。自营为私,未有能成其私者也。

疏义曰:天地者,有形之大也,其异於万物者,以长久故也。圣人之於民类也,其异於众人者,以常存故也。《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天地所以生生而长久,圣人所以保位而常存,以无私故也。横私於道,不得道。道者为之公焉,其能无私,以体道故也。韩非曰:自营为私,背私为公。夫不自生也,外其身也,岂自营哉。所以致长久而身存也,是之谓成其私。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

徽宗注曰:《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庄子曰:离道以善,善名既立,则道之体亏。然天一生水,离道未远,渊而虚,静而明,是谓天下之至精,故上善若水。

疏义曰:阴阳者,气之大。自其未见气言之则非阴非阳者,道也。万物负阴而抱阳,自其行於万物者,言之则不离阴阳者,亦道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即物而言之尔。自道而降,人之可欲,唯善为先,则继之者善也。夫道一而已,既已谓之善,则分於道矣。其相分也,乃相继也,故庄子曰:离道以善。盖善名既立,则浑全既析,而道之体亏。然而九畴以五行为初,五行以水为先,则天一生水,离道未远也。虽滥而不失其监,渊而虚也。澄之而须眉可烛,静而明也。非天下之至精,孰能与於此?然则上善若水,异乎天下皆知善之为善者矣。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所恶,故几於道。

徽宗注曰:融为雨露,万汇以滋;凝为霜雪,万汇以成。疏为江河,聚为沼址;泉深海大,以汲以藏以裕。生殖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以利万物,孰善於此?善利万物,万物蒙其泽,受其施,而常处於柔弱不争之地,纳污受垢,不以自好,累乎其心,故於道为近。几,近也。

疏义曰:天一生水,周流无际,其在天也,阳气胜则融为雨露,敷施以生物,而万汇以滋。阴气胜则凝为霜雪,刻制以成物,而万宝以成。其在地也,疏为江河,聚为沼址;包之反流全一,为泉之深,视之不见水端,为海之大,以汲以藏以裕。生殖而其养不穷,万物皆往资焉不匮,而随取随给,以利万物,孰善於此?其善利万物,在天为雨露之类,而万物蒙其泽;在地为渊泉之类,而万物受其施。然其性解缓,而常处於柔弱不争之地,纳污受垢,不以自好,累乎其心,则於道为近。盖几也,几者动之微,几动‘而未至特乡所至尔,故几训近。几於道,则近於道故也。

居善地,

徽宗注曰:行於地中,流而不盈。

疏义曰:水曰润下,故由地中行。盈科而后进,故流而不盈也。

心善渊,

徽宗注曰:测之而益深,穷之而益远。

疏义曰: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测之而益深也;千里之广不足以举其大,穷之而益远也。

与善仁,

徽宗注曰:兼爱无私,施而无择。

疏义曰:霜露所坠,无有远迩,极地所载,咸被其泽,可谓兼爱无私,施而无择矣。

言善信,

徽宗注曰:避碍而通诸海,行险而不失其信。

疏义曰:学海而至于海,所谓避碍而通诸海也。万折而必归於东,所谓行险而不失其信也。

政善治,

徽宗注曰:污者洁之,险者夷之,顺物之理,无容心焉,故无不治。

疏义曰:以出以入就鲜洁,则污者洁之也。主量叉平,则险者夷之也。若有次行之,以顺物之理,无容心也。夫然故澹然无治,而无不治矣。

事善能,

徽宗注曰:因地而为曲直,因器而为方圆,趣变无常而常,可以为平,无能者若是乎?

疏义曰:流行顺理,故因地而为曲直。随取随应,故因器而为方圆。搏之可使过颡,激之可使在山,而其平中准,大匠取法焉。则趣变无常,而常可以为平也,无能者若是乎?

动善时。

徽宗注曰:阳释之而伴,阴凝之而冰,次诸东方则东流,次诸西方则西流,动而不括,宜在随时而已。

疏义曰:时方在春,阳气发於上,则冰解而为水,阳释之而泮也。时方在冬,阴气极於上,则水结而为冰,阴凝之而冰也。不滞於一隅,不胶於一曲,次诸东方则东流,次诸西方则西流,因物而动,动而不括,宜在随时而已。

夫惟不争,故无尤矣。

徽宗注曰:圣人体道则治身,惟长久之存。兼善则利物,处不争之地。庄子曰:有而为其易耶?易之者悍天不宜。夫无为而寡过者,易;有为而无息者,难。既利物而有为,则其於无尤也难矣。上善利物,若水之性,虽利物而不择所利,不与物争,而物莫能与之争,故无尤矣。故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

疏义曰:圣人应世,其自为则体道以在己,故治身惟长久之存,所以与天地并。其为人则兼善天下,故利物。处不争之地,所以其动若水焉。庄子曰:有而为其易耶?易之者皡天不宜。盖君子将有为,又先斋戒以神明其德,则有为不可易也。夫无为则入而与物辨,欲寡过则易;有为则出而与物交,欲无息则难。既以利物为事,是未免有为也,则其於无尤难矣。盖又宜右上而左乙,宜左屈而右#5,皆所以为尤。惟上善利物,若水之性,上下屈伸,无左右之偏,虽利物不择所利,不与物争而莫能与之争,万变常一,物无得以胜之,故无尤矣。经所谓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同义。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徽宗注曰:盈则溢矣,锐则挫矣,万物之理,盈必有亏,不知持后以处先,执虚之驭满,而湛溺满盈之欲,是增倾覆之祸,故不如其已。物之变无穷,吾之智有尽,前识者道之华,愚之始也。揣物之情,而锐於进取,则智有时而困,可长保乎?

疏义曰:物有常量,故盈者斯溢,亦有常势,故锐者斯挫,则盈必有亏,万物之理也。苟不知行巽之权,持后以处先,用谦之柄,执虚以驭满,消长代谢,与时俱化,而湛溺满盈之欲,是增倾覆之祸,故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传》曰:得道者能持盈而不倾。盖异此矣。以一身对群动,以一心膺万务,将蝉聪明,竭思虑以应之,则终籍胶错,曰投其前,虽有至智,或不足以周事情,以物之变无穷而人之智有尽故也。盖敝精神而妄亿度,是为前识。前识则徇末而忘本,心劳而日拙,所谓道之华,愚之始也。以智为凿,揣物之情而锐於进取,则智有时而困,虽得之必失之,可长保乎?《传》曰: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此之谓欤?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徽宗注曰:金玉富贵,非性命之理也,外物之不可恃而有者也。宝金玉者,累於物。累於物者,能勿失乎?故莫之能守。富贵而骄,则害於德。害於德者,能免於息乎?故自遗其咎。圣人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以为己处显,夫岂金玉以为宝,富贵之足累乎?故至富国财并焉,至贵国爵并焉,其贵无敌,其富无伦,而道不渝。

疏义曰:自券之内无适非真,自券之外无适非伪,金玉富贵皆券外之物,非性命之理也。外物不可必,得与失常相仍,则不可恃而有者也。盖所宝在我,则无往而不存;所宝在物,则随得而随失。宝金玉者累於物,物之去不可止,能无失乎?故莫之能守。富贵体恭者,君子之德。骄淫矜夸者,将由恶终。富贵而骄则害於德,害於德,人所违也,能无患乎?故自遗其咎。圣人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共利之之为悦;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乐道而忘势。夫岂贵难得之货,金玉以为宝,以名利为心,富贵之足累乎?故有万不同皆备於我,至富国财并焉。彼晋楚之富,非此所谓富也。宰制万物,世莫能先,至贵国爵并焉。彼赵孟之贵,非此所谓贵也。其贵无敌,其富无伦,亘古今而常自若也,是以道不渝。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徽宗注曰:功成者环,名成者亏,日中则反,月盈则食,物之理也。圣人睹成坏之相因,识盈虚之有数,超然自得,不累於物,无骄盈之患,非知。天者,孰能与此?故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四时之运,功成者去,是天之道。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能勿悔乎?伊尹曰:臣罔以宠利居成功。

疏义曰:功累之至於高功之成也,然有时而集焉。名修之至於全名之成也,然有时而亏焉。仰观诸天,日为阳之主,月为阴之宗,日月运行,犹有亏缺,况傥来之功名乎?圣人达万物之理,知成已俄坏,睹成坏之相因,知盈极叉虚,识盈虚之有数,非得人之得而超然自得,能不累於物而不物於物,谦冲持满,无复骄盈之息,消息盈虚,与时偕行,视富贵如阴影集身,蚊虫过前,曾何以为累哉?非知天者孰能与此?故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今夫戊出则丁藏,甲旺则癸废,四时之运,功成者去,是天之道。苟知进不知退,进退不已;知存不知亡,保其存而不变;知得不知丧,既得而患失,能勿悔乎?伊尹曰:臣罔以宠利居成功。盖有居则有去,功成名遂身退,则功成不居也。夫惟不居,是以不去。执臣之道者,可不念兹。

4-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二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二

#1偏争:疑作“偏乎”。

#2搏而之不得:疑作“而搏之不得”。

#3物为一曲:“物”前疑脱“在”。

#4冬夏不寺:疑为“冬夏不争”。

#5左屈而右:“右”后疑脱“伸”。

5-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三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三

太学生江澄疏

载营魄章第十

徽宗注曰:魄,阴也,丽於体而有所止,故老氏於魄言营。魂,阳也,托於气而无不之,故《易》於魂言游。圣人以神御形,以魂制魄,故神常载魄而不载於魄,如车之运,百物载焉,如时之行,寒暑往焉。心有天游,六彻相因,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岂复滞於魄哉?

疏义曰:魄,色所生也,其字从白。白,阴色也。入而不变,无所之焉,则丽於体而有所止矣,故老氏於魄言营。营言有所止也。魂,气所主也,其字从云。云,阳气也。出入合散,精神应之,则托於气而无不之矣,故《易》於魂言游。游言无不之也。圣人以神御形,不使神为形所累;以魂制魄,不使魂为魄所拘。故神常载魄而不载於魄,如车之运,百物载焉,积中不败,如时之行,寒暑往焉,人物乘之。心有天游,超然出乎尘垢之外,而周尽一体,异乎狭其所居者。六彻相因,自目彻至於智彻,而充塞无外,异乎六凿相攘者。知天地与我并生而能外天地,知万物与我为一而能遗万物,出入六合,经纬万方,而神未尝有所困也,岂拘於形体而滞於魄哉?

抱一能无离乎?

徽宗注曰:天一生水,於物为精。地二生火,於物为神。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守而勿失,与神为一,则精与神合而不离。以精集神,以神使形,以形存神,精全而不亏,神用而不竭,形生而不敝,如日月之丽乎天,如草木之丽乎土,未常离也。窃尝申之,人之生也,因精集神,体像斯具,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而世之愚者,役己於物,失性於俗,无一息之顷,内存乎神,驰无穷之欲,外丧其精,魂反从魄,形反累神,而下与万物俱化,岂不惑焉?圣人则不然,载魄以通,抱一以守,体神以静,形将自正,其神经乎太山而不变,处乎渊泉而不濡,孰知其所始?孰知其所终?故曰圣人贵精。

疏义曰:道生一,一曰水,故天一生水,於物为精。一生二,二曰火,故地二生火,於物为神。物均有气,而精神为气之始;物均有数,而精神得数之先。则精神生於道矣,以昭昭生於冥冥故也。天地含精,万物化生,四时散精而为万物,则形本生於精矣,以有伦生於无形故也。善抱不脱,守而勿失,则执神而固,与神为一,故精与神合而不离,盖以天下之至精为能合天下之至神故也。以精集神,而不摇其精,故精全而不亏。以神使形,而抱神以静,故神用而不竭。以形存神,而神将守形,故形生而不敝。精全而神全,神全而形全,如曰月丽乎天而能久照,如草木丽乎土而能有立,未尝离也。且人之有生,精为身之本,精具而神从之,则因精集神体像斯具也。精出乎至阴,神出乎至阳,阴精为水,阳神为火。水火本无象也,以镒燧求焉而水火自至,则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可知。至阴肃肃,至阳赫赫,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则我身之与天地,其本一也。然则上际下蟠,化育万物,名为同帝,理亦宜然。奈何倒置之民大愚而终身不灵,重外轻内,志本逐末,役己於物,失性於俗,中心营营,不得须突,宁无一息之顷。内存乎神,菁然疲役,不知其所归,驰无穷之欲。外丧其精,不能以精摄魂,魂反从魄,不能以神御形,形反累神,不能自别於物,下与万物俱化,岂不惑哉。圣人不然,载魄以通作则契理,抱一以守静则合道。无视无听,惟神是守,而抱神以静,不亏其神,慎守汝身,而形将自正。其神经乎太由而不变,其大无外;处乎渊泉而不濡,其小无内。迎之不见其首,孰原其所始?随之不见其后,孰要其所终?皆一之精通而然也。故庄子曰:圣人责精。舜之戒禹,其曰:惟精惟一。其知此欤?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徽宗注曰:《易》曰:乾,其静也专。扬雄曰:和柔足以安物。静而不杂之谓专,和而不暴之谓柔。婴儿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不藏是非美恶,故气专而致柔。孟子曰: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心不足以专气,则气有蹶趋之不正,而心至于偾骄而不可系。圣人虚己以进世,心无使气之强,则其静而不杂,和而不暴,与婴儿也奚择?故曰能如婴儿乎。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老氏之专气,则曰政柔,何也?至刚以行义,致柔以复性,古之道术,无乎不在。

疏义曰:《易》於《系辞》言:夫乾,其静也专。乾之所以专,以静故也,则专者静而不维之谓。杨雄於《太玄》言:和柔足以安物。柔之所以安物,以和故也,则柔者和而不暴之谓。且人生大化有四,其在婴孩欲虑未充,其居也,非有意於止也,故居不知所为。其行也,非有意於动也,故行不知所之。直情任理,无机械之心,而不藏是非美恶焉,故其气静而不杂,可以政和而不暴。盖志为气之帅,志壹亦足以动气。孟子曰: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是知专气本於心之一而不变而已。一而不变,则万物无足以挠心,而气自专矣。苟心不足以专气,则气有蹶趋之不正,心至于偾骄不可系,是犹强梁者不得荫死,尚能如婴儿乎?圣人虚己以游世,凡横逆之来,视之如虚舟飘瓦,故能守柔。而心无使气之强,则与婴儿奚择?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老氏之专气,则曰致柔,何也?盖至大所以配道,至刚所以配义。孟子言至刚,主行义言之,论气之用也。老氏言政柔,主复性言之,论气之本也。若关尹取其纯气,壶子取其衡气,言各有当,亦若是而已。古之道衍,无乎不在者,以此。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徽宗注曰:圣人以此洗心,则涤除万行而不有。以此退藏於密,则玄览妙理而默识。若是者,体纯素而不累,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何疵之有?

疏义曰:古之人以未始有物为未至,必极於未始有夫未始有物,然后为至,以涤除万行而不有也。以此洗心,孰有一毫之撄?以有言有迩非真,必至於忘言息透,然后为真,以玄览妙理而默识也。以此退藏於密,孰有言为之累?若是者体纯素而不累,无所与杂而不亏。其神乘时而为,虽过也,於时不得不过,故过而不悔。循理而动,其当也,於理不得不当,故当而不自得。何疵之有?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徽宗注曰:以仁爱民,以智治国,施教化,修法则,以善一世,其於无为也难矣。圣人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功盖天下似不自己,故无为也,用天下而有余。

疏义曰:爱人利物之谓仁,以仁爱民则有爱利之心矣。是是非非之谓智,以智治国则有是非之心矣。施教化固未能弃事,修法则固未能息迸,以此善一世,皆未免乎有为,其於无为难矣。圣人不然,虽有为而不离於无为,而为出於无为,故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初无心於爱民,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初无心於治国,故无为也,用天下而有余。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

徽宗注曰:经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圣人体天道之变化,卷舒启闭,不违乎时,柔刚微彰,惟其所用。然未尝先人而常随人,未尝胜物而常下物,故天下乐推而不厌,

能为雌,於是乎在。

疏义曰:经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盖雄以刚胜物,雌守柔而已。知雄而守雌,则不以刚胜物而能守柔也,故为天下溪。盖溪下地流散所聚故也。圣人兆於变化,动而以天行,则体天道之变化矣。一卷一舒,一启一闭,与时迁徙,则卷舒启闭,不违其时矣。知柔知刚,知微知彰,一寓诸庸,则柔刚微彰,惟其所用矣。知持后而处先,未尝先物而尝随物;知守柔而能强,未尝胜物而尝下物。故好之无斁,天下乐推而不厌,能为雌,於是乎在。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徽宗注曰:聪明圣智,守之以愚,与此同义。

疏义曰:真知无知,而不知乃知,故能无知也,而无不知也。苟子曰:聪明圣智,守之以愚。聪所以作谋,明所以作哲,圣则事无不通,智则物无不知,聪明圣智,可谓明白四达矣。然而至人洞彻无穷而尝若昏焉,昭旷无外而尝用晦焉,可谓守之以愚也,非能无知而何?昔郄雍视盗,文子知不得其死,颜子如愚,仲尼称亦足以发,然则明白四达而能无知,其得持满之道乎?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徽宗注曰:圣人存神知化,与道同体,则配神明,育万物,无不可者。生之以遂其性,畜之以极其养。无爱利之心焉,故生而不有。无矜伐之行焉,故为而不恃。无刻制之巧焉,故长而不宰。若是者,其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故曰是谓玄德。天道升于北,则与物辫。而玄者天之色也,圣人之於天道,降而为德,非玄不足以名之。

疏义曰:神妙物而不测,惟圣人存之,则与神为一。化因形而移易,惟圣人知之,则与化为#1。人存神知化,以与道同体故也。惟与道同体,则与天地合其德,而为万物之所系,虽天地神明足以配之,万物虽多足以育之,无不可者。是以其生之也,以遂其性,所谓万物之生各得其宜也。其蓄之也,以极其养,所谓苟得其养,无物不长也。虽兆於动出,然自生自化,以万物为刍狗,未尝有爱人利物之心焉,孰有之哉?故生而不有。虽效於变化,然民日迁善,不知为之者,未尝有自矜自伐之行焉,孰恃之哉?故为而不恃。虽见於统一,然主治自我而大制不割,未尝有刻制之巧焉,孰宰之哉?故长而不宰。夫生之者常失於有而有之而能不有,为之者常失於恃其成也而能不恃,长之者常失於宰制雕琢而能不宰,则以微妙眇冥不可测究,出於有物之表深矣远矣,与物反矣故也。非德小而妙,孰与於此?故曰是谓玄德。《易》曰:天玄而地黄。则玄者天之色也。春为苍天,则玄者,天道之复冬,北辨之时也。圣人之於天道,降而为德,妙而小焉,天道已行矣,非玄不足以名之。

三十辐章第十一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涎坛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徽宗注曰:有无一政,利用出入,是谓至神。有无异相,在有为体,在无为用,阴阳之运,万物之理也。车之用在运,器之用在盛,室之用在虚,妙用出於至无,变化藏於不累,如镒无象,因物显照,至人用心,每解乎此。

疏义曰:即至神以观之,意其有而非有,意其无而非无,冥有与无而利用皆所自出入,则有无一致,利用出入,是谓至神也。即阴阳万物以观之,显而可见,斯谓之有;幽而不测,斯谓之无。别有无於异相,在有为体,在无为用,阴阳之运,万物之理也。故三十辐共一毂,涎坛以为器,凿户牖以为室,皆显於有者也,车与器室利在是焉。然车之所以运,器之所以盛,室之所以虚,果何物哉?妙用出於至无,而莫睹其端倪;变化藏於不累,而莫窥其畛域。如镒无像,因物显照,不将不迎,应而不藏,固非有也,亦非无也,应物而不伤斯已矣。至人用心,每解乎此。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徽宗注曰:有则实,无则虚,实故具貌像声色而有质,虚故能运量酬酢而不穷。天地之间,道以器显,故无不废有;器以道妙,故有必归无。木挠而水润,火焕而金坚,土均而布,稼穑出焉,此有也,而人赖以为利。天之所以运,地之所以处,四时之所以行,百物之所以昌,孰尸之者?此无也。而世莫睹其述,故其用不匮。有无之相生,老氏於此三者,推而明之。

疏义曰:有则有碍,无适非实;无则无间,无适非虚。实故具貌像声色而有质,有之以为利故也。虚故能运量酬酢而不穷,无之以为用故也。目道而降域於两间,形而上者不离於有,在无亦显也,故道以器显,无不废有;形而下者不外於无,在有亦藏也,故器以道妙,有必归无。散为五行,水火为用,金木为器,土谷为利,木挠而水润,火焕而金坚,土均而布,稼穑出焉。凡在天地之间,孰不资焉?故人赖以为利。降於域中,天其运乎,地其处乎,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若有机缄而不得已,若运转而不能自止,孰尸之者?皆天也。故世莫睹其进焉,虽然,无即妙有,有即真无,有无相生,若循环然。天地之大,秋毫之小,未有逃此者。即车之运,器之盛,室之容以明之,几天下之物所以运,所以盛,所以容可以类知矣。老氏於斯三者,推而明之,举一以知万故也。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徽宗注曰:目围二焉,其见者性也,彻而为明则作哲,足以断天下之疑。耳藏一焉,其闻者性也,彻而为聪则作谋,足以通天下之志。睹道之人,无形之上,独以神视,无声之表,独以气听,而视听有不待耳目之用者,曾何声色之足蔽哉?世之人役耳目於外物之累,故目淫於五色,耳淫於五音,而聪明为之衰,其於盲聋也何辩?

疏义曰:离再索得女,外奇内耦,其象为目,则目围二也。取诸八物为火,火则其光外景,故在性为见。目彻为明,明以作哲,故足以断天下之疑,五色孰得以乱其明?坎再索得男,外耦内奇,其象为耳,则耳藏一也。取诸八物为水,水则其明内烛,故在性为闻。耳彻为聪,聪以作谋,故足以通天下之志,五音孰得以汨其聪?睹道之人解乎此,造见见之妙,无形之上,独以神视,故能见不见之形;造闻闻之妙,无声之表,独以气听,故能闻无声之声。无所不见,无所不闻,视听不用耳目,而所见所闻无适非真,普何声色之足蔽哉?世之人所见不能胜,所睹不知闻,和於无声,役耳目於外物之累,悦明而淫於色,孰知天下之正色?悦聪而淫於声,孰知天下之大音?作聪明而聪明日衰,则不聪实无耳也,不明实无目也,其於聋盲奚择?虽然人者自盲聋尔,岂声音之能聋盲人哉。

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徽宗注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五味,人之所同嗜也,而厚味实腊毒,故令人。爽。人之生也,形不盈仞,而心伴造化。圣人之心,动而纬万方,静而镒天地。世之人从事於田猎,而因以丧其良心,不足以自胜,可不谓大哀也耶?

疏义曰:人食刍豢,麋鹿食荐,鲫蛆食蛇,鸱鸦嗜鼠,四者孰知天下之正味?所谓正味,即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是也。人皆知味之所味者有同嗜,而不知有味味者存,故以刍豢稻粱为足美。然而厚味寔腊毒,虽可以养。体,而失其大体矣。此五味令人。爽也。盖爽,差也,口爽则失其所谓正味矣。且人之生眇乎小哉,所以属於人,则形不盈仞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则心伴造化也。圣人尽心之真,动而纬万方,则周流无问,静而镒天地,则旁烛无疆,方且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尚何从事於田猎之间为哉?昧者不知,自胜为强,徒以习驰逐为务,或蹶趋以动其心,而不能自得,良心亦从而丧矣,可不谓大哀耶?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徽宗注曰:利以养人,而货以化之,故交利而俱赡。圣人不贵难得之货,不贵异物,贱用物,欲人之安其分而无所夺也。贵难得之货,则至於次性命之情,而饕贵富,何行之能守?故令人行妨。仲虺之称汤曰:不殖货利。孔子之谓子贡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货之妨行如此。

疏义曰:先王懋迁,有无化居,所以阜通货贿,使交利而俱赡也。盖利所以养人,而化之则为货,故交利而俱赡。难得之货,衣之不可衣,食之不可食,苟以是为贵,则至於次性命之情而饕富贵,攘夺诞谩,无所不至,欲民安性命之情,惟行之为守,难矣。然则圣人不贵异物、贱用物者无他,欲人之安其分而无所夺也。是以捐金於巉嵁之山,投珠於五湖之渊,不贵难得之货,使人我之养毕足而止,孰有行妨者哉?仲虺之称汤曰:不殖货利。则以动不为利正大人之行也。孔子谓子贡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则以喻於利非君子之所为也。庄子所以欲擿玉毁珠,而贵夫不利货财者,以此。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徽宗注曰:八卦坤为腹,以厚载而容也。离为目,以外视而明也。厚载而容,则无所不受。外视而明,则有所不及。圣人以天下为度,故取此能容之腹,非事事而治之,物物而察之也。故去彼外视之目。庄子曰:贼莫大於德有心,而心有眼。故圣人去之。

疏义曰:坤厚载物,含万物而化光,近取诸身则为腹,以厚载而容也。外阳内阴,明两作为离,近取诸身则为目,以外视而明故也。厚载而容,则未尝有择,收而积之,亡处亡块,故无所不受。外视而明,则不能无辨,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故有所不及。圣人泯是非,一好恶,以天下为度,故取此能容之腹,无所次择,无所去取,非事事而治之,物物而察之也。故去彼外视之目。庄子曰:贼莫大於德有心,而心有眼。盖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心有眼则开人而贼生也,故圣人不为目。

宠辱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徽宗注曰:宠者在下,贵者在上,居宠而以为荣,则辱矣。处贵而以为累,则息莫大焉。以富为是者,不能辞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辞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栗,舍之则悲,兹宠辱所以若惊欤?惨怛之疾,恬愉之安,时集於体,休迫之恐,欣欢之喜,交溺於心,兹大息所以若身欤?

疏义曰:宠者人之所荣,在下之道也。贵者人之所累,在上之道也。居宠而以为荣,则席其宠矣,席其庞则辱。或随之处贵而以为累,则矜其贵矣,矜其贵则息莫大焉。以富为是者,不能辞禄,累於厚利故也。以显为是者,不能辞名,累於高名故也。亲权者,不能与人柄,以权势不尤,则夸者悲故也。於是三者操之则栗,所谓既得之,息失之也;舍之则悲,所谓寄去则不乐也。兹宠辱所以若惊欤?集於体者,非有惨怛之疾,为阴阳之寇,则有恬愉之安。涉人道之息溺於心者,非有休迫之恐,以毗於阴,则有欣欢之喜,以偏于阳,一身之息丛起交攻,贵而以为之累,其息亦若此而已。此大息所以若身欤?

何谓宠辱?宠为下。

徽宗注曰:龙之为物,变化自如,不可制畜,可古覆焉,则志於豢养,有辱之道。古之善为士者,三旌之位不足易其介,万锺之禄不足迁其守,居宠而思危,在福而若冲,则何辱之有?食夫位也,慕夫禄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丧,则人贱之矣。故受宠於人,则为下之道。

疏义曰:行天莫如龙,合则成体,散则成章,此变化自如,不可制蓄也。能见而不能港,未离乎内覆,可豢之以驾驭服乘,则未免有悔,此可古覆焉,则志於豢养,有辱之道也。宠之所以为辱,以是故尔。是以善为士者,三旌之位不足易其介,知在我者有贵於三旌之位也。万锺之禄不足迁其守,知在我者有富於万锺之禄也。得持宠之术则居宠而思危,知保福之道则在福而若冲,故能富贵不离其身,而福禄能长且久,何辱之有哉?苟或食夫位而诬伪以取贵,慕夫禄而责污以取富,知进不知退,昧消长之理,知得不知丧,蔽盈虚之数,则赵孟之贵,赵孟能贱之。故受宠於人,则为下之道。

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徽宗注曰:轩冕在身,非性命之理也。物之傥来寄也,寄之来不可拒,故至人不以得为悦。其去不可圉,故至人不以失为忧。今寄去则不乐,受而喜之,是以得失累乎其心,能勿惊乎?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正考父三命,循墙而走,则异於此。

疏义曰:至贵在我,足以并国爵,则轩冕在身,非性命之理也。外物不可铃,而求无益於得,以物之傥来寄也。惟时无止,则寄之来不可拒其得之也,於我何加?故至人不以得为悦。惟分无常,则寄之去不可圉,其失之也,於我何损?故至人不以失为忧。昧者不知穷通,如寒暑之序,寄去则不乐,或陨获於贫贱,受而喜之,或充诎於富贵,得失交战於胸中,灵台且为之窒,其不惊者几希。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正考父三命,循墙而走,岂以得失累其心哉?

何谓贵大患若身?

徽宗注曰:据利势,擅赏罚,作福威,天下畏之如神明,尊之如上帝,可谓贵矣。圣人则不以贵自累,故能长守贵而无息。譬如人身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通於大同,则无入而不自得也。世之人以物易性,故累物而不能忘势,以形累心,故丧心而不能忘形,其患大矣。

疏义曰:以贵自居,未免有息,惟不自有其贵,则可以守贵矣。犹人之一身,认为己有则动辄有碍,知身非我有,则可以保身矣。今夫利势之重得以据之,赏罚之权得以檀之,威福之柄得以专之,天下畏之如神明,尊之如上帝,其贵可谓无敌矣。惟圣人执虚驭满,不以贵自居,则虽贵而无息。如人之有身,寓百骸以堕肢体,象耳目以黜聪明,离形而不拘於形,去智而不凿以智,则同於大通,造乎不形,无入而不自得也,夫孰以身为息哉?妄庸之人不能尽性而志势,累於物以易其性;不能尽心而忘形,累於形以丧其心。以物易性,以形累心,其患大矣。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徽宗注曰:人之生也,百骸九窍六脏赅而存焉,吾谁能为亲?认而有之,皆惑也。体道者解乎此,故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孟子曰:夭寿不二。颜子曰:回坐忘矣。夫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于己,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此古之至人所以不以利累形,不以形累心。视万物与我将择焉而不可得,则吾身非吾有也。上与造物者游,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吾有何息?且宠者世所荣也,而以为辱,贵者人所乐也,而以为息,盖外物之不可恃也,理固然矣。诚能有之以无有j则虽宠而不辱,虽贵而无息。伊尹之不以宠利居成功,尧之不以位为乐,几是已。

疏义曰:形骸之内有真君,足以高天下;有真宰,足以制万物。形骸之外,百骸九窍六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苟不知索於形体之内,方且本身而异形,认而有之,皆感也。惟体道者知形形之不形,虽其形化,而吾有不忘者存。故朝闻道,夕死可矣。孟子曰:夭寿不二。齐寿夭也。颜子曰:回坐忘矣。忘物我也。夫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于己,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此无他,知形骸之内有真君真宰者存,故总括百骸者,不能为之患也。古之至人不以利累形,异乎见得而忘形;不以形累心,至於废心而用形。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视万物与我将择焉而不得,则吾身非吾有也。见不见之形,上与造物者游,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夫孰足以息?心已是则虽宠而不辱,虽贵而无息,岂以世之所荣而为辱,人之所乐而为息哉?伊尹不以宠利居成功而得持宠之术,尧不以位为乐而得守贵之道,几是已。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徽宗注曰:天下大器也,非道莫运;天下神器也,非道莫守。圣人体道,故在宥天下,天下乐推而不厌。其次则知贵其身而不自贱以役於物者,若可寄而已;知爱其身而不自贼以困於物者,若可托而已。故曰道之真以治身,绪余以为国家,土直以治天下。世俗之君子,乃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夫?

疏义曰:六合内外,无尽无极,则天下大器也。必有出乎器者,然后能运之,出乎器者,道也。立乎不测,行乎无方,则天下神器也。必有与於神者,然后能守之,与於神者,道也。圣人体是以在己,故在天下而不淫其性,宥天下而不迁其德,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天下乐推而不厌矣。其次则有明乎物物之非物,而无以天下为者,知一节重於一国,两臂重於天下,身亦重於两臂,贵其身而不自贼,爱其身而不自贱,若可寄托而已。夫岂残生伤性,以身为殉,樊然殽乱为物所役,薾然疲役为物所困,不知保身之道欤?庄子所谓道之真以治身,绪余以为国家,土直以治天下,正谓是也。世俗之君子不知身为生之主,乃杀身以成名,多方以丧生,逐物而不返,危身弃生以徇物,是犹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所丧多矣,岂不悲夫。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

徽宗注曰:目主视,视以辩物,夷则平而无辩,非视所及,故名曰夷。太易未见,气是已。

疏义曰:天三生木,在人为肝,肝开窍於目,故於五事为视,则目主视故也。明两作离#2,寓象於目,而目之於色,合而后有见,则视以辫物故也。然视而可见,未离乎色,或高或下,可得而辩也。妙道非色,青然空然,曾无兆朕,视之不足见也。其平坦然,孰辩高下?列子所谓太易未见,气是已。浑沦之初,气且未见,其平可知,故名曰夷。

听之不闻名曰希,

徽宗注曰:耳主听,听以察物,希则穊而有间,非听所闻,故名曰希。大音希声是已。

疏义曰:天一生水,在藏为肾,肾开窍於耳,故於五事为听,则耳主听也。水荐至为坎,寓象於耳,而耳之於声,辫而后能听,则听以察物故也。然听而可闻,未离乎声,迭为清浊,莫之能间。妙道无声,寂兮寥兮,曾无音响,听之不足闻也。风济籁息,概而有间,经所谓大音希声是已。动於无方,居於窈冥,其穊可知,故名曰希。

搏之不得名曰微。

徽宗注曰:微乎微乎,至於无形,孰得而搏之?大象无形是已。

疏义曰:气变而后有形,有形而后可得。至道之精,窈窈冥冥,未始有物,循之而不得也,是谓微乎微乎,至於无形者矣。有形斯可搏,道之无形,孰得而搏之?经所谓大象无形,则象之大者,孰有过於道者哉?夫惟无形,故其大无外也。

此三者不可致诂,故混而为一。

徽宗注曰:太易未判,孰分高下?大音希声,孰辫清浊?大象无形,孰为巨细?目无所用其明,耳无所施其聪,形无所竭其力,道之全体於是乎在。穷之不可究,探之不可得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混而为一。虽然,既已为一矣,且得无言乎?

疏义曰:太易未判,列子所谓色色者未尝呈是也。色色者无色,孰分高下?大音希声,列子所谓声声者未尝发是也。声声者无声,孰辫清浊?大象无形,列子所谓形形者未尝显是也。形形者无形,孰为巨细?虽使离朱当昼拭訾望之而不见其形,则目无所用其明也。虽使师旷终夜俛首倾耳而听之不闻其声,则耳无所施其聪也。虽使知与吃诟之徒索之而终莫得,则形无所竭其力也。自其视之不见,言之则曰夷。自其听之不闻,言之则曰希。自其搏之不得,言之则曰微。三者异名同实,其指一也,道之全体於是乎在。穷之不可究,探之不可得,列子所谓浑沦是也。谓之浑沦,则以气形质具混为一,而未相离故也。既已为一矣,且得无言乎?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徽宗注曰:形而上者,阴阳不测,幽而难无,兹谓至神,故不皦。皦言明也。形而下者,一阴一阳,辫而有数,兹谓至道,故不昧。昧言幽也。《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疏义曰:形而上者谓之道,而神实妙焉,则神固形而上矣。阴知神之在阴,而不知其亦在阳,阳知神之在阳,而不知其亦在阴,神则阴阳不测也。速不疾而行不至,惛然若亡而存,是之谓其上不皦。形而下者谓.之器,而道实寓焉,则道亦形而下矣。不偏于阳,非独阳而生,不毗于阴,非独阴而成,道则一阴一阳也。可以约,可以散,在无亦显,是之谓其下不昧。盖皦与皦如之皦同,皦言明也,不皦则幽而难知矣。昧与昧谷之昧同,昧言幽也,不昧则辫而有数矣。虽然,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则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故也。

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

徽宗注曰:道之体,若昼夜之有经,而莫测其幽明之故,岂貌像声色可得而形容乎?故复归於无物。

疏义曰:绳以约物,使不失其直,绳绳则不出乎防范检押之内也。道之伦经,有条而不紊,若昼夜之有经,一晦一明无或渝也,故谓之绳绳。然深妙眇冥,无有无名,莫测其幽明之故,是以不可名。若然则复本归根,一毫不留,非特未始有物,而又至於未始有夫未始有物者矣,岂貌像声色可得而形容乎?是之谓复归於无物。

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

徽宗注曰: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恍兮惚,其中有物,惚兮恍,其中有象。犹如太虚含蓄万象,而不诸其端倪。犹如一性灵智自若,而莫究其运用。谓之有而非有,谓之无而非无,若日月之去人远矣,以鉴燧求焉,而水火自至。水火果何在哉?无状之状,无物之象,亦犹是也。

疏义曰:有状故可见,道无见也,亦不离见,故为无状之状。有形故可象,道无形也,亦不离形,故为无物之象。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意其有而非有,恍兮惚而中有物也,意其无而非无,惚兮恍而中有象也,如太虚一虚化出万有而未始有封,含蓄万象不睹其端倪也。如一性无性,应物不穷而深不可测,灵智自若而莫究其妙用也。即有而无,有实非有,即无而有,无实非无。若日月去人远矣,以方诸取水於月,以阳燧取火於日,不旋顷而水火自至。水火之为物,不可以有无期之也,无状之状,无物之象,亦犹是也,故谓之恍惚。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徽宗注曰:其始无首,其卒无尾,故迎之随之,有不得而见焉。

疏义曰:道之全体,混成完具,赡之在前,孰原其所始?忽焉在后,孰要其所终?庄子所谓其始无首,其卒无尾是也。迎之随之,曾何有见哉?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徽宗注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师天而无地者,或蔽于道之动而凭其强阳;师阴而无阳者,或溺于道之静而止於桔槁。为我者废七,为人者废义,岂古之道哉?古之道不可致诂而非有,是谓恍惚而非无。执之以御世,则变通以尽利,鼓舞以尽神,而无不可者,道之大常无易于此,所谓自古以固存者欤?故曰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疏义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则道虽非阴阳,亦不离阴阳故也。昧於道者分阴分阳,或悦生而累形,则蔽于道之动而凭其强阳;或趋寂以忘身,则溺於道之静而止乎桔槁。为墨氏之兼爱者,为人而废义,至於无见於畸。为杨氏之为我者,为我而废仁,至於荡而不法不该不偏,蔽於一曲。岂古之道哉?古之道有不废无,不可致诂而非有,无不外有,是谓恍惚而非无。操此为验,稽此为次,以应万变,以对方来,变通足以尽利,鼓舞足以尽神,其於御世,无不可者,此古之道也。是道也,长於上古而不为老,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维纲宰制,凡囿於物,未有外是而能立者,道之大常无易于此。惟能探物之先而知其始,则道之伦经皆在我矣,故曰是谓道纪。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三竟

#1则与化为:“为”后疑脱“一”。

#2明两作离:“离”前疑脱“为”。

6-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四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四

太学生江澄疏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徽宗注曰:古之士则与今之士异矣,善为士则与不善为士者异矣。故微则与道为一,妙则与神同体,玄有以配天,通有以兆圣,而藏用之深,至於不可测。《书》曰:道心惟.微。则微者,道也。《易》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则妙者,神也。《易》曰:天玄而地黄。则玄者,天之色。《传》曰:事无不通之谓圣。则通者,圣之事。水之深者可测也,穴之深者可究也。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名实不入而机发於踵,其藏深矣,不可测究。列御寇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老子谓孔子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其谓是欤?

疏义曰:有上古,有中古,古之士则上古之士也。有上士,有下士,善为士则上士之类也。则古之士与今之士异矣,善为士与不善为士异矣。善为士者,其才上达,志於道而与乎神,明於天而通於圣,渊乎其不可测,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盖视之不见名曰微,道无形也,不可以目视,惟知微,故与道为一。《书》所谓道心惟微是也。常无欲以观其妙,神无是也,不可以有求,惟入妙,故与神同体。《易》所谓神妙万物而为言是也。玄之为色,有赤有炁,以能阴能阳故也,而、天之色在是焉。《易》所谓天玄而地黄者,以此。能玄能黄,则与天为徒矣。通之为义,往来不穷,以无物能碍故也,而圣之事在是焉。《传》所谓事无本通之谓圣者,以此。同於大通,则入自圣门矣。古之善为士者,自微妙以至玄通,奭然四解,沦於不测,非若水之深可测,穴之深可究。杜德机而不示,丰智源而音出,名实不入而机发於肿。若火事已而见灰,其藏深矣,不可测究,世何足以识之?昔列御寇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得此故也。盍圃泽多贤,里非无仁也,历年四十,处非不久也,而人无识之者,则以图滑疑之耀,去形谋之光,人无得而识之也。孟子所谓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谓是。故尔。老子谓孔子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则以盛德若不足,犹之良贾可也。此颜子如愚,孔子贤之。

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徽宗注曰:天之高,不可俄而度也;地之厚,不可俄而测也。曰圆以覆,曰方以载者,拟诸其容而已。强为之容,岂能真索其至?

疏义曰:天统元气,非止荡荡苍苍之谓也,故其高不可俄而度。地统元形,非止山林川泽之谓也,故其厚不可俄而测。穹窿乎上人,谓其圆以覆。磅砖乎下人,谓其方以载。特拟诸容而强名之尔。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亦天地已。如下文所云,皆强为之容而已。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

徽宗注曰:豫者,图息於未然。犹者,致疑於已事。古之体道者,以内游为务,不以通物为乐,恐惧修省,不得已而后应,若冬涉川,守而不失已。若畏四邻,《易》所谓以此斋戒者是也。

疏义曰:先事而图谓之豫,则豫者图息於未然。后事而图谓之犹,则犹者致疑於已事。古之体道者,以内游为务,不以外游为至,以忘物为善,不以通物为乐,恐惧修省,不敢肆也。故於事之未至者,感而后应,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先事而图,如冬涉川。於事之已成者,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后事而图,若畏四邻。盖川者难之所在,冬而涉之,人所病也,若冬涉川,岂得已哉?邻者比而恤己,使之相保,人所善也,若畏四邻,岂失己哉?然则有而为其可易耶?《易》言:君子将有为,将有行,必先斋戒以神明其德。盖谓此也。

俨若容,

徽宗注曰:《语》曰:望之俨然。《记》曰:俨若思。庄子曰: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全德之人,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故其状义而不朋。

疏义曰:入而与物辨,则堕肢体,寓百骸,而其形为可践;出而与物交,则布乎四体,形乎动静,而容止为可观。俨若容,则出而交物,容止可观之时也。《语》所谓望之俨然,《记》所谓俨□若思,皆此意也。庄子曰: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盖全德之人貌允空虚,与人并立而使人化,况见於动容貌之际乎,正其衣冠,尊其瞻视,远之则有望,在彼为无恶,近之则不厌,在此为无斁,则其使人之意也消,固不难矣。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曷尝胁肩谄笑,以自招其辱哉?

涣若冰将释,

徽宗注曰:水凝而为冰,冰释而为水,其实一体。蔽於执一者,如水之凝;通於大同者,如冰之释。《易》曰:涣,离也。遗物离人而无所系輆,所以为涣。

疏义曰:水至清而结冰不清,神至明而结形不明。阴凝之而为冰,犹神之化形也。阳释之而为水,犹形之化神也。水之与冰,其实一体。蔽於执一者,知守形而不知尽神,故如水之凝,生於水而遏水。通於大同者,知忘形而能与於神,故如冰之释,泛然而无留碍也。《易》於风行水上为泱,而《说卦》以谓涣离也,则泱之为义,以离物遗人而无系较故也。惟离物遗人,则若冰解冻释矣,孰有系较者乎?与夫其寒凝冰者,固有间矣。《太元》曰无所系较者,圣也。涣若冰将释,所以通有以入圣欤?

敦兮其若朴,

徽宗注曰:敦者,厚之至。性本至厚,如木之朴,未散为器。

疏义曰:《易》所谓敦仁言於仁为至厚,《记》所谓教化言於化为至厚,则敦者厚之至也。惟民生厚则性本厚矣,因物有迁则厚者薄矣。惟善为士者,复性之本,不与物迁,则如木之朴,朴而围之,有象可见,未形为器,其厚可谓至矣。与夫以斤斲之,析其浑全,破为牺尊,青黄而文之,盖有间矣。

旷兮其若谷,

徽宗注曰:旷者,广之极。心原无际,如谷之虚,受而能应。

疏义曰:《诗》所谓旷野,言其地之至广,《传》所谓旷日,言其时之至广,则旷者广之极也。方寸与太虚齐空,则心原无际矣。无所不包,实无所包,则其室常虚矣。惟善为士者,政虚之极,尽心之真,如谷之能受,受而不积,如谷之能应,应而不着,其广可谓至也。与夫六凿相攘,自狭其居,以实妨道,动辄有碍,盖有间矣。

浑兮其若浊。

徽宗注曰:不刿雕以为康,不矫激以为异,浑然而已,故若浊。与修身以明污者异矣。

疏义曰:至人之游世,和光而同尘,毁方而丸合,大廉不嗛,行非刻制,未尝刿雕以为康也。不多辟异,为在从众,未常矫激以为异也。行险而顺,与物宛转,不立圭角,浑然而已。众人昭昭,我独若昏,似浊而非浊也,与修身以明污者异矣。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徽宗注曰:有道之士,即动而静,时骋而要其宿,定而能应,至无而供其求。故静之徐清而物莫能浊,动之徐生而物莫能安。《易》曰:来徐徐。徐者,安行而自适之意。至人之用心,非以静止为善,而有意於静;非以生出为功,而有为于生也。因其固然,付之自尔,而无休迫之情、遑遽之劳,故曰徐清。静之徐清,万物无足以挠其心,故孰能浊?动之徐生,万物无足以系其虑,故孰能安?安有止之意,为物所系,则止矣,岂能应物而不伤。

疏义曰:自豫兮若冬涉川,至浑兮其若浊,应世之述如此,则以体道故也。惟体道,故动静不失其时,而物莫能累,是以守静为筒。效物以动,则即动而静,时骋而要其宿,非流於动也,故动而无所逐,物孰能浊?有所定矣。感而遂通,则定而能应,至无以供其求,非胶於静也,故止而无所碍,物孰能安?夫物之不能浊,以静之徐清故也。物之不能安,以动之徐生故也。静之徐清,非以静止为善,而有意於静也。虽滥而不失其滥,汨之而常自若焉,万物岂足以挠其心?动之徐生,非以生出为功,而有为於生也。不滞於一隅,时出而应之焉,万物岂足以系其虑?盖徐者,安行而自适之意,与《易》言来徐徐同义。一动一静,因其固然,不悖於理,付之自尔,不拂其性,皆安行而自适,又孰有休迫之恐、遑遽之劳哉?安有止之意,作之而不止甚矣,止之而不作亦甚矣。时作时止,不为物所系,孰能伤之?盖为物所系则止矣,恶能应物而不伤?

保此道者不欲盈。

徽宗注曰:有积也,故不足。无藏也,故有余?至人无积,亦虚而已。保此道而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者,亦已小矣,故不欲盈。经曰: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

疏义曰:以囷藏禾,禾尽囷虚,以皿藏水,水尽皿虚。草之盛物,取之如禅;赞之盛物,有时而匮。以有积,故不足也。至无以供万物之求,至虚以应天下之实,以无藏,故有余也。道运而无积,用之或不盈,至人保此道而无积,亦虚而已。苟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是犹擅一壑以自足,亦以小矣。秋水时至,河伯自喜,所以见笑於大方之家。经曰: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岂有满假之累哉?

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徽宗注曰:有敝故有新,有成故有坏。新故相代,如彼四时;成坏相因,如彼万物。自道而降丽于形数者,盖莫不然。惟道无体,虚而不盈,故能敝能新,能成能坏,超然出乎形数之外,而未常敝,未尝坏也。故曰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木始荣而终悴,火初明而末熄,以有新也,故敝随之。曰中则昃,月满则亏,以有成也,故坏继之。有道者异乎此。

疏义曰:有形则有新敝,有数则有成坏。春先夏从,更旺更废,运为四时,新故相代者然也。言唱手执,迭盛迭衰,散为万事,成坏相因者然也。此皆堕於形数之域,故方新而敝,成已俄坏,莫能进之者。惟道无体,不囿於形,故能新能敝而未尝敝,不丽於数,故能成能坏而未尝坏,以虚而不盈故也。今夫木之为物,蕃鲜於春,而摇落於冬,则始荣而终悴也。火之为物,用之弥明,而扑之则灭,则初明而末熄也。出一而旦,入六而冥,曰虽为阳之精,未免乎中则昃也。三五而盈,三五而阙,月虽为阴之精,未免乎满则亏也。凡以域乎形数,故有新而弊,随之有成,而坏继之故尔。有道者虚而不盈,超然出乎形数之外,故能弊能新,能成能坏,而未尝敝,未尝坏也。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致虚极,守静笃。

徽宗注曰:莫贵乎虚,莫善乎静,虚静者,万物之本也。虚故足以受群实,静故足以应群动。极者,众会而有所至。笃者,力行而有所至。政虚而要其极,守静而至于笃,则万态虽杂而吾心常彻,万变虽殊而吾心常寂。此之谓天乐,非体道者不足以与此。

疏义曰:同乃虚,虚乃大,大则能兼覆而不遗,故列子言莫贵乎虚。虚则静,静则明,明则能照临而无外,故列子言莫贵乎静。无所於忤,是之谓虚,而天下之实莫逃乎虚。一而不变,是之谓静,而天下之动不离乎静。此庄子所以言虚静者,万物之本也。经所谓渊兮似万物之宗,亦若是而已。夫万物以形相碍,以数相摄,囿於形则为形累,摄於数则为数役,必有超形离数者,其惟虚静乎?虚故足以受群实,静故足以应群动,以不碍於形,不摄於数故也。然而探虚静之本,虽得之自然;要虚静之至,必在乎政守。致之至於极,守之至於笃,则静也,虚也,得其居矣。极犹屋之有极,群村必集,是众会而有所至也。笃犹马之尽力,千里可至,是力行而有所至也。致虚期於极,则涤除外慕,一疵不睹,非特未始有物,至於未始有夫未始有物焉,此致虚而要其极也。守静者期於笃,则湛然常寂,未始其撄,非特离动而静,至於即动而静焉,此守静而至于笃也。致虚极而不以实妨之,守静笃而不以动违之,则万态虽杂,吾心常彻,万变虽殊,吾心常寂。夫芸芸之物,情伪不同,是谓万态。扰扰之绪,迭作不常,是谓万变。万态虽杂,心常彻者,虚足以受之也。彻与心彻为智之彻同。万变虽殊,而心常寂者,静足以应之也。寂与寂然不动之寂同。致虚守静,一至於此,是为天地之平,道德之至,此之谓大本大宗,与天和者也。其为天乐,孰大於是?观庄周之论虚静,既曰一心定而王天下,又曰一心定而万物服,盖能定然后能应,所谓常彻常寂,一心定之谓也。惟夫一心定,然后能以虚静推於天地,通於万物,其为乐可胜计耶?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徽宗注曰:万物之变,在道之末,体道者寓乎万物之上焉。物之生,有所乎萌也,终有所乎归。方其并作而趋于动出之涂,吾观其动者之必静,及出者之必复,而因以见天地之心,则交物而不与物俱化,此之谓观其复。

疏义曰:气变有形,形变有生,在形而下无动而不变也。故万物之变,在道之末。圣人体道,立乎万物之上,总一其成理而治之,所以能寓乎万物之上焉。且万物之生,役於造化,随序相理,桥运相使,出於机而流形,则生有所乎萌,入於机而复命,则终有所乎归。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方其并作也,由乎艮之径路,达乎震之大涂,茁而出,萌而明,职职陈露,趋于动出之涂。圣人达万物之理,虚静之中,徐以泛观,知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虽动而不离於静,虽出而未尝不复。观动者之必静,及出者之必复,而因以见天地之心焉。在《易》之《复》有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盖复者,小而辨於物之时。辨於物,则至静而未始其撄,万物无足以饶之者也。圣人无常心,一本诸天地,虽纷而封,虽樱而宁,交物而不与物俱化,非离交而辨能,即交而辨焉。故於物之并作,以观其复也。虽然老氏於观复则曰并作者,盖有无作止。理虽异,致其於达观则一而已。

夫物芸芸,各归其根。

徽宗注曰:芸芸者,动出之象。万物出乎震,相见乎离,则芸芸并作,英华发外。说乎兑,劳乎坎,则去华就实,归其性宅。命者,性之本,而性其根也。精者,神之母,而神其子也。精全则神王,尽性则至於命。

疏义曰:物生若芸,徐动而出,则芸芸者,动出之象也。然物之动出,各因其时。观四时之运行,具八卦之妙用,万物之出,与之出而不辞,万物之入,与之入而不连。故自春租夏,为天出而之人;自秋祖冬,为人入而之天。自其出而之人言之,则出乎震,而震者东方之卦也,於时为春,物皆萌动;相见乎离,而离者南方之卦也,於时为夏,物皆蕃鲜,所谓芸芸并作,英华发外也。自其入而之天言之,则说乎兑,而兑者西方之卦也,於时为秋,物皆至於揫敛;劳乎坎,而坎者北方之卦也,於时为冬,物自归根,所谓去华就实,归其性宅也。芸芸并作,则春气发而百草生也。至於英华发外,则苗而秀矣。去华就实,则正得秋而万宝成也。至於归其性宅,则复於无物矣。《易》曰:各正性命,保合太和。则播大钧而凝形者,性命固已均禀。庄子曰: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则散专精而孕气者,精神固已和会。然天使我有是之谓命,命之在我之谓性。能顺其命,乃能正其性,是命者性之本而性其根也。人之有生,精具而神从之,能保其精,乃能合其神,是精者神之母而神其子也。惟知性达命,然后能自本自根,全之而不伤性;因精集神,然后能得母知子,守之而不失。所谓精全则神王,非因精集神者能之乎?所谓尽性至於命,非知性达命者能之乎?庄子论纯素之道,始言一之精通,终言不亏其神,则精全神王可知也。孟子论尽心之道,始言养性事天,终言修身立命,则尽性至命可知也。能明乎此,其於达万物之理,特观复者之余事。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徽宗注曰:留动而生物,物生成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间,谓之命。命亘古今而常存,性更万形而不易,全其形生之人去智与故,归於寂定,则知命之在我,如彼春夏复为秋冬。体性抱神,中以自考,此之谓复命。

疏义曰:域留动之形者,貌象声色至真咸寓,孰不禀自然之成理?庄子以谓物生成理谓之形,经言物形之是已。变保神之性者,秀锺灵备,诱然皆上,孰不具固有之仪则?庄子以谓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诗》言有物有则是已。有生斯有性,有性斯有形,未形之初,虽有分也,且然而已,未始有间,所谓且然无问谓之命也。有生曰性,性禀於命,命变而不穷,非终始之可期,非时数之所拘,亘古今而常存也。性与生俱,生不为贵贱加损,不为死生存亡,更万形而不易也。惟全其形生之人,存其形而不弊,抱其生焉而不伤,去知与故,循天之理,归於寂定,物不能迁矣。去智与故,若所谓不识不知、不恃智巧是也。归於寂定,若所谓寂然不动、大定持之是也。惟能如此,故知命之在我而不与物化,如彼春夏,复为秋冬,动者静,作者息,而知所止矣。盖春言天造始物,秋言人为之成,夏言人事之戒,冬言天道之复。自春祖夏,为天出而之人;自秋祖冬,为人入而之天。春夏先,秋冬后,敛其散而一之,落其华而实之,则芸然流形者,各复其根而不知矣。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盖亦如此。若然则体性抱神,中以自考,而复命之常,恶往而不暇?庄子曰:无为复朴,体性抱神。盖无为复朴,则纯素是守,故能体性抱神。《易》曰:敦复无悔,中以自考也。盖因性而厚,则外无所待,故能中以自考。夫惟如此,则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其於复命也何有?经於有物混成章言: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终之以逝曰远,远曰反。亦以归於寂定,然后可以复命之常故也。是以先曰归根,后曰复命。

复命曰常,

徽宗注曰:常者,对变之词。复命则万变不能迁,无间无歇,与道为一,以挈天地,以袭气母。

疏义曰:即经纬以观常与变之理,经有一定之体,故为常;而纬则错综往来,故为变。常之与变,犹经之与纬,则常者对变之辞也。然成而不变,物所谓常。变化无穷,道所谓常。物所谓常,以常故弊。道所谓常,以变故常。惟复命则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波之非恶,湛之非美,虽历万变於不可为量数之中,曾无以易其真常信,所谓万变不能迁也。若然则其神无却,物奚自入焉?是谓无间。不以顷久推移,未尝止也,是谓无歇。无间无歇,与道为一,则亘古亘今,独立不改,如稀韦氏得之以挈天地,相为长久,如伏羲氏得之以袭气母,相为无穷。其为常也,无以易此。

知常曰明。

徽宗注曰:知道之常,不为物迁,故六彻相因,足以鉴天地,足以照万物。

疏义曰:一而不变,静之至也。道之常不与物迁者,以静而已。惟静也,故不与动俱驰。於万物并作也,以观其复;於物之芸芸也,知归其根。观复而归根,则其静也,万物莫足以倾之矣。是以六彻相因,足以鉴天地,足以照万物。盖彻者,不为物所壅之谓。目不为色所壅,故见晓而为明;耳不为声所壅,故听莹而为聪;鼻之於臭,彻而为颤;口之於味,彻而为甘;以至心不弊於思虑,彻而为知;知不昧於物理,彻而为德,是所谓六彻相因者。自目至於知,六者相因不壅,以虚一而静故也。虚则静,静则明,明则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天地虽大,於此乎可观;万物虽多,於此乎可形。静乎,天地之镒也,万物之照也,非知常者未易臻此。

不知常,妄作,凶。

徽宗注曰:圣人知道之常,故作则契理,每与吉会。不知常者,随物转徙,触涂自患,故妄见美恶,以与道违,妄生是非,以与道异,且不足以固其命,故凶。《易》曰:复则不妄,迷而不知复。兹妄也已。

疏义曰:心与道合,则作无非真;心与道离,则动无非妄。圣人者,道之极也,所以知道之常而不与物迁。故作则契理,无适而非真,每与吉会,无往而不动,动必迪吉,履必考祥,作德心逸曰休,作善而降之百祥也。不知常者,作无非妄,去道愈远,与接为构,随物转徙,曰以心斗,触涂生患,故妄见美恶。牵於好恶之私,而不知齐美恶於一理,故与道违,妄生是非。惑於毁誉之伪,而不知化是非於两忘,故与道异。盖道不可须臾离,既与道违,又与道异,则驰其形性,寇於阴阳,且不足以固其命,祸莫大焉,故凶。《易》於《序卦言》:复则不妄。盖复小而辨於物,是为无妄。无妄者,天之命,万物之所听也。故其《象》言:天下雷行,物与无妄。无妄则物得其性矣。至於迷而不复,则失性而穷,不能生生,兹妄也已。

知常容,

徽宗注曰:知常则不藏是非美恶,故无所不容。

疏义曰:道之真常,一而已矣。体道之一,以观天下,则纷错万殊,同为至妙,孰有是非美恶之辨哉?盖排非提是,则生於有执;好美恶恶,则索于自徇。至人去有执之累而忘是非,冥自徇之私而齐美恶,兹无他,知常而已。知常则虚己游世,达乎无疵,是非美恶不藏於心,然后能广乎无不容矣。圣人之治虚其心者,以此。

容乃公,

徽宗注曰:无容心焉,则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何私之有?

疏义曰:因物有见,则私於自徇。冥道无心,则公於大同。圣人家天下而兼覆,子兆民而均育,无容心焉,故不独亲其亲而爱无不至,不独子其子而慈无不广,又何私之有?即天地观之,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凡囿乎两间,未始逃於覆载。容乃公者,盖亦如之,故观天地则见圣人。

公乃王,

徽宗注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天下乐推而不厌。

疏义曰:道者为之公,人之所共由,此《记礼》者载仲尼之言,所以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治之要在知道,而圣道为群心之用。圣人以道出治天下,以心受道,是以亲而慕之,怀而归之,发於心悦诚服,至於悠久不息,天下乐推而不戢矣。《易》所谓百姓与能,此之谓也。

王乃天,天乃道。

徽宗注曰:通天地人而位乎天地之中者,王也。一而大在上而无不覆者,天也。天地人莫不由之者,道也。尽人则同乎天,体天则同乎道。

疏义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域中四大,王处一焉。此通天地人而位乎天地之中者,王也。一者未离於有数,而为数之宗;大者未离有体,而为体之极。轻清在上,兼覆广容,此一而大在上而无不覆者,天也。天得之而职气覆,地得之而职形载,圣得之而职教化,此天地人莫不由之者,道也。王者,人道之极。能尽人道,则与天通,岂非尽人则同乎天欤?庄子曰:王者天道。则王乃天可知也。天者,道之大原。能以天为宗,则与道为一,岂非体天则同乎道欤?经曰:天法道。则天乃道可知也。《诗》之《大雅》於无声无臭而曰仪刑文王,盖文王所为,实与天合,欲自天之道,则亦仪刑文王而已。是尽人则同乎天也。又於不识不知而曰顺帝之则,盖妙道之行,实同乎天,欲探道之妙,则亦顺帝之则而已。是体天则同乎道也。周家之盛,圣作明迷,相守一道,歌於声诗,所以为三代之显,王者每得乎此。

道乃久,没身不殆。

徽宗注曰:道者万世无弊,庶物得之者昌,关百圣而不穷,蔽天地而不息,故没身不殆。殆近凶,几近吉,不殆则无妄作之凶,非知常者无与。

疏义曰:泽及万世,长於上古者,道之久也,故万世无弊。所谓会古以固存者,是以曲成而不遗,运量而不匮,故庶物得之者昌。圣人体道而为道之极,参万岁而一成纯,故关百圣而不穷。亘古今而无弊,故蔽天地而不息。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孰能危之?可谓没身不殆矣。殆以怠,故近凶,所谓怠胜钦者堤已。几以戒,故近吉,所谓吉之先见是已。不殆则动皆契理,每与吉会,无妄作之凶。自非聪明睿智,足以知道之常者,畴克尔。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徽宗注曰:在宥天下,与一世而得啖怕焉。无欣欣之乐,而亲誉不及。无悴悴之苦,而畏悔不至。莫之为而常自然,故下知有之而已。

疏义曰:天下有常性,一性有常德。在之则存而不亡,所以防其淫;宥之则放而不纵,所以守其迁。不淫其性,不迁其德,则天下将自化,与一世而得澹泊焉。圣人以道往天下,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则人虽有知,无所用之,孰有欣欣之乐,瘁瘁之苦哉?无欣欣之乐,则其心恬惔而亲誉不及;无瘁瘁之苦,则其心夷怿而畏侮不至。无欲而自足,无事而生定,舒通平泰,自得其得,莫之为而常自然,则以相忘於道故也。所谓下知有之者,以此。孟子谓王者之民皡皡如也,惟此时为然。

其次,亲之誉之。

徽宗注曰:泽加于民,法传于世,天下爱之若父母,故亲之。贵名起之如日月,故誉之。此帝王之治,亲誉之迹彰,而大同之道亏矣。庄子曰:舜有膻行,百姓悦之。诗於灵台,所以言文王之民始附也。

疏义曰:所以利物者莫如泽,舜以好生之德洽于民心,至周则发政施仁,所谓泽加于民也。所以致治者莫如法,舜为法於天下,可传於后世,至周则庶事皆备,所谓法传于世也。泽加于民,法传于世,以此抚育,则若保赤子,天下爱之如父母,孰不怀慕而亲.之乎?以此施设,则厥闻四驰,贵名起之如日月,孰不乐推而誉之乎?帝之所兴,王之所成,其德业发越於天下,有不可得而掩者,未有不本诸此,所谓帝王之治,亲誉之迹彰也。若然则大同之道亏,与所谓下知有之,盖有问矣。盖大同则民无知无欲,何亲誉之有?昔舜有膻行,百姓慕之而邓墟来十万之家;文王有灵德,民皆乐之而灵台歌始附之众。帝王之治所以致民之亲誉者,以此。然则圣人岂有心於民之亲誉哉?盛德大业加施乎天下,而亲誉之至,有不期然而然者矣。

其次,畏之侮之。

徽宗注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故畏之。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劝;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沮。诸侯有问鼎大小轻重如楚子者,陪臣有窃宝玉大弓如阳虎者,此衰世之俗,故侮之。

疏义曰:圣人以道在天下,而刑政赏罚所以辅道而行也。以刑政明天下之防范,使民有所守,以赏罚示天下之好恶,使民知所禁,一本於道而已。若乃一於政刑而不出於道,适足革其面,未足以革其心,故畏之而已,又至於侮之焉。盖道之以德,则政已行矣。道之以政,则非有德也。齐之以礼,则刑以举矣。齐之以刑,则非有礼也。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所以畏之者,以民有逐心故也。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劝;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沮。又有如楚子之与阳虎,或侮之者焉,以不知以道在天下故也。若夫政以行之,刑以防之,而法度明,不赏而劝,不罚而畏,而劝沮公则有道存焉,此又非有欠而为之次矣。

故信不足焉,有不信。

徽宗注曰: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经索,此至信也。商人作誓而民始疑,周人作会而民始疑,信不足故也。太上,下知有之,则当而不知以为信。洪次,畏之侮之,则知诈颉滑机变之巧生,而有不信者矣。

疏义曰:经曰:其中有信。则信之有诸已得之於自然。庄子所谓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缠索,则以至信得之於自然也。《记》曰:大信不约。则信之孚於人,无待於或使。《记》所谓商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会而民始疑,则以信不足,失之於或使也。盖至信则因其固有,未始有疑。信不足则失其至真,故有不信。太上,下知有之,则民性素朴,同乎无知,所以当而不知以为信。其次,畏之侮之,则民俗凋弊,浇淳散朴,所以机巧之变生,而有不信者焉。《易》曰:不言而信,存乎德行。盖至精默契,适当人心,是谓至信。若乃为机变之巧,使俗惑於辨,而无所用耻,又何信之有?以信不足故也。

犹兮其贵言。

徽宗注曰: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正,则言岂可易哉?戒慎而弗敢轻也。故言而世为天下道,行言自为而天下化。

疏义曰: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以道观言,则言者未尝有言,而有真君者湛然而独存矣,故天下之君正也。且言者风波,则言岂可易哉?戒慎而弗敢轻也,言岂可易,则所谓犹兮也。言弗敢轻,所谓贵言也。古人所以戒金人之铭,慎白圭之玷,则知言之不可易而弗敢轻,亦以明矣。是以圣人言而民莫不信,故言而世为天下道。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故行言自为而天下化。夫何故?以其鸣而当律,言而当法,故四方罔不是孚也。

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徽宗注曰: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使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而余事足以成帝王之功。然谓我自然而已,曰帝力何有於我哉?此之谓太上之治。

疏义曰:帝王无为而天下功,特其绪余土直以每成功尔,是所谓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惟其功成事遂,则措天,下於安平泰,民无所施其智巧,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而已。食以止分,故甘;服以法华,故美;俗以不扰,故安;业以存生,故乐。是皆圣人之余事,足以成帝王之功而然也。故百姓曰用而不知,则谓我自然,曰帝力何有於我哉。昔尧治天下,康衢有莫匪尔极之谣,所谓太上之治,其在兹时乎。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四竟

7-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五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五

太学生江溦疏

大道废章第十八

大道废,有仁义;

徽宗注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仁以立人,义以立我,而去道也远矣。韩愈不原圣人道德之意,乃以谓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老君之小仁义,其所见者小也。庄子所谓蔽蒙之民。

疏义曰:道之大全,冥於浑沦之中,德分於道,判为刚柔之用。盖道不可致,故道失而德。德不可至,故德失而仁。仁可为也,为之则近乎义,故仁失而义,所以去道为愈远。即其本而论之,则道一而已,杨子所谓合则浑、离则散者,此也。韩愈不原圣人道德之意,乃以臆见曲说,谓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以老君小弁义为所见者小,殊不知七义不外道德,道德不废,安取七义?探本言之,虽曰攘弃仁义,而仁义已行於道德之问矣。是其心岂真以仁义为不足以治天下哉?其小仁义,乃所以尊仁义也,正庄周所谓蔽蒙之民也。后世之士蔽於俗学,无高明之见,闻老氏之道术,遂至於狂而不信,而卑污蹇浅。末世穷年,不免为陋儒愈有以发之也。

智慧出,有大伪,

徽宗注曰:民知力竭,则以伪继之。疏义曰:至德之世,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适性而足,安分而止,功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何所用其智力哉?迨其欲虑一萌,物诱於外,智不足则困,力不足则怠,失其常然,而汨於人为,所谓民智力竭而以伪继之也。圣人在宥天下,欲斯民之复其性,亦不以智治国而已。故列子曰:圣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

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徽宗注曰:名生于不足故也。庄子曰:孝子不谈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

疏义曰:名者,实之宾。苟有其实,名必从之,然名常生於不足。夫君子之成名,莫大乎忠孝,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斯为孝。苟以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以謏其亲,非所谓孝。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斯为忠。苟以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以谄其君,非所谓忠。惟不謏其亲,不谄其君,则忠孝之心无余蕴矣,此臣子之盛也。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徽宗注曰:道与之性,一而不杂,离道为德,是名圣智。圣智立,而天下始有乔诘鸷卓惊之行。惊愚而明污,誉尧而非桀,则圣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绝而弃之,与道同体,则各安其性命之情,其利博矣。

疏义曰:无受之初,性与道冥。有受之后,性与道违。惟与道冥,故无.差殊,所谓道与之性,一而不杂者是也。惟与道违,故有分际,所谓离道为德,是名圣智者此也。原性之始,妙本浑全,圣智下愚,初无殊品。离道者外立其德,失真沈伪,迷而不复,因愚显智,遂有圣名。圣智立,则不能因性之自然,而天下始有乔诂卓鸷之行。乔则为亢,诂则穷深,卓则难及,惊则不群,皆非平易中正之行也。於是饰智惊愚,修身明污,誉尧而非桀,曾不知两忘而化其道,则圣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正与庄周言悦圣耶是相於菊,悦智耶是相於疵之意同矣。惟知绝而弃之,与道同体,则因性自然,举天下於无为之治。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盖民复素朴,安其性命,则与一世而得澹漠,其利可胜计耶?信所谓其利博矣。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徽宗注曰:孝慈,天性也。蹩躠为仁,踶跂为义,而以仁义易其性矣。绝仁弃义,则民将反其性而复其初,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其於孝慈也何有?

疏义曰:百行以孝为本,三宝以慈为先。孝慈之心生於固有之天性,非伪为也,非外铄也。至於蹩躠为仁而行非自然,踶跂为义而强於用力,则是仁义易其性矣。绝仁弃义,民将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是谓反其性而复其初也。若然则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不独亲其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不独子其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相爱而不知以为仁,端正而不知以为义,其於孝慈也,人皆有之,殆不知其所以然而然。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徽宗注曰: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有欲利之心者,不顾其义。是皆穿寄之类也。

疏义曰:不羞恶则无以知耻,不知耻则无以行义。人之为人,以行己有耻为贵,以见利思义为先,能明乎此,然后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而归於君子之途矣。彼其为机变之巧者,则纯白不备,道所不载,是无所用耻也。彼其有歌利之心者,则依仁蹈利,雠伪假真,是不顾其义也。无所用耻,不顾其义,则为其所不为,欲其所不欲。盖异於非其有而取之者几希。所谓是皆穿寄之类也者,以此。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

徽宗注曰:先王以人道治天下,至周而弥文,及其弊也,以文灭质,文有余而质不足,天下举失其素朴之真,而曰沦于私欲之习。老氏当周之末世,方将松其弊而使之反本,故攘弃弁义,绝灭礼学,虽圣智亦在所摈。彼其心岂真以七义圣智为不足以治天下哉?先王之道若循环,据文者莫若质,故令有所属,谓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也。

疏义曰:夫寒积而成暑,非一曰也。观天时以验人事,则先王以人道治天下,由简以至备,所以至周而弥文。当是时,事为之制,曲为之防,郁郁之文莫盛乎此。然文极则弊,息於灭质。文有余於尚华,质不足於居实,天下举失其素朴之真而凋於浮伪,曰沦於私欲之习而蔽於小智,可不因其弊而救之乎。老氏当周之末,方将松其弊而使之反本,意有在於斯也。故攘弃七义而复性於自然,绝灭礼学而相忘於道术,虽圣智亦在所摈而莫之尚。盖欲天下轻末而重本,松其述故也。彼其心岂真以仁义圣智为不足以治天下哉?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或因或革,或损或益,先王之道若循环也。然文之弊不可不救之以质,亦犹四时之序,夏反而为秋也。据文莫若质,故令有所属也。下文所谓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此有所属也。

见素,

徽宗注曰:《语》曰:绘事后素。素未受色,见素则纯粹而不杂。

疏义曰:绘事以素为先,故《语》曰绘事后素。素未受色则白,立而采色,未彰素者,性之质也。谓之素,以其不染诸物而已。见素则明白洞达而一疵不睹,纯白内备而机心不存,所谓纯粹而不杂者也。与庄子言明白入素,与夫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同意。

抱朴,

徽宗注曰:经曰:朴散则为器。朴未尝斲,抱朴则静一而不变。庄子曰: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

疏义曰:器用以朴为本,故经曰朴散则为器。朴未尝斲,则体全而雕琢不加。朴者,性之真也。谓之朴以不雕,以人伪而已。抱朴则敦兮若朴而性真自全,无为复朴而虚静恬淡,所谓静一而不变者也,与庄子言纯朴不残之朴同意。然则素朴者,民之常性也。复性之常,则淡然无欲,自得其得,正庄子所谓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也。

少私寡欲。

徽宗注曰:自营为私,而养心莫善於寡欲。少私寡欲,则定乎内外之分,辨乎真伪之归,德全而性复,圣智之名泯矣。

疏义曰:蔽於一己则失其大同,故自营为私。牵於利欲则汨其虚静,故养心莫善於寡欲。私也欲也,皆外游是务而非内观,皆人伪是滋而非性真。惟少私寡欲,然后能定乎内外之分而知所轻重,辨乎真伪之归而明於本末,不迁其德而德全,不淫其性而性复,为无为,事无事,而圣智之名泯矣,有治天下者哉。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绝学无忧。

徽宗注曰:学以穷理,方其务学以穷理,思虑善否,参稽治乱,能勿忧乎?学以致道,见道而绝学,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而无不为,则任其性命之情,无适而不乐,故无忧。

疏义曰:理犹里也,可以数度,惟务学乃能探其颐。道犹路也,人所共由,惟绝学乃能极其至。学以穷理,学之始也,故经曰:为学日益。盖方其务学以穷理,则思虑善否而求诸心,参稽治乱而通其度,是未能忘於思为之益也,能勿忧乎?孔子以学之不讲为忧者,此也。学以致道,学之终也,故经曰:为道日损。及其见道而绝学,则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而万事销亡,损之又损而未始有物。夫未始有物,以至於无为而无不为,则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任其性命之情,乐以忘忧,无适而不乐焉,故无忧。孔子以饭疏食饮水、乐亦在其中者,此也。文子曰:心有不乐。无乐而不为而终之以可谓能体道矣。然则为道日损故能乐道於此,明矣。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

徽宗注曰:唯阿同声,善恶一性,小智自私,离而为二,达人大观,本实非异。圣人之经世,在宗庙朝廷,与大夫言,不齐如此,遏恶扬善,惟恐不至,人之所畏,不可不畏,故也。

疏义曰:以道冥物,则同异所以藏。以物分道,则同异所以立。自情言之,以唯为恭,以阿为慢,善在所好,恶在所恶,固不同也。即理观之,唯阿之发同於一声,善恶之混根於一性,孰为差别?小智自私,任情者也。任情而私,则各植一见,妄为区别,所谓离而为二者此也。达人大观,任理者也。任理以观,则总摄万殊,同为至妙,所谓本实非异者此也。圣人冥心於道,不见一物,然於世人善恶不能有废者,盖不欲自异於世而已。是以出而经世,在宗庙朝廷,则便便以辨治为事;与下大夫言,则有侃侃之和;与上大夫言,则有誾誾之钦。所以称情而为礼,为礼以辨异,故其不齐如此。若然则恶者遏之,善者扬之,以公天下之是非,以示天下之好恶,惟恐不至,则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俯而与人同也。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徽宗注曰: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道也。吉凶与民同息者,事也。体道者无忧,涉事者有畏。人之所畏,而不知为之戒,能无息者鲜矣。故君子以恐惧修省。《诗》曰:畏天之威。

疏义曰:偶而应之者,道也。道则何思何虑,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所谓寂然不动也。匿而为之者,事也。事则有思有为,吉凶与民同息,所谓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也。体道者入而伴於天,故无忧;涉事者出而交於人,故有畏。人之所畏而不知为之戒,能无息者鲜矣。惟翼翼以尽其钦,业业以致其慎,然后能动必迪吉,而无悔吝之虞也。《易》曰:君子以恐惧修省。《诗》曰:畏天之威。是皆戒之至也。盖恐惧修省,思息豫防之,若伯益之做戒无虞是也。畏天之威,以保天下,若高宗之严恭寅畏者是也。观此则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者,厥理明矣。

荒兮其未央哉。

徽宗注曰:世故之万变纷纠而不可治,难终难穷,未始有极,所谓善恶特未定也,惟达者知通为一。

疏义曰:六合之大,万物之多,扰扰万绪,日投其前,纷籍交错,繁不胜应,则世故之万变纷纠而不可治也。周旋如转轮,反复如引锯,丛至杳来,无有端倪,则难终难测而未始有极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所谓善恶特未定也。世人善在所可,恶在所否,则是其所非,非其所是,虽有可否,皆出於彼是之域而已,乌知所谓恢诡谲怪、道通为一者乎?惟达者释智,回光照之于天,则物之所谓彼者,果有定体耶?无定体,则物无非彼矣。物之所谓是者,果有定体耶?无定体,则物无非是矣。物无彼是,则知通为一,美恶善否,盖将简之而不得,又何议议然区别於其间哉?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徽宗注曰:凡物以阳熙,以阴凝。熙熙者,敷荣外见之象。众人失性之静,外游是务,如悦厚味以养口体,如睹高华以娱心志,耽乐之徒,去道弥远。

疏义曰:阴阳者,气之大也。物之孕气,以阳而熙,阳融而亨故也,以阴而凝,阴止而静故也。或熙或凝,唯其时物,则熙熙者,敷荣外见之象。众人失性之静,与物俱化,务外游不务内观。如悦厚味以养口体,曾不知淡乎无味,非直太牢之享也。如睹高华以娱心志,曾不知见晓冥冥,非直春台之登也。耽乐之徒皆累於物,所以去道弥远。使其妙观一性,则万法皆备,即动而静,真乐自全,其於道也,夫何远之有。

我独怕兮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孩。

徽宗注曰:经曰:复归於婴儿。庄子曰:不至乎孩而始谁?婴儿欲虑未萌,疏戚一视,怕兮静止,和顺积中,而英华不兆于外,故若婴儿之未孩。

疏义曰:人之有生,形体密化,其在婴儿则性空无知,经所谓常德不离,而继之以复归於婴儿者是也。孩提则亲爱已兆,庄子所谓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谁者是也。惟婴儿之无知,故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欲虑未萌而无所思,疏戚一视而无所择。怕兮静止,则气和而不暴,性醇而未散。和顺积中而华不兆於外,则因性自然,而不假人事之华藻,故若婴儿之未孩。盖怕者,心无所受也。心无所受,则淡然无物,抱一守真,与婴儿之未孩奚择?老氏垂世立教,盖欲使民复归於婴儿,是以於专气致柔则曰#1能如婴儿,於含德之厚则曰比於赤子,其立言虽殊,其欲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则一而已。

乘乘兮,若元所归。

徽宗注曰:《易》曰:时乘六龙以御天。乘乘者,因时任理而不倚于一偏,故若无所归。

疏义曰:万物之变,胶扰不齐,唯变所适,无所系较,斯可以言乘乘。《易》曰:时乘六龙以御天。龙以时乘,盖言乾道变化在乎趋时而已。惟趋时,则即彼之理,因而乘之,岂更驾哉。故乘乘则因持而无所件,任理而莫之违,顺物自然而不倚於一偏,故若无所归。与所谓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同意。

众人皆有余。

徽宗注曰:或问众人,曰:富贵生。食生而慕利者,奢泰之心胜,而损约之志微,故皆有余。其在道曰余食赘行。

疏义曰:圣人重其道而轻其禄,众人轻其道而重其橡。圣人曰:於道行欤?众人曰:於禄殖欤?杨雄欲救当时之弊,故设或人之问众人,而曰富贵生也。盖晋楚之富,富以利也,孰若保其至当?赵孟之贵,贵以爵也,孰若存其良贵?惟众人见物而不见道,责生以肆其情,慕利以穷其欲,奢泰之心胜而侈靡者多,损约之志微而节检者寡,故皆有余焉,曾不知其在道曰余食赘行。盖道之所在,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泰色淫志,於食为余,於行为赘,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我独若遗。

徽宗注曰: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疏义曰:圣人以道贷天下,(敕+韭)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未始有其功也。《庄子·内篇》论明王之治,有曰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以谓游於无有。盖无有者,道之妙用,圣人以至无应天下之群有,所以成帝王之功者,真余事尔,岂认以为功而固有之哉?

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

徽宗注曰:孔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纯纯兮,天机不张而默与道契,兹谓大智。

疏义曰:君子盛德,容貌若愚,颜回之谓欤?观其悟心斋之说,进坐忘之妙,圣人因其深造默识,则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所谓容貌若愚也。且一性之真,湛然常存,寂寞无为而天机不张,虚静恬淡而默与道契,则纯白内备而朝彻见独,其为智也大矣。苟子曰: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此之谓欤?然则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岂真愚哉?去小智而大智明故也。

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徽宗注曰:同乎流俗,则昭昭以为明,而其明也小。察察以为智,而其智也凿。遗物离人而傲倪于一世之习,则惛然若亡而存,闷然若钝而利,世俗岂得而窥之。

疏义曰:葆光而不露,是为明之至。行其所无事,是为智之真。流俗之情,蔽於蹇浅,缮性於俗而与之同,则昭昭以为明,而其明也小,非所谓明之至,察察以为智,而其智也凿,非所谓智之真。体道者异乎是,微妙玄通,深不可识,遗物而不累於物,离人而不诱於人,卓然自拔於流俗之中,悟然若亡而存,如所谓湛兮似或存,闷然若钝而利,如所谓愈钝而后利。其迸泯,其用藏,深妙眇冥,不可测识,世俗岂得而窥之。孟子曰: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澹兮其若海,

徽宗注曰:渊静而性定,道之全体。

疏义曰:渊乎其居,僇乎其清,渊静而性定,内保外不荡,澹兮其若海者,道之全体也。道之体虽不可见,即海水之大以观之,则不以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古人之大体其实似之。

飂兮似无所止。

徽宗注曰:变动而不居,道之利用。

疏义曰:动而愈出,运量不匮,变动而不居,不凝滞於物,飂兮似无所止者,道之利用也。道之用虽不可见,即摇落之风以观之,则动万物而莫见其鼓舞之进,号万窍而莫测其披拂之功,至无之妙用其实似之。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且鄙。

徽宗注曰: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众人皆有以,是谓有用之用。我独顽且鄙,是谓无用之用。《传》曰: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古者谓都为美,谓野为鄙。顽则不饰智,鄙则不见美,神人以此不材。

疏义曰:经世之道,以无用之用为至。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皆有用之用,此村之息者也。人皆知自伐其智,自矜其能,为有用之用,不知支离其德,乃无用之用焉。众人皆有以,是为有用之用,以其村故也。我独顽且鄙,是为无用之用,以不材故也。顽与冥顽之顽同,鄙与都鄙之鄙同。顽则不饰智,言其无知。鄙则不见美,言其无文。神人以此为不材,而不村乃所以为大材也,则无用之为用明矣。庄周於《人间世》始言曲辕社,又言商丘大木,终言桂以可食而伐,漆以可用而割,盖明无用之用与有用之用不同如此。然则游《人间世》而吉凶与民同息,可不知此。

我独异於人,而贵求食于母。

徽宗注曰:婴儿慕驹犊从,惟道之求而已。夫道生之蓄之长之育之,万物资焉,有母之意。惟道之求此,所以异於人之失性於俗。

疏义曰:道行於万物,善贷且成,覆育无外,可以为天下母也。凡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岂有须突离道者哉?杨雄著《问道篇》,有曰婴儿慕驹犊从,以明万物唯道之求本於性之自然,而非或使也。天道由虚静中化出万有,生之以遂其性,蓄之以极其养,长之使就,育之使充,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何异婴犊之母怀乎?盖万物由道以生出,故道为母而物为子。经曰:有名万物之母。又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则道有母之意可见矣。世之人非惟不得其母,又不能守之,舍真逐妄,道将愈远,古人所以有揭竿求诸海之论也。若夫唯道之求者,盖亦异於人之失性於俗者欤?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徽宗注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物得以生谓之德。道常无名,岂可形容?所以神其德。德有方体,同焉皆得所以显道,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故惟道是从。

疏义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一阴一阳所以为道,生而不有是谓玄德。物得以生,所以为德。道隐无名,无体可见,则非形容之所及。德有定体,有生皆全,故为人之所同得。然德兼於道,则道者所以微德之显,故无名之道所以神其德;道散为德,则德者所以阐道之幽,故有体之德所以显其道。能性修反德,复乎一之所起,德至同於初,复乎泰初之无名,则德冥於道,此所以惟道是从也。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徽宗注曰:道体至无而用乃妙有,所以为物,然物无非道。恍者,有象之可恍#2。惚者,有数之可推。而所谓有者,疑於无也,故曰道之为物。

疏义曰:道有体有用,语道之体,未始有物,兹谓至无。语道之用,应而不穷,兹谓妙有。至无显为妙有,此所以为物。妙有出於至无,故物无非道。道之为物,恍惚是见。恍未有状,特心可况,故为有象之可见。忽为数始,数由此滋,故为有数之可推。恍之与惚,若有若无,谓之有而疑於无也。道之为物,其几是欤?

惚兮恍兮,中有象焉。恍兮惚兮,中有物兮。

徽宗注曰: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物,惚恍之中,象物斯具,犹如大空变为雷风,犹如大块化为水火,以成变化,以行鬼神,是谓道妙。

疏义曰:物生然后有象,则象者吉之先见,故见乃谓之象。四时散精为物,则物者囿於有形,故形乃谓之物。物象之具出於恍惚之中,犹如风薄千山,雷震乎天,变於大空,水之润下,火之炎上,化於大块。所以成变化,故昆虫出入草木,死生莫不待此以成。所以行鬼神,故自有形至於无形,自有心至於无心,莫不待此以行。道之妙,即此可见。

窈兮冥兮,中有精兮。

徽宗注曰:窈者,幽之极。冥者,明之藏。窈冥之中,至阴之原,而天一所兆,精实生焉。

疏义曰:幽在穴而难见为窈,故窈为幽之极。日藏六而为冥,故冥为明之藏。大明之上,名为至阳之原,则窈冥之中,是为至阴之原。至阴之所,於方为北。天一生水於北,在人为精。窈冥之中,所以为有精也。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徽宗注曰:精者,天德之至。正而不妄,故曰甚真。一而不变,故云有信。且然无间,故其名不去。

疏义曰:精者一之所生,而天得一以清,故精为天德之至。乾之七德而言纯粹精,则精为天德,可知止乎?至一尽性而无伪,是谓正而不妄,兹非至真乎?得一以生,未形者有分,是谓一而不变,兹非有信乎?若然者,万物终始莫匪且然,而一之精通未始有间,此名之所以不去。

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徽宗注曰:众甫之变,曰逝而不停。甚精之真,常存而不去。圣人贵精,故能阅众甫之变,而知其所以然。无思也而寂然,无为也而不动,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思为之端起,而功业之迹着,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

疏义曰:神奇化为臭腐,臭腐化为神奇,众甫之变,所以曰逝而不停。一之精通合于天伦,甚精之真,所以常存而不去。圣人贵精,则得夫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之道矣。其於消息盈虚,终则有始,且有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故能阅众甫之变,不知所以然而然也。夫圣人以此洗心,则常无思而寂然,退藏於密,则常无为而不动,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昔之无思者,不得不思;昔之无为者,不得不为。思出於无思,为出於无为,则高大之功,富有之业,其迹着矣。非天下之至精,孰能与此?是篇先言至精之德,终言知众甫之然者,谓是故也。

曲则全章第二十二

曲则全,

徽宗注曰: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故全其形生而不亏。庄子曰:外曲者,与人为徒。

疏义曰:和其光而不耀,同其尘而不异,大同於物,与之宛转,宜若曲也。然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致曲如此,乃所以全其形生而不亏也。庄子以与物委蛇而同其波为卫生之经,又曰外曲者,与人为徒,惟外曲则不拂人之情,兹非曲则全欤?

枉则直,

徽宗注曰: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故内直而不失其正。《易》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

疏义曰:遗之使佚,宜怨而不怨。阨之使穷,宜悯而不悯。宜若枉也。然直而不律者,乃所以全其直。以讦为直者,适所以伤其义。其枉如此,是所谓直其正也。《易》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盖屈则所以求其信,兹非枉则直欤?

洼则盈,

徽宗注曰:无藏也,故有余。

疏义曰:藏山於泽,藏舟於壑,而忽已遁。藏禾於困,藏水於皿,而易已竭。惟在我者,能运而无积,然后用之需然而有余。庄子所谓无藏也,故有余者此也。即万物之理以明之,洼则盈,盖可知已。

弊则新,

徽宗注曰:冬闭之不固,则春生之不茂。

疏义曰:能归根,斯可以冀其芸芸。有肃杀,斯可以冀其敷荣。惟敛藏於冬者,既固然后蕃鲜於春者必茂。即四时之运以明之,弊则新盖可知已。

少则得,多则惑。

徽宗注曰:道要不烦,闻见之多,不如其约也。以支为旨,则终身不解,兹谓大惑。

疏义曰:道一而已矣,故其要不烦。多闻守之以约,多见守之以卓,惟闻见之多而能反说约,然后有得於道。若乃辨者之囿以支为旨,则多言数穷,未免乎累。大惑者终身不解,斯人之谓欤?庄子曰:夫道不欲杂。亦是意也。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徽宗注曰: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惟天下之至精,能为天下之至神。圣人抱一以守,不摇其精,故言而为天下道,动而为天下则。

疏义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参矣。其为物不二,所谓诚也。其生物不测,所谓赞天地之化育也。惟一能存精,惟精能集神。一者,何也?诚几是已。一之精通,神固自全,有精而后神从之也。惟天下之至精,能为天下之至神,抱一而已,圣人尽此矣。一而不变者,能守而勿失,则甚真之精内保而不荡。若然则精神四达并流,上际下蟠,化育万物,不可为象。不得已而言,言则成文而天下共由。不得已而动,动则成德而天下是效也。《记》所谓言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则,其为天下式者乎?

不自见,故明;

徽宗注曰:不蔽于一己之见,则无所不烛,故明。

疏义曰:明四目,达四聪,广视听,而无所蔽塞,故能旁烛无疆而知人情实也。不蔽於一己之见者,所以能无所不烛而为明。

不自是,故彰,

徽宗注曰:不私于一己之是,而惟是之从,则功大名显而天下服,故彰。

疏义曰: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自用而嘉言是听,故有赫赫之功,而万邦咸宁也。不私於一己之是,而惟是之从者,所以能功大名显,使天下服而能彰。

不自伐,故有功,

徽宗注曰:《书》曰: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疏义曰:经曰:自伐者无功。《书》曰:有其善,丧厥善。能不伐其功,故人不争,而其功不去。舜之命禹曰: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其此之谓欤?

不自矜,故长。

徽宗注曰:《书》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

疏义曰:经曰:自矜者不长。《书》曰:矜其能,丧厥功。惟不矜其能,故人不争而百姓与能。舜之命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其此之谓欤?

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徽宗注曰:人皆取先,己独处后,曰受天下之垢。若是者,常处于不争之地,孰能与之争乎?

疏义曰:众人尚力不尚德而求胜人,故人皆取先。圣人不敢为天下先而道后其身,故己独处后。己独处后,则知白而守黑,知荣而守辱,荣辱一视,不以自好累其心,是谓受天下之垢。若然则以濡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处乎不争之地,积众小不胜为大胜也。常处不争之地,物孰能与之争乎?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徽宗注曰:圣人其动若水以交物,而不亏其全,其应若绳以顺理,而不失其直,知洼之为盈,无亢满之累,知弊之为新,无夸耀之迹,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致曲而已。故全而归之,可以保身,可以尽年,而不知其尽也。是谓全德之人,岂虚言哉。

疏义曰:水之为物,因器方圆,物莫能争。圣人动出如此,故能与物委地而全其形生,所谓其动若水以交物,而不亏其全也。绳之为物,集系为之,其理常直。圣人应物如此,故能顺物之枉而直在其中,所谓其应若绳以顺理,而不失其直也。知洼之为盈,则大盈若冲,卑以自牧矣,何亢满之累?知弊之为新,则和光伺尘,未尝自矜矣,何夸耀之迹?凡此非知曲枉洼弊之利,强勉以行之也,若性之自为,而不知其由然虚己以应,不与物逢,以政其曲而已。故全而归之,则可以保身而无危疑之忧,可以尽年而无短折之息,与天地相为,长久而不知其尽也。若是者,可名为全德之人,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

徽宗注曰:希者,独立于万物之上而不与物对,列子所谓疑独者是也。去智与故,循天之理,而不从事於外,故言自然。

疏义曰:《道经》曰:听之不闻名曰希。《德经》曰:大音希声。希者,概而有间,非听所闻,所谓独立乎万物之上而不与物对者也。列子言不生者疑独,盖不生者能生生,不生则疑於独立,物莫能偶,所谓疑独其希之谓欤?是以黜其聪明,而去智与故,与天合德而循天之理,巍然处其所,不从事於外,固非或使之所能为也,故言自然。

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配於人乎?

徽宗注曰:天地之造万物,风以散之,委众形之自化,而雨以润之,任万物之自滋,故不益生,不劝成,而万物自遂于天地之间,所以长且久也。飘骤则阴阳有缪戾之患,必或使之,而物被其害,故不能久。

疏义曰:天施地生,百昌并植,然挠万物者莫疾乎风,润万物者莫润乎水。故风以鼓舞众形,委其自化而物得条达;雨以润泽万物,任其自滋而物得茂大。常因自然,非益生也。不为助长,非劝成也。故生化形色,遂于两问,此所以为长久之道。若乃风疾转而为飘,而雨暴聚而为骤,此非阴阳之和,乃缪戾之患,其於物也益生劝成,非因自然,物反蒙其害矣,其能久乎?

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

徽宗注曰:希则无所从事,无声之表,独以性觉,与道为一而不与物共,岂德之可名、失之可累哉?惟不知独化之自然,而以道为难知,为难行,疑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乃始苦心劳形而从事於道,或倚于一偏,或蔽于一曲,道术为天下裂。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而不自得其得,则其得之也,适所以为失欤?

疏义曰:独立于万物之上,不从事於外者,希也。能不用聪明,默而识之於无声之中,独能闻和,则与道冥会,而物莫能偶矣。道至於此,无损无益,何得可名,何失可累。昧者不能朝彻而见独,故不知独化之自然。道本易知,而天下莫能知,於是以道为难知矣。道本易行,而天下莫能行,於是以道为难行矣。或求道於高远,若登天而不可及,曾不知每下愈况而不拘於高也,则虽心有所系,以苦其思,能有所技,以劳其形,而从事於道,其何所得乎?以此从事,则在道为一偏,在物为一曲,道之大全於是裂矣。夫人生均有独化,不因物而得失性者,从事於道,则吾所谓独立於万物之上者,复臣於道矣。虽於道德失之三等而有所得,然非自得其得也,同归於失而已矣。

信不足,有不信。

徽宗注曰:信则不妄,妄见真伪,以道为真,以物为伪,则於信为不足,故有不信。惠施、韩非之徒,皆原於道而失之也远,信不足故也。

疏义曰:经曰: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也。万物虽殊,无非实者,视不信犹信,乃真信也。惟知道不违物,而不以道为真知,物无非道,而不以物为伪,故无往而不信矣。若夫信不足者,生乎妄见,以道为真,以物为伪,不知大全,自生分别尔,故信不足者,有不信也。若惠施之好辫,韩非之刑名,不知以真冥妄,真妄一真而去道远者,凡以信不足尔。

道穗真经疏义卷之五竟

#1则曰:原误“则则”。

#2可恍:疑为“可见”。

8-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六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六

太学生江澄疏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徽宗注曰:跂而欲立,跨而欲行,违性之常,而冀形之适,难矣。以德为循,则有足者皆至。

疏义曰:跂者支而不正,则不能疑然有立矣。跨者行之不遽,则不能憧憧往来矣。跋而欲立,跨而欲行,是不能安於恬惔、适性而止者也。违性之常,而冀形之适,难矣。惟知率性自得,而以德为循,不矫拂以为伪,则有足者可至,若叔山无趾王骀之兀者,无所不至矣。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

徽宗注曰:自见则智不足以周物,故不明。自是则七不足以同众,故不彰。有其善,丧厥善,故无功。矜其能,丧厥功,故不长。道之所在,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泰色淫志,岂道也哉?故於食为余,於行为赘。

疏义曰:蔽於一己之见,则於事有所不烛,故智不足以周物而不明。私於一己之是,则於是有所不从,故仁不足以同众而不彰。惟不伐者,然后天下不与之争功,若有其善,则其善丧矣,何功之有?惟不矜者,然后天下不与之争能,若矜其能,则其功丧矣,何长之有?惟圣人与道为一,以深为根,退藏於密,而得夫不自见之明;以约为纪,不志乎期费,而得夫不自是之彰。去泰而无泰色,未尝自伐。去奢而无淫志,未尝自矜。此所以圣益圣也。苟不知出此,岂所以为道乎?其於食则为余,其於行则为赘,皆券外之所有,而非券内也。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徽宗注曰:侈於性则盈,天之所亏,地之所变,人之所恶也,故有道者不处。

疏义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若乃泰色淫志以自处,是侈於性而自盈矣,宜为天之所亏,地之所变,人之所恶也。圣人不然,常以濡弱谦下为表,彼不知满假多累而侈性以自盈,宜有道者所不处。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徽宗注曰: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曰浑沦,合於浑沦则其成不亏,《易》所谓太极者是也。天地亦待是而后生,故云先天地生。然有生也,而非不生之妙,故谓之物。

疏义曰:太初者,气之始。太素者,质之始。三者未分名曰浑沦。浑沦之初,大朴未散,《易》所谓太极者是也。故合於浑沦,而其成不亏。《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太极者,两仪之所受中,故天地待是以生。入於无生,则一气浑沦而冥乎至赜;降於有生,则轻清重浊而见於有象。有生也,岂为不生之妙乎?谓之物,固其所也。

寂兮寥兮,

徽宗注曰:寂兮寥兮,则不涉于动,不交于物,湛然而已。

疏义曰:寂然不动,则寂者未始涉于动也。太虚寥廓,则寥者未始交于物也。不涉于动,不交于物,则无声无臭,湛然而已。

独立而不改,

徽宗注曰:大定持之,不与物化,言道之体。

疏义曰:自本自根,自古固存,万物莫能倾,万变莫能迁,此之谓大定持之。若是则万化无极,而道常自若,兹非道之体乎?

周行而不殆,

徽宗注曰:利用出入,往来不穷,言道之用。

疏义曰:物出而与之俱出,物入而与之俱入,民咸用之,无往不存,此之谓利用出入。若是则一往一来,而所以常无穷,兹非道之用乎?

可以为天下母。

徽宗注曰:万物恃之以生。

疏义曰:生者不能自生,惟不生者能生生。万物之生,所以必恃於道也。经曰: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又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

徽宗注曰: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名生於实,实有数焉,字者滋而已。道常无名,故字之大者,对小之称,故可名焉。道之妙则小而幽,道之中则大而显。

疏义曰:左氏曰: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物生以水,水兹而滋者,滋也。可娄以聚,可支以散者,数也。滋者,数之先见,未至於凝形。数者,滋之已成,固囿於实体。物成数定,多寡可见者,名之所生,故名生於实,实有数焉。字而子之,令转生出者,字之为义,故字者滋而已。无名天地之始,道则生天生地,故道常无名。精小之微,垺大之盛,故大者对小之称。无名则道之妙,道之妙则小而幽故也。所以字之大则道之中,道之中则大而显故也。所以可名焉,复於至幽,则小而与物辨,所谓道之妙则小而幽也。显於至变,则大而与物交,所谓道之中则大而显也。

大曰逝,

徽宗注曰:运而不留故曰逝。

疏义曰:《语》曰:逝者如斯夫,不合昼夜。则逝以言其不留,故运而不留,所以为逝。道之大,虽不外乎形数,然运而无积,故大曰逝。

逝曰远,

徽宗注曰:应而不穷故曰远。

疏义曰:经曰:玄德深矣远矣。则远以言不穷,故应而不穷者,所以为远。道之逝,虽未离乎往来,然未始有封,故逝曰远。

远曰反。

徽宗注曰:归根曰静,静而复命,故曰反。道之中体,方名其大,则偏覆包含而无所殊易,所谓以言乎远则不御也。动者静,作者息,则反复其道,不离于性,《易》所谓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也。

疏义曰:反者道之动,则反者复乎静,所谓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也。夫道显於至变,则大而与物交;道复於至幽,故小而与物辩。惟与物交,故可名其大,覆载万物,一视同仁,褊覆包含而无所殊。惟与物辫,故可名以小,动者以静,作者以息,反复其道,不离于性。方与物交,则《易》所谓以言乎远则不御也,及与物辩,则《易》所谓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也。道以去本为远,其去也,运而不留,应而不穷,远则不御者,非与物交之时乎?道以反本为迩,其反也,归根而静,静而复命,迩则静而正者,非与物辫之时乎?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徽宗注曰:道覆载天地者也,天无不覆,地无不载,王者位天地之中,而与天地参,故亦大。

疏义曰:道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列子所谓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则道能覆载天地矣。轻清在上者为天,及其无穷,则星辰万物无不覆焉。重浊在下者为地,及其广厚,则华岳河海无不载焉。王者体是,位乎其中,达为三才,有相通之用,辫为三极,有各立之体,固能拟天地而参诸身矣。此域中之大所以有四。虽然,由非大而列为大,犹未离乎有形,自太一而分为四,犹未离乎有数,虽曰有形而不碍於形,虽曰有数而不制於数,兹其所以为大欤?

域中有四大,而王处一焉。

徽宗注曰:自道而降,则有方体,故云域中。静而圣,动而王,能贯三才而通之人道,於是为至。故与道同体,与天地同功,而同谓之大。

疏义曰:道之未降,则合於浑沦而无分,故上言混成道之。既散则囿於方体而可见,故此言域中。方未离神天之本宗,是为静而圣,及其应帝王之兴起,是为动而王。惟由静而动,由圣而王,斯能通天地人而尽人道之极。夫兴事造业,其一上比者,王也。其一上比则与天同矣,盖以王者能尽人道,能尽人道则同乎天故也。经曰:王乃天。夫王道如此之至宜乎?域中之大而与居其一也。夫然故道隐无名,独与之游,既与道同其体,天地设位,圣人成能,又与天地同其功,则道也、天地也、圣人也同出一本,贯而通之,尽人而同乎天,体天而同乎道,未可以差殊观也。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徽宗注曰:人谓王也,天不产而万物化,地不长而万物育,帝王无为而天下功,其所法者,道之自然而已。道法自然,应物故也。自然非道之全,出而应物,故降而下法。

疏义曰:上言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此言人法地,是以知其人谓王也。夫天无为以之清,任万物之自滋,则不产而万物化,斯天之神也。地无为以之宁,委众形之自殖,则不长而万物育,斯地之富也。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则无为而天下功,帝王之大也。三者如此,凡以法道之自然故也。盖人非不法天也,而曰法地,地非不法道也,而曰法天,则以语道必有其序故也。要之皆本於自然而已,故终之以道法自然。且即有物论之,则自然在其上,即非物论之,则自然在其下。有自则有他,有然则有灭,自然非道之全也,而道法之者,道出应物,其法之也降而下法故也。庄子曰:偶而应之者,道也。此之谓欤?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

徽宗注曰:重则不摇夺而有所守,故为轻根。静则不妄动而有所制,故为躁君。静重以自持,则失之者鲜,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是以履畏涂而无患。

疏义曰:杨雄曰:取四重。重则不轻矣。经曰:守静笃。静则不挠矣。惟不轻,则物不能迁而中有所主,故不为摇夺而有所守。惟不挠,则未尝躁进而能应群动,故不为妄动而有所制。重而有守,所以为轻根;静而有制,所以为躁君。能自守以静,则群动不能迁;能自持以重,则外物不能汨。失之者鲜,固其所也。凡物之行有累,则重而迟,无累则轻而速。行以轻为速,然必待辎重以自给,虽履畏涂而无中道之困,是以无患也。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徽宗注曰:荣观在物,燕处在身,身安然后物可乐。

疏义曰:庄子曰:骈於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惊散之煌煌。此荣观所以为在物。孟子曰:四支之于安佚也。此燕处所以为在身。文王诞,先登于岸,其身安矣,然后台沼之乐见于灵台。身安然后物可乐,於此可见。是以虽有荣观,必先以燕处超然也。

如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徽宗注曰: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故不可以身轻天下。

疏义曰:无为而寡过易,有为而无累难,治天下者岂可易而为之耶?禹称尧曰惟帝其难之,汤自谓曰栗栗危惧,凡以有为者,难於无累故尔。然则有大物者,宜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故不可以身轻天下。

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徽宗注曰:不重则不威,故失臣。不倡而和则犯分,故失君。

疏义曰:貌重则有威,自然之理也,不重则不威矣。盖君尊而臣卑,唯君尊,故不欲轻。君倡臣和,自然之分也,不倡而和则犯分矣。盖君先而臣从,惟臣从,故不欲躁。

善行章第二十七

善行无辙迹,

徽宗注曰:所存者神,所过者化,故无辙迹。

疏义曰:神无方无体而冥於道,故所存者神。化因形移易而涉於迹,故所过者化。在道者存而索至,在迹者过而不守其行,如此宜无辙迹可寻。

善言无瑕谪,

徽宗注曰: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故无瑕谪。言行之大,始於拟议,而终於成变化。唯圣人为能善其.言行,而成变化之妙,故行无辙进之可寻,言无瑕谪之足累。

疏义曰:天倪者,性命之端。曼衍者,无穷之变。和同乎性命之端,而因以无穷之变,则言而足终日,言而尽道,为言若此,宜无瑕谪之累。且自《易》观之,象为天下之至赜,君子则拟象而言;爻为天下之至动,君子则议爻而动。言行存乎人,变化在天地。言行始于拟议,而终于成变化,则言行者,君子之枢机也。惟圣人得言之解,为行之宗,可以为千里之应,可以政天地之动。变化之妙,其成在我,如是而行,则行而无迹,独往独来,惟大方之蹈,尚何辙迹可寻哉?如是而言,则言而当法,设之以神,无斯言之玷,尚何瑕谪为累哉?

善计不用筹算,

徽宗注曰:通于一,万事毕,况非数者乎?故不用筹算,而万殊之变若数一二。

疏义曰:能知一,则无一之不知,以天下之数皆生于一故尔。能通其一,故万事可毕。既已为一,乃丽于数,丽于数者,犹可以知万,况不丽于数而能生数者乎?宜其不用筹画计算,万变之殊虽若甚众,而若数一二也。

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

徽宗注曰:涂郄守神,退藏於密。

疏义曰:塞兑闭门,执神而固,物不能易其真,涂那守神者然也。庄子言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几是已。眇阜深根,晦位冥畛,而世不能窥其迹,退藏於密者然也,庄子言藏乎无端之纪,几是已。以是处己,虽无关楗,孰得而开之?夫是之谓善闭。

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徽宗注曰:待绳约而固者,是削其性也。或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则不约而固,孰能解之?

疏义曰:天下有常然,一性之真是已,与生俱生,确乎不拔,岂待绳约而固哉。待绳约而固者,是戕其真而散其朴也,故为削其性。善结者不然,沃人之心,本乎至和而无俟於言,正容悟物,使人意消而不假於势,庄子所谓或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正此意也。若然,则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缠索,孰能解之?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徽宗注曰:善者道之继,冥於道则无善之可名。善名立,则道出而善世。圣人体道以济天下,故有此五善,而至于人物无弃。然圣人所以爱人利物,而物遂其生,人乐其性者,非意之也。反一无迹,因其常然而已。世丧道矣,天下举失其恬惔寂寞之性,而日沦于忧患之域,非圣人其孰救之?

疏义曰:《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故善为道之继,复乎大道之原,则善之与恶,盖将简之而不得,故无善之可名。散为可歌之善,则本之以道而善兼天下,此善名之所以立也。自善行以至善结,圣人所以有此五善,至於人物无弃,在乎能体道以济天下故也。夫圣人爱人而救之,使人乐其生,利物而救之,使物遂其性,曾何容心哉?反一无迹,循道而不违,因其常然,乘礼而不迕,任万物之官生,百姓之自治而已。虽然,苟非其人,道不虚行,道无以兴乎世,故民失其恬惔寂寞之性,樊然杀乱,菁然疲役,日沦於忧患之域,不有以在宥之,安能使不淫其性、不迁其德哉?非职教化者,以道任天下之重,出道善世,俾民物各安其性命之情,孰能成善救之功哉?

是谓袭明。

徽宗注曰:袭者,不表而出之。袭明则光矣而不耀。

疏义曰:龙之为物,能见能隐,袭则隐而未见也。以隐也,故衣在内,则袭有不表而出之之意,与惕袭不相因之袭同。袭明则图滑疑之耀,去形谋之光,不自用其明故也。圣人之於世,丰智源而音出,众人昭昭,我独若昏者,为是故尔,庄子所谓光矣而不耀是已。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

徽宗注曰:资以言其利,有不善也,然后知善之为利。

疏义曰:凡利之路,可化以为货,可有以为贿,资之为利,利之次也。故资以言其利,见善修然,必以自存,见不善愀然,爻以自省,则有不善人,然后善人之功利着,此不善人为善人之资也。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亦是意也。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

徽宗注曰: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善与不善,彼是两忘,无容心焉,则何贵爱之有?此圣人所以大同於物。

疏义曰:论性之本,善否一玫。自常人言之有善也,不善为之对,自圣人言之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其心空然,初无去取。彼不善人之师,夫何所贵?彼善人之资,夫何所爱?彼是莫得其偶,两忘而化於道。知夫善恶之辨生乎妄见,夫何剪剪分别而生贵爱之心哉?大同於物,於圣人见之。

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徽宗注曰:道之要妙,不睹众善,无所用智,七圣皆迷,无所问涂,义协于此。

疏义曰:善者,离道而为之也。智者,道出而生之也。道之要妙,冥善恶於一致,故不睹众善,以智索之而不得,故无所用智。难终难穷,难测难识,是岂智巧果敢之列哉?此所以大迷也。昔者黄帝将见大魄乎具茨之山,至於襄城之野,而方明滑稽之徒,七圣皆迷,无所问涂。盖大魄则道之要妙之譬也,七圣则未免乎用智之譬也。七圣皆迷,无所问涂,则以见道之要妙不可以智知矣。庄周之书,与老氏相为表里,盖见于此。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

徽宗注曰:雄以刚胜物,雌柔静而已。圣人之智,知所以胜物矣,而自处于柔静,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故为天下溪。溪下而流水所赴焉,盖不用壮而持之以谦,则德与性常合而不离,是谓全德,故曰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气和而不暴,性醇而未散,婴儿也。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疏义曰:雄,阳物也,体刚而乘物,故能以刚胜物。雌,阴物也,体柔而承物,故特柔静而已。圣人之智,威可以服海内,力可以旋天地,则知所以胜物矣,是为知其雄也。然虽刚也,必况潜而处乎柔;虽动也,必深密而处乎静,是能守其雌也。惟处乎柔,故能不绝物;惟处乎静,故足以应群动。既以与人己愈有,德泽洋溢,未始有匮,是所以为天下溪之也。且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之,则溪下地宜为流水所赴。圣人守雌以柔静,受万物而不辞。且壮以有立刚克之事,执谦之柄柔克之事,圣人於刚则沉潜,故不用壮,於柔则立本,故持之以谦。不用壮而持之以谦,是乃知雄而守雌也。德出於性,初未尝离,一於刚则焚其和,一於柔则无以立,惟知雄而有其刚,守雌而济以柔,则成和之修,充於所性,天浑然成,斯为全德之人矣,其与婴儿也奚择?盖婴儿气专志一,故和而不暴,欲虑未充,故醇而未散,惟德与性合而不离,故复归於婴儿也。孟子所谓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与此意同。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

徽宗注曰:白以况德之着,黑以况道之复。圣人自昭明德,而默与道会,无有一疵,天下是则。是效乐推而不厌,故为天下式。正而不妄,信如四时,无或差忒,若是者难终难穷,未始有极也,故曰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书》於《洪范》言王道,曰归其有极,老氏言为天下式,曰复归於无极。极,中也。有极者,德之见於事,以中为至。无极者,德之复于道,不可致也。

疏义曰:白阴之中,於方为西,万宝既成之所,故以况德之着。黑探其本,於方为北,万物归根之时,故以况道之复。圣人发乎天光,照临下土,则自昭者一性之德,是为知其白。退藏於密,不出其宗,则默会者又本乎道,是为守其黑。道德纯备,无有一疵,故有则可则而天下是则,有效可效而天下是效,无思不服,乐推於当时,盛德难忘,不厌于悠久,故为天下式也。惟为天下式,故其正则止一而不迁,其时则相因而必至。正而不忒,未始有妄信矣,不期如彼,四时德至於此,何差忒之有?若是者,真精之原同乎天伦,孰要其所终?孰知其所穷?盖万化而未始有极,兹所以为常德不武欤?虽然《书》於《洪范》言王道,曰归其有极,老氏言为天下式,曰归於无极者,何也?盖《洪范》之作,箕子所以阐道之妙;《道经》之作,老氏所以微道之显。阐道者,以道中庸为主,故云有极。盖德之见于事,以中为至也。微道者,以极高明为主,故云无极。盖德之复乎道,不可致也。极,中也,犹屋之有极,众村之所会,犹天之有极,众星之所共。或有或无,各有所当而已。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徽宗注曰:性命之外,无非物也。世之人以得为荣,以失为辱,以泰为荣,以约为辱。惟圣人为能荣辱一视,而无取舍之心。然不志於期费,而以约为纪,亦虚而已,故为天下谷。谷,虚而能受,应而不藏,德至於此,则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常德乃足。朴者道之全体,复归於朴,乃能备道。夫孤寡不谷,而王公自以为称,故抱朴而天下宾。

疏义曰:一性凝寂,至虚而已。自券之外,无适非妄,则性分之外皆为物也。然世之人得之若惊而喜,失之若惊而忧,此以得为荣,以失为辱也。或充讪於富贵,或陨获於贫贱,此以泰为荣,以约为辱也。圣人知夫物之来不可拒,故不以得为荣,其去不可止,故不玖失为辱。荣辱一视而无取拾之心,游於券内而不志乎期费,内保不荡,而以约为纪,极天下之至虚,而无一毫之撄,故为天下谷也。盖谷之为物,虚而能受,受而不藏,虚而能应,应而不竭。在我之德,其虚若此,故能应天下之群实,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兹所以为常德乃足欤?虚静之中,有物混成,道之体也。木之为朴,未散为器,其质全矣。道之全体乃在於此,能复归於朴,则明於大本大宗,是为能备道。虽然,孤寡不谷人之所恶,而王公之贵自以为称,凡以明道而知贵之本也。抱朴则得其道矣,得道者多助,故天下宾,抱朴而天下宾,经所谓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也。

朴散则为器,

徽宗注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有形名焉,有分守焉,道则全,天与人合而为一,器则散,天与人离而为二。

疏义曰:超乎太极之先者,道也,故形而上者谓之道。未离方体之内者,器也,故形而下者谓之器。道之与器,有形之可名,有分之可守。自道言之,则大易未判,有物混成,故全,天与人合而为一。自器言之,则大朴既散,隐显既分,故散,天与人离而为二。

圣人用之,则为官长。

徽宗注曰:道之全,圣人以治身。道之散,圣人以用天下。有形之可名,有分之可守,故分职率属,而天下理。此之谓官长。《易》曰: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与此同义。

疏义曰:道之真以治身,所谓道之全,圣人以治身也。道之土苴以治天下,所谓道之散,圣人以用天下也。惟散道以用天下,则举而措之者有分有守,其形可见而其名可言;有形有名,其能可因而其材可任。有形之可名,有分之可守,故分职率属,而天下理矣。庄子论大道之序,言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继之以必分其名,必由其名,此之谓太平治之至也,义与此合。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於此可见。《易》言知微知彰,知柔知刚,其道德全备,仁义两得,足以为万夫之望,官长之谓乎?

故大制不割。

徽宗注曰:化而裁之,存乎变,刻雕众形,而不为巧。

疏义曰:因形移易谓之化。离形顿革谓之变。由化而至於变,道之序也。圣人知变化之道,而兆於变化,制物而不制於物,如《易》所谓化而裁之,存乎变者也。然虽制物而无辨物之迸,刻雕众形而不为巧焉,所谓方而不割者也,非大制未易至此。

将欲章第二十九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见其不得已。

徽宗注曰: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而无以天下为者,若可以寄托天下。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则用智而恃力,失之远矣。是以圣人任道化而不尚智力,秦失之强,殆谓是欤。

疏义曰:凡有貌像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足以相远,是虽天下之广,可名以大物。然不通乎道,虽有大物不可以物物矣,惟夫与道为一,而不物于物,则可以宰制万物,役使群动,而能物天下之物也。盖留动而生,莫逃乎物,必有不囿於物,而能物物者。物物者,道也。能明乎道之非物,则宇宙在乎手,而无以天下为,可以膺天下之寄托矣。庄子所谓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终之以明乎物物者之非物,岂独治天下而已哉,正此意也。虽然,天下大器不可为也,不明乎道,取天下而为之,是用智而恃力也,用智则智必有所困,恃力则力必有所殆,其於道,失之远矣。圣人所以任道化而不尚智力者,凡以道化不物於物,而智力以囿于物故也。惟不物,故能物物,所以任道化而不尚智力也。彼嬴秦徒以智力为尚,岂足以治天下哉。故古人以为秦失之强也,杨雄以秦为狼,亦以是尔。

天下神器,

徽宗注曰:制於形数,囿於方体,而域於覆载之两问,器也。立乎不测,行乎无方,为之者败,执之者失,故谓之神器。

疏义曰:谓之六合,则制於形数矣。谓之宇宙,则囿於方体矣。域於覆载之两间,而非覆载天地者,故天下虽大,谓之器焉。然立乎不测而莫见其进,行乎无方而未始有封,为之而不知无为,则必败,执之而不知趋时,则必失。虽未离乎器,其为器也,可谓神矣。

不可为也。

徽宗注曰:宰制万物,役使群动,必有不器者焉,然后天下治,故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

疏义曰:有形则可名,有分则可守,所谓器也。必有不器者,然后能运其器。不器者即不物於物者也,惟不物於物,则万物虽多,群动不一,皆不出防范之内,虽不期於宰制役使,而能宰制万物,役使群动矣。凡以明乎非物而能物物,故无为而天下功也。然则不治天下,而天下固以治矣。经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庄子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南面而君天下者,苟执於事为之迹,而不知以无为为常,以有涯逐元涯,则智有所困,孰能用天下而化万物哉?故庄子曰多知为败。

为者败之,

徽宗注曰:能为而不能无为,则智有所困。庄子曰:多知为败。

疏义曰:入而与物辨,则不同,同之斯无为也。出而与物交,则有所别矣,不得不为也。不得不为,则彼是戾矣,能无败乎?惟夫以无为为本,以有为为末,无为而无不为,则应物有裕而不匮智,孰有所困哉?广成子曰多知为败,则以无知,故能无不知也,何败之有?

执者失之。

徽宗注曰:道之贵者时,执而不化,则失时之行,是谓违道。

疏义曰:时不可止,道不可壅,时徙不留,道亦应变,则道之所贵者时也。物无常宜,宜在随时,苟执而不失,泥於一曲,失之则过,后之则不及,能无失乎?惟与时俱化,而无有专为,则於时不失,於道不违也。《易》曰随时之义,大矣哉。

故物或行或随,或嘘或吹,或强或赢,或载或羸。

徽宗注曰:万物之理,或行或随,若日月之往来。或嘘或吹,若四时之相代。或强或羸,若五行之王废。或载或隳,若草木之开落。役于时而制于数,固未免乎累,惟圣人为能不累於物,而独立于万物之上。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故运神器而有余裕,物态不齐,而吾心常一。

疏义曰:曰往则月来,日月递照,未常停也,物理之或行或随如此。春先而夏从,四时相代,莫或已也,物理之或嘘或吹如此。木壮则水老,火生则金囚,物理之或强或羸,若五行之王废如此。禾死而麦生,木陨而鞠华,物理之或载或隳,若草木之开落如此。自行随以至载隳,皆为时所役,故与时终,为数所制,故与数尽,是以循环往复而未免乎累。若夫超于时而不与时终,离于数而不与数尽,何累之有?圣人解乎此,体道之无,故不累於物,体道之尊,故独立于万物之上。道之在我,物不能偶,如是而往,则无所因而往,故为独往,如是而来,无所从而来,故为独来。莫之爵而常自然,可谓至贵矣。不物之妙,乃在乎此,岂有为者之败、执之者失哉?宜其运神器而有余裕。夫圣人心超有无,不累於物,故事变交错而我法不迁,此所以物态不齐而心常一也。

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徽宗注曰:圣人睹万物之变迁,知满假之多累,故无益生,无侈性,无泰至,游乎券内而已。若是则岂有为者之执,败者之失乎?故曰繁文饰貌无益于治。

疏义曰:物壮则老,故有变迁。满则招损,故为多累。圣人知行随、嘘吹、强羸、载隳返复不一,是能睹万物之变迁,知满假之多累,故因其自然而无益生,以约为纪而无泰,至内保外,不荡而无侈性,是所谓游乎券内者也。游乎券内者,行乎无名。无名者,道也。所行在道,岂有甚与奢泰之患哉?守其性源,与道宛转,其治天下,体乎无为,故无为之之败,合乎至变,故无执之之失。彼繁文饰貌者,方且累乎甚与奢泰之患,其何益於治哉?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六竟

9-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七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七

太学生江澄疏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徽宗注曰: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末者,古人有之而非其所先。以道佐人主者,务本而已,故不以兵强天下。

疏义曰:庄周论治言五末,而三军五兵之运,於德为末,所谓本则精神心术是已。兵不可偃,故五末者,古人有之。君子务本,故非其所先,以道佐人主,盖优於为君子矣,岂驱民於万死一生之地,以威服天下哉。昔梁惠王愿比死者一酒齐楚之耻,孟子告以仁者无敌,夫岂以兵强天下哉。

其事好还。

徽宗注曰:孟子所谓反乎尔者。

疏义曰:出於己者善,则人亦以善报之,出乎己者不善,则人亦以不善报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苟以好攻战为心而乐杀人,则其报之以类当如何哉?以其事好还故也。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凶年。

徽宗注曰:下夺民力,故荆棘生焉。上违天时,故有凶年。《诗》曰:绥万邦,屡丰年。绥万邦则人和矣,人和则天地之和应。

疏义曰:耕无卤莽,耘无灭裂,是谓人力。雪则优渥,雨则沾足,是谓天时。用兵则非所以力地力,至於夺民力,故荆棘生焉,非所以召和气,至於上违天时,故有凶年焉。《诗》曰:绥万邦,屡丰年。绥万邦则人和矣,人与天地通乎一气,故人和则天地之和应也。此讲武之诗,与老子不同者,以明圣人之志异乎人之武志欤。

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强焉。

徽宗注曰: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以强胜人,是谓凶德,故师克在和不在众。

疏义曰:事虽不同,均欲求可;功虽不同,均欲求成。然有搰搰然用力多而见功寡者,不知秉本据要而已。圣人之道,天下之本,与夫为治之要在是焉,故用力少而见功多。若夫觌武观兵,以强胜人,岂德之吉者哉。先王用兵,固有常胜之道,然有左旋右抽而事功罔济者,不知圣人之道故也。圣人之道,故在和众而使之同心协力,则事无不可,功无不成,而无敌於天下,左氏所谓师克在和不在众也。孟子曰:地利不如人和。苟卿曰:士民不亲,虽汤武不能胜敌。然则师克者,固在和不在众也。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

徽宗注曰:绿於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故师以中而吉,以正而无咎,不得已而后应,功求成而已。自矜则不长,自伐则无功,自骄则不足观也已。体此四者,所以成而勿强。

疏义曰:圣人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则出应帝王,岂得已哉,况用师乎?师以中而吉,以正而无咎,若师之九二是矣。体顺行险,履中问罪,如田而有禽,此所谓以中而吉也。柔而得正,能以众正利,执言而无咎,此所谓以正而无咎也。然圣人用师,岂穷兵黩武,以逞无餍之歌耶?缘於不得已,而不宁之方斯怀来矣。若自矜则不长,自伐则无功,自骄则不足观也已,岂善持胜者乎?盖杀敌为果,能果而不矜,则天下莫与之争#1,能果而勿伐,则天下莫与之争功,能果而勿骄,则功成不居,是以不去。故事功之成,世莫得而竞也。

物壮则老,

徽宗注曰:夏长秋杀之化可见已。

疏义曰:有春夏之长养,必有秋冬之肃杀,大化密移,畴觉之哉?物壮则老,此可见已。

是谓非道,

徽宗注曰:道无终始,不与物化。

疏义曰:其始无首,孰原其所始?其卒无尾,孰要其所终?自古固存,化化而非化之所能化,故道不与物化。道之与物相去远矣,故物壮则老,是谓非道。

非道早已。

徽宗注曰:外乎道,则有壮老之异。

疏义曰:囿於大化之中,方刚而为壮,既衰而为老,物皆然也,凡以外乎道故尔。道长於上古而不为老,岂有老壮之异哉?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徽宗注曰:吉事有祥,兵,凶器也,故曰不祥。兵戢而时动,有道者耀德不观兵,故不处。

疏义曰:物类之起,必有所始,福之将至,有开必先,自然之道。福之兆乎物谓之祥,故《易》官吉事有祥。兵,凶器也,尚何吉之先见?所以为不祥。虽然,黩武类祃,动惟厥时,虽先王所不废,然匿文者不昭,故必耀德,黩武者无烈,故不观兵。《传》所谓兵戢而时动,盖谓是也。武王戢干戈而弃弓矢,求懿德以肆时夏,兹耀德不观兵也。且武之为义,冠卷取之以其隐而不观,足进取之以其弃而不用,宜有道者不处。

是以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徽宗注曰:左为阳而主生,右为阴而司杀,阳为德,阴为刑,君子贵德而畏刑,故曰非君子之器。

疏义曰:大道泛兮,其可左右,故左为阳而右为阴。阴阳者,生杀之本始,故阳主生而阴主杀,德主生,故管子以谓阳为德,刑主杀,故管子以谓阴为刑。德成而上,物莫能贱,是以君子贵德。刑之将用,为之彻乐,是以君子畏刑。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不得已而用之,恬惔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乐之,乐之者是乐杀人也。

徽宗注曰:禁暴救乱,逼而后动,故不得已。无心於胜物,故曰恬惔为上。无心於胜物,则兵非所乐也,故不美。

疏义曰:兵者,不祥之器,虽有道者不处,然圣人应世,将以安民,则暴者不得不禁,乱之起也,不得不救,不庭之方来干天讨,则兵戢时动,不得不往。夫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圣人用之,岂本心哉,缘於不得已尔。是以常处不争之地,而不敢为天下先,岂以胜物为心哉?以恬惔为上故也。

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徽宗注曰:国君好仁,天下无敌。安其危而利其首,乐其所以亡者,怨之所归,祸之所集也。

疏义曰:仁者无敌,故国君好仁,则天下无敌焉。不明乎此,至於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则是安其危而不以为险,利其苜而不以为害,乐其所以亡而不以为不美也。是宜怨之所构,祸之所集欤?又乌知王者之兵,本以仁义,行以征罚,有事则讨,无事则已,以为常安之术哉?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徽宗注曰:《易》以师为毒天下,虽战而胜,必有被其毒者,故居上势与战胜者,以丧礼处之。

疏义曰:在《易》之《师》曰: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盖王者之兵,所以容民蓄众,虽战而胜,犹医师聚毒药以攻疾,必有被其毒者,故《易》以师

为毒天下,而居上势与战胜者,以丧礼处之也。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无名,

微宗注曰:道者,天地之始,岂得而名。

疏义曰:无名,天地之始。道则生天生地者也,故不得而名。

朴虽小,天下莫能臣。

徽宗注曰:朴以喻道之全体,形名而降,大则制小,道之全体,不离于性,小而辨物,庄周所谓其有真君存焉。

疏义曰:庄子曰:同乎无欲,是为素朴。经曰:朴散则为器。朴所以喻道之全体,大者在上,寡而胜物,小者在下,众而物胜,自形名而降乃如此。若夫道之全体,不立一物,搏之不得,名之曰微,与性圆融,复乎至幽,可名於小矣。是道也,不丽於体,不囿於数,真君足以高天下,非若域於方体而以大为累者,此所以天下莫敢臣。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微宗注曰:道足以为物之主,则物将自宾。庄子曰:素朴而民性得矣。服万物而不以威刑,几是已。

疏义曰:《语》曰:何莫由斯道也。庄子曰:行於万物者,道也。盖道者,似万物之宗,而万物莫不尊道。苟能守道,物所以宾也。庄子曰:素朴而民性得矣。朴则道之全体,体道故民性得,其意正与此合。在《易》之观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然则服万物者,何俟於威刑哉?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徽宗注曰:纯素之道,守而勿失,匪特物将自宾,上际于天,下蟠于地,上下与天地同流,则交通成和,而万物咸被其泽。甘露者,天地之和气。《传》曰:帝王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甘露降。

疏义曰:纯则不亏其神,素则无所与杂。纯素之道,惟神是守,能守而勿失,则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岂特宾物而已哉?仰合於天,则上与元化交,俯参於地,则下与厚德并,精神四达,上际下蟠,与天地同流,则两者交通成和,而甘露降矣,物孰有不被其泽者哉?盖甘露者,天地和气之所生,圣人纯素之道格于上下,而天地之和应,故天地相合,以降甘露。《鹖冠子》曰:帝王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甘露降。盖天无为以之清,上及太清,则上际於天也。地无为以之宁,下及太宁,则下蟠於地也。惟人万物之灵,中及万灵,则及乎万物也,此甘露所以降也。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徽宗注曰:大道之序,五变而形名可举,有形之可名,则道降德衰,浇淳散朴,而莫之止。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息,不七之人,次性命之情,而饕贵富。圣人不然,始制有名,则不随物迁,澹然自足,孰能危之?故云知止不殆。

疏义曰:庄周论九变,自明天第之至形名而其数五,有形可名,则去道德远矣,故道降而德衰。离道既远,则朴散为器矣,故浇淳散朴而莫之止。是以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息,不仁之人,次性命之情而饕贵富。盖蒿目则视之不明也,惟不能内视为明,故常忧而不乐,所谓七则反愁我身也。不仁之人见利而忘真,次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所谓责者常忧不足也。蒿目而忧世之息,则若枝於手而有余於数之类也;央性命之情而饕贵富,则若骈於拇而不足於数之类也。圣人不然,於始制有名之时,则块然独以其形立,岂随物而迁哉?澹然独与神明居,岂不足为息哉?正以止之,固以执之,於流能止,即动而真,若是,孰能危之?所以不殆欤。

譬道之在天下,由川谷之与江海也。

徽宗注曰:天下,一性也。道之在天下,以性而合,由川谷之与江海,以水而聚,同焉者得,类焉者应,圣人之临往,何为哉?因性而已矣。

疏义曰:有生不同,同禀一性。凡以有生,斯有性尔,则天下一性也。道之全体,不离於性,圣人得其纯全,故有性者皆以性合,犹江海善下之而百川水潦归焉。以水而聚,同焉者得,类焉者应,圣人之临往垂拱而天下治,夫何为哉?因民之性以化之而已。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

徽宗注曰:《传》曰: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察人之邪正,若辨白黑,是智之事知人而已。

疏义曰:瞧螟秋毫,物之至微者也,虽百步之远,善视者犹能见之。人之眉睫甚迩者也,虽使离朱当昼拭訾望之而不见焉。人之为智盖亦如此,则以智可以知人,而不能以自知故也。韩非载杜子之言,以谓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盖谓是也。孟子曰: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苟子曰:是是非非之谓智,察人之邪正,若辨白黑,则是其所是,非其所非矣。所以为智之事然而如目焉,可以见外不能自察,但可知人而已。

自知者明。

徽宗注曰:《易》曰:复以自知。《传》曰:内视之谓明。智以知人,则与接为构,曰以心斗。复以自知者,静而反本,自见而已,天地之镒也,万物之照也。

疏义曰:复小而辨於物,返本而静,静则明,无不烛,故《易》曰复以自知。内视则於见无爱,不见彼而自见,故《传》曰内视之谓明。用智以察人之邪正,则提是而排非,四顾而物应,是为与接为构,以虚一而静之心日校。夫是非之正,是为日以心斗,此特知人之事而已。若夫复以自知,则内观一性,静而返本,视人之所不视,而见不见之形,而得其所谓见见者焉。天地之大於此乎?见是其镒也。万物之多於此乎?形是其照也。若然,则其为明,果有既耶?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徽宗注曰:至人尚德而不尚力,务自胜而不务胜人。智者诈愚,勇者苦怯,此胜人也,而所恃者力。胜己之私,以直养而无害者,自胜也。出则独立不惧,处则遁世无闷,无往而不胜,所以为强。

疏义曰:愚者不足与有谋,故智者施其察而诈愚;怯者不足与有敌,故勇者奋其恢而苦怯,此尚力而胜人者也。胜己之私而用心刚直,养无害而其气完,此尚德而自胜者也。夫惟自胜,则外物交至,不足以丧吾存,故出则独立不惧,处则逐世无闷。夫独立若可惧也,今乃不惧,是为勇於义。遁世若可闷也,今乃无闷,是为安於命。或出或处,无往而不胜,兹其所以为至强欤。

知足者富,

徽宗注曰:有万不同之谓富。知足者务内游而取足於身,万物皆备,国财并焉。

疏义曰:万化之生,其名不同,有而不失,是为至富,则以至足之分存乎吾身也。庄子所谓有万不同之谓富者,此也。惟知足之人,游乎券内,取足於身,故首圆足方而天地位,胸南背北而阴阳该,有物有则而万物咸备,晋楚之富,岂足以为之比哉?知足之足,常足,此所以国财并焉。

强行者有志。

徽宗注曰:自强不息,斯志於道。

疏义曰: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智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曰起而大有功。故有为者在於自强,而自强者是为有志。《德经》曰:上士闻道,动而行之。盖士志於道者也,闻道而动行,则真积力久而自强不息,非有志者能之乎?

不失其所者久,

徽宗注曰:立不易方,故能久於其道。与时推移,与物转徙者,可暂而已。

疏义曰:人能体常不变,一於所守,斯能放道而行,悠久无疆,在《易之《但》,其象言君子立不易方,而象以谓圣人久於其道,正此之谓。彼时徙不留,与之推迁,物有壮老,与之转徙,果能不失其所者乎?

死而不亡者寿。

徽宗注曰: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归,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圣人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死之未始异于生,故其形化,其神不亡,与天地并而莫知其极,非寿而何?此篇之义,始於知人所以穷理,中於知足所以尽性,终於不亡所以至於命,则造化在我。非夫无古无今,而入于不死不生,孰能与此?

疏义曰:凡物生为出乎一,死为入乎一,生有所萌,则出乎一也,死有所归,则入乎一也。原始而知死之说,若庄子言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今又变而之死之意是也。反终而知生之说,若庄子言吾又安知死者不悔,其始之薪生之意是也。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其所穷,则死生之说岂有异耶?一以贯之而已。盖一昏一明而昼夜分,流形於天地之间,而从役於昼夜者,凡物皆然。昼夜相承,犹之死生相代也。彼囿於时数,而与物相转徙者,固未免昼夜之所跃矣。惟达者知通为一,以死生为一条,虽与之来,而有所谓不来,虽与之往,有所谓不往,知死之未始异於生,彼形体万变,与时俱化,而真性湛然,其神不亡,则以通乎昼夜而知独得,夫所谓至一,故天长地久而与之俱为无穷,其为寿也,盖莫知其极矣。此篇之义始於知人所以穷理,中於知足所以尽性,终於不亡所以至於命。盖穷理则不蔽,故知人为穷理;尽性则无欲,故知足为尽性;达命之情则命万物而无所听,故死而不亡为至於命。《易》言穷理尽性以至於命,其序与此篇之义同。惟至於命,则造化之妙皆自我出,朝彻见独,与道冥会,超於时数,而古今之所不能囿,离於形体,而死生之所不能役。庄子言无古无今,而入於不死不生,此之谓也。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徽宗注曰:泛然无所系輆,故动静不失,往来不穷,左之右之而无不可。

疏义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左为阳,右为阴,故泛然无所系輆,可以左右也。《太玄》曰:无所系輆者,圣也。庄子曰:有左有右,惟无所系輆。故不胶於一方,而有左有右也。若然则动静在我,若阴阳之消息相为盈虚,何失之有?则动静不失矣。往来在我,若曰月之递照相为昼夜,何穷之有?则往来不穷矣。取之左而左,取之右而右,无门无旁,四达皇皇而莫不达其原,乌乎存而不可哉?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居。

徽宗注曰:往者资之,求者与之,万物自形自化,自智自力,而不尸其功。譬彼四时,功成者去。

疏义曰:往者资之,庄子所谓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是也。求者与之,庄子所谓至无以供其求是也。惟其往者资之,求者与之,而无所辫,故生化形色,智力消息,一付之自尔,何尸其功哉?譬如四时,戊出则丁藏,木壮则水老,功成者去,岂认而有之哉?

衣被万物而不为主,故常无欲,可名於小矣;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

徽宗注曰:道复於至幽则小而与物辩,显於至变则大而与物交。与物辨,故常无欲;与物交,故万物归焉。覆露乎万物,而不示其宰制之功,故不为主。鼓舞乎群众,而莫窥其归往之迹,故不知主。夫道非小大之可名也,云可名者,道之及乎物者尔。

疏义曰:精入乎神而么,景出乎明而大,故复於至幽为小,显於至变为大。天道升於北,则复之时也;降於南,则离之时也。南交而北辨,故道复於至幽则小而与物辨,显於至变则大而与物交。与物辨,则物我两忘,故常无欲;与物交,则与物委蛇,故万物归焉。覆露乎万物,而不示其宰制之功,故不为主,自其在己者言之也。鼓舞乎群众,而莫窥其归往之迩,故不知主,自其在人者言之也。且道覆载万物,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故於覆露万物言不示其宰制之功,惟不示其功,则不为之主矣。鼓之舞之以尽神,故於鼓舞群众言莫窥其归往之迹,惟莫窥其述,则不知所主矣。盖道不在大,亦不在小,则道非小大之可名也。云可名者,非真常也,道之及乎物者尔。及乎物,则非形而上者之道。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徽宗注曰: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故业大而富有。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谓圣。夫大而能化,则岂有为大之累,所以能成其大。

疏义曰:有大美而能逊,故能有其美。有成功而不居,故能保其成。则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故业大而富有也。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谓圣。盖笃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未离乎有形,形之大而不能化,未免乎有敝。惟变动不居,故成名於圣,而无为大之累。无为大之累,则不自大矣,所以能成其大。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执大象,天下往。

徽宗注曰:象如天之垂象,无为也,运之以律,无言也,示之以文。圣人之御世,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而民归之如父母,故曰执大象,天下往。

疏义曰:天垂象,圣人则之。天之垂象,运而无积,周行不殆,其行健矣,果何为乎?庄子曰:无为为之之谓天。《易》曰:天行健。此无为而运之以健也。曰星回旋,云霓伏见,其文见矣,然天何言哉?庄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易》曰:仰以观於天文。此无言而示之以文也。圣人之御世,体天道之变化,执大象以示人,如天之垂象,处无为之事,虽为未尝有为之之边,行不言之教,虽教未尝发言之之意。故民之归之,犹水之就下,其好我也,亲若父母,附离不以胶漆而固矣。故言执大象,天下往。其曰大象,则以若可见,不可得而见也,经所谓大象无形是已。

往而不害,

徽宗注曰:阴阳和静,鬼神不扰,群生不伤,万物不夭,民虽有知,无所用之,何害之有?

疏义曰: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故阴阳和静,列子所谓阴阳常调是也。以道往天下,故鬼神不扰,列子所谓鬼无灵响是也。以遂群生而群生连属其乡,故群生不伤,列子所谓人无夭恶是也。以育万物而万物各得其宜,故万物不夭,列子所谓物无疵疠是也。妙而为阴阳,幽而为鬼神,众而为群生,散而为万物,无不处其宜,此之谓至一,故能常使民无知无欲。民虽有知,无所用之,天下之大利,於此致焉,何害之有?

安平泰。

徽宗注曰:安则无危亡之忧,平则无险陂之患,泰者通而治也。

疏义曰:安者危之对,故安则无危亡之忧,所谓天下常安也。平者陂之对,故平则无险陂之患,所谓天下均平也。泰者否之对,泰者施泽及下之时也,故《易》言泰者通而治焉。自安以至平,自平以至秦,治效如此,非执古道以御今之有,孰致是哉?

乐与饵,过客止。

徽宗注曰:悦声与味者,世之人累乎物。累乎物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故止。

疏义曰:属其性於五声,故耳欲茶声,而五声乱耳,使耳不聪。属其性於五味,故口欲綦味,而五味吗。使口利爽。则悦声与味者,世之人累乎物故也。累乎物,故内外之韄其繁且缪,莫之能解矣。然其不能自解者,以不知疏通开达,物有结之尔。是虽过客之不遑启息,亦为之止矣。

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徽宗注曰: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故淡乎其无味。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故视之不足见。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故听之不足闻。若是者,能苦能甘,能玄能黄,能宫能商,无知也而无不知也,无能也而无不能也,故用之不可既。

疏义曰:天有五行,化生五味,始於淡,穷於甘,皆味之所味也。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其曰味味,庄子所谓天下之正味是也。彰为五色,或探其本,或质其物,皆色之所色也。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其曰色色,《易》所谓贵无色是也。别为五声,清浊高下,达回侈拿,皆声之所声也。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其曰声声,经所谓大音希声是已。信言不美,故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而能味天下之味。易无形好,故视之不足见,而能色天下之色。无声无臭,故听之不足闻,而能声天下之声。味天下之味,则能甘能苦矣;色天下之色,则能玄能黄矣;声天下之声,则能宫能商矣。无味也,不足见也,不足闻也,疑若无知无能也,然而能味味,能声声,能色色,运量不匮而其用不穷,则无不知,无不能也。是以列子论形生声味,而终之曰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无不能也,故曰用之不可既。《传》曰:无声而五音呜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其斯之谓欤?

将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发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徽宗注曰: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万物之理,人伦之传。其敛散也,其盛衰也,其偾起也,其亏盈也,几常发於至微而莫睹其朕,惟研几之圣人得先见之吉,贤者殆庶几而已。阳盛于夏,而阴生于午,阴凝於冬,而阳生于子。句践欲弊吴,而劝之伐齐,智伯欲袭仇由,而遗之广车。此圣人所以履霜而知坚冰之至,消息满虚,不位乎其形,故勇者不能弱,智者不能夺。

疏义曰:阴阳之运,曰往月来,有以相照,下与上腾,有以相盖,一消一长,有以相治,此阴阳相盖相照相治也。四时之行,寒暑推移,有以相代相生相杀之继,王有以相生,壬之克胜有以相杀,此四时相代相生相杀也。以至散为万物,其理不说,序为人伦,其传不息。敛者万兆,而散者已萌,则或歙或张然也。盛者未已,而衰者俄继,则或弱或强然也。以至一愤一起而废兴更代,一亏一盈而予夺迭用,发於未萌,藏於未兆,虽有神视,莫观其形,几常发於细微而莫睹其朕。惟圣人见晓於冥冥,而作炳於丝忽眇绵之上,能极深而研几,则以得先见之吉也。贤者虽不及於知几,然能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其殆庶几乎。今夫积阳成暑,则阳盛於夏也,然子美已尽,而阴且生矣。积阴成寒,则阴凝於冬也,然午美已极,而阳且生矣。杨雄所谓阳不极则阴不萌,阴不极则阳不芽也。是皆歙张废兴、迭运更化之所致焉,此在天之理也。句践欲弊吴,将欲弱之也,而劝之伐齐,必固强之也。智伯欲袭仇由,将欲夺之也,而遗之广车,必固之也。韩非亦曰:晋献公将袭虞,遗之璧马。智伯袭仇由,遗之广车。以谓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亦是意也。此在人之事也。稽诸天理,验诸人事,莫不皆然,此圣人察象识类,於阴始凝,履霜而知坚冰之至也。故能於天下之理一消一息,一满一虚,不位乎其形而察夫形形者,彼其理虽未兆,昭然而可睹矣。若然,则歙张强弱废兴予夺制之自已,运之自已,勇者不敢奋其恢,其强不能弱,智者不敢施其察,其守不能夺。与天为一,而天道已行,唯可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者,能与於此。

是谓微明。

徽宗注曰:其未兆为微,而其理为甚着。杨雄曰:水息渊,木消枝,贤人睹而众莫知。

疏义曰:涉於有进则显而易见,藏於未兆则隐而难知。歙张强弱废兴予夺相为消长,相为倚伏,方其未兆则深妙眇冥,视之不见其进,閟隐而难知也。自理观之,盛极则衰,穷极更生,迭作不停,虽藏於无朕,而必至之理昭然而可见,则其未兆为微,而其理为甚着矣。杨子作《太玄》有曰:水息渊,木消枝,贤人睹而众莫知。盖水几於道,周流无际,损於此者必益於彼,亏於此者必盈於彼,则水虽息於渊而木已消於枝矣。众人求其述,贤人造其理,故贤人睹而众莫知,众人则异贤人可见於此。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

徽宗注曰:积众小不胜为大胜者,惟圣人能之。经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庄子·外篇》论夔蛇风之相怜曰:指我则胜我,犹我则胜我,而折大木、辈大屋者,惟我能也。

疏义曰:自事言之,刚强足以胜柔弱;自道言之,柔弱足以胜刚强。柔胜刚,弱胜强,以道言之也。积於柔则刚,积於弱则强,欲刚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其得常胜之道欤?庄子所谓积众小不胜为大胜,惟圣人能之,此之谓也。且自道而降,几於道者,惟水为然,而水性解缓,是为天下之至柔,而能攻天下之至坚,经所谓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是也。至於风亦然,巽入为用,挠万物莫疾乎此,亦以柔弱胜刚强也。《庄子·外篇》论蛇风相怜曰:指我则胜我,犹我则胜我,而折大木、辈大屋,惟我能者。盖指我、o我、胜我,所谓柔弱也。折大木、辈大屋,所谓胜刚强也。《传》曰:柔者道之刚,弱者道之强。

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徽宗注曰:渊者,鱼之所以藏其身。利器者,国之所以制人。吞舟之鱼,场而失水,则蚁能苦之,故不可脱于渊。君见赏则人臣用其势,君见罚则人臣乘其威,赏罚者,治之具,且不可示,况治之道乎?圣人所以操利器而不示,非用其强也,盖有妙道焉。能穷海内而无智名,威服万物而无勇功,不薪於胜物,而得常胜之道。阳开阴闭,变化无穷,驭群臣,运天下,而莫之测,故制人而不制於人。本在於上,要在於主,而天下治。

疏义曰:渊,水反流全一,水之深而难测者也。鱼潜逃隐伏,不厌深渺而已,则渊者,鱼之所以藏其身也。利器,人主之至权,所以宰制万物者也。故势在上,则臣制於君,则利器者,国之所以制人也。然鱼之在水,犹人之在道,人不可须突离道,则鱼不可须臾失水。吞舟之鱼旸而失水,则蚁能苦之,以脱於渊故也。赏罚者,励世之见,人主自用之,则群臣畏威而服利。於赏善而不周密,是君见赏也,人臣则用其势矣。於罚恶而不周密,是君见罚也,人臣则乘其威矣。夫赏罚治之具,且不可示,况治之道乎?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而已。韩非亦曰:赏罚者,邦之利器。君见赏,臣则损之以为德;君见罚,臣则盗之以为威。亦是意也。故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矣。夫圣人所以操利器而不示,非用其强也,立乎不测,行乎无有,有妙道存焉,所以能运神器而无执,有大物而不失。能穷海内而无智力,非无智力也,智力之所用,人无得而名也。威服海内而无勇功,非无勇功也,勇功之所施,世无得而睹也。若然,则非有心於胜物,而拘拘为是也,不薪於胜物,而得常胜之道焉。得道之弛张,而阳开阴闭,《传》所谓与阴俱闭,与阳俱开是也。知神之所为,而变化无穷,《传》所谓兆於变化是也。以之驭群臣、运天下而莫之测,制人而不制於人,非善持胜者,能若是乎?此无他,本在於上,正其本而万事理;要在於主,得其要而万事治。不治天下,而天下固已治矣。

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徽宗注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疏义曰:道有体有用,无为其体也,无不为其用也。一於无为以求道,则溺於幽寂,失道之体。一於无不为以求道,则滞於形器,失道之用。夫惟寂然不动,无为而不废於有为,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无不为而不离於无为,则道之至妙无余蕴矣。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徽宗注曰:镒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物之方圆曲直不能逃也。侯王守道以御世,出为无为之境,而为出于无为,化贷万物,而万物化之,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故曰自化。

疏义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水静则明烛须眉。镒之与水,应而不藏,人所取监也,故《传》以谓鉴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物之方圆曲直不能逃也。道之应物,何以异此?得此者,上为皇,下为王,故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未兴事造业者,王之道。制节谨度者,侯之事。则侯王者,万物之所系也。诚能守道以御时,其於治天下国家有余裕矣。盖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治国家,土直以治天下。惟能体道之无,应物之有,意其有为而未尝有为,意其无为而未尝不为,出为无为之境,而为出於不为,以是化贷万物,则曲成而不遗,运量而不匮,自有情以至於无情,莫不得於观感之际,而其化均矣。犹一气港运,大化密移,芸芸职职,自生自殖,若性之自为而不知为之者,自化而已,此何与焉。

化而欲作,吾将镇以无名之朴。

徽宗注曰: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民惟上之从,化而欲作则离道以善,险德以行,将去性而从心,不足以定天下。惟道无名,朴而未散,故作者镇焉。救僿者莫若忠,为是故也。

疏义曰: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而被其化者,莫不兴起。故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惟风之偃,故民惟上之从。所谓上之化下,犹金之在镕,惟冶者之所铸;犹泥之在钧,惟甄者之所为也。暴悍勇力者,化而愿;旁僻曲私者,化而公;矜纠收缭者,化而调,因形移易而未免有作也。化而欲作,则离道以善,道之全或亏;险德以行,而德之体或失。盖道无善无不善,继之以善,则不合而离矣。上德不德,成德为行,则不易而险矣。道与德皆性也,善与行则性之发於心者也。离道以善,险德以行,则是去性而从心也。以心定天下,则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矣。惟道无名,朴而未散,故作者镇焉。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唯道集虚,大朴无名。形而下者谓之器,道形而上,不囿於器,故朴而未散。无名之朴,道之全体,以是镇之,孰有恌薄之患哉?

无名之朴,亦将不欲。

徽宗注曰:季真之莫为,在物一曲,古之道术,有在於是者。虽然寡能备天地之体,故亦将不欲,此老氏所以袪其惑,解其蔽。

疏义曰:聚块也,积尘也,虽无为而,非理也,则季真之莫为,犹在物一曲焉,古之道术有在於是者。此少知有二家之议,以发问於太公调也。虽然,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天地则无为而为之也。无名之朴,若季真之莫为也。莫之为则寡能备天地之美,故亦将不欲焉。老氏所以袪其言之之蔽,而解后世之惑,其见於此欤?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徽宗注曰:水静则平中准,大匠取法焉。不欲以静,则不失则正#2,先自正矣,故天下将自正。《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乾道变化,则无为也;各正性命,则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也。以道治天下,至於各正性命,此之谓治之至。

疏义曰:君子见大水必观者,以上善若水,几於道故也。水之为物,方圆曲直,虽趣变无常,及其静也,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所谓莫动则平,与夫主量必平是也。道之体如之,古之人所以有取於水也。盖水静则平中准,则不欲以静也,大匠取法焉,则天下将自正也。不欲以静则一而不变,不失其正矣。不失其正而先自正,是为正己而物正,故天下将自正也。庄子所谓幸能正生以正众正,惟止能止众止,正此意也。《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盖离形顿革谓之变,因形移易谓之化。乾道见於变化,则无为而无不为也。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且然无间谓之命。万物各正性命,则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也。此篇始言道常无为无不为,终言天下将自正,政治之效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此之谓治之至。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七竟

#1莫与之争:此句疑有脱。

#2不失则正:“则”疑作“其”。

10-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八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八

太学生江澄疏

徽宗注曰:道无方体,德有成亏,合于道则无德之可名,别於德则有名之可辨。仁义礼智,随量而受,因时而施,是德而已。体道者异乎此,故列于下经。

疏义曰:通变之谓道,则道不可以方求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则道不可以体求也。盖道无乎不在,仰而视之在乎上,俯而窥之在乎下,企而望之在乎前,弃而忘之在乎后,无门无旁,四达之皇皇,是无方也。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宝然空然,终日视之而不得见,是无体也。道无方体,果且有成与亏乎哉?德有定体,果且无成与亏乎哉?盖德有上下,惟知崇之,然后能进而上之,以至於成,不然则亏也。德有小大,唯知修之,然后进而大之,以至於成,不然则亏也。庄子曰:德成之谓立,则德固有成也。又曰义可亏也,则德固有亏也。自其同者视之,则合于道,无德之可名,杨雄所谓合则浑,庄子所谓德总乎道之所一也。自其异者视之,则别乎德,有名之可辨,扬雄所谓离则散,经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是也。盖仁以人之义以宜之,礼以履此,智以知此,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职其小,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随量而受,各得一焉,因时而施,是德而已。若夫道则不然,徧覆包含而无所殊,周流弥满而无或缺,善贷且成而未尝费我,孰有成亏之异哉?体道者异乎德如此,故德列于下经也。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徽宗注曰:物得以生谓之德,同焉皆得,默与道会,过而不悔,当而不自得也,是谓不德。孔子不居其圣而为圣之时,乃所以有德。

疏义曰:原始言之,则生非德不明。要终言之,则生者德之光。堕於域中,莫不有生,而物之所以生者,得一故尔。一者何也?德几是已,庄子所谓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者,此也。性均有德,则同焉皆得矣。德兼於道,则默与道会矣。惟知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则循理而动,因时而为其过也。非有心於过也,理之不得不过尔,孰为悔?其当也,非有心於当也,理之不得不当尔,故不自得焉。真人之德如此,是谓不德。若然者,猖狂妄行,蹈乎大方而动容,周旋中礼,可谓上德矣。昔孔子以天纵之将圣,於答公西华之问,则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於答子贡之问,则曰圣则吾不能,固不居其圣矣。然而时清而清,时任而任,时和而和,集三子之大成,孟子以为圣之时,且曰自生民以来,未有如夫子者,其有德可知已。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徽宗注曰:认而有之,自私以失道,何德之有?

疏义曰:道之在我,未始有物,擅有於道,道将汝失,然则认而有之,皆惑也。且自营为私,背私为公,道者为之公,擅有於道,是自私也。夫惟无私,故能成其私,则自私岂不失道乎?欲不失德而乃无德,非下德而何?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

徽宗注曰: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不行而至,上德也。

疏义曰:一性有觉,洞彻无穷,不思而得也。用之不动,从容中道,不勉而中也。未尝用力,无往不存,不行而至也。若是则出为不为,而为出於无为,德之盛无以易此,故曰上德。

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徽宗注曰:不思则不得,不勉则不中,不行则不至,下德也。德有上下,此圣贤之所以分欤?离形去智,通於大同,仁义礼智,盖将简之而弗得,故无以为。屈折礼乐,吁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故有以为。

疏义曰:自诚而明谓之道,自明而诚谓之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不行而至,自诚而明也。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勉之则中,不勉则不中;行之则至,不行则不至,自明而诚也。自诚而明,圣人之事,自明而诚,贤人之事。德有上下,圣贤之所以分欤?不累於形,不凿以智,而离形去智;形不能碍,智有以彻,而通於大同。忘仁义,忘礼乐,仁义礼智,盖将简之弗得,而未始有物焉,是之谓无以为,此上德也。澶漫为乐,摘办为礼,而屈折礼乐,整趸为仁,踶跂为义,而吁俞仁义,用是以慰天下之心,适足以撄天下之心,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是之谓有以为,此下德也。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

徽宗注曰:尧舜性之,七覆天下而非利之也,故无以为。

疏义曰:庄子曰:大仁不仁。所谓不仁非无仁也,能仁而无以仁为也。故有所谓安仁,有所谓利仁。安仁则由之而无以为,利仁则以仁为利而行之也。孟子曰:尧舜性之也。安仁而非行仁之谓也。故仁覆天下而无不被,此之谓上仁。庄子言圣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书》称帝尧之德而曰安安,此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

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徽宗注曰:列敌度宜之谓义,以立我以制事,能无为乎?

疏义曰:义主辨则列敌者义也,义设於适则度宜者义也,杨雄所谓列敌度宜之谓义者,此也。孟子曰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而义不可胜用,则义固立我矣。苟子曰以义应变,则义固制事矣。惟其立我,故《字说》曰义者我也。惟其制事,故《书》曰以义制事。立我而不能忘我,制事而不能弃事,皆涉於有为矣,非上义为之而有以为者欤?凫鹥之诗於公尸来燕来宜,而继之以福禄来为,则以来为者为其有义故也。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徽宗注曰:礼以交物,以示人,以节文仁义,其用多矣。莫先施报而已,施之尽而莫或报之,则忿争之心生,而乖乱之变起。春秋之时,一言之不酬,一拜之不中,两国为之暴骨,则攘臂而仍之,尚其息之小者。圣人厚於仁而薄於义,礼以履之,非所处也。故上仁则同於德,上义则有以为,上礼则有莫之应者。

疏义曰:辨则用戈,交则用豆,礼之於宾主,用豆之时也,则礼以交物矣。升降上下,周旋禓袭,礼之寓於文,自外作也,则礼以示人矣。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之实在於事亲,义之实在於从兄,礼之实节文斯二者,则礼以节文仁义矣。经礼至於三百,曲礼至於三千,自吉礼以至嘉礼,自天神以至人鬼,其用多矣。要而言之,莫先施报而已,《记》所谓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是也。然礼尚往来,往而不来,来而不往,皆为非礼。施之尽而莫或报之,则忿争之心生宜矣。春秋之时,一言之不酬,一拜之不中,两国为之暴骨,盖以为之而莫之应故也。然则攘臂而仍之,尚其息之小者。圣人知其然,谓亲而不可不广者仁,故德无不容厚於仁,谓远而不可不居者义,故道无不理而薄於义。至於礼,则去而不留,过而不守,止於履之而不处也。是以足进之履犹之礼者,以其卑而可履人之所履,以为礼而践焉者也。《易》以上天下泽为履,而曰履不处也者,以是故尔。古之至人不知礼之所将,而相忘於道术者,以此。故上仁同於德而无为,上义有以为而立我,上礼则有莫之应者,而未免夫累也。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

徽宗注曰:道不可致,故失道而后德。德不可玫,故失德而后仁。仁可为也,为则近乎义,故失七而后义。义可亏也,亏则饰以礼,故失义而后礼。至於礼,则离道滋远,而所失滋众矣。凡物不并盛,阴阳是也。理相夺予,威德是也。实厚者貌薄,父子之礼是也。由是观之,礼繁者,实必衰也。实衰则伪继之,而争乱作,故曰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

疏义曰:道常无为,则无方也,无方则非彼矣,故不可致。然道者德之钦,故失道而后德。德以得之,则在我也,在我则无外矣,故不可致。然德无不容为仁,故失德而后仁。德则无为,七则有爱利之心焉,故仁可为。然为则近乎义,故失德而后仁。仁在所厚义则必欲设於适焉,故义可亏。亏则饰以礼,故失义而后礼。自失道以至於礼,每降愈下,去道滋远,而所失滋众矣,则以有为则伪,无为则真,故其不同如此。然则无为者,万物之本也,德之所以为上者,有在是尔。且消息不停,王废更代,物不并盛,阴阳是也。阳用事则阴且退听,阴用事则阳且伏藏,亏於此者必盈於彼,理相予夺,威德是也。以德为治,威非所先,以威临下,德在所后,自然之势,不可易者也。然则父子之礼,貌薄而实厚宜矣。庄子所谓服市人之足,则辞以放惊,兄则以妪,大亲则已矣,正此意也。由是观之,礼繁者实铃衰,则犹木之未盛而其本必衰也。实衰则伪继之而争乱作,又乌能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哉?夫礼之所以相伪如此,不得不去彼取此而灭之也。《记》以谓忠信之人可以学礼,盖亦贵其有本尔。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

徽宗注曰:道降而出,出而生智,以智为凿,揣而锐之,敝精神而妄亿度,兹谓前识。前识则徇末而忘本,故为道之华。心劳而智益困,故为愚之始。亿则屡中,此孔子所以恶子贡。

疏义曰:仁义礼智,无非德也。道降而出,出而生智,智虽分於道,亦本於道矣。然则所恶於智者,为其不能行其所无事,以智为凿故也。矧夫揣物之情而锐於进取,敝精神於蹇浅而妄亿度,以为前识者乎,谓为道之华而非道之实,诅不信然。盖小识则伤於德,迷识则害於道,若夫前识,则矜聪明而务智巧,方且徇末忘本,不知丰智源而啬出,虽未至於伤德害道,亦非道之实也。若然则作伪,心劳日拙而智有所困矣,兹识也祗,所以为愚之始欤?亿则屡中,孔子所以恶子贡者以此。孔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徽宗注曰:在彼者,道所去。在此者,道所尚。道所尚,则厚而不薄,实而无华,非夫智足以自知,返其性本而不流于事物之末习,其孰能之?《易》曰敦复无悔,中以自考也。敦者,厚之至也。人生而厚者,性也。复其性者,处其厚而已,此大丈夫所以备道而全德。

疏义曰:以礼相伪,以智为凿,皆远於道而在彼者也。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皆离道未远而在此者也。在彼者徇末而忘本,故道之所去。在此者归厚而敦薄,务实而去华,故道之所尚。道之所尚,厚而不薄,实而无华,惟见善明,用心刚。智足以自知,性修反德而不流於事物之末习者,为能去彼有为之伪,取此无为之真也,《易》曰敦复无悔,中以自考也。敦者,厚之至。若所谓敦仁,言於仁为至厚。若所谓敦化,言於化为至厚。惟民生厚,因物有迁,则人生而厚,天之性也。诚能复其性之至厚,则动必迪吉,孰有悔吝之虞哉。此复之本於此,以言敦复无悔也。非智足以自知,不能与此,故其象言中以自考,而孔子以谓复以自知也,大丈夫所以备道全德,盖本於此。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一也。

徽宗注曰:庄子曰:通於一,万事毕。致一则不二,抱一则不离,守一则不迁。能知一,则无一之不知,不能知一,则无一之能知。昔之得一者,体天下之至精,物无得而耦之者,故确然乎上者,纯粹而不杂,险然乎下者,静止而不变。至幽而无形者,神也,得一则不昧。至虚而善应者,谷也,得一则不穷。万物以精化形,故得一以生。侯王以独制众,故得一以为天下正。自天地以至于侯王,虽上下异位,幽明散殊,而天之所以清,地之所以宁,侯王之所以为天下正,非他求而外铄也,一以致之而已,故曰其致之一也。

疏义曰:道冥於无,则藏於有一之未形;道降於有,则判於有万之不同。浑沦之中,自无出有,两仪以此奠位,万物以此散殊,幽焉而神,明焉而人,皆会於一。一者何也?精之数也。凡丽於域中,摄於有数者,孰不本於是一乎?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必虚其一。九畴以五行为初,而五行必一,曰水是一者,肇於有数之始,即一可以行万,六通四辟,其运无乎不在也。庄子谓通於一,万事毕,岂非德总乎道之所一,能得其一而同焉,推而行之,其用为无穷耶?盖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人之生也,因精集神,体像斯具,精固自全,非由外铄。一流於伪,则真精俄丧,与接为构,曰以心阙矣。必欲全汝形而无摇汝精,果何道而致之乎?实在於致一以专之,抱一以保之,守一以固之,然后形全精复,与天为一,精与神合,而不离矣。《易》曰言致一也,致一则用志不分矣,故不二。经曰抱一能无离乎,抱一则善抱不脱矣,故不离。庄子曰我守其一,以处其和,守一则静专而不流矣,故不迁。知此三者斯可以得一,然得之非艰,知其一之为艰。能知一则无一之不知,所谓少则得是也。不能知一则而偶之者,皆不离於一而已,是以乾道若难,确然在上而常易,易则纯粹而不杂,《易》於《乾》言刚健中正纯粹精,非天得一以清然乎?坤道若繁,险然而常简,简则静止而不变,《易》於《坤》言至静而德方,非地得一以宁然乎?难测难识,至幽而无形者,神也。神虽至幽,而祸福缘类为甚显,以得一则不昧也。不将不迎,至虚而善应者,谷也。谷以至虚,而洪纤响答为无差,以得一则无穷也。天地袭精而为阴阳,阴阳专精而为四时,四时散精而为万物,万物以精化形者,在此而已,故得一以生。惟虚可以应实,惟静可以摄动,惟一可以行万,侯王以独制众者,体此而已,故得一以为天下正。自天地以至侯王,上下异位,幽明散殊,辨为三极,虽有各立之体,达为三才,乃有相通之用。原其所以清,所以宁,所以为天下正者,岂离於一哉?是一也,根於固有,合於自然,至静之中,其精甚真。由一以致之而已,非他求而外铄也,所谓其致之一,亶其然乎?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正而贵高将恐蹶。

徽宗注曰:天,职生覆,地职形载,裂则无以覆,发则无以载。神依人而行者也,歇则无所示。谷受而不藏者也,竭则莫之应。聚则精气为物,得一以生故也。散则游魂为变,失一以灭故也。惟正也,故能御万变而独立于万物之上,无以为正而贵高,将不足以自保,能无蹶乎?

疏义曰:施而运之者,天也。其体纯粹,所以职生覆。收而积之者,地也。其性静翕,所以职形载。裂则非纯粹也,将何以覆?发则非静翕也,将何以载?神依人而行,示而常寂,歇则无所示,非所谓灵矣。谷受而不藏,应而曲当,竭则莫之应,非所谓盈矣。万物皆出於机,皆入於机。精气为物,言其东也,聚则得一以生,物於此乎始。游魂为变,言其散也,散则失一以灭,物於此终。惟以正御变,常得其一,然后能正众生,超然独立乎万物之上而长处显矣。求其贵高而不危,在此而已。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徽宗注曰:贱者,贵之所恃以为固。下者,高之所自起。世之人睹其末,而圣人探其本,世之人见其成,而圣人察其微,故常得一也。

疏义曰:贵贱有常势,高下有定位,兹不易之分也。然贵必以贱为本,以贵之所恃以为固者,贱而已,若所谓致邦本之固,必取於民之微贱者是也。高必以下为基,以高之所自起者,下而已,若所谓立太平之基,必取於台莱之卑小者是也。盖治玉所资者石,丘山所积者卑,稽诸物理,莫不皆然,况於人事乎?世之人逐於末流,而不知去道愈远,故所睹者末。圣人则探其本,能体道之虚,而无亢满之累也。胶於陈迹,而不知烛理所在,故所见者成。圣人则察其微,能灼见厥理,而无夸耀之述也,是宜常得一,虽历万变而无弊欤?《诗》歌天保,谓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亦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而已,此基本所以固於无穷也。考其作诗之终,乃见圣人以道御时,使盈不至於极而亏,升不至於极而条,成而不坏,盛而不衰,以保天下之治者欤?

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

徽宗注曰:孤寡不谷,名之贱者也,而侯王以为称,知所本而已。侯王所以责高而不蹶,其以此乎?

疏义曰:侯王以独制众,则其总摄亦云普矣,以德抚世,则其经济固尽善矣。宜其名有殊称,方且以孤寡不谷名之贱者以为称,尽其谦冲退托,不以势自居故也,非知本者能若是乎?苟卿曰:聪明圣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逊。是皆圣人谦虚之道,惟侯王知以此自牧,所以能长守贵高於万斯年而弗失也,非以贱为本邪,非乎?

故致数誉无誉。

徽宗注曰:自高以胜物,自贵以贱物,强而不知守以柔,白而不知守以黑,以求誉于世而政数誉,则过情之誉暴集,无实之毁随至,所以无誉。

疏义曰:不以人之卑而自高,然后人乐推之;不以人之贱而自贵,然后人尊荣之。自高以胜物,刻意而高也,何取於高?自贵以贱物,挟势而贵也,何取於贵?柔之胜刚,理之常也,刚而不知守以柔,是知伸而不知屈;光而不耀,道之复也,白而不知守以黑,是知彰而不知微。以此夸末世之弊,虽足以卖名声而致数誉,是特违道以干之尔。若然,则不虞之誉暴集,无实之毁随至,又安能逃孟子之所讥哉?求誉若此,则名浮於实果何异。沟洽之盈,其涸可立而待,誉未几而毁随之,何可长也。谓之无誉,不亦宜乎?

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徽宗注曰:玉贵而石贱,一定而不变。圣人乘时任物,无所底滞,万变无常,而吾心常一,是真得一者也,故不可得而贵贱。孟子曰:所恶乎执一者,谓其执一而废百也。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非知化之圣不能及此,是谓上德。

疏义曰:德有体用,常变寓焉。妙观其体,则敛万可以归一;泛观其用,则以一可以行万。调而应之,无施不可,往来乎出入之机,周流於变通之用,所以为真一者,湛然而独存,岂若碌碌之玉贵而不能贱,落落之石贱而不能贵,拘於一定之体,执而不变者哉?圣人其动若水,善时而无所失,避碍而无不通,方圆曲直,应变无常,又何底滞之有?测之益深,穷之益远,虽涉万变,而常可以为乎未始离於一信,所谓真得一者也。所以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以一无贵贱故也。老氏既明一义,又虑执方之士蔽於一曲,不该不徧而昧於至理,坚如玉石,泥而不通,故申言之。孟子曰所恶执一者,为其执一而废百也,正此意尔。故不欲绿绿如玉,落落如石,惟大而化之之圣为能及此。《易》曰穷神知化,德之盛也,圣人之所以知化,亦无为无不为而已,是谓上德。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徽宗注曰:天下之理,动静相因,强弱相济,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则已往而返,复乎至静,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动无非我,故曰反者道之动。柔之胜刚,弱之胜强,道之妙用,实在於此,庄子曰积众小不胜为大胜者,惟圣人能之,故云弱者道之用。四时之行,敛藏於冬而蕃鲜於春。水之性至柔也,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其此之谓欤?然则有无之相生,若循环然,故无动而生有,有极而归无,如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也。彼蔽于莫为,溺于或使,岂道也哉。

疏义曰:动因静立,凡天下之动爻复於静;强因弱成,凡天下之强必积於弱。则动静相因,强弱相济,理盖如此。物之生也,芸然流形,若骤若驰,於其终也,去华就实,归其性宅,夫物芸芸,各归其根,自然之理也。故方其已往,趋乎动出之涂,及其反本,则复乎至静之域,能定能应,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动无非我,则反者所以立动也,故曰反者道之动。夫柔者道之刚,故柔胜刚。弱者道之强,故弱胜强。柔弱者,道之无也。无之以为用,故道之用用乃在乎此。然而弱者道之本,守道之本,自胜而已,故无所不胜,而得常胜之道。庄子所谓积众小不胜为大胜,为大胜者,惟圣人能之,正谓此也,故曰弱者道之用。《易》曰止而巽动不穷也,其是之谓欤?即四时以观之,冬闭之不固,则春生之不茂,故必敛藏於冬而后蕃鲜於春。即水之性以观之,纳污受垢而常处於柔弱不争之地,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何以异此?今夫万物以形相生,而形形者不形形之所形已。堕於有,则形形者,所谓无也。无不废有,故申於东南而有;物不终有,故屈於西北而无。有无相生,若循环然,则以无动不生无而生有,有极必归於无也,如东西,其方虽异,废一不可。彼溺於道之静,若季真之莫为,蔽於道之动,若接子之或使,岂道也哉。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徽宗注曰:士志於道者也,上士闻道,真积力久,至诚不息。

疏义曰:工具,人器而已,故上下皆弗违。士则其才上达者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其才上达则志於道可知。所谓上士,即善为士而能尚志者也,故其於闻道,用心专信之笃,日知其所亡,力行而弗怠,始乎为士,终乎为圣,苟卿所谓真积力久者是也。居之安,守之固,学如不及,没而后止,未尝愿息而中昼,《记》所谓至诚不息者是也。若颜子语之而不惰,其勤而行之之谓欤?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徽宗注曰:中士则有疑心焉,疑心生则用志分,其於道也,一出焉,一入焉。

疏义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士则非上智矣,故於闻道,或用心不刚焉。盖於道见疑,是以有疑,用志不分,乃凝於神。中士不可以语上,以用心不刚而有疑心故也。心疑则有碍,所以一入焉若存,一出焉若亡。用志分而不能致一也,若子夏出见纷华盛丽而悦,入闻夫子之道而乐,其若存若亡之谓欤?

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徽宗注曰:下士则信不足以守,智不足与明也,故笑。夫道无形色声味之可得,则其去耳目鼻口之所嗜也远矣。庄子曰:大声不入于俚耳,高言不止於众人之心。

疏义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下士无高远之见而同乎流俗,所存者未定,信不足以有守,所见者不广,智不足以与明,故以道为羞称而笑之也。盖以彼笑此,有分守焉。彼之所见累於物而非道,此之所闻一於道而非物,盖道非形色声味之可传,则其去耳目鼻口之所嗜也盖远矣。道之与物不侔如此,以有分守故也,是以不无浅识之所笑也。使道如物之累於迹,可以投众人之所好,道亦小矣,故不笑不足以为道。庄子曰大声不入於俚耳,高言不止於众人之心,盖声至於妙则知音者寡,言至於妙则知言者寡。道至妙,犹大声之与高言也,故其为士者笑之。经所谓知我者稀,则我贵矣,义与此同。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

徽宗注曰:若曰月之光照临下土者,明也。丰智源而不示,袭其光而不耀,故若昧。

疏义曰:《易》曰:曰月相推而明生。苟卿曰:在天者,莫明於曰月。夫曰昱乎昼,月昱乎夜,曰月丽中天而冒下土,可谓明也。道之炳而易见,示而不秘,若曰月之光照临下土,是为明道。然而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智谋不用,丰智源而音出,惛然若亡而存,袭其光而不耀,故若昧。

夷道若类,

徽宗注曰:同归而殊涂,一政而百虑。

疏义曰:夷之为言易也,易则不险。夷之为言常也,常则无变。夫不险而无变,则道一而已,经所谓大道甚夷是已。道虽一也,然天下之群实由此以出,天下之群动由此以立,若不一而其实一也。盖丝合而纯,则为无类,类则离而不一矣。道之致用,虽裂为多岐,而其归则同,虽散为万态,而其致则一,《系辞》所谓殊涂而同归,百虑而一政也。

进道若退,

徽宗注曰:颜渊以退为进,庄子以谓坐忘。

疏义曰:为学所以穷理,故日益。为道所以尽性,故日损。为学日益,则以进为退也。为道日损,则以退为进也。仲尼之称颜子曰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则颜子尝进於道矣。然而始则忘仁义,中则忘礼乐,终至於坐忘,自述观之,疑若退也,然离形去智,同於大通,则其为退乃所以为进也。故杨雄以谓昔者颜渊以退为进,天下鲜俪,而庄子称其坐忘也。

上德若谷,

徽宗注曰:虚而能应,应而不竭,虚而能受,受而不藏。经曰为天下谷,常德乃足。

疏义曰:庄子曰:德兼於道。又曰:德总乎道之所一。盖道不在有,亦不在无,非有非无,惟虚而已,德犹是也。故如谷之虚而能应,应而不竭,《书》所谓若德裕乃身是已。如谷之虚而能受,受而不藏,庄子所谓德无不容是已。经曰: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其是之谓欤?

大白若辱,

徽宗注曰:涤除玄览,不睹一疵,大白也。处众人之所恶,故若辱。

疏义曰:经曰明白洞达,庄子曰以此白心,则大白者,道之入於无疵者也。自非涤除外慕而不有,玄览妙理而默识,乌能不睹一疵乎?夫惟能无疵,则异俗而不同乎俗,畸人而不群於人,犹之水也,处众人所恶,故若辱。庄子载老氏之道术有曰知其白,守其辱,盖见於此。

广德若不足,

徽宗注曰:德无不容,而不自以为有余,故若不足。秋水时至,河伯自喜,所以见笑於大方之家。

疏义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夫德至於无不容,可谓广矣,然自以为有余,则不广也。惟不自以为有余,则广广乎其无不容矣。不自以为有余,故若不足焉。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此之谓也。颜氏之子德冠四科,德则广矣,然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非若不足而何?秋水时至,百川灌河,而河伯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曾不知东海之大,所以见笑於大方之家。

建德若偷,

徽宗注曰:圣人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

疏义曰:圣人之应世,无心而已。惟无心,故於兴事造业,皆缘於不得已,庄子所谓不得已於事也。然帝王无为而天下功,虽踌躇以兴事,不期於功之成,而每成功焉,则其建德以有为,疑若偷焉,以其无心故也。

《语》曰:故旧不遗,则民不偷。偷则苟且而近乎薄,以其无心,故若偷。

质真若渝,

徽宗注曰: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

疏义曰:丹青初则炳,久则渝,渝乎哉,渝之为言变也。真人之用心,绝仁本而弗殖,丰智源而啬出,於见则无爱,於听则无淫,於气则充实而无馁,自得其得而不假人为,虽辨於物而以真冥妄,虽撄而宁,所谓不曰坚乎,磨而不磷者也。即染而净,所谓不曰白乎,涅而不缁者也。故若渝。

大方无隅,

徽宗注曰:大方者,无方之方也。方而不割,故无隅。

疏义曰:阴知神之在阴,而不知其亦在阳,阳知神之在阳,而不知其亦在阴,阴阳不测,神所以无方之可求,遂於大明之上,至彼至阳之原,入於窈冥之门,至彼至阴之原,道所以有方之可指。道虽有方可指,然与物宛转,无介辨之迹,偶而应之,无刻制之行,是为无方之方也,盖异乎德之有隅矣,故方而不割。《诗》曰抑抑威仪,维德之隅,则德有隅可知。庄子曰无门无旁,四达皇皇,则道无隅可知。

大器晚成,

徽宗注曰:大器者,不器之器也。不益生,不助长,故晚成。

疏义曰:有形则有名,有分则有守,此器也。然有出器入觉,造形而上,立於不测,不可为量数,行於无有,独超乎象先者,此不器之器也。不器之器者,道也。道不可以顿进而语,道非其序者,安取道?故晚成焉。阳积成暑,阴积成寒,非一日也,岂益生以为祥,揠苗而助长乎?

大音希声,

徽宗注曰:动于无方,而感之斯应,故希声。

疏义曰:声之所声者彰矣,而声声者未尝发,所谓声声即大音也。虽使师旷终夜俛首倾耳而听之,不闻其声,故谓之希。盖希则概而有问,非听所闻故也,庄子所谓动於无方是也。虽听之不闻,然而清浊高下,叱吸叫号,感之斯应,而五声不得不呜其为,音也,盖亦大矣。经曰:听之不闻名曰希。《淮南子》曰:无声而有五音呜焉。其大音希声之谓欤?

大象无形,

徽宗注曰:托於窈冥,而视之不得见,故无形。

疏义曰:形之所形者实矣,而形形者未尝有,所谓形形即大象也。虽使离朱当昼拭訾以扬眉而望之,不见其形,故谓之大象。盖见乃谓之象,既已有见矣,而曰无形,则不形之形也,庄子所谓居於窈冥是也。虽无形之可见,然天下之有形者,皆生於此,其为象也亦大矣。经曰:无物之象。《淮南子》曰:无形而有形生焉。其大象无形之谓欤?

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徽宗注曰:自明道至於大象,皆道也。道之妙,不可以智索,不可以形求,可谓隐矣,欲明之而不可得也。圣人得乎道,故予而不费,应而不匮,曲成万物,未尝擅而有之,亦且而已。道之体隐乎无名,而用乃善贷且成,故勤而行之,则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其余事犹足为帝王之功,《传》曰:学始乎为士,终乎为圣。

疏义曰:道无在无乎不在,在体为体,在用为用,无名无物,而不离於有名有物者也。是以自明道至于大象,其名不同,要之皆道也。然而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虽未离有名而不可以智索;至道之极,昏昏默默,虽未离有物而不可以形求,可谓隐矣。虽曰强名,而道之本原欲名之不可得也,则以道隐无名故也。圣人得乎道,以至无妙天下之有,以至虚运天下之实,故既以与人己愈有,予而不费,既以与人己愈多,应而不匮,为万物之所系,为一化之所待,善救人而无弃人,善救物而无弃物。物来有感,吾则与物委蛇,而未始或遗;物逝而往,吾则与物俱休,而未始为累。在彼者以自取而受,而终必还其宗,在此者以不与而济,而本实无所费,莫不小以成小,大以成大,曲成万物,未尝擅而有之,亦且而已。夫天下之理,徂者且往尔,要之将自复,殂者且死尔,要之将自生。道之贷物,终则有始,莫或已也,故谓之且焉。道之体隐乎无名,而用乃善贷且成,亦在乎勤而行之尔。诚能真积力久,则造乎不形而与道为一,止乎无所化而亘古今常存,绪余以治国家,土直以治天下,其余事犹足以为帝王之功,在我者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是篇始言上士闻道勤而行之,而终以道善贷且成,则以下学而上达,善为士者举皆然也,苟卿亦曰学始乎为士,终乎为圣,此之谓也。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八竟

11-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九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九

太学生江激疏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

徽宗注曰:太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

疏义曰:有太易,有太初。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谓之太初,则以杂乎芒芴之间,神化为气之时也,当是时,未始有物,窅然空然,惟无而已,则太初之先一无所有者,有无故也。庄子所谓有无也者,是已谓之者无,盖无有矣。既曰无有,斯无名矣。且天无立物之名,物有生而名自着,物成数定,然后多寡可名焉。方其无有,则未始有物,未始有物,则非貌像声色之可求也,孰得而名之?经曰无名天地之始,又曰道常无名。然则无名有无者,道之体也,道之体本无也,而无不废有,是以无动.不生无而生有,象兹所兆,自无适有,数始立焉,则一之所起,本於太初而已,此道降而出者尔。若夫道冥於无,则复於浑沦,气且未见,一亦不可得矣,所谓太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列子所谓易变而为一是也。

一生二,

徽宗注曰:,天一而地二次之,水生而火次之,精具而神从之。

疏义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则以有天有地,然后上下有差故尔。乾,天也,其数奇。坤,地也,其数耦。故易称天一地二,有天然后有地,则天一而地二次之也。水渊而虚,因实以成体,辨而后有,察於卦为坎,坎藏一也,故一曰水。火动而速,因止以成体,合而后有,见於卦为离,离围二焉,故二曰火。自道而降,水几於道,然水中有火,相继以成,则水一而火二次之也。天一生水,於物为精,地二生火,於物为神,惟天下之至精能为天下之至神,则人之生也,因精集神,体像斯具,精为身之本,精全则神王,守而勿失,与神为一矣。是以不离精谓之神人,则精具而神从之也。

二生三,

徽宗注曰: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

疏义曰:数始於一,立於两,成於三。一者奇也,独奇不生。二者耦也,独耦不成。一奇一耦,而三且生矣。推本言之,道之大原,其独无对,万物虽多,与我为一。既谓之一,不得无言,则一者一物,而言之者又一物也,是一与言为二矣。一为奇,二为耦,奇耦相生,有二则有三也,是二与一为三矣。夫自无适有,以至於三,娄以聚之至於无穷,盖数之自然而不可易者也。

三生万物。

徽宗注曰:天笔一於北,地耦二於南,人成位於三,三才具而万象分矣。号物之数谓之万,自此以往,历不能计。

疏义曰:浑沦既判,轻清上积得乎阳,而其数奇,故天兆一於北。重浊下凝得乎阴,而其数耦,故地耦二於南。然天统元气,地统元形,必有统元识者,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必有职教化者,是则天地设位而人成位乎其中矣。三才既具,则本乎天者亲上属,天清而散,本乎地者亲下属,地浊而聚,类聚群分之殊情,飞走动植之异状,林林以生,职职以殖,而万象分矣。举天下万物之多,莫不因於此,故《易》言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三生万物,自此以往,巧历不能计。然号物之数谓之万,以其多者号而读之也,彼其芸芸纷错,可胜计耶?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微宗注曰:阴止而静,万物负焉,君子所以曰入而息。阳融而亨,万物抱焉,圣人所以向明而治。必有阴阳之中,冲气是已。庄子曰:至阳赫赫,至阴肃肃。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

疏义曰:莹天功明万物之谓阳,幽无形深不测之谓阴,阳以动吐,阴以静翕,故阴止而静。阳以熙之,阴以凝之,故阳融而亨。惟止而静,故万物之生,其后之所负者,皆阴而背北。惟融而亨,故万物之生,其前之所抱者,皆阳而胸南。以万物负阴,故君子顺阴之义,所以日入而息,以夜道极阴也,《易》所谓君子以向晦入宴息是已。以万物抱阳,故圣人所以向明而治,以昼道极阳也,《语》所谓恭己正南面而已是也。非阴阳无以成冲气,冲气则天一为之本,天五为之中也。非冲气无以成至和,和则不偏於阳,不毗於阴,阴阳之中也。庄子曰:至阳赫赫,至阴肃肃。盖阳明阴晦,赫赫则遂於大明之上,至彼至阳之·原也;阳生阴杀,肃肃则入於窈冥之门,至彼至阴之原也。肃肃出乎天而天气下降,赫赫发乎地而地气上腾,天地氤氲,万物化醇,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杨雄亦曰:天地交而万物生。

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

徽宗注曰:物罔隆而不杀,事靡盛而不衰,阴阳之运,事物之理也。消息盈虚,与之偕行而不失其和,其惟圣人乎?故孤寡不谷,人之所恶,而王公以为称,己极而返,己满而损,所以居上而不危。

疏义曰:升极而降,故高者下之。盛极而衰,故饶者取之。妙而为阴阳,散而为事物,莫不皆然,则物罔隆而不杀,事靡盛而不衰,阴阳之运,事物之理也。圣人探本知微,是以时消而消,时息而息,彼为盈虚,与之为盈虚,保合大和,与时偕行而不失,故虽孤寡不谷,名之贱者以为称而不耻也。彼天下之势,极者虽必亏,此则守其成而不亏,知己极而返也;满者虽又溢,此则持其盈而不溢,知己满而损也。所以长守富贵,居上而不危欤?

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

徽宗注曰:木落则粪本,损之而益故也。月盈则必食,益之而损故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於人乎?然则王公之所称,乃所以致益而处贵高之道。

疏义曰:凡木之生,以敷荣蕃鲜为益,以凋瘁摇落为损,木落则有所损,然且粪其本焉,是乃所以为益也。《易》言损而不已必益,所谓损之而益也。月昱乎昼,至阴之精,三五而盈,三五而阙。方其盈也,可谓益矣,然过满而食,损之者至矣。《易》言益而不已铃次,所谓益之而损也。然则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况於人乎?是以孤寡不谷,王公以为称,虽若自损,乃所以政益而处贵高之道也。

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徽宗注曰:以强制弱,以刚胜柔,人之所教也。我之所教,则异乎此。强粱者有我而好争,有死之道。智者观之,因以为戒,故将以为教父。

疏义曰:自事言之,弱固不可敌强,柔亦不能先刚,则以强制弱,以刚胜柔,人之所教也。自道言之,坚强居下,柔弱处上,柔弱固可以胜刚强也。若然,则我之所教固异乎人矣。我之所教虽异於人,而人之所教亦我之义,特以人之所教在事,我之所教在道,其於以强弱为教,则一也。盖坚强者死之徒,而强梁则有我而好争,故有死之道。智者观之,因以为戒,所谓不善人,善人之资,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以为教父,不亦宜乎?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徽宗注曰:坚则毁矣,锐则挫矣,积众小不胜为大胜者,惟圣人能之。

疏义曰:天下有常胜之道,有常不胜之道,常胜之道在柔,常不胜之道在强。惟夫常胜之道在柔,此古之博大真人必以懦弱谦下为表也。以濡弱谦下为表,则以深为根,无事於坚,以坚则毁故也,以约为纪,无事於锐,以说则挫故也。无事乎坚与说,故人皆取先,己独取后,人皆取实,己独取虚,从其强梁,随其曲传,与物委蛇而同其波,虚静之中未始或件,所谓天下之至柔,其在是也。及其干旋万有,宰制群动,应之於无穷,资焉而不匮,力旋天地而世莫睹其健,威服海内而人不名以武,是又驰骋天下之至坚,无往而不胜者也。庄周论积众小不胜为大胜者,惟圣人能之,可谓深明乎此。观风之行乎太虚,指我则胜我,增我亦胜我,至其披拂鼓舞,物无不听其命。水之处乎柔弱,次之东则东流,次之西则西流,至其攻坚强者,物莫之能先,是亦积小不胜之意也,孰谓天下之至柔不能驰骋天下之至坚乎?

无有入於无间,

徽宗注曰:《庄子·外篇》论夔蛇风目之相怜,而终之以目怜心,盖足之行有所不至,目之视有所不及,而惟神为无方也。《内篇》论养生之主,而况以庖丁之解牛。丁者,火之阴而神之相也,故恢恢乎游刃有余。然则入於无间,非体尽无穷而游无朕者,其执能之?

疏义曰:物堕於形气者,每为形气之所拘,以己所易怜,彼所难殊,不知大化密移,默运於冥冥之中,无为而常自然,役於造物之巧,无得而赘亏。《庄子·外篇》所以论夔蛇风目之相怜,而终之以月怜心,是皆有所拘而然也。盖足之行域於远近,力有所不至;目之视倪於细大,明有所不及。惟神则幽无形而深不测,其运无乎不在,速不疾而至不行,其用无乎不妙,适无方之传,而未始滞於形体者也。神之无方,至虚而已,以至虚而利用出入,宜其无适而不可者也,果非以无有入於无间之谓乎?《内篇》论养生主,而况以庖丁之解牛,盖万物以形相生,而神为之主,庖以调和为事,所以养人。地二生火,在人为神。丁,火之阴,神之相也。以神为用,故若庖丁之解牛。至於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歌行,则一心自照,天理皆得,批大却,导大窍,而毫芒不判,恢恢乎其於游刃铃有余地,莫不释然四解矣。虽然解牛之喻以无厚入有间,犹能迎刃而解,况以无有入於无间,则六通四辟,明白洞达,了无纤翳之滞碍矣,自非天下之至虚、体尽无穷而道无朕者畴克尔。

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

徽宗注曰‘:柔之胜刚,无之摄有,道之妙用实寓于此。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兹所以为有益。

疏义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无为者,道之真体寂然不动是也。无不为者,道之妙用感而遂通是也。惟其无为而无不为,故以天下之至柔而胜刚,以天下之至无而摄有,道之妙用实寓於此。柔之胜刚,所谓积於柔者必刚也。无之摄有,所谓无动不生无而生有也。其妙用如此,又岂乐从事於务哉?运量酬酢,时出而应之,万变虽杂,而所以无为者,固自若也。无为则事奚足弃?生奚足遗?弃事则形不劳而全,遗生则精不亏而复。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则其有益孰大於是?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徽宗注曰:不言之教,设之以神;无为之益,不亏其真。圣人以此抱朴而天下宾,无为而万物化,故及之者希。

疏义曰:言有当愆,孰若不言之教?妙通心术而设之以神,《易》所谓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者,此也。为有成亏,孰若无为之益?得於自然而不亏其真,庄子所谓无益损乎其真者,此也。盖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则知不言之教固神矣。天地以无为而清宁,则知无为之益固真矣。圣人以天地为宗,故以此抱朴而天下宾,无为而万物化。朴者,道之全体,惟道能总摄群有,所谓守小朴而物自宾也。无为者,道之自然,惟道能干旋化枢,所谓我无为而民自化也。然则不言之教,无为之益,非体无尽道者不能知此。圣人者道之极,故天下希及之。

名与身章第四十四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

徽宗注曰:两臂重於天下,则名与身孰亲?生者岂特隋珠之重哉,则身与货孰多?至愿在我,名非所亲也;至富在我,货非所多也。惟不知亲疏多寡之辨,而残生损性,以身为徇,若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坏死利于东陵之上,岂不惑哉。达生之情,而不务生之所无以为,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也。

疏义曰:务内观者取足於身,诚其身者真乐内融,则一身之中,众美咸具,何往而不自适。世之昧者,不能定乎内外之分,辨乎真伪之归,乃矜搅外务,见得忘形,汲汲於名,以危其身,殊不知两臂重於天下,身亦重於两臂,名与身孰亲?孳孳为利,以害其生,殊不知生固重於隋侯之珠,利固轻於千仞之雀,身与货孰多?惟不介意於傥来而以守身为本,然后能自适其性分,以道为重矣。列御寇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未闻其干於名。颜回乐箪瓢陋巷,人不堪其忧,未闻其累於货。所重者,道而已。是以至愿名誉并焉,至富国财并焉。至愿在我,则不急於人知,名非所亲也。至富在我,则万物皆备,货非所多也。於此而不能明亲疏多寡之辨,其为智亦疏矣。故有见生於可欲,乃残生伤性,以身为徇而忘其真,如伯夷见名之可欲,饿于首阳之下是也,盗跖见利之可欲,暴于束陵之上是也,此皆昧於至理,惑而不能解也。惟达生之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生之所无以为者,非生之所待而生也,此有道者所以能保身全生而异於世俗者欤?

得与亡孰病?

徽宗注曰:烈士徇名,食夫徇利,其所得者,名与货,而其亡也,乃无名之朴,不赞之躯,病孰甚焉?

疏义曰:求诸性分之内者,有益於得;求诸性分之外者,无益於得。有益於得,则其得也裕然而有余;无益於得,则其得也歉然常不足。夫惟不足,故烈士徇名,则累於名高而不知名公器也,不可多取。黄夫徇利,则累於利厚而不知货恶其弃於地也,不必为己。盖万物之理相为消长,有得则亡或继之,故诸所病。然其得之也,是岂真得之哉?名与货皆傥来之寄耳,寄之其来不可图,其去不可止。而其亡也,乃至於损德塞性,苦身疾作,丧无名之朴而失其至真,忘不赀之躯而舍其至贵,则其病大矣。

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徽宗注曰:无慕於外,则啬而不费。无累於物,则守而不失。取予之相权,积散之相代,其至可必,若循环然,岂可长久。

疏义曰:重内而不重外,然后能无慕於外;见性而不见物,然后能无累於物。不生外慕,则无多欲之逐,故啬而不费,非至於甚爱必大费者也。不为物累,则无食积之忧,故守而不失,非至於多藏必厚亡者也。虽然利之在天下,民咸用之,无所不通,有取斯有予,其出入常相权,有积斯有散,其盈虚常相代,乃必至之理。势若循环之不能自已,又乌可恃为长久而认为己有哉?虽执之使留,且自冥冥中去矣,惜夫世俗莫之悟。经曰: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知足不辱,

徽宗注曰:处乎不淫之度,何辱之有?

疏义曰:一性之真,万善充足,道之尊,德之贵,莫之爵而常自然。不假势物而无所歉,则亦处乎不淫之度而已。盖不淫之度者,不皦不昧,适与之当而不过也。以此安其性命之情,则真君高世,良贵在我J所以为义荣者,物无以尚之,又何辱之有哉?

知止不殆,

徽宗注曰:游乎万物之所终始,故无危殆之患。

疏义曰:域於流动之机者,一息不停。固有默使之者,若有机缄而不得已,其运转而不能自止。虽行之於无止,而不知有真止者。存势物之徒,不能徐观一性,镒渊静不迁之宗,乃与物为偶,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且将菁然痕役而不知其所归,岂不危其身耶?真人则不然,超然独立乎形器之上,与造物者进,与无终始者为友,盖将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故能游乎万物之所终始,虚静之中默与道会,其天守全,其神无却,物无自入而莫之能伤,又何危殆之患哉?老氏於道常无名亦曰知止所以不殆,盖非通乎物之所造者,不能与此。

可以长久。

徽宗注曰:物有聚散,性无古今,世之人以物易性,故好名而徇利,名辱而身危。圣人尽性而足,天下至大也,而不以害其生,故可以长久而与天地并。

疏义曰:即理以观物,则无常之分,有积有做。即妙以观性,则真常湛专,无古无今。以性逐物则性与物俱驰,以性辨物则物无自而入。世之人昧於至理,驰其形性,港之万物,以易所固有,於是好名者困於志,徇利者忘其真,至於名辱而罔觉,身危而莫顾,交战於利害之域,何可长也。圣人尽性而足,故能贵爱其身,不以害其生,三万岁而一成纯,与天地相为长久。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徽宗注曰:域中有四大,道居一焉。体道之全,故可洛於大。无成与亏,是谓大成。不有其成,故若缺。知化合变,而不以故自持,故其用不弊。此孔子所以集大成而为圣之时。

疏义曰:道未始有封,强为之名曰大。既谓之大,则未离方体,寓於域中,而居四大之一焉。盖道覆载万物者也,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圣人位乎两问,体道之全以配天地,故皆名於大。则其由是道以出应天下,天造地设,发越显着,以彰制作之妙,其成也可谓大矣。然而道无成亏,乌至而倪小大?世之人徒知圣人以道之绪余土直致天下之大利,成天下之大顺,丰功茂烈,巍乎其成,而不知道之妙用,本於精神心术之微。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惟其无成与亏,所以谓之大成。夫万物之理,成极而坏,功成者环,名成者亏,能不有其成,然后成矣而不坏。是以神人无功,非无功也,功成不居;圣人无名,非无名也,名成不恃。故能去功与名,还与众人,所以谓之若缺。大成若缺,非特不自有其成而已,又见其知化合变,而不以故自持。《易》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神无方,无方则化而栽之以尽其变,变而通之以尽其利,又岂胶於故常,而不能利用出入者哉?宜乎其用不弊也。孔子集清和任之大成,所以为圣之时,得此故也。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之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三圣之制行,玉振之谓也。执一不变,能成其终而已。至於金声而玉振,则知化合变,所以能成始而成终也,故曰大哉孔子。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徽宗注曰:充塞无外,赡足万有,大盈也。虚以应物,冲而用之,故施之不竭,其用不穷,良贾深藏若虚,盛德容貌若愚。

疏义曰:道之真体,包裹六极,廓然而无所不存。道之妙用,周流六虚,广乎其无所不被。圣人得道之浑全以出应天下,充塞无外,覆祷万物而莫见其吵,赡足万有,鼓舞群众,而求者与之,则其用之所以妙有,不可得而知,其为盈也,岂不优优大哉。然而酬酢之用常本於渊静之宗,盈而不能虚,则无以应物。惟以道之虚应彼群实,然后能冲而用之渊泉而时出之矣。是以注焉不满,资焉不匮,施之不竭,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其用不穷,故谓之大盈若冲。虽然有积也,故不足。无藏也,故有余。至人无积,亦虚而已,故保此道者不欲盈。良贾深藏若虚,盛德容貌若愚,宜老子以是言告孔子也。夫有若无,实若虚,学者之能事,良贾之深藏,亦若是也。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圣人之虚己、君子之容貌在是焉。即此以观,则大盈若冲可以类推矣。

大直若屈,

徽宗注曰:顺物之变,而委蛇曲折,不求其肆,故若屈。

疏义曰:圣人虚己以游世,泛应曲当,无往而不直者,以顺物之变故也。是以委蛇而不伤其全,曲折而不失其正,从其强粱,随其曲转,未尝崖异以自处焉。是虽委蛇曲折,与之宛转,所以为大直者,有不可得而控者矣。谓之不求其肆者,此也,岂非若屈之意欤?庄子於《人间世》言:内直者与天为徒,外曲者与人为徒。盖人间世者,出而应乎人也。内既徒於人,不可以径庭,宜其外曲焉,则大直若屈可知矣。

大巧若拙,

徽宗注曰:赋物之形,而圆方曲直,不睹其妙,故若拙。

疏义曰:圣人至无,以供其求,善贷且成而其巧妙者,亦犹造化赋物之形者也。是以圆方而不离於规矩,曲直而不违其绳墨,形体自着,藻色自彰,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焉。是虽方圆曲直,各尽其妙,所以为大巧者,有不可得而测识者矣。谓之莫睹其妙者此也,岂非若拙之谓欤?庄子於《大宗师》言:履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盖大宗师者,万物之所宗也。万物既宗,则生而不有,宜其不为巧,则大巧若拙可知矣。

大辩若讷。

徽宗注曰:不言之辫,是谓大辫,惠施多方,其办小矣。

疏义曰:至言去言,得於忘言,然后为言之至。所责千不言之辫者,其至言去言之谓欤?庄子曰:大辫不一唁言。夫惟不言,是谓大辫。圣人不以善办为能,深造默识,至理所存,不官而喻,无俟於容声,故若饷。彼惠施之多方,特辨者之囿也,支离曼衍而不得其要,曾何足以语极,饮其道舛而一不合,驳而不纯,自谓辫且博,不几於一蚊一虻之劳,则其辫亦以小矣,孰知不官之办?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徽宗注曰:阳动而躁,枚胜寒。阴止而静,故胜热。二者毗乎阴阳而不适乎中,方且为物汨,方且与动争,乌能正天下?惟无胜寒之躁,胜热之静,则不杂而清,抱神而静,天下将自正。

疏义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受天地之中,禀冲和之气。一动而躁,则发於阳,而其热焦火,故胜寒。一止而静,则息於阴,而其寒凝冰,故胜热。二者既有阴阳之患,则喜毗於阳,怒毗於阴,而不适厌中,非所谓发而皆中节也。若然则方且为物汨,沦胥於波荡之域,方且与动争,交战於利害之涂,阴阳为之寇,宜其不能正天下也。惟无胜寒之躁,使之阳而不散,无胜热之静,使之阴而不密,然后能清静为天下正。盖不杂而清,斯为请之至,若所谓嘐乎其清者是也。抱神以静,斯为静之至,若所谓寂然不动者是也。必静必清,则表正而影必端,天下不期正而官正矣。老氏於道常无为亦曰: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谓之无为,则澹然而已。求其胜寒之躁,胜热之静,盖无有也。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徽宗注曰:以道治天下者,民各乐其业而无所争,粪其田畴而已。

疏义曰:在天下以道,故天下不淫其性;宥天下以道,故天下不迁其德。天下不淫其性,不迁其德,则耕而食,识而衣,含哺而嬉,鼓腹而游,民各乐其业,而无夸跋外慕之争矣。方且力本务农,服勤南亩,粪其田畴而已,虽有追风逐电之骥足,亦将却之而不用也,惟天下有道能知此。

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

徽宗注曰:强凌弱,众暴寡,虽疆界不能正也。

疏义曰: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义。义以分则和,和则一。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强者恃力,或至於凌弱。众则恃势,或至於暴寡。争地以战,杀人盈野,戎马生於郊,而疆界不能正,盖不知以道治天下故也。

罪莫大於可欲,

徽宗注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人之有欲,至於次性命之情以争之,罪之所起也。

疏义曰:心本湛然,欲虑不萌,物诱於外,情斯有欲。志者,气之帅。气者,体之充。以志师气,交物而忘返,则气为之馁,而心始乱矣。故不见可欲,则使心不乱,蔽蒙之民,昧此而罔觉。累於名高者,则见名之可欲,累於厚利者,则见利之可欲,得失交战於胸中,至於次性命之情以争之,贪污诬伪,无不为己,罪之所以起也。

祸莫大於不知足,

徽宗注曰:平为福,有余为祸,知足不辱,何祸之有?

疏义曰:阳明以晋富而为福,阴晦以退耗而为祸,是以福主衍而祸则武。然福与祸邻,而祸福相倚伏,故平为福,而有余为祸焉。《传》所谓福莫长於无祸者,以此。苟不知足而务食得,则高明之家固有鬼瞰其室者,祸孰大於是?惟处乎不淫之度,则知足不辱矣,何祸之有?

咎莫大於欲得。

徽宗注曰:欲而得,则人所咎也。

疏义曰:如谷虚而受,受而不积;如谷虚而应,应而不着。有道者非无欲也,欲在於不欲而已。苟为以物易己,见得而忘形,不能以公义胜私欲,人之所违也,咎孰大於是?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徽宗注曰:人见可欲,则不知足,不知足则欲得,欲得则争端起而祸乱作,甚至则戎马生於郊。然则知足而各安其性命之分,无所施其智巧也,曰用饮食而已,何争乱之有?

疏义曰: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内观一己,无物不备。至足之分,非外铄也,惟知至足之在我,而不志乎期费,则有万不同,其应不匮,岂不常足乎?惟其人见可欲,则贵货而不知足,不知足则矜揽外慕而欲得,欲得则争端起,而至於戎马生於郊矣。然则知足而各安其性命之分,则机心不生而纯白备,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无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饮食而已,何争之有?

不出户章第四十七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徽宗注曰:天下虽大,圣人知之以智;天道虽远,圣人见之以心。智周乎万物,无远之不察,放无待於出户。心潜於神明,无幽之不烛,故无待於窥牖。庄子曰:其疾俛仰之间,再抚四海之外。兹圣人所以密运而独化。

疏义曰:生齿至众,机务至繁,天下之大,宜难知也。然揆理则天下虽大,无所遁其情,所谓知之以智者,揆以理故也。窈然无际,汉然无分,天道之远,宜难见也。然视於无形,则天道虽远,与之同其妙,所谓见之以心者,视於无形故也。盖道降而出,出而生智,玄升而入,入而生神,智者通於神者也。神之无方,利用出入,无远弗届,智与乎神,所以能周乎万物,虽远在八荒之外而无不察,又何待於出户而知天下哉?庄子曰大智观於远,近智周万物者,以此。道心惟微,搏之不得,潜天而天,潜地而地,则心者会於道者也。道之大本先天地生,运而无积,心虚集道,所以能潜神明,虽藏於不形而无不烛,又何待於窥牖而见天道哉?扬雄曰天地神明而不测心之潜也,犹将测之心潜神明者,以此。虽然无远不察,则智亦大矣;无幽不烛,则心亦神矣。智无不知,心无不见,两者同出於虚静之宗,廓然洞达,则千变万化,未始有穷,六通四辟,无乎不在。即其妙用始此,盖有所谓立本厚者存,庄周论人心而言其疾晚仰之间,再抚四海之外,以是故尔。盖晚仰之间则其速如驰,四海之外则其远无疆,於如驰之疾,抚无疆之域,而至于再,非兆於变化,其孰能之哉?圣人所以密运而独化欤?列子所谓善为化者,其道密庸同意。密运则化之妙,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独化之本,若运转而不能自已。由是观之,圣人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又岂徒得之於智虑心术之微而已哉?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徽宗注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近取诸身,万理咸备,求之於阴阳,求之於度数,而去道弥远,所知弥少矣。

疏义曰:《易》於《大壮》言见天地之情,於《复》言见天地之心。大壮者,大而交於物。复者,小而辨於物。惟其与物辨,故方其并作,而趋动出之涂。吾观其动者之必静,及出者之必复,而因以见天地之心。盖天地之大不可以俄而测度也,能以心腹心,使心合於无,则天地之心即吾之心矣。所以有贵於复者,在於静止而不在於动出也。即此以观,则道在迩而不必求之远,近取诸身可矣。一身之中万物咸备,内观者无不取足,天下之至迹尽在是矣。能致虚守静而会之以心,则道将为汝居,又何俟於远求耶?求之阴阳,则道虽不离阴阳,而非阴阳之所能尽;求之於度数,则道虽富於度数,而非度数之所能穷。或五年而未得,或十有二年而未得,所以去道弥远,而所知弥少也。夫道若大路然,炳而易见,岂难知哉?病不求之耳。能反求诸己,则无形而心成,将进乎博之不必知者矣,又何患於其知弥少?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徽宗注曰:以吾之智而知天下,是谓不行而知。以五之心而见天道,是谓不见而名。不行而知,不见而名,夫何为哉?巍巍乎其有成功,是谓不为而成。

疏义曰:行而知之,则足之所至者近,不能察其远;见而名之,则目之所逮者浅,不能烛其幽。惟以吾之智知天下,然后超然远识,足以通天下之理,虽不出户而知之矣,是谓不行而知。惟以吾之心见天道,然后洞然玄览,足以探天道之妙,虽不窥牖而见之矣,是谓不见而名。不行而知,不见而名,则天下之大,天道之远,未尝有心於其间,顺物自然而无容私,去智与故而循天理,夫何为哉?处无为之事,而天下将自功,所以斡妙用而独得於昭旷之先,固自有其道。世莫得而知之,殆见巍巍乎其有成功也。庄子曰帝王无为而天下功,诅非不为而成之意耶?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为学日益,

徽宗注曰:学以致其道,始乎为士,终乎为圣,日加益而道积于厥躬,孔子谓颜渊曰:吾见其进也。

疏义曰:道不可致,然有所谓可致者,唯学而已。盖学有天道焉,有人道焉,自可欲之善,充之至於不可知之神,自仁之於父子,修之至於圣人之天道,此《语》所谓君子学以致其道,苟子所谓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也。惟知务学,则日有所就而知其所亡,月有所将而无忘其所能,日计之不足,岁计之有余,而道将为汝居,可谓汨加益而道积于厥躬矣。颜氏之子知坚高之可慕,忘钻仰之为劳,问仁则请事,斯语得善则拳拳服膺而沸失,孔子谓之日吾见其进也,不亦宜乎?

为道日损。

徽宗注曰:致道者,堕支体,黜聪明,离形去智,而万事销忘,故日损。连伯玉所以行年六十而六十化。

疏义曰:知身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形,则不累於形而堕支体矣。知吾生有涯而知无涯,则不凿於智而黜聪明矣。离形而形不能碍,去智而智无所困,不内变,不外从,事则一毫不樱而万事销亡,故日损。庄子曰连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盖年运而往,至於六十而六十化,可谓忘年而与化为人者也。观蘧伯玉之使,以谓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则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可知已。

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而无不为矣。

徽宗注曰:学以穷理而该有,道以尽性而造无,损之又损,则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无为也。寂然不动,无不为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以静则圣,以动则王。

疏义曰:学欲博,耻一物之不知,所以穷物理而该天下之有,故日益。道贵要,无一毫之撄,所以尽其性而造至妙之无,故日损。盖一性之真,不睹一疵,惟道以尽性而造无,则不特未始有无,必至於未始有。夫未始有无,所谓又损也,夫然故能应能定,无为而无不为矣。无为则寂然不动而能定也,无不为则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能应也。静而处己,内圣之道以全;动而接物,外王之业以成。一本於此,故庄子言静而圣,动而王,继之以无为而尊。

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徽宗注曰: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枚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圣人体道而以其真治身,帝之所兴,王之所起,偶而应之,天下将自宾,太王直父所以去那而成国于岐山之下。

疏义曰:一囿於物,必有非物者,然后能运之;一堕於器,必有不器者,然后能统之。六合虽大,已囿於物矣,非物者,道也。已堕於器矣,不器者,道也。体道则事无事,故用天下而有余,庄子所谓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者此也。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可知已。非道则执於事,故为天下用而不足,经所谓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者此也。故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可知已。圣人以道之真治身,帝之所兴,王之所成,皆缘於不得已。偶而应之,虽我忘天下而天下将自宾,若太王直父不以养伤生,不以利累形,避狄人之难,去那而成国於岐山之下,盖得乎此。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九竟

12-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

太学生江澄疏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徽宗注曰:圣人之心,万物之照也。虚而能受,静而能应,如鉴对形,以彼妍丑,如谷应声,以彼巨细,何常之有?疏观万物而知其情,因民而已。此之谓以百姓心为心。庄子曰: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

疏义曰:心虚一而静,惟虚故能运实,惟静故能摄动。虚静者,万物之本也。圣人极物之真而守其本,是以无所不包,而照知四方。庄子以谓圣人之心,万物之照,盖言虚而能受,静而能应,无常心故也。犹之鉴焉,不将不迎,妍丑毕见,无所次择;犹之谷焉,受而能应,巨细皆赴,无所去取,何常之有?虽然《易》以立心勿怛为凶,孟子以无怛产有。怛心者,惟士为能,此言无怛心何耶?盖道所谓怛以变故常,所谓无常者,非若《易》所谓勿怛也,疏观万物而知其情,因民而已,则其无常是乃所以为有常也。观诸天道,其视听自民,其明畏自民,以无心也。圣人无心,法天而已,故庄子曰: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徽宗注曰:善否相非,诞信相讥,世俗之情自为同异,岂德也哉?德善则见百行无非善者,故不善者亦善之;德信则见万情无非信者,故不信者亦信之。真伪两忘,是非一致,是谓全德之人。此舜之於象,所以诚信而喜之。

疏义曰: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善否相非也。相拂以辞,相镇以声,诞信相讥也。盖有善而恶为之恶,则善否不并行,离乎伪必着乎情,则诞信不相伴,事物之常分也。世俗之情,胶於物而不探其理,执於事而不揣其本,方且好好而恶恶,方且排非而提是,同於己为是之,异於己为非之,自徇殊面而不知大同,岂德也哉。圣人以真冥妄,万态一视而无取舍之心,善否信诞,盖将简之而不得,则见百行无非善者,故不善者亦善之,知本无善恶也。见万情无非信者,故不信者亦信之,知本无诞信也。真妄同於一真,而真伪两忘,彼是莫得其偶,而是非一致,则其善也,其信也,皆出於德,异乎世俗之所谓善与信焉,是为全德之人。此舜之於象,诚信而喜之,非伪也,故圣人不亿不信。

圣人之在天下喋喋,为天下浑其心。

徽宗注曰:方其在天下,则吉凶与民同患,虽无常心,而不可以不戒也。故所以为己,则惵惵然不自暇逸;所以为天下,则齐善否,同信诞,两忘而闭其所誉,浑然而已。

疏义曰:知此而辨焉者,圣人所以处己;觉此而冥焉者,圣人所以待。物。是以责己重以周,而待人轻以约,故方其在天下,则自为之时也,方且与民同患,兢兢以为之戒,业业以致其慎,虽无常心,不敢易也,故虽休勿休,惵惵然不自暇逸。及其为天下,则应物之时也,是以冥美恶於一致,付是非於两行,齐善否,同信诞,恢诡谲怪,道通为一,两忘而闭其所誉,浑然而已。

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徽宗注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故圣人以百姓为心,圣人作而万物睹,故百姓皆注其耳目。百姓惟圣人之视听,则圣人者,民之父母也。矜怜抚奄,若保赤子而仁覆天下。

疏义曰:天虽高而其监卑,天虽远而其察迩,以天道无心,因物为心故也。是以未尝用目,自我民视而无所不视,未尝用耳,自我民听而无所不听,惟天聪明,惟圣时宪,亦以百姓心为心而已。以百姓心为心,则无所容心而得民之心,故动而有作,如大明东升,有目有趾者,待是以成功焉,百姓有不注其耳目者乎?《易》所谓圣人作而万物睹是也。大观在上,下观而化,视仪而动,听唱而行,则百姓惟圣人之视听也。百姓惟圣人之视听,则圣人者,民之父母也。父母之於子,爱之惟恐其不至,保之惟恐其或伤,鞠我育我,顾我复我,其德厚矣。圣人之於人,不翅於父母,则其矜怜抚奄,若保赤子,不可以已也。圣人之治化覆天下,以此故也。

出生人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

徽宗注曰:万物皆出於机入於机,天机自张,与出俱生,天机自止,与入俱死。生者造化之所始,死者阴阳之所变。

疏义曰:无动而生有,有极而归无,有无之相生,若有机缄而不能自己。凡类聚群分之殊情,飞走动植之异状,莫不皆然,则万物皆出於机皆入於机也。且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自无出有,则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天机自张,与出俱生;从有入无,则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天机自止,与入俱死。然生者死之始,死者生之终,死於此者未必不生於彼,死生相反乎无端,而莫知其纪,则生者造化之所始,死者阴阳之所变也。造化之所始,所谓精气为物也。阴阳之所变,所谓游魂为变也。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

徽宗注曰:与死生为徒者,出入乎死生之机,固未免夫累。

疏义曰:大道既隐,裂为多岐,悦生者累於形,而不知身非我有,故蔽于道之动,凭其强阳而为生之徒。趋寂者忘其身,而不知不形之形,故溺于道之静,止於枯槁而为死之徒。与死生为徒,固已囿於出入之机,而未免生死之累,皆非道之全也。夫数始於一,立於两,成於三,天地相合而为十,则三者数之成,十者数之全也。与死生为徒者,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以数该之,於其十而得三焉,则以囿於出入之机者,固莫逃乎阴阳之数故也。

民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

徽宗注曰:责么而背理,忘生而徇利,凡民之生,动之死地,则其生也,与死奚择?

疏义曰:生非我有,则责生者非也。是以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一或责生而背理,固有形不离而生亡者矣。生者德之光,则忘生者亦非也。是以能尊生者,不以利累形,一或忘生而徇利,固有物有余而形不养者矣。蚩蚩之民,大惑大愚,不解不灵,伥伥而往,冲冲而活,食生者矜生大厚而不知遗生,忘生者残生伤性而不知卫生,摘坛索涂,动之死地,形虽未亡而心且死矣。庄子谓之宵人,杨子谓之夜人者,此也。虽谓之不死奚益?则其生也,与死奚择?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徽宗注曰:生之徒悦生而累形,死之徒趣寂而忘身。动之死地,桁杨者相接也,刑狱者相望也,是皆不知身之为大患,生之为有涯,而存生之过厚耳。古之得道者,富贵不以养伤身,贫贱不以利累形,不乐寿,不哀夭,朝彻而见独,故能无古今而入於不死不生。

疏义曰:道之不明,以智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与死生为徒,所谓过之者,而动之死地,所谓不及者也。盖生之徒溺於或使,不能忘年而丧我,常悦生而累形。死之徒蔽於莫为,不能为寿而存形,常趣寂而忘身。二家之议,各得其一,察焉以自好,虽然不该不徧,一曲之士也,是以与民不畏威。动之死地者,同於不能摄生焉。盖为内刑者,阴阳贼之;为外刑者,金木讯之。惟宵人之离外刑,是以桁杨者相接也,刑狱者相望也,陷于罪罟亦云多矣,是皆不知身之为大息,生之为有涯,存生之太厚尔。古之得道者异乎此,知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故富贵不以养伤生,异乎食生而背理者;知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故食贱不以利累形,异乎忘生而徇利者。知有所谓未尝死,未尝生,故不乐寿而不为生之徒;知吾有不忘者存,故不哀夭而不为死之徒。疏观洞照,独立乎万物之上,物无得以偶之者,殆将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亘古今而常存矣,是岂生生之厚哉。庄子所谓朝彻而见独,故能无古今而入於不死不生,盖得乎此。

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徽宗注曰:善摄生者,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其天守全,其神无却,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故沓物而不折,物莫之能伤也。《易》曰:通乎昼夜之道,而出入于死生之机者,物莫不然。知死生之说,而超然通乎物之所造,其惟至人乎。

疏义曰:造乎不形,而知形之不形,所以形全;不摇其精,而能精而又精,所以精复。形全而不亏,精复而不失,则去彼人为之伪,合於自然之天,庸诅知天之非人,人之非天耶?且将与天为一矣。若然则得全於天而其天守全,涂却守神而其神无却,潜行不窒,实之所不能碍,蹈火不热,火之所不能焚,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高之所不能危,死生惊惧不入乎胸中,故q物而不慑,物莫之能伤焉。则其不遇兕虎而禽兽弗能贼,不被甲兵而白刃无所加宜矣。《易》曰: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夫一晦一明。昼夜相承,负阴抱阳,囿於出入之机者,莫逃乎此。如枭之夜明昼昏,鹞之昼明夜昏,非昼夜之异果枭也,不能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也。凡谓之物而不明乎道者,莫不皆然。唯至人达万物之理,而知死生之说,超然通乎物之所造,故能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听,参万岁而一成纯,曾何死生之足累欤?谓之无死地,不其然乎?

道生之章第五十

道生之,

徽宗注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

疏义曰:《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寂然不动,道之体也,故常无为。感而遂通,道之用也,故无不为。万物之多,职职陈露,原其生出,皆本乎道,所谓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也。庄子民:两无为相合而万物化。其几是欤?

德畜之,

徽宗注曰:物得以生谓之德。

疏义曰:生者,德之光。物之未形,无以见德,及其有生,各得其得焉。即其有生言之,故谓之德,盖德以得之故也。庄子所谓物得以生谓之德,则德畜之也。

物形之,

徽宗注曰:留动而生物,物生成理谓之形。

疏义曰:阴止而静,则留者阴也。阳动而吐,则动者阳也。独阳不生,故不留不足以生物。独阴不成,故留而不动亦不足以生物。物以阴阳留动而后生,生理以物成而后具,兹非物形之之谓乎?

势成之。

徽宗注曰:形质既具,体势斯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其势然也。

疏义曰:一囿於物,形质之所以具也。形质既具,体势之所以成也。若鹤经之长,若凫经之短,自然相形;若天之自高,若地之自下,自然相倾。兹非形质具而体势成乎?

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徽宗注曰:万物莫不首之者,道也。成而上者,德也。尊故能胜物而小之,贵故物莫能贱之。孟子曰: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非德故也。

疏义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故万物首之所以为道,德成而上,艺成而下。故成而上者,所以为德,以道对德,则道尊而德贵,惟尊也,故胜物而小之,若庄子言天地虽大,未离其内是也。以德对物,则德为贵而物为贱,惟贵也,故物莫能贱之,庄子言至贵国爵并焉是也。孟子曰赵孟之贵,赵孟能贱之,则以赵孟之贵非所谓良贵,在物而非德尔。若夫德,则所谓人人有贵於己者,不可得而贱也,故为天下贵。《传》曰:独有之人,是之谓至贵。

道之尊,德之贵,莫之爵而常自然。

徽宗注曰:物有时而弊,势有时而倾,真君高世,良贵在我,不假势物,而常自若也。

疏义曰:或作之而动,或止之而止者,物也。或相形以长短,或相倾以高下者,势也。时运无穷,势物有尽,一囿於物,乌能无弊?一丽於势,乌能无倾?惟夫真君高世,万物莫能卑,良贵在我,不因人而得,非假於物也,故无时而弊,非假於势也,故无时而倾,此所以无古无今而常自若也。

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

徽宗注曰:别而言,则有道德势物之异;合而言,则皆出于道。道者,万物之奥也。万物化作而道与之生,万物敛藏而道与之成。出乎震,成乎艮,养乎坤,覆乎乾,刚柔相摩,八卦相荡,若有机缄而不能自已,道实冒之。

疏义曰:自道生之至势成之,别而言之,四者所以不同,合而言之,则皆总乎道。故天地为大,皆有其奥,而道则生天生地;人卒虽众,皆有其奥,而人则相造乎道,此道所以为万物之奥也。春气发而百草生,万物之化作也,道则由天之人,与之出而不辞。正得秋而万宝成,万物之敛藏也,道则由人之天,与之入而不拒。以至雷以动之而出乎震,艮以止之而成乎艮,坤以藏之而养焉,乾以君之而覆焉,刚柔相摩,生出六子而成变化,八卦相荡,运行日月而为寒暑,品物由是以流形,百昌由是以出入,若有机缄而不能自已。孰使之然哉?道实冒之尔。老氏於生畜长育成熟养覆皆归於道,盖合而言之也。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徽宗注曰:生则兆於动出,为则效於变化,长则见於统壹,道之降,而在德者尔。然生而不有其功,为而不恃其能,长而不睹其刻制之巧,非德之妙而小者,孰能与此?故曰是谓玄德。

疏义曰:庄子曰昭昭生於冥冥,则反隐而之显,故有兆於动出之意。《易》曰变化云为,为则作之而不止,故有效於变化之意。经曰圣人用之则为官长,长则以贵得民,故有见於统一之意。此三者,降於道而在德者尔。生者自生,化者自化,无爱利之心,此之谓生而不有其功。整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无矜伐之行,此之谓为而不恃其能。覆载天地,刻雕众形,无刻制之巧,此之谓长而不睹其刻制之巧。非德之妙而小者,孰能与此?是谓玄德。以玄者妙而小故也。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徽宗注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始与母皆道也。自其气之始则谓之始,自其生生则谓之母,有始则能生生矣。

疏义曰:先天地生者,道也。道常无名,故无名为天地之始。道降域中,天地为大,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故有名为万物之母。经曰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又曰可以为天下母,则始之与母,皆道之称也。盖太初者,气之始,天下有始,自其气之始言之也。生生之谓易,以为天下母,自其生生者言之也。两者同出异名,同谓之道,则始母之言亦筌蹄尔。无始则入於不生,有始斯能生生矣。以为天下母者,在於有始而已o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徽宗注曰:道能母万物而字之,则物者其子也。通於道者兼物物,故得其母,以知其子。

疏义曰:经曰道生之,则道能母万物而字之矣。万物由道以出,则道者其母,而物者其子也。不明於道者,不可以物物;能通於道者,所以兼物物。诚能知道,则万物之理不待识而知,故得其母,能知其子。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

徽宗注曰:多闻则守之以约,多见则守之以卓,穷物之理而不累於物,达道之徼而不失其妙,则利用出入,往来不穷,可以全生,可以尽年,而无危殆之患。

疏义曰: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故通於一而万事毕。然则道要不烦,闻见之多也,不如其约也。盖日闻所不闻,闻之多也,而所守在约,日见所不见,见之多也,而所守在卓,经所谓少则得,孟子所谓反说约是已。以是穷物之理,则疏观坐照而不累於物;以是达道之彻,则虽纷而封而不失其妙。所以能或出或入而用无不利,一往一来而其道不穷。泮涣尔游,优游尔休,而全生尽年之道得矣,宜无危殆之患。虽然寡闻则无约也,寡见则无卓也,故必先知其子,然后可以守其母。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徽宗注曰:兑以言悦,门以言出,物诱於外,则心悦於内。耳目鼻口,神明出焉。慎汝内,闭汝外,不以通物为乐,物无得而引之,则乐天而自得,孰弊弊然以物为事?

疏义曰:《兑》之彖曰:兑,说也。故兑以言悦。《语》曰:谁能出不由户?故门以言出。庄子言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此物诱於外而心悦於内者也。孟子言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此耳目鼻。神明出焉者也。惟知夫和,豫通而不失於兑。有以慎汝内,覆却万方,陈乎前不得以入其含;有以闭汝外,则寂然不动,而不以通物为乐,不见可欲,物无得而引之。若然则乐天无忧,自得其得,孰能弊弊然以物为事,是之谓终身不动。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徽宗注曰:妄见可说,与接为构,而从事於务,则与物相刃相摩,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

疏义曰:兑以言悦,闭其兑则物不得诱,开其兑则妄见可欲。物不得诱,则知慎汝内,闭汝外矣。妄见可欲,则以通物为乐,而物得以引之矣。若然者,相刃以与物敌,相靡以与物化,乌知乐天自得,而不以物为事哉?终身役役如此,将以功求成也,而不见其成功,则迷而不知复,困而不能返,失性甚矣,是之谓终身不救。

见小曰明,

徽宗注曰:小者,道之妙。见道之妙者,自知而已,故无不明。

疏义曰:复小而辨於物,则小者道之复於无为也。所谓见小,则见道之妙而已。见道之妙,自知故也。唯能自知,故无不知,经所谓自知者明是已。

守柔曰强,

微宗注曰:柔者,道之本。守道之本者,自胜而已,故无不胜。

疏义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则柔者,道之本也。所谓守柔,则胜己之私而已。胜己之私,自胜故也。唯能自胜,故无不胜,《经》所谓自胜者强是也。

用其光,复归其明。

徽宗注曰:明者,光之体。光者,明之用。圣人之应世,从体起用,则辉散为光,摄用归体,则智彻为明。显诸仁,藏诸用,如彼曰月万物,皆照而明,未尝亏,所以神明其德者是也。

疏义曰:明之与光,异名同实,从体起用,则明散而为光,故光者,明之用。摄用归体,则光复归其明,故明者,光之体。圣人应世,明出为光,则光被四表,是所谓从体起用,则辉散为光也。光复为明,则其明上达,是所谓摄用归体,则智彻为明也。是则用其光而仁虽尝显,复归其明而用固自藏,故若日月之丽于天,而万物皆照,所谓日月之明,实未尝亏也。《易》言神明其德,以此故尔。

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徽宗注曰:物之化,无常也。惟复命者遗物离人,复归於明,而不与物俱化,故体常而无患,与形谋成光者异矣。

疏义曰:神奇化为臭腐,臭腐化为神奇,此物化之无常也。若乃复命则不然,去智与故而遗物离人,归於寂定而复归于明,亘古今而常存,更万形而不易,岂与物俱化哉?知命之在我,如彼春夏复为秋冬,体性抱神,全其形生,此所以体常而无患也。则与夫形谋成光而舍者与之避席,岂不异哉?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徽宗注曰:道去奢去泰,奢则淫於德,泰则侈於性,施之过也。介者,小而辩於物。介然辫物而内以自知,则深根固柢,而取足於身,故唯施是畏。

疏义曰:曰奢曰泰,道之所去,故经曰圣人去奢去泰。奢则淫於德,非所谓内保之而外不荡也。泰则侈於性,非所谓券内者行乎无名也。奢之与泰,非所谓啬施之道也。人侧而小,非正而介也。介非其属,为辨为助,介之义也,此介所以为小而辨於物。介然辨物,则不以通物为乐,宜其不诱於物而内以自知也。若然,则性复形全而深根固柢矣。盖性者,形之根而形其柢也。深根固柢,则复守其母。淫德侈性,岂其道哉?惟务内观,不务外游,取足於身者,是为得之。唯施是畏,盖与志乎期费者异矣。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徽宗注曰:道夷而径速,欲速以邀近功,而去道也远矣。

疏义曰:道若大路,则道为夷矣。行不由径,则径为速矣。《易》言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诗》赋周王作人亦以寿考为言,然则欲速以邀近功,其去也远矣。

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

徽宗注曰:尚贤使能,以致朝廷之治,而不知力穑积用,以成富庶之俗,则徇末而弃本,非可久之道。

疏义曰:正朝廷以正百官,则朝廷者,出治之原。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则富庶者兴治之本,欲出致治之道,必在能兴治之本。故舜之命契,文在於命稷播种之后,孟子言不违农时,爻在於申以孝悌之前。凡以农者,国之本也。王者所以能长且久,实本是道。然则尚贤使能,以致朝廷之治而不知力穑积用,以成富庶之俗,是为徇末弃本,非可久之道。

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徽宗注曰:券内者行乎无名,券外者志乎期费。行乎无名,则惟施是畏,志乎期费,则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资财有余以为荣,不足以为辱,估侈灭义,骄淫矜夸,岂道也哉?

疏义曰:券内者,有诸己而行之者也。券外者,无诸己而为之者也。无名者,妙道之体。期费者,有待乎物。券内者行乎无名,故取足於身而惟施是畏。券外者志乎期费,故乐通於物,而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服文采,厌饮食,则耻恶衣恶食而未足与议也。带利剑,则不知以恬惔为上也。资财有余以为荣,不足以为辱,则非穷亦乐、通亦乐也。若是则估侈灭义,骄淫矜夸,岂道也哉?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

徽宗注曰:建中以该上下,故不拔。

疏义曰:中者,天下之大本。惟允执厌中,然后能成位乎两间,无所偏倚,贯通上下而该之得非,建中以该上下之谓乎,得中则制命,故拔。《书》曰:建中于民。惟能用其中於民,则民不能忘。善建而不拔可知矣。

善抱者不脱,

徽宗注曰:抱一以应万变,故不脱。疏义曰:一者,天下之至精。惟协于克一,然后能丕冒乎群动,出而交物,酬酢万变,而应之得非,抱一以应万变之谓乎,守一则勿失,故不脱。经曰:抱一能无离乎?惟能抱一而不离於精,则精与神合,善抱而不脱可知矣。

子孙以祭祀不辍。

徽宗注曰:建中而不外乎道,抱一而不离於精,若是者,岂行一国与当年,盖将及天下与来世,其传也远矣。

疏义曰:孟子曰:中道而立,建中而不外乎道,则能应天下以妙用。庄子曰:一之精通,抱一而不离於精,则能合天下之至神。妙用不穷,历万世而无弊;至神周流,妙万物而无方。若是者,功被海宇,泽及祚裔。所施弥博,岂特行於一国之近,盖将普及於天下。所历弥久,岂特行於当年之顷,盖将覃及於来世。子子孙孙保祭祀於亿万斯年之永,其传也远矣,宁不谅哉。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徽宗注曰:修之身,其德乃真,所谓道之真以治身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所谓其绪余以治人也。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所谓其土直以治天下国家也。其修弥远,其德弥广,在我者皆其真也,在彼者特其末耳。故余而后长,丰而后普,於道为外。

疏义曰: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始则修之身,终则修之天下。自内以及外,自近以及远,修德之序也。修之身其德乃真者,万物皆备於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具者,精诚之至,故修之身而真,所谓道之真以治身也。《书》曰:道积于厥躬。则治身以道之真可知矣。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者,盖德既足乎己矣,以齐其家则绰有余裕,以施诸乡则悠久不息,所谓其绪余以治人也。庄子曰:行於万物者道,上治人者事。则治人以绪余可知矣。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者,盖德既分於人矣,施之邦国则充足饱满,达之天下则兼覆广被,所谓其土直以治天下国家也。杨子曰:天下虽大,治之在道。则治天下国家以土直可知矣。其修弥远,则德音不已,至於悠远,所谓迩可远在兹是也。其德弥广,则盛德曰新,至於广运,所谓德广所及是也。在我者皆其真也,则真在内,所以受於天。在彼者特其末耳,则末在外,所以播之远,故余而后长,丰而后普,於道为外也。盖莫不由之之谓道,道之在我之谓德,乃余乃长,乃丰乃普,皆道出而为德,所以於道为外。然则圣人以道治身而不离於真,至於修之天下,特其绪余土直时出而应之耳。所以为真者,无所损益焉,圣人所以贵真,有在是欤?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徽宗注曰:万物皆备於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故以身观身而身治,推此类也。天下有常然,以之观天下,而天下治矣。

疏义曰:一身之微,万物毕足,至理全於性真,天乐融於大和,其或波流,与物俱徘,蕾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者,诚不足以明之耳。惟反身而诚,至虚而无件,至静而勿撄,然后能内观取足,物无不备,且将欣然自得於性命之际,其为乐莫大矣。盖所乐在外,则其乐也小,所乐在内,则其乐也大,此反身而诚,所以为莫大之乐也。孟子之言爻及於此者,盖以谓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而已。故以身观身而身治,推此类也。天下有常然,诱然皆生,同焉皆得,以我心之所同然者,推而达之天下,则类焉者应而不失其常然之心矣。以之观天下,则不治天下而天下治矣。观之为义,必上有以观下,然后下得以观上。以上观下,若《易》所谓中正以观天下是也;以下观上,若《周官》所谓使万民观治象是也。其上下观也如此,则从之者轻矣。《记》所谓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正与此合。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徽宗注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疏义曰:夫乾确然,其道若难,而示人常易。夫坤颓然,其道若繁,而示人常简。乾坤以易简示人,故法象为可观,以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故也。易知而不病其难知,易从而不病其难从,则天下才理虽隐於至迹,可以洞察而无余蕴,又奚往而不得之哉?由是观之,则知圣人所守弥约,所施弥博,以易简而得之者也,故曰观天地则见圣人。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徽宗注曰:惟民生厚,因物有迁,含德之厚,不迁於物,则气专而志一。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

疏义曰:秉彝之民,孰不好是懿德?然与接为构,故鲜克举之。惟民生厚,言德之根於性也,因物有、迁,则性之沦於伪矣。惟含德之厚者,然后不见异物而迁焉,不迁於物,则气专而志一。故列子曰:其在婴孩,气专志一,和之至也,物不伤焉,德莫加焉。气者虚而待物,气专则静而不杂,与《经》所谓专气政柔者是也。志者心之所之,志一则齐而不二,与孔子所谓若一志者是也户气专志一,则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矣,此孟子所以称大人不失赤子之心。盖尽性者,大人之事。能尽性,则实而不失其斯以虚,动而不失其所以静,与赤子之纯而不亏,真而无伪也奚择?是以大丈夫处其厚而不处其薄。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徽宗注曰:含德之厚者,忧息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物莫能伤焉。庄子曰:人能虚己以进世,其孰能害之?

疏义曰:世之贵於赤子者,以其静而不变,纯粹而不维,无忧患之虞,无邪气之累也。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所以忧息不能入,邪气不能袭也。忧息自外而至,故曰入。邪气乘隙而投,故曰袭。忧息不能入,则其德全;邪气不能袭,则神不亏。若然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不以人物利害相撄,故物莫能伤焉。物莫能伤,则无所与忤,而为虚之至矣。庄子曰: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盖至虚则物无自入,如虚舟来触,虽有褊心者,不怒也。人能致虚以游乎世俗之间,与物委蛇而同其波,孰得而害之哉?此至人之用心若鉴,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者,亦虚而已。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

徽宗注曰:德全者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形全者神全,故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者,可以入神,庄子曰:圣人贵精。

疏义曰:生者德之光,能全其德,斯能全其形,斯谓德全者形全也。身者神之宇,能全其形,斯能全其神,所谓形全者神全也。德全者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以其形生而不弊,不知所取而握固也,与夫形劳而不休则弊者异矣。形全者神全,故未知牝牡之合而`作,以合神全而不亏,不知所与而`作也,与夫精用而不已则劳者异矣。自非精之至,孰能与此?盖惟天下之至精,为能合天下之至神,精之至者,可以入神,则精与神合而不离矣。庄子曰圣人贵精,盖一之精通合乎天伦,人而合乎天,则亦天而已,此圣人所以贵精也。庄子论养神之道,其言有及於贵精,岂非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者,有在是耶?

终日号而哑不嗄,和之至也。

徽宗注曰:致一之谓精,精则德全而神不亏,冲气以为和,为和则气全而哑不嗄。人之生也,精受於天一而为智之源,和得於天五而为信之本,及其至也,可以入神,可以复命。而失其赤子之心者,精摇而不守,气暴而不纯,驰其形性,潜之万物,岂不悲夫。

疏义曰:万物以精化形,得一以生,玫一之谓精也。致一则不二,与《易》称言致一也同意。精者天德之至正,保其精则德全而神不亏,所谓其天守全,其神无部也。万物负阴而抱阳,得阴阳之中,冲气以为和也。冲气交通而成和,与列子言冲和气者为人同意。和者发而皆中节,得其和则气全而嗌不嗄,所谓兄子终日嗥而隘不嗄,和之至也。人之生也,精受於天一而为智之原,和得於天五而为信之本。盖精者,一之所生也,受於天一之水,於方则为北,所以为智之原。和者,气之所锺也,得於天五之土,於位则居中,所以为信之本。人之有生,秀锺五行,自天一至於天五,而生成之数具,诚能守其一以处其和,且将修身,千二百岁而形未尝衰矣。及其至也,岂不可以入神复命乎?可以入神,则妙於无方,所谓精义入神者是矣。可以复命,则归於寂定,所谓静曰复命者是矣。世之人所以失其赤子之心者,精摇而不守,气暴而不纯也,又乌知不摇其精,使之守而勿失,无暴其气,使之纯而不亏哉?於是驰其形性以伤其生,潜之万物以汨其欲,其自弃之甚如此,岂不悲夫。

知和曰常,

徽宗注曰:纯气之守,制命在内,形化而性不亡。

疏义曰:和者,大同於物。关尹论至人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曰:是纯气之守也。能守其气,使之纯粹而不杂,则温温乎其和可知矣。惟其和之至,故能游乎万物之所终始,通乎物之所造,所谓制命在内,形化而性不亡者是也。制命在内,则造化自我,亘古今而常存;形化而性不亡,则一性常存,更万形而不易,以挈天地,以袭气母,得不谓之常乎?

知常曰明,

徽宗注曰:明足以见道者,知性之不亡故也。

疏义曰:《传》曰:内视之谓明。明足以见道者,殆非目力之所及也。无形之上,独以神视,静而反本,朝彻见独,则知性之在我,自古以固存也。在《易》有之,成性存存,道义之门。以性之存,其存为道义之门,则生天生地,虽天地亦待是而生矣,诅非明足以见道,知性之不亡者,有在是耶?

益生曰祥,

徽宗注曰:祥者,物之先见,生物之理,增之则赘,祸福特未定也。

疏义曰:神示之祥,知所以应,则祥者物之先见,吉凶已兆,又乌能逃其应哉?且物之生,成理自足,从而增之,只以为赘,如揠苗助长,劝成殆事。是皆以人助天,其祸福特未定也。惟常因其自然而不益生,无以好恶内伤其身,然后天之所以与我得其至足矣。

心使气曰强。

徽宗注曰:体合於心,心合於气,则气和而不暴。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心实使之兹强也。以与物敌,而非自胜之道。

疏义曰:体者,心之寓也。体合於心,则施於四体者,无非心之所根。心者,气之君也。心合於气,则游心於淡,然后能合气於漠。亢仓子谓我体合於心,心合於气,则其於养气之道,可谓知所本矣。惟得其所养,然后气和而不暴,可以致其柔焉。今夫蹶者趋者,其步则不中夏武,其行则不中韶濩,无非暴气之所为也。斯有蹶趋之不止,虽帅气者之罪,亦心实使之而已,所以反动其心也,兹强也。以与物敌,则喜毗於阳,怒毗於阴,而非自胜之道,人乌知和柔足以安物,使物莫之能伤者乎?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

徽宗注曰:道无古今,物有壮老,强有时而弱,盛有时而衰,役於时而制於数,岂道也哉?

疏义曰: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道无古今,则生生未尝终,形形未尝有,庄子言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者是也。物有壮老,则有生俄已实,列子言大化而曰少壮老耄是也。惟其少化壮,壮化老,斯有强弱盛衰之理,默制於造物而不得遁,是以强有时而弱,欲虑柔焉,盛有时而衰,体将休焉。役於时而为盈虚,拘於数而有多寡,岂道也哉。不道早已。

徽宗注曰:道未始有穷,民之迷,其曰固已久。

疏义曰:无极复无无极,无尽复无无尽,道未始有穷也。失性於俗者,见物不见道,形化而心与之俱大惑,终身不解,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乌知道乃久,没身不殆者乎?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竟

13-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一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一

太学生江澄疏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徽宗注曰:道无问,问无应,知道者默而识之,无所事言。啮缺问於王倪,所以四问而四不知,多言数穷,离道远矣。

疏义曰: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政者,物之精也。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虽欲言之,不可得也,故无问。盖有门故可问,道无门也,孰得而问之?有问故可应,道无问也,孰得而应之?然则有问道,而应之者不知道也,为道者解乎此,谓道可以神受而不可以言传,谓道可以心契而不可以迹求,於是至言去言,造忘言之妙,必以默而识之。方将目击而道存,不可以容声,又奚事於言哉?《易》言默而成之,列子言默而得之,谓是故也。昔啮缺之问於王倪也,既问之以物之所同是,又问之以知其所不知,复问之以物无知,与夫知之非不知,不知之非知,四问而王倪四不知。非不知也,盖知之为浅,不知为深,知之为外,不知为内,其不知是乃真知也。若夫辫者之囿言多而未免乎累,孰知道不可言,言而非欤?

塞其兑,闭其门,

徽宗注曰:涂却守神,退藏於密。

疏义曰: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将内键,内韄者不可缪而捉将外键,塞其兑则无内外之韄,和豫通而不失其兑矣。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曰以心斗,闭其门则无心斗之患,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矣。庄子所谓涂却守神,《易》所谓退藏於密是也。盖涂其却则冥於无问,不为物诱,故能抱神以静而与神为一,所谓塞其兑也。藏於密则复性之本,物无自而入,故能藏於天而与天为一,所谓闭其门也。广成子曰:慎汝内,闭汝外。

挫其锐,解其纷,

徽宗注曰:以深为根,以约为纪。

疏义曰:锐如火之形,不能无伤,有以挫之则不伤矣。纷如丝之纷,不能无乱,有以解之则不乱矣。庄子所谓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是也。盖深与《易》言极深而研几之深同,以深为根,则不逐於末流,处物不伤物,物莫之能伤,所谓挫其锐也。约与孟子言守约而施博之约同,以约为纪,则不以博溺心,万方陈乎前而不得以入合,所谓解其纷也。和其光,同其尘,

徽宗注曰:与物委蛇,而同其波。

疏义曰:和以言其不乖,同以言其不异。和其光则光而不耀,非若形碟成光者也。同其尘则大同於物,非若离世异俗者也。庄子所谓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已。惟与时迁徙,与世偃仰,委蛇曲折,不与物逢,未尝崖异以自处,然后能之。

是谓玄同。

徽宗注曰:道复乎至幽,合乎至一,至幽之谓玄,一之谓同。玄同则万物与我,将择焉而不可得,岂窃窃然自投於亲疏利害贵贱之问为哉?

疏义曰:入於窈冥之门,秘而不示道,复乎至幽也。冥於浑沦之初,敛万为一道,合乎至一也。复乎至幽,则藏诸用,妙而小矣,故至幽之谓玄。合乎至一,则总摄万殊,不同同之矣。惟夫小而辫於物,得其所一而同焉,则知物自无物,我亦非我,物我两忘,万物与我为一,将择焉而不得,岂窃窃然自投於亲疏利害贵贱之间为哉?凡以本无是数者故也。

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徽宗注曰:世之人爱恶相攻而有戚疏之态,情伪相感而有利害之见,用拾相权而有贵贱之分,反复更代,未始有极,奚足为天下贵?知道者忘言,忘言者泯好恶,忘情伪,离用舍,而玄同於一性之内,良贵至足,天下兼忘,故为天下贵。

疏义曰:世俗之情,自为同异,自为是非,自为得失。同於己则爱之,异於己则恶之,爱恶相攻而有戚疏之态。离乎情者则为非,离乎伪者则为是,情伪相感而有利害之见。已用者贱失之而忧,当时者贵得之而喜,用舍相权而有贵贱之分。是数者桥起片合,反复更代,一消一息,未始有极,其去道也远矣,奚足为天下贵?则以天下莫不贵者,道也,知道者解乎此,极物之真而守其本,忘言而去言之之累,好非所好,恶非所恶,而泯好恶,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不可得而亲疏。情非为真,伪非为妄,而忘情伪,故不就利,不违害,不可得而利害。无用为用,用非有用,而离用舍,故何贵何贱,贵贱不在己,不可得而贵贱。惟知一性之有真,不见天下之有伪,良贵至足,天下兼忘,故为天下贵。

以正治国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徽宗注曰:正者道之常,奇者道之变,无事者道之真。国以正定,兵以奇胜,道之真,无容私焉。顺物自然,而天下治矣。

疏义曰:正直为正,正者止於一也,惟止於一,则独存常今矣,以正者道之常也。正复为奇,奇者反於正也,惟反於正,则不主故常矣,以奇者道之变也。真变於物,未始有无,真在於内,则不外从事者矣,以无事道之真也。正国何先?定於一而已。盖国以正定故也,孟子所谓一正而国定是已。持胜有道,尚谋而已。盖兵以奇胜故也,庄子所谓绵绵翼翼,不测不克是已。真者精诚之至,虚缘然后可以葆真,以道之真无容私焉故也。无容私则非人为之伪,顺物自然而已,若然则不治天下而天下治矣。经曰: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

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徽宗注曰:民不难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政其所恶则散。今也无爱利之心,而多忌讳之禁,民将散而之四方,故民弥贫。

疏义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盖爱之利之,所以得其心也。致其所恶,则失其心也。此有以爱之,彼斯爱我矣,故亲若父母。此有以利之,彼斯利我矣,故襁负其子而至焉。苟咈人以从欲,厉民以自养,致其所恶焉,则莫不相携持而去矣。然则无爱利之心,而肆虐以为威,多忌讳之禁,而苛察以为明,则不能以政裕民,民将散而之四方,百姓且不足矣,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孰知其政闷闷,其民淳淳之道乎?

人多利器,国家滋昏;

徽宗注曰: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生则纯白不备,而或罔上以非其道。

疏义曰: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故掊斗折衡而民不争。然则存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爻有机心,所以发汉阴丈人之论也。盖乾以易知,坤以简能,而天下之理得。机械既作则机事必形,机事既形则机心必生,机心生,则昔之虚者俄且实,昔之一者俄且散,所谓无所与杂,洁而不污者,殆或亏矣,此纯白所以不备也。将见智诈相攻,巧伪日滋,或罔上以非其道者有之,此圣人有作,在宥天下,所以去此患也。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

徽宗注曰:伎巧胜则人趋末,而异服奇器出以乱俗。

疏义曰:一夫不耕,天下受其饥,故先王使民不作无益害有益,不贵异物贱用物,虑夫末作以伤农也。至德之世,其民愚而朴,惟知日用饮食,孰有多伎巧者哉?盖使巧胜则人趋末,而异服奇器出以乱俗。古之为治者,凡异服奇器鬻于市,入于宫,则国有常刑,所以敦本抑末,使斯民复敦痝淳固之俗尔。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微宗注曰:克核太至者,必有不肖之心应之。

疏义曰: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故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苟为简发数米,滋法令以盖其众,将以止盗而盗不尽矣,庄子所谓克核太至,必有不肖之心应之,盖谓是也。盖民愚无知,抚之则后,虐之则雠,自非以宽服民,孰肯迁善远罪者哉?故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

徽宗注曰: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圣人天地而已,故民曰迁善,而不知为之者。

疏义曰:天其运乎,惟运之以无为,故纯粹不杂,职生覆而无所不覆。地其处乎,惟处之以无为,故静止不变,职形载而无所不载。纯粹而不杂,其清可知,静止而不变,其宁可知,凡以得夫无为故也。天地氤氲,万物化生,以两无为相合而万物化也。观天地则见圣人,夫何为哉?法天地而已。夫然故暴悍勇力者化而为愿,旁僻曲私者化而为公,举灭其贼心,皆进其独志,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矣。

我好静而民自正,

徽宗注曰:镒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物之方圆曲直不能逃也,夫岂待钩绳规矩而后正哉?

疏义曰:镒明则尘垢不止,水静则须眉可烛,镒与水所以能若是者,以一而不变,能定能应故也。《传》以谓镒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物之方圆曲直不能逃也,盖言其静也。至人之用心,守静笃而不以动违性,亦若是而已。顺其自然,勿撄勿扰而已。夫岂待钩绳规矩而后正哉?是以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经曰:清静为天下正。

我无事而民自富,

徽宗注曰: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耳。无以扰之,民将自富。

疏义曰:治大国若烹小鲜,盖烹鱼烦则渍,治民烦则惑,在宥天下,相忘於道术,如鱼之相忘於江湖,则无事而生定矣。足国裕民之道,其本於无事乎?然则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尔。后之变古乱常以取祸败者,安知富民之道。

我无欲而民自朴。

徽宗注曰:不尚贤则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则民不为盗,同乎无欲而民性得矣。

疏义曰:举贤则民相轧,故不尚贤使民不争。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故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尚贤也,不贵货也,则不见可欲矣。圣道群心之用,我无欲则同乎无欲矣。同乎无欲,是谓素朴,而素朴民性得矣。盖朴者,道之全体,未散於器者也。民复其朴,则见道不见物,而所见胜所睹。苟不能酒心去欲,方且为物纹,方且为绪使,则民失其朴,湛於人伪,尚何能还太古之风哉?老氏著书,有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有曰罪莫大於可欲,有曰少私寡欲,以欲之害性,不可不去之也。孟子曰: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也。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

徽宗注曰:在宥天下,下知有之,而无欣欣之乐。

疏义曰:天下有常性,一性有常德,不可为也,为之则伪,不可扰也,扰之则忧。惟在之使不淫其性,宥之使不迁其德,举一世於澹汉之域,然后百姓皆谓我官然,所谓下知有之者如此。下知有之,则性不益其生,德不亏其全,舒通平泰,无欣欣之乐而亲誉有所不及矣。孟子曰:王者之民,皡皡如也。其政闷闷之谓欤?

其民淳淳;

徽宗注曰: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疏义曰:素朴者,民之性。能见素抱朴,然后纯粹不杂,静一不变,且至於明白入素,无为复朴焉。私欲者,民之情。能少私寡欲,然后克於胜己,善於养心,且至於背私为公,不见可欲焉。其民淳淳,莫大乎此。

其政察察,

徽宗注曰:简发而栉,数米而炊,窃窃然以苛为明,此察察之政。

疏义曰:治之要在知道,道要不烦。圣人以道在天下,由至虚以冒群实,由至静以宾群动,简易而有功,未尝简发数米,窃窃然以苛为明也。盖简发而栉,数米而炊,则弊精神於细务,劳思虑於末流也。窃窃然以苛为明,又曷足以济世哉?是以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

其民缺缺。

徽宗注曰:举贤则民相轧,任知则民相盗,故无全德。

疏义曰:圣人之治,常使民无知无欲而已。举贤则民跨跂而相轧,不能定其性命之分;任智则民觊觎而相盗,不能安其性命之情。是有知有欲之为患,而民之所以迁於物也。迁於物则不足以厚民,故无全德。庄子曰:德全者形全。不能全德,则养形不足以存生,所谓形精大亏者也,其民缺缺之谓欤?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徽宗注曰:昭昭生於冥冥,有伦生於无形,德慧卫智,存乎疢疾,高明之家,鬼瞰其室,知时无止,知分无常,知终始之不可故,则祸福之倚伏,何常之有?

疏义曰:虚静之中,大化密移,由隐而之显,自无而适有,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是以昭昭生於冥冥,有伦生於无形。精神之生则为昭昭,而至道之极则无形也;物成生理则已有伦,而其精甚真则无形也。祸福之理,藏於幽深,应若影响,亦若化机之默运而已。惟达者知利足以生害,知乐足以生忧,乃能用智於未奔沈之初,作炳於忽眇绵之上,然后诞先登于无难之地焉。孟子虑息之戒有曰德慧术智,存乎疢疾,杨雄解嘲之论有曰高明之家,鬼瞰其室者,皆烛是理也。盖德慧卫智可谓明哲矣,犹以存乎疢疾为心,则以君子思患而豫防故也。高明之家可以无虞矣,必以鬼瞰其室为言,则以鬼神害盈而福谦故也。观乎此,则於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不可不致其知也。知时无止,则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分无常,则察乎盈虚,而得失不足以撄其心;知终始之不可故,则明乎坦涂,而死生不足以累其心。无止则过而不留,无常则变而莫守,不可故则未尝有故,是祸福之倚伏,相为消长,何常之有?所谓福为祸始,祸为福阶,则以其无常未始有极也。

其无正邪?

徽宗注曰:使同乎我与若者,正冬。既同乎我与若矣,乌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乌能正之?然则孰为天下之至正哉?

疏义曰:天下之所谓是非者,不过我与若相为同异而已。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则俱是也,乌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则俱非也,恶能正之?是我与若皆不能相知,然则孰知天下之至正哉?孰知至正,则体之知安佚而不知正处,口之知刍豢而不知正味,目之知美色而不知正色,其不得正知也。如此则是非之涂,吾乌能知其辨?

正复为奇,善复为祆。民之迷也,其日固已久矣。

徽宗注曰:通天下一气耳,今是而昨非,先连而后合,神奇臭腐,相为终始,则奇正之相生,祆善之更化,乃一气之自尔。天下之生久矣,小惑易方,大惑易性,自私之俗胜,而不明乎祸福之倚伏,且复察察以治之,民安得而反其真乎?

疏义曰:一气之运,潜回於太虚之中,万物推迁,皆在所橐籥。庄子谓通天下一气耳,言物虽散殊,其运於气化则一也。天下既通於一气,则行流散徙,不主故常,今是而昨非,往者非而来者是,初无定形,先逢而后合,有所拂者有所宜,初无常分,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两者交化,相为终始,成矣俄壤,坏矣俄成,则奇正之相生,祆善之更化,势若循环,果未可定也。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耶?其运转而不能自止耶?乃一气之自运,密移於造化,殆不知所以然而然也。盖天下之生久矣,迷而不复,固非一日之积。小惑易方则以东为西,背冥山而莫之见;大惑易性,以无为有,遗玄珠而莫之求。自私之俗胜,则蔽於一曲;不明乎祸福之倚伏,则昧於至理。且复察察以治之,祇所以益其惑,不灵不解,民安得而反其真乎?是以老聘着其政闷闷篇,盖欲使民之安常复朴,以反其真而已。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

徽宗注曰:方者介於辨物,大方无隅,止而不流,无辨物之迹。

疏义曰:拘於方体者,常介执以异俗,所谓介於辨物者此也。介与《易》称介于石之介同意。大方无偶,则无南无北,奭然四解,足以应无方之传,非若执方之谓器者矣。止而不流,言真上而无所荡,犹水之静止,大匠取法,所以无辨物之逵,其亦苟卿所谓能定而后能应者欤?

廉而不刿,

徽宗注曰:康者矜於自洁,大廉不嗛,清而容物,无刻制之行。

疏义曰:谨其康隅者,常矜庄以约己,所谓矜於自洁者此也。矜与《语》所谓古之矜也康之矜同义。大康不嗛,则至足无求,澹然自适,不贵苟难之行,非若康清而不信者矣。清而容物,言虽清而无所察,犹鉴之清明,应而不藏,所以无刻制之行,其亦庄子所谓胜物不伤者欤?

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徽宗注曰:直而肆则陵物之态生,光而耀则扬行之患至,内直而外曲,用其光而复归其明,其唯圣人乎。民之迷也,以方为是者,如子莫之执中,以廉为是者,如仲子之操,知伸而不知屈,知彰而不知微,以夸末世之敝俗,而失圣人之大全,岂足以正天下?圣人所以正天下者何哉?如斯而已。

疏义曰:亢己以为直,则直必肆其情,而陵物之态生。惟去径庭之累,无枉挠之失,然后能直而不肆,以之应物,则周旋曲折,无所於忤,而陵物之态不生矣。悦众以为光,则光必耀其迹,而扬行之患至。惟去形谋之光,图滑疑之耀,然后能光而不耀,以之照用,则因时顺物,未始容心,而扬行之患不至矣。是则内直而外曲,用其光而复归其明,其惟圣人乎。盖内直者,所以徒於天。外曲者,所以徒於人。惟曲则全、枉则直者能之。用其光者,所以显诸仁。复归其明者,所以藏诸用。惟循有照、冥有枢者能之。盖非圣人能和同天人神明,其德不能与此。且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以方为是者,如子莫之执中,不能济以权,执一而废百。以康为是者,如仲子之操,不能充其类,洁身以乱伦。往者,屈也。来者,伸也。知伸而不知屈,一於矫也,而不能同其波,又乌知屈伸相感,如《易》所谓利用安身者乎?微者,幽也。彰者,显也。知彰而不知微,则一於表襮,而不能袭其明,又乌知知微知彰,如《易》所谓知几其神者乎?子莫执中,仲子之操,知伸而不知屈,知彰而不知微,是皆蔽於曲私,不该不徧,刻意尚行,以夸末世之弊俗,而失圣人之大全。不见纯全大体於天地古人之间,岂足以正天下?是未能正己而将以正人,殆不知其可也。圣人所以正天下者何哉?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如斯而已。盖圣人备道全美,抱一以为天下式,推此以表,正天下真余事耳。此大舜所以能正众生,无为而天下治也。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如啬。

徽宗注曰:聪明智识,天也。动静思虑,人也。适动静之节,省思虑之累,所以治人。不极聪明之力,不尽智识之任,所以事天。此之谓啬。天一在脏,以肾为事,立于不贷之圃,丰智原而音出,则人事治而天理得。

疏义曰: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是以得於自然,无适非天,见於或使,无.适非人。聪明智识,得於自然而成於天者也,故韩非以谓聪明智识,天也。动静思虑,见於或使而因於人者也,故韩非以谓动静思虑,人也。券内者以约为纪,券外者志乎期费,则其治人也,事天也,不可不以音为先焉。盖动静有常者,理之真。何思何虑者,道之至。适动静之节,则动惟厥时矣。省思虑之累,则湛然常寂矣。见於或使,而在人者治之如此,可谓音也。黜聪明,然后同於大通;去智故,然后循天之理。不极聪明之力,则能收视反听矣。不尽智识之任,则能还淳复朴矣。得於自然,而在天者治之如此,亦可谓啬也。盖天一生水,在人为精,肾之为藏,精所舍也。天一在藏,本以立始,故以肾为事。然不离於精,谓之神人,故於治人事天莫如啬也。是以立乎不贷之圃,而唯施是畏,丰智源而啬出,而不侈於德。以之治人而人事治,以之事天而天理得。

夫唯啬,是以早复。

徽宗注曰:迷而后复,其复也晚矣。比复好先,啬则不侈於性,是以早复。

疏义曰:得性则生生不穷,失性则不能生生而穷矣。将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盖贵於不远复焉。迷而后复,则失性远甚,所谓民之迷,其曰固已久矣者也,其复也晚矣。观夫雷在地中,於卦为复,而初九言无祗悔,元吉。至於上六则为凶矣。盖以初九之复不远,而上六之复迷而后复也。比卦亦然,於初言有他,吉。於六言比之无首,凶。以比复好先故也。啬则不侈於性,而去本未远,是以早复。

早复谓之重积德,

徽宗注曰:复,德之本也。复以自知,则道之在我者,日积而弥新。

疏义曰:德者,得也。得於性之谓也。观复於芸芸之时,适复於挠挠之际,则不离於性矣,故《易》言:复,德之本。能复其本,则性修反德,而明无不烛矣,故《易》又言:复以自知。然则不侈於性而早复,则德日起而高大矣。《书》曰:德日新,又日新。

重积德则无不克。

徽宗注曰:能胜之谓克,宰制万物,役使群动,而无所不胜者,惟德而已。

疏义曰…杨子曰:胜己之私之谓克。则能胜之谓克也一德积於己,则可以至寡御至众,命万物而无不听,摄天下之群动,宰制役使,无所不胜矣。《记》曰:德成而上。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徽宗注曰:德至於无所不胜,则泛应而不穷,孰知其极也。

疏义曰:德足乎己,则不蕲於胜物,而无所不胜。故在我为有裕,分人而有余,运量酬酢,泛应而不穷,光被四表而格于上下,孰知其极?孟子曰:德教沛然,溢乎四海。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徽宗注曰:体尽无穷,则其於用天下也有余裕矣,况有国乎?

疏义曰:道之真以治身,绪余以治国家,土直以治天下。德至於同於初,则体尽无穷而得其纯全,庄子所谓周尽一体者也。天下虽大,不出吾之度内,则其用天下也有余裕矣,况於一国之小乎?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徽宗注曰:道为万物母,有道者万世无弊。

疏义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则道为万物之母也。自有形以至无形,自有心以至无心,皆由此出,故有母之义。有国之母,是有其道也,得道者无古今,虽万世无弊,非长久而何?

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徽宗注曰:道者物之母,而物其子也。性者形之根,而形其柢也。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故可以长久。根深则柢固,性复则形全,与天地为常,故能长生。与日月参光,故能久视。人与物化而我独存,此之谓道。

疏义曰:有生者,有生生者。生者,物也。生生者,道也。经曰:有名,万物之母。庄子曰: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则道者物之母,而物其子也。有色者,有色色者。色者,形也。色色者,性也。庄子曰:性者,生之质。刘子曰:形者,生之器。则性者形之根,而形其柢也。有国之母,则既知其子,复守其母者也。复守其母,则与道为一,亘古今而常存,故殁身不殆,而可以长久。今夫草木之生,根深则柢固,犹之人也,性复则形全。惟能全其形,使形生而不弊,如草木之丽乎土,其永无穷,故与天地为常而长生,其明不息,故与日月参光而久视。人与物化,而我独存,则又超形而不与形化,离数而不与数终者也,此之谓道。

治大国章第六十

治大国,若烹小鲜。

徽宗注曰: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之,则渍。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惑。是以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

疏义曰: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是以主道治一,不知二能当一,则百事正矣。然则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固其宜也。盖天下有常然,顺之则治,扰之则忧,惟能不乱天之经,不逆物之情,法一定而不易,无朝令夕改之失,而天下治矣。犹之烹鱼也,数挠之则渍,然则治大国而数变法,岂不惑哉?《传》曰:民信其法则亲。此古之善立法者,坚如金石,信如四时而不易也。然则不杂而清,抱神以静,民将无事而生定矣。是以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孰肯滋法令以盖其众哉?

以道花天下者,其鬼不神。

徽宗注曰:圣人者,神民万物之主也,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道常无为,以莅天下,则人无不治。彼依人而行者,亦皆安定休止,莫或出而为祟,故曰其鬼不神。

疏义曰:《诗》曰:百神尔主矣。《书》曰:惟元后作民父母。庄子曰:圣人者,万物之所系。是则圣人者,神民万物之主也。然而我忘天下易,天下兼忘我难,其所以出而经世,亦一宅而寓於不得已尔。不得已而临莅天下,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然则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而民自化,故人无不治。彼依人而行而为神者,将得所凭依,得所安乐,亦皆安定休止,莫或出而为祟,如《诗》所谓公尸来止熏熏矣,故曰其鬼不神。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民。非其神不伤民,圣人亦不伤民。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徽宗注曰:以道莅天下者,莫之为而常自然,无攻战之祸,无杀戮之刑,是之谓不伤民。当是时也,神与民两不相伤,而德交归焉。神无所出其灵响也,诒尔多福而已,故曰其神不伤民。民无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饮食而已,夫何伤之有?

疏义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以道往天下,则因其固然,不扰以人为之伪,所谓莫之为而常自然也。保民如子,视民如伤,兵革不试,故无攻战之患,刑措不用,故无杀戮之刑。神与民两不相伤,而明无人非,幽无鬼责,而德交归焉,则神无所出其灵响也,诒尔多福而已,如《诗》所谓神之吊矣。民无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饮食而已,如《诗》所谓民之质矣,何伤之有?

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国者下流,

徽宗注曰:人莫不有趋高之心,而趋高者常蹶。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

疏义曰:九层之台,起於累土,欲升高必自下,知高以下为基,乃不至於蹶高而无以为基。徒有趋高之心,则是好高而不为高矣,能无蹶乎?水不积不成渊,江河合水而为大,为其纳众流也,故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而流水朝宗之者,以其善下之也。然则国之所以大者,非以下流而政然欤?

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

徽宗注曰:天下皆以刚强敌物,而我独寓於柔静不争之地,则人孰胜之者?是乃所以交天下之道也。经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疏义曰:自物观之,惟卑故能堂,惟肖故能攘,一昧是理,恃狠乘物,将以为高,秪以取氏,盖以常胜之道在柔,常不胜之道在刚故也。天下皆以刚强敌物,圣人以懦弱谦下为表,独寓於柔静不争之地,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虽不蕲胜人,而人莫能胜,是乃所以交天下之道也。经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盖知胜物之道,而自处以柔静,物莫不为之下矣,以其静故也。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徽宗注曰: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疏义曰:有敛秘有散,有盈必有亏,非特人事,天道固然。惟洞照几先者,将欲歙之,必固张之,知一敛一散相为消长,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知一盈一亏相为始终。故大国以下小国而以大事小,小国以下大国而以小事大,莫不各有所取焉。然则欲上人,以其言下之,而君子不欲多上人,凡以此故也。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徽宗注曰:天道下济而光明,故无不履。地道卑而上行,故能承天。人法地,地法天,故大者宜为下。

疏义曰:天道以下济,故光明而覆焘无方。地道以卑,故上行而承天时。行谦冲之道,天地且尔,况於人乎?尧以允恭而光被四表,舜以温恭而玄德升闻,凡以法天地而已。三才异位,其道则同,是以王不自大,以法乎地,乃能无为而天下功。地不自大,以法乎天,乃能不长而万物育。然则不自大,乃能成其大,莫不皆然。大者宜为下,不其然乎?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一竟

14-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二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二

太学生江澄疏

道者万物之奥章第六十二

道者,万物之奥也,

徽宗注曰:天奥西北,郁化精也。地奥黄泉,隐魄荣也。人奥思虑,蕴至神也。天地与人,有所谓奥,而皆冒於道。道也者,难终难穷,难测难识,故为万物之奥。道为万物之奥,则物者道之显欤?

疏义曰:道之为奥,其深莫测,如室之奥而深密焉,如淇之奥而深閟焉。凡戾显而入隐,皆有所谓奥,《太元》论三摹,所以各言其奥也。且天以不见为元,西北则於卦为乾,复乎至静,化精之所郁也。郁化精则气机密移,阳遇阴而郁矣,故曰天奥西北,郁化精也。地以不形为元,黄泉则深不可测,冥於至幽,魄荣之所隐也。隐魄荣则阳气潜萌,藏其体而隐矣,故曰地奥黄泉,隐荣魄也。人以心腹为元,思虑在人,俛仰而再抚四海,恍惚而经纬万方,至神之所蕴也。蕴至神则妙於无方,而不可测者也,故曰人奥思虑,蕴至神也。三才异位,各有其奥。天虽有奥,而道能生天;地虽有奥,而道能生地;人虽有奥,而人在道中。所以皆冒於道,於道不可以形数求故也。三才未离於形数,而道不可以形数求,可谓难终难穷而未始有封,难测难识而莫窥其妙者也。善贷且成,其化密庸,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故为万物之奥。道为万物之奥,则自无出有,职职陈露,不得遁而皆存,物其道之显欤?

善人之宝,

徽宗注曰:利而行之,积善成性而神明自得,圣心循焉。

疏义曰:有以物为宝者,《传》言宝珠玉是也。有以道为宝者,若此言善人之宝是也。善人不以物为宝,而所宝在道,是以自人入於天,由善达於圣,无入而不自得也。盖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善人知善出於道而成於性,故其不赀之朴能利而行之也。利而行之,则好之无数,行之不怠,能尽其性,可以赞化育而配神明矣。盖自可欲之善积而至於充实之美,积善成性也。自光辉之大进而至於不可知之神,神明自得也。若夫圣心循焉,则由是道而不违矣。宝而持之,孰大於此?

不善人之所保,

徽宗注曰:反无非伤也,顺其理则全,动无非邪也,静其性则正,故可以保身。

疏义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无不为也而反焉,则无非伤也;无为也而动焉,则无非邪也。反无非伤也,惟去智与故,顺其理而不违,然后能守其全而物莫之伤,所谓诚全而归之是已。动无非邪也,惟虚缘葆真,静其性而勿撄,然后能得其正而邪莫之入,所谓四六不荡,胸中则正是已。顺其理而全,静其性而正,举天下之物,曾不足以易其守,可以保身而无危亡之忧,乃其宜也。《易》曰:穷理尽性以至於命。能顺其理,斯可以穷理;能尽其性,斯可以尽性;能保身,斯可以至於命。不善之所保,不外是也。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於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徽宗注曰:言,风波也。行,实丧也。皆非道所贵。言美而可悦,行尊而可尚,犹可以市,且加於人,而人服从,况体道之奥,徧覆包含而无所殊乎?然则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疏义曰:心居中虚静则善,渊发於言则为风波,止则居实,见於行则为实丧。言,风波也。行,实丧也。皆溺於末流而非道之所贵也。然辞之辑矣,民之洽矣,则言美而可悦者,犹足以市;钦慎威仪,维民之则,则行尊而可尚者,犹足以加人,况体道者乎?惟体道之奥,滋发万化,总摄众妙,如天之运,兼覆无私,如海之容,包含不遗,彼虽纷纷自异,皆会之一理,又何所殊乎?然则人之不必善,何弃之有?《语》曰:我之大贤欤?於人何所不容。故惟体道者,为能尽合并之公。

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徽宗注曰:君子之守,修身而天下平。天子三公,有璧马以招贤,而不务进道以修身,则舍己而徇人,失自治之道矣。不如坐进此道者,求诸己而已。道之所在,圣人尊之,故民从之如归市。

疏义曰:天下虽大,治之在道;四海虽远,治之在心。守孰为大?守身为大。所守至约,则所施至博矣。古之言治者,自慎厥身,修思永至,於迩可远,在兹自修之身。至於修之天下,则以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故也。贵为天子,立为三公,以道化民,则天下将自宾,虽有拱璧驷马以招贤得贤,以为邦家之光,而不务进道以修身,则不能有守矣。不能有守,是舍己徇人,失自治之道矣。杨子曰:先自治而后治人之谓大器。不如坐进此道,以自治为先故也。所谓自治非外铄也,求诸己而已,能求诸己,则用人惟已矣。昔帝尧克明使德,以至黎民於变时雍,文王诞先登于岸,以至於以御于家邦,每得诸此。虽然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治国家,其土直以治天下,则治之要在知道也。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则以圣人者道之管也。民从之如归市,则以圣道群心之用也。夫圣人,民之父母也。圣人尊之於上,斯民从之於下,其执犬象,天下往之谓欤?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徽宗注曰:求则得之,求在我者也。古之人所以求之于阴阳度数而未得者,求在外故也。恶者迁善,愚者为哲,此有罪所以免欤?道之善教者如此,故为天下贵。《传》曰:天下莫不贵者,道也。

疏义曰:心者道之主宰,则道未始离乎我。道不可以情求,则道未始滞於物。惟不离乎我,故反而求之,自得其得,以求在我故也。惟不滞於物,故求之度数,五年而未得,求之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以求在外故也。求在我者,求有益於得;求在外者,求无益於得。然则求而不得者,以道在迩而求诸远;而善人求以得者,求在我者而已。盖道之在我,众美皆备,人患不求尔。诚能因心会道,则恶者可以迁善,修德罔觉,而无过举之失,愚者可以为哲,造理而悟,无多岐之惑,此有罪所以免欤?道之善救人如此,则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传》曰天下莫不贵者道也,则以莫之爵而常自然故尔。

为无为章第六十三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徽宗注曰:道之体无作,故无为;无相,故无事;无欲,故无味。圣人应物之有,而体道之无,於斯三者,卓梢娨印

疏义曰:道妙於无,不可以体求,即其大全而言之,姑谓之体而已。所谓道之体,若庄子言古人之大体是也。道之体既妙於无,则寂然不动是无作也,无作故无为,无为则至为去为矣。无状之状是无相也,无相故无事,无事则无为事任矣。澹然自足是无欲也,无欲故无味,无味则味味者未尝呈矣。兴事造业,为之而成,虽曰有作,而为出於无为。耳目鼻口,各有所事,虽曰有相,而事出於无事。江之於味,人所同嗜,虽曰有欲,而味出於无味。以见用之所以妙也。圣人体真无而常有,即妙用而常无,所以应物之有,自无适有尔,所以体道之无,至无以供其有尔。於斯三者以观之,道之体用,果可见矣。

大小多少,

徽宗注曰:大小言形,多少言数,物.量无穷,不可为倪。大而不多,小而不少,则怨恩之报,孰睹其辨?圣人所以同万有於一无,能成其大。

疏义曰:以物观之,自徇殊面,垒空之与大泽,毫末之与马体,以形异其小大而囿於形,以数差其多少而拘於数。以道观之,万物一体,以北海为大,曾不知大而不多,以泾流为小,曾不知小而不少,以物量无穷,不可为倪故也。若是则怨之有其辨,恩之因其心,二者虽正之器,非正之道也。施乎无报,大同於物,又乌睹其辨域?圣人以道之虚,受天下之群实,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所以同万有於一无,合众小而归之,能成其大者,天覆地载,广乎其无不容而已。故帝王以天地为宗,而为哉中之大。

报怨以德。

徽宗注曰: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则何怨之有?所尚者德而已。

疏义曰:全德之人,以天下誉之得,其所谓謷然不顾,则无取於冠冕之赏,是爵禄不足以为劝也。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傥然不受,则无畏於斧钺之诛,是戮耻不足以为辱也。荣辱之来,无益损乎其真,则知是非不可为分,细大不可为倪,约分之至而卒无所分矣,又何怨之有?非至德者能之乎?宜其所尚者德而已。盖阳为德,阴为怨,报怨以德,则冥而无所辨,通而无所节,是谓出怨不怨,所以为德之上也。

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细。

徽宗注曰: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是以无水难。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是以无火患。天下之事常起於甚微,而及其末,则不可胜图,故圣人蚤从事焉。

疏义曰:《传》曰无使滋蔓,蔓难图也,故虑远者不忽於其易。经曰为之於未有,故知几者必察於其细。千丈之堤可谓川有防矣,以蝼蚁之穴小而不止其溃,则涓涓不塞,将成江河。百尺之室可谓居之安矣,以突隙之烟微而不慎其焚,则荧荧不救,炎炎奈何?白圭之行堤也,必塞其穴,是以无水难。丈人之慎火也,必涂其隙,是以无火患。然则圆机之士,其作炳於忽眇绵,用智於未奔沈,每及於此,所以发韩非之论也。由是观之,天下之事常起於甚微矣。《诗》於吉日必曰慎微者,以事起於甚微故也。及其末,则不可胜图矣。《易》於思患必曰豫防者,以其末为难图故也。圣人智通於神,所以蚤从事者,知此而已,与苟卿所谓先事虑息谓之豫同意。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徽宗注曰:为之於小,故能成其大。乱已成而后治之,不亦晚乎?

疏义曰:土始一块,总合成田;水始一勺,总合成川。然则为之於小,故能成其大,理宜然也。圣人踌躇兴事,以每成功,所以致大治者,亦为之於小而已。《诗》称文武之治,积小雅而为大雅,其作始也小,其成业也大,所以成内外之治,始於忧勤而已。使其乱已成而后治之,不亦晚乎?孟子举《诗·鸱鸮》言: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以明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盖欲治之於蚤也,岂若大寒而后索衣裘者乎?然则圣人以此诗为知道者。以此,然则天下之事小可为也,大无及已。

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由难之,故终无难矣。

徽宗注曰:祸固多藏於微,而发於人之所忽。圣人之应世,常慎微而不忽,故初无轻易之行,而终绝难图之患,凡以体无故也。

疏义曰:火生於木,祸发必克,则祸固多藏於微。易之者A不宜,则祸固发於人之所忽。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盖欲不忽其微而已。圣人之应世,与民同患,至智足以周物理,远览·足以照几先,谋之未兆,常慎微以虑其始,慎终如始,而不忽人之所忽,故初无轻易之行,而终绝难图之患也。《记》曰:与有其己怨,宁无诺责。无轻诺之行,则言必顾行矣。《传》曰:苟以为易,难将至矣。无多易之行,则动必迪吉矣。以此游世,则泛应曲当,终无难矣。然所以致此,非乐通於物也,凡以无为无事无味,体道之无而已。道之所在,孰能难之?《凫鹥》卒章言无有后艰,与此同意。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

徽宗注曰:安者危之对,未兆者已形之对,脆者坚之对,微者着之对。持之於安则无危,谋之於未兆则不形。圣人之知几也,脆者泮之则不至於坚冰,微者散之则不着。贤人之殆庶几也。奔垒之车,沉流之航,圣人无所用智焉。用智於未奔沉,所谓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也。

疏义曰:事隐於未然,莫不有自然之理;肇於已然,莫不有必至之机。理之所藏深矣,非至神不足以洞察;机之所发微矣,非至智不足以约知。安者危之对,有其安必危。未兆者已形之对,未兆则形泯,此理之未然者也。脆者坚之对,则坚已肇其质。微者着之对,则着已阐其端,此事之已然者也。持之於安则无危,所以能保其邦。谋之於未兆则不形,所以能防其患。圣人之知几也,知几其神乎?知微知彰,作炳於忽眇绵,神以知来也。脆者泮之,则不至於坚,所以能慎之於履霜。微者散之,则不至於着,所以能察之於毫末。贤人之殆庶几也,智之於贤者,於复则不远,於过则不二,辨之於早智之事也。盖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豫》之六二,当理而悟,所以为圣人之知几。《复》之初九,造形而后悟,所以为贤人之贻庶几。惟其知几,故不终曰正吉。惟其殆庶几,故无祇悔,又乌有奔垒沉流之患乎?盖车所以陟险,航所以济难,奔垒之车,况流之航,则圣人无所用智焉。杨雄对或人之问,所以言用智於未奔沉。然则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则有终踰绝险需徒楫之之安矣。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徽宗注曰:有形之类,大必滋於小,高必基於下,远必自於近。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圣人见端而思末,睹指而知归,故不为福先,不为祸始,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

疏义曰:夫有形生於无形,凡囿於有形,莫不自微以至着,则大必滋於小也。将寻斧柯,始於毫厘之不伐,合抱之木生於毫末可知。若升高必自下,则高必基於下也。丘山崇成,始於累土之不辍,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可知。自迩以及远,则远必自於近也。将致千里,积於跬步之不休,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可知。是三者,其作始也简,原其始则小,其将毕也必巨,要其终则大,其理然也。盖物有本末,事有终始,圣人见端而思末,所以索其至;睹指而知归,所以要其宿。观於远近,默与理契,故不为福先,福亦不至,不为祸始,祸亦不来,因时而起,循理而动,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缘於有感而应之耳。彼天下之事日投吾前,将谢之而莫为,则眇绵之中固有不可不为者,然有而为之其易耶?必待於踌躇而后兴,则不以易而为之也。惟不以易而为,故事之所兴,咸底成绩,巍乎其有成功欤?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徽宗注曰:圣人不从事於务,故无败。不以故自持,故无失。昧者规度而固守之,去道愈远矣,能无败失乎?

疏义曰:天下之理,可因不可为,可任不可执。为之以求成,适所以败之;执之以求得,适所以失之。圣人体道之无,静而无为,不从事於务也,斯无事任之责,故无败。变而无执,不以故自持也,斯无事故之累,故无失。世之昧者,殊不知时无止,分无常,乃规度而固守之,蔽於一曲,不该不徧,是何异刻舟求剑、胶柱调瑟?宜其去道愈远而不能趋变也,能无败失者鲜矣。

故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

徽宗注曰:中道而止,半涂而废,始勤而终怠者,凡民之情,盖莫不然,故事常几成而至於败。

疏义曰:《传》曰:有足者可至於丘。则道必致其至,中道而止则无所至矣。又曰:涂虽曲而通诸夏。则涂必同其归,半涂而废则无所归矣。仲尼有吾弗为己之语,盖以是也,非特为学如此。虽从事者亦然,使其志厌於所守,力倦於所行,始勤而终怠,则事亦无所济矣。始动则悦於须臾,终怠则厌於持久,凡民之情易迁於物,始动终怠,盖莫不然。惟其止而不进,废而自画,故事常几成而至於败。孟子兴有为者之叹,所以譬掘井九仞而不及泉也。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矣。

徽宗注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施之於事,何为而不成?

疏义曰:成王戒卿士,必言功崇惟志,业广惟动者,盖内尽其心所谓志,外尽其力所谓勤。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则心已怠而力已疲,乌能不倦以终之哉?伊尹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惟终始惟一,故能至诚不息,图惟厥终。惟时乃日新,故能力行不倦,虽休勿休。以此施之於事,则事必就绪而后已,何为而不成?所谓慎终如始则无败事者,宣其然矣。《语》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以复众人之所过。

徽宗注曰:欲利者,以物易己。务学者,以博溺心。夫岂足以造乎无为?圣人不以利累形,欲在於不欲,人我之养,毕足而止,故不贵难得之货,不以人灭天。学在於不学,缉熙於光明而已,故以复众人之所过。道之不明也,贤者过之,况众人乎?复其过而反之性,此绝学者所以无忧而乐。

疏义曰:庄子言次性命之情以饕富贵,则欲利者,以物易己而汩歌於俗。列子言学者以多方丧生,则务学者,以博溺心而维学无统。夫岂足以造乎无为?夫所谓无为莫贵乎虚,莫善乎静而已。以物易己则丧己於物,方且与动驰,不知即动而静。以博溺心则心枝而疑,方且为实碍,不知损实为虚。故不足以造乎无为也。圣人不然,不以利累形,求之在我也,所欲在内而不在外,欲出於不欲而已。共利为悦,共给为安,不拘一世之利为己私分,在乎兼足天下焉,正庄子所谓人我之养,毕足而止。是以不贵难得之货,不以人灭天,则去人为之伪也。所学在心而不在进,学在於不学而已。因性所有,习以成之,不以支离曼衍益其真,期於朝彻见独焉,正《诗》所谓学有缉熙於光明也,故以复众人之所过。盖穷巧极珍,难得之货也。圣人不贵之者,欲使民不迁於物而已,可谓我无欲而民自足矣。舍本趋末,众人之所过也。圣人以复其过者,欲救其过,使归诸道而已,可谓常善救人而无弃人矣。盖道之不明也,贤者过之。贤人则异乎众人,贤者之智,犹有所谓过,况众人乎?复其过而反之性,则性修反德,德至而同於初,将至於见道而绝学,任其性命之情,无适而不乐,此绝学所以无忧也。若颜氏之子忘仁义礼乐,而箪瓢捽茹不改其乐,其於圣人乐以忘忧,为殆庶几乎?

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徽宗注曰:天高地下,万物散殊,岂或使之,性之自然而已。辅其自然,故能成其性。为者败之,故不敢为。此圣人所以恃道化而不任智巧。

疏义曰:天运乎上,不产而化,地处乎下,不长而育,万物盈於天地之间,若动若植,萌区异状,所谓天高地下,万物散殊也。圣人赞天地之化育,而万物得由其道者,岂或使之?其生化形色,智力消息,性之自然而已。辅其自然,则不益生,不劝成,因其固然,付之自尔,故能成其性也。然而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所以成其性者,岂假人力为之哉?为者败之,且有助长之失,故不敢为。此圣人所以恃道化,而不恃智巧也。恃道化则顺物自然而无容私,不任智巧则去智与故而循天理,将无为而万物化矣。彼刻楮者,三年而成一叶,则物之有叶者鲜矣,何足以语道化之妙。

古之善为道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徽宗注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之善为道者,使由之而已。反其常然,道可载而与之俱,无所施智巧焉,故曰愚。三代而下,释夫恬惔无为,而悦夫哼哼之意,屈折礼乐以正天下之形,吁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将以明民,名曰治之,而乱孰甚焉?

疏义曰:圣人以道在天下,善贷曲成而其仁显,故民可使由之。巧妙功深而其用藏,故不可使知之。

《易》所谓百姓曰用而不知,孟子言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矣是也。古之善为道者,每得乎此,以谓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推此以化民,则民莫不由之。得之於观感,反其常然,而复性之本,将以愚之也。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故无所施其智巧焉。盖天下有常然,曲直无待於钧绳,圆方无待於规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缠索,相忘於道术,而去其智巧之心,斯不失其常然矣。自非善为道者,何以臻此?三代而下,释夫恬惔无为,而不知处无为之事,悦夫哼哼之意,而不知行不言之教。屈折礼乐,以正天下之形而失之戕贼,是待钧绳规矩而后正也。吁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过於村伛,是待绳约胶漆而后固也。若是则失其常然矣,将以明民,名曰治之,而乱孰甚焉?庄子曰: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盖明民而治之,非所以治天下。惟在之宥之,则民日趋於平泰之域,无事而生定矣,又何治天下?以感子之心为,故曰有治天下者哉。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徽宗注曰:天下每每大乱,罪在於好知。

疏义曰:弓弩毕弋之知多,则羽而云翔者不能高至。罔罟罾笱之知多,则鳞而川泳者不能趋深。削格罗落置众之知多,则足而跖实者不能走圹。在物尚此,况於人乎?故知诈之变多,则俗惑於辫。庄周即物理以验人事,则知万物皆由於道,而不可扰之以智,所以言天下每每大乱,罪在於好智也。圣人之治,常使民无知无欲,以道之虚静,出为天下应耳,又何智之足为?是以善言治者,论太平之本则曰智谋不用,语道化之妙则曰不恃智巧,岂非治之要者在知道而不在於好智者欤?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

徽宗注曰: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

疏义曰:庄子曰:智者,争之器。智出乎争,则民多逐利而机巧。所谓法出者,非法不足以绳之也,严为法禁,容有抵冒,而生奸宄之心者不能齐也。所谓令下者,非令不足以号之也,令出惟行,容有面革,而起诈伪之情者不能止也。经曰:法令滋彰,盗贼多有。则奸诈可知,所谓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徽宗注曰:焚符破玺而民鄙朴,掊斗折衡而民不争。

疏义曰:庄子曰:道者,为之公。以道为公,则民皆不约而自孚。所谓焚符破玺,非焚而破之也,以信信之,则民朴鄙而符玺非所恃也。所谓剖斗折衡,非掊而折之也,以平平之,则民不争而斗衡无所用也。经曰: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足。民正而足,则其朴鄙不争可知,所谓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知此两者亦楷式。

徽宗注曰:知此两者,则知所以治国。知所以治国,故民则而象之,以为楷式。

疏义曰:表正则影正,源清则流清,自然之符也。圣人位乎民物之上,端表澄源,无为而天下化,明夫用智与不用智而已。知此两者,则知治国责清静而无俟於用智也。不以智治,则听唱视仪者,得效法於观感之际,孰不则而象之以为楷式哉?盖则犹作则之则,以其有则则之也;象犹垂象之象,以其有象象之也。惟其有则象,故民则而象之,以为楷式。若苟卿设为国之问有曰盘圆而水圆,盂方而水方,意与此同。

常智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

徽宗注曰:玄者天之色,常知楷式而不用其智,则与天合德,深不可测,远不可穷,独立于万物之上,物无得而耦之者,故曰与物反矣。

疏义曰:妙而小之之谓玄。玄者,天之色也。常知楷式而不用智,则以抱一为天下式也。若然则去智与故,循天之理,宜其与天合德,无声无臭,深不可测,无际无分,远不可穷,独立乎万物之上,物无得而耦之者,若列子所谓疑独者是已,故曰与物反矣。自非入而辫物,与天合德者,畴克尔哉?

然后乃至大顺。

徽宗注曰:顺者天之理,乃至大顺者,去智与故,循天之理而已。庄子曰:与天地为合,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惟若愚若昏,所以去智。

疏义曰:在《易》之《豫》有曰: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是顺者天之理也,自其体而言,则乾为至健,即其理以观,则乾以易知,故曰易简天下之理得,此顺所以为天之理者欤?乃至大顺者,去使然之智故,即自然之至理,以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而已,所谓去智与故,循天之理者此也。庄周著《天地篇》论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有曰:与天地为合,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盖天地之间,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合则通於天地,同乃虚而已。缗缗相合,非薪合而合也,非有所知见而合也。若愚则冥心而无知,若昏则胶目而无见,无知无见,是谓玄德。德至於玄,则性天自然,无所与逢,而同乎大顺矣。惟其若愚若昏,所以能去智;惟其去智,所以能原於德而成於天。庄子於《天地篇》之首言天德而已矣,意与此合。

江海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徽宗注曰:兴事造业,其一上比者,王也。王有归往之义,君能下下,则民归之,如水之就下。

疏义曰:帝言德,王言业,此兴事造业,所以为王。公乃王,王乃天,此其一上比,所以为王。王有归往之义,所谓下民之王者是也。下民所以向往而亲附之者,以其容而下之,有下下之道故也。是以近者讴歌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如水之就下,沛然莫之能御也。经曰: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民之归往,岂不相似。然天保序言君能下下,而《诗》言无不尔哉,承其知善下之道欤?

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

徽宗注曰:《易》於《屯》之初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得其民者,得其心也。处上而人不重,则从之也轻。处前而人不害,则利之者众。若是者无思不服,故不厌。《易》曰:百姓与能。

疏义曰:贵以贱为本,故《易》於《屯》言以贵下贱,大得民也。云雷并作,於卦为屯,天造草昧之时也。初九为经纶之君,能以谦自牧,忘其贵而下下,民之所求也,所以能大得民。得其民者,得其心也。得其心者,是岂教诰之所能令哉?以其言下之,故处上而人不重,彼皆有愿戴之心,而从之也轻,若孟子言从之者如归市是已。以其身下之,故处前而人不害,彼皆有乐附之诚,而利之者众,若庄子言利仁义者众是已。然则四方之民莫不亲之若父母,爱之若芝兰,无思不服,得之於心,悦乐推而不耿矣。《易》曰:百姓与能。盖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以圣人之成能,而百姓与之,则亲誉之至宜无时而斁矣。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徽宗注曰: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

疏义曰: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以贤下人犹能得人,况行贤而无自贤之行?固宜为人之所爱,宜乎阳子居有是言也。盖行贤而无自贤之行,则能处乎不争之地。安往而不爱,则物不能与之争矣。

天下皆谓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徽宗注曰:肖物者小,为物所肖者大。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故似不肖。若肖则道外有物,岂得为大乎?

疏义曰:肖人者其体小,故肖物者小。大者人之所因,故为物所肖者大。速哉七十子之肖仲尼也,由七十子以观仲尼,则小大固可知已。然圣人所以能成其大者,以其得道之本宗焉。夫道覆载万物者也,以道为万物祖,故有万不同,莫不由之,天地虽大,秋毫虽小,皆不外於覆载之内。所谓洋洋乎大哉,言其无不该徧,广乎能容也。为物所肖而非肖物,故似不肖。若肖则道外有物,可名於小,岂得为大乎?自道之外,何物之有?即未始有对言之,固不可以议,其将强为之名曰大尔。

我有三宝,宝而持之。

徽宗注曰:异乎俗世之见,而守之不失者,我之所宝也。

疏义曰:圣人则异贤人矣,以贤视圣,犹有所异,况世俗之见?其异之也,固亦远矣。所谓三宝者,在世俗则蔽於私见,妄以为小,殊不知即理以观,乃所以为大也。异乎世俗之见而守之不失,则善抱而不脱,未始须臾离也,可谓宝而持之矣。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则知我有三宝,在内不在外,持之不可不至也。惜夫世俗之人,知宝其宝,而不知宝其所以宝,适为身之累,是以宝珠玉者,殃必及身。

一曰慈,

徽宗注曰:慈以爱物,仁之实也。

疏义曰:慈以惠物为心,仁以爱人为本,故天伦以父慈为先,燕饮以慈惠为示,要之皆本於爱也,得非慈为仁之实乎?老君言道德,绝仁而宝此,曾非绝之也,欲明仁之实而已。

二曰俭,

徽宗注曰:俭以足用,礼之节也。

疏义曰:俭者德之共,礼於用贵称,故俭不中礼则徧急,俭而用礼则适宜,要之皆贵於足用也,得非俭为礼之节乎?孔子言礼,与其奢也宁俭,曾非啬之也,欲明礼之节而已。

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徽宗注曰:先则求胜人,尚力而不贵德。

疏义曰:天下有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刚。柔则不求胜人,以濡弱谦下为表,而天下莫能与之争。刚则求胜人,虽以出众为心,曷常出乎众哉?苟或能刚不能柔,为先以求胜人,是尚力而不贵德也。力者争之端,尚力则好勇,而物与之敌,若庄子所谓以巧斗力是也。谦者德之柄,贵德则柔巽,而物莫能贱,若《易》言天地人神皆取於谦是也。然则求胜人者,尚力而不贵德,孰若不求胜人者,贵德而不尚力哉?能不尚力,则知不敢为天下先,能谦抑而进於德矣,是以抑抑威仪,为德之隅。

夫慈,故能勇;

徽宗注曰:文王视民如伤,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疏义曰:仁者必有勇,故爱人者恶人之害也。有德者必有威,故有常德足以立武事也。文王怀保小民,惠鲜鳏寡,孟子称其视民如伤,可谓能慈矣。逮至赫赫斯怒,以整其旅,有武功以伐于崇,则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其勇莫能加也。慈故能勇,有见於是。

俭,故能广;

徽宗注曰:闭藏於冬,故蕃鲜於春。天地尚不能常侈常费,而况於人乎?

疏义曰:《易》曰:坎为隐伏。坎以方则北,於时为冬,万物之所归也,故伏藏者又於冬言之。又曰:震为蕃鲜。震以方则东,於时为春,万物之所出也,故蕃鲜者必於春言之。

惟闭藏於冬,然后蕃鲜於春,一气之运而万物之理,其消长自有时,其盈缩自有数,赡足一切而未尝侈,化出万有而未尝费,天地尚然,况於人乎?且地道无成而代有终,观夫坤为吝音,其静也翕,是以广生焉,则知天地不能常侈常费可知矣。惟其无所侈费,所以能致其广大,验之人事,亦若俭故能广而已。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徽宗注曰:不争而善胜者,天之道。道之尊,故为器之长。

疏义曰:天为万物父,化贷覆育,默旋於太虚之中,职职群动,出於机者,与之出而不辞,归其根者,与之归而不逆,顺物自然,因其成理而已。然囿於生成之数者,咸於此受命,而不能外其橐籥,则天之道不争而善胜矣。道之尊,首出庶物,而天下莫能卑,故为器之长。老氏於知雄守雌亦曰:圣人用之,则为官长。盖圣人体道之无虚,己以游世,处乎不争之地,而天下莫能与之争,大道已行矣,岂非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欤?

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

徽宗注曰:世之人知勇之足以胜人,而不知慈乃能勇。知广之足以夸众,而不知俭乃能广。知器长之足尚,而不知自后之为要。则强之徒而已,有死之道焉。

疏义曰:三宝者,一性之真,非人为之伪也,惟物我两忘,然后能宝而持之。世之人拾真逐伪,昧於至理,以我敌物,与接为构,知勇之足以胜人,以力相夸,而不知慈乃能勇,有所谓七者无敌。知广之可以夸众,以侈相靡,而不知检乃能广,有所谓用之不可既。知器长之足尚,以能

相矜,而不知自后之为要,有所谓自后者人先之。是皆刚强之徒而已,有死之道焉,故曰坚强者死之徒也。昔庄周论博大真人有曰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则慈可知矣;有曰徐而不费,以约为纪,则俭可知矣;有曰人皆取先,己独取后,则不敢为天下先可知矣。若老氏者,可谓能允蹈之,其於垂训,非独载之空言,又见於行事。世之人乃拾此而谓刚强,危其身亦弗思之甚也,真所谓蔽蒙之民。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

徽宗注曰:仁人无敌於天下,故以战则胜。民爱其上,若手足之捍头目,子弟之卫父兄,效死而弗去,故以守则固。

疏义曰:孟子曰: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所谓仁人无敌於天下,以民之所好在於七也。仁者无敌,则能兴大利,致大顺,民之归仁,犹水之就下,故以战则胜,而举万全之功也。《书》曰民罔常怀,怀于有仁,荀子所谓民爱其上,若手足之捍头目,子弟之卫父兄,然则效死勿去,以守则固者,以民之所怀在於仁也。昔成汤克宽克仁,乃能敷奏其勇,而莫敢不来享,是仁人无敌於天下也。太王有至仁,故邠人从之如归市,是民爱其上也。在上者以德行仁而无敌,在下者心悦诚服而爱上,故以战则胜,以守则固。慈之为宝,岂小补哉。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徽宗注曰:志於仁者,其衷为天所诱。志於不仁者,其鉴为天所夺。则天所以救之卫之者,以慈而已,此三宝所以慈为先。

疏义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盖仁根於心性所有,天所命也。惟体仁则能尽性,惟尽性则能得天,故志於仁者,其衷为天所诱,所谓栽者培之,善者福之,作善降之百祥之类是也。志於不仁者,其鉴为天所夺,所谓倾者覆之,祸者淫之,作不善降之百殃之类是也。然则继道者善,首善者仁,天道无私,常予善人,所以救之使安,卫之使固者,以其善於慈而已。此三宝所以慈为先,又以见仁为百善之总名,人道之大成也,好仁者无以尚之。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二竟

15-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三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三

太学生江澄疏

善为士章第六十八

善为士者不武,

徽宗注曰:武,下道也,士尚志曰仁义而已。孔子曰: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疏义曰: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末学者,古人有之而非其所先,此武所以为下道也。士志於道,故以尚志为先。《记》曰:士先志。庄子曰:贤士尚志。皆谓士之所事,在乎抗高明之志,不以德之末为务也。志之所尚,请循其本曰仁义而已。居仁之安宅,则有不忍人之心,故杀一无罪,非仁也。由义之正路,则义然后取,故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善为士者不武,亦恶夫杀之伤吾仁,取之害吾义而已。孔子之垂训亦曰:军旅之事,未之学也。然则士志於道,可不务本而由仁义行乎?此仲由能勇不能怯,所以得罪於圣人之门。

善战者不怒,

徽宗注曰:上兵伐谋,而怒实胜思。

疏义曰:道德之威,成乎安强诚在。夫圣武布昭,速不疾而至不行;神武不杀,幽无形而深不测。运筹次胜,收功於万里,虽有智者无所用谋,盖如兵法有取於上兵伐谋,固不战而屈人兵矣,又奚待抗兵相加而迁於怒哉?盖五行之理木胜土,则七情之中怒胜思。所谓怒实胜思者,以其非良心也,累於物为所使焉。然则上兵伐谋,固无俟於怒也。文王所以赫斯怒者,特人怒亦怒耳。人怒亦怒,是乃所以与民同息,而异乎人之私怒也。若所谓出怒不怒,则怒出於不怒者也。惟明乎此,然后可以言善战者不怒。

善胜敌者不争,

徽宗注曰:争,逆德也。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胜败特未定也。不武所以成其武,不怒所以济其怒,不争所以弭其争,三者皆出于德,故曰善。

疏义曰:兵戢而时动,有道者耀德不观兵,顺民之心,从民之欲而已,此争所以为逆德也。争则强战而嗜杀,争地以战,杀人盈野,而不知御外侮,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而不知消内患。若然则代翕代张,相为雌雄,胜败特未定也。惟善为士者,不武所以成其武,故仁无不怀,义无不畏,有所谓征之以仁义者矣。惟善战者,不怒所以济其怒,故动而有名,出而有功,若所谓不怒而威者矣。惟善胜敌者,不争所以弭其争,故以战则胜,以守则固,有所谓不争而善胜者矣。以此保大定功,安民和众,武之七德於是乎在。信斯三者,皆出于德。既出于德,则其尽善可知,故曰善。此有常德以立武事,所以为常武之美者欤?

善用人者为之下。

徽宗注曰:智虽落天地,不自虑也,故智者为之谋。能虽穷海内,不自为也,故能者为之役。辫虽雕万物,不自说也,故辫者为之使。

疏义曰:任道者无为而尊,任事者有为而累。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任道者也。下必有为,为天下用,任事者也。惟其任道,则任事者为之责。惟其无为,则有为者为之用。是以圣人智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谓之落天地,则智通於神矣,不自虑则用人之智,故智者为之谋,所谓至智不谋是也。能虽穷海内,不自为也,不自为则用人之能,故能者为之役,所谓大巧若拙是也。辩虽雕万物,不自说也,不自说则用人之辫,故辩者为之使,所谓大辩不言是也。夫如是,则不自用而人乐为之用矣。

是谓不争之德,

徽宗注曰:德荡乎名,知出乎争,才全而德不形者,未尝闻其唱也,常和人而已。

疏义曰:成和之修,内保而不荡,何事於名?智者以恬相养,和理出於性,何事於争?德荡乎名,彼亦以名胜我矣。智出乎争,彼亦以智与我争矣。惟才全而德不形者,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然后无名争之累焉。何谓才全?不滑其和,而与物为春。何谓德不形?勿失其性,而德同於初。独立乎不争之地,未尝先人而常随人,若哀驰他之和而不唱,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故仲尼言未尝有闻其唱者,常和人而已矣。非不争之德,何以与此?

是谓用人之力,

徽宗注曰:聪明者竭其视听,智力者尽其谋能,而位之者无知也。

疏义曰:司耳目之任者,必有聪明以竭其视听。盖视之辫者,以明为先,听之察者,以聪为贵,惟近者献厥明,远者通厥聪,然后足以周事物之情。当心膂之寄者,必有智力以尽其谋能。盖谋之善者,其智无壅,能之善者,其力无倦,惟内能用其智,外能勤其力,然后足以收功业之效。圣人广览兼听,任贤使能,其视聪明智力特余事耳,所以用天下而不自用者,以其体道之无为故也。《传》曰: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勇力抚世,守之以怯。所谓位之者无知也,宣其然乎?

是谓配天,古之极也。

徽宗注曰:无为为之之谓天,不争而用人,故可以配天。可以配天则至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古之极。极,至也。木之至者,屋极是也。

疏义曰:天无为以之清,而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故无为为之之谓天。圣人处无为之事,则与天合德,不争而用人,犹太虚寥廓,造,化密移,付六子之自运而已,故可以配天。记礼者称高明配天,必继之以无为而成,是与天合德者也。与天合德,则上与造物者游,而超出万有,是谓可以配天,若是则至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古之极。盖极言其至也,若太极者,则以高为至,若无极者,则以远为至,所谓屋极者,言木之至而已。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

徽宗注曰:感之者为主,应之者为客,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谓之应兵。应兵为客者也。

疏义曰:圣人之武,力旋天地而世莫睹其健,智极神明而人莫窥其奥,其於命将俱师出而与民同患者,感之斯应,亦不敢取强焉。惟不以强胜人,故以感之者为主,应之者为客。迫而后动,则其动也时,所谓兵戢而时动者是矣。不得已而后起,则其起也果而不得已,所谓不得已而用之,恬惔为上者是矣。若然则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而为应兵,应兵为客者也。为客则示之以绵绵之弱,与孙子所谓善胜者立於不胜之地同意。

不敢进寸而退尺。

徽宗注曰:不嗜杀人,故难进而易退。

疏义曰:冒矢石,临锋镝,以器则凶,以事则危,岂得已而用之哉?将以禁暴戢兵,安民和众而已。制字之义,於戎则贵其自保,於武则取其止戈,未始以乐杀为心也。不嗜杀人,故难进而易退。难进以言其有所守,非怯於进也,知以守则固而已。易退以言其有所戒,非勇於退也,不趋利犯难而已。《大司马》闲战阵之法,於田猎之间教以坐作进退,有疾徐疏密之节,或以鼓进则鸣镯以节之,或以鼓退则鸣铙以止之,况於赴敌,可不慎其进退之机乎?兵法曰:不动如山,取其止而能静。又曰:其疾如风,取其疾而能速。惟明乎此,然后能知用兵者之深意於不敢进寸而退尺,是为得之。

是谓行无行,

徽宗注曰:善为士者不武,行而无迹。

疏义曰:武於道为下,於德为末,士志於道而据於德者,故善为士者不武。又况三军五兵,爻须精神心卫之运动而后从之,微乎微乎至於无形,则武岂可觌哉?宜其行而无述,在武志而不在武事,妙而不可以边观,无盛鹤列於丽谯之间,无徒骥於锱坛之宫者欤?

攘无臂,

徽宗注曰:善战者不怒。

疏义曰:仁者必有勇,虽不怒而威。《诗》曰:如震如怒。谓之如怒,则怒出於不怒,是谓善战者不怒。

仍无敌,

徽宗注曰:善胜敌者不争。

疏义曰:仁者无敌,虽不争而胜。《诗》曰:时靡有争。夫惟不争,故人亦弭其争,是谓善胜敌者不争。

执无兵。

徽宗注曰:用人之力,故无事於执兵。

疏义曰:兵要以附民为先,用兵以人和为道,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也。仁人上下,百将一心,三军同力,若子弟之事父兄,若手臂之捍头目。延则若莫耶之长刃,婴之者断,锐则若莫耶之利锋,当之者溃,无非用人之力而已,又何事於执兵哉?孟子曰: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盖多助之至,天下顺之,有所不战,战必胜矣,所谓用人之力者如此。为弧矢以威天下,则威天下非不以兵革之利也。以本胜末,言之在用力而不在兵革,所谓无事於执兵者如此。

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

徽宗注曰:轻敌则好战,好战是乐杀人也。乐杀人者,丧其慈而失仁民爱物之心,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疏义曰:敌之不可轻也久矣,古之善用兵者,贵夫量敌而后进,戒在於轻敌故也。观《采薇》之师,於一月三捷,则言我之能胜敌;於小人所腓,则言敌之不能胜我。我虽能胜敌,敌虽不能胜我,犹不忘於日戒,则敌果可轻乎?轻敌则好战,好战是乐杀人也。惟其乐杀人,则丧其慈,而不能宝而持之矣。舍其慈且勇,则於民不能施仁,於物不能博爱,而失仁民爱物之心,是以不可得志於天下。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则知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与老氏之言不约而契。

故抗兵相加,则哀者胜矣。

徽宗注曰:圣人之用兵,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神武不杀,而以慈为宝,故仁眇天下而无不怀,义眇天下而无不畏,是谓常胜。

疏义曰:圣人家天下,子兆民,天覆地载,海涵春育,岂使斯民堕涂炭,而不为之禁暴哉?於是不得已而用兵,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则虐民者有所不容也。自非聪明睿智,神武而不杀者,夫其孰能与此?盖神武不杀者,不以威形服万物也,是致是附,怀之以德,而以慈为宝尔。然所谓德者,仁义而已。故七者爱人,恶人之害之也,故仁眇天下而无不怀,所谓怀于有仁是也。义者循理,恶人之乱之也,故义眇天下而无不畏,所谓德威惟畏是也。然则既曰以慈为宝,又曰仁无不怀,义无不畏者,何耶?盖由仁义行则威爱兼济,慈故能勇矣,与庄周言熏然慈仁,而不忘於以仁为恩,以义为理同意。惟仁无不怀,义无不畏,则民之归之,心悦诚服,其於次胜真余事耳,是谓常胜,不其然乎?昔成汤以不竞不絿敷其政,则仁之事尽矣,以不震不动奏其勇,则义之事尽矣,七义两尽,故能动而不括,而收莫我敢曷之效,岂非常胜之道有在於七义耶?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徽宗注曰:道炳而易见也,故载之言则甚易知;要而易守也,故见之事则甚易行。孟子曰: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故道无难而天下无不能,有欺不能者,不知反求诸己耳。

疏义曰:道则高矣美矣,炳而易见也,故载之言则昭若日星,所以甚易知。道一以贯之,要而易守也,故见之事则画若准绳,所以甚易行。即六经之说以明之,则知道之较且易也。如温柔敦厚《诗》之教,疏通知远《书》之教,以至广博易良,洁静精微,恭俭庄钦,属辞比事,无非载之官也。因其言以求其旨,则知之非难矣。《诗》以导志,《书》以导事,以至导行,导和,导阴阳,导名分,无非见之事也。因其事以导其法,则行之非难矣。善夫孟子之言,有曰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盖道者,人所共由,犹大路也,出入往来,不外是焉。天下无不能,有欺不能者,失之.冥行而已,惑多岐者有之,好小径者有之,或自崖而反,或半涂而废,皆弗思之甚也,其所以不能者,不知反求诸己耳。使其知人人有贵於己,能反而求之,则道在迩,不必求之远,而道将为汝居矣。老子垂教必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诚歌使天下后世皆知求诸己,深造之以道也。

言有宗,事有君。

徽宗注曰:言不胜穷也,而理为之本。事不胜应也,而道为之主。顺理而索,循道而行,天下无难矣。

疏义曰:心声之发,自无适有,不能以巧历计,是言不胜穷也。故寓之筌蹄,无非言者,理虽非筌蹄之可尽,然未始外於筌蹄,则言者理为之本也。机务之繁,日驰无穷,不可以为量数,是事不胜应也。故涉於度数,无非事者,道虽非度数之可求,然未始离於度数,则事者道为之主也。庄子曰:两家之议,孰偏於其理议?言其义必归於至理,则言以理为本可知。然理必谓之本者,与所谓请循其本同意。又曰:通於一而万事毕。事之所兼,进而至於道,则事以道为主可知。然道叉谓之主,与所谓要在於主同意。夫理可因而不可违,惟顺理而索,求则得之,使恬然理顺,然后言当於理,可遵而不可失。惟循道而行,亦允蹈之,使心与道会,然后事合於道,言当於理。事合於道,操此以为验,稽此以为次,无施而不可,天下无难矣。谓之易知易行,宁不谅哉?

夫惟无知,是以不吾知也。

徽宗注曰:小夫知之,不离于竿牍,虽曰有知而实无知也,夫岂足以知道?

疏义曰:一心虚静,远近可观,探赜索隐,钩深致远,则智亦大矣。小夫之智,蔽於己私,其所知曾不离于竿牍,是弊精神乎蹇浅。彼其有智,不出乎四域,特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宁,虽曰有知而实无知也,夫何足以知道?非道不可以政知,以其知不能及之故也。庄子曰:知道易。惟玄览达识,以不知为真知,然后能有知。彼小智自私,未免乎累,求其知道,厥惟艰哉。

知我者稀,则我贵矣。

徽宗注曰:有高世之行者,见非于众,有独智之虑者,见惊于民,故有以少为贵者。

疏义曰:出类拔萃,高世之行也。有高世之行,殆非世俗之所识,故见非於众,以众之常情,私於好恶而已。存神索至,独智之虑也。有独智之虑,殆非小智之所及,故见骜於民,以民之至愚,沦於蔽蒙而已。非者以异而为非,骜者以敖而为骜,若鸴鸠笑南淇之进,井蛙薄东海之乐,多见其不知量也。求其所以然者,蔽於一曲,明不足以致知而已。《传》曰:天下莫不贵者,道也。道所以为天下贵者,以其不可以知知。使单见浅识皆足以知道,则何贵於道哉?惟知我者稀,则我贵矣。《记》言有以少为贵者,诚在夫知我者稀,故为天下贵。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徽宗注曰:圣人藏于天,而不自街鬻。疏义曰:道之妙物未尝显,物之由道未尝知。圣人者,道之极也,入而徒於天,其藏深矣。自其全於天而言之,所循者天理,所休者天均,行而无进则为天游,动而无吵则为天机,观天而不助,乐天而无忧,是皆以天合天,妙用无用,不啻若善,力而藏之,是藏於天者也。今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可谓固矣,有时而遁。藏金於山,藏珠於渊,可谓密矣,有时而失。以所藏在物而不在道也。圣人复性之本,与天为一,其亦异於此矣,夫岂乐从事於务,以自衒鬻为心哉?衒之饰行,与衒玉而贾石之衒同。鬻之自售,与帮技而得金之鬻同。不自街鬻,则太白若辱,盛德若愚,示之以未始出吾宗也。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宜季咸无得而相。

知不知,尚矣;

徽宗注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知之外矣,不知内矣;知之浅矣,不知深矣。知曰不知,是谓真知,道之至也,故曰尚矣。

疏义曰:出而交物,为无所至,入而辨焉,为有所至,道之所以为至者,则入而辨於物也。入而辫於物,殆不可以知知,况其窈窈冥冥,会於浑沦之中,神之又神,而能精焉者乎?况其昏昏默默,隐於言意之表,彼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极者乎?孰谓知之可以索其至哉?广成子所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则以道非知之所能知故也。泰清问乎无穷则曰吾不知,又问乎无为则曰吾知,道以此两者为孰是孰非?是未明夫弗知乃知,知乃不知之理,此所以有深浅内外之辫,是以言知之外矣,不知内矣,不知浅矣,知之深矣#1者也。惟知不知之知,然后为真知。若然则造形而上出有无之表,而超然不与物偶,可以心契而默识焉。天下之物,孰尚於此?故曰知不知尚矣。

不知知,病矣。

徽宗注曰:不知至道之精,而知事物之粗,不知至道之极,而知事物之末,方且为绪使,方且为物絯,而曰趋于忧患之涂,故病。

疏义曰:明以虚政,觉以静生。泰定之宇,初无纤翳,妄见一投,则虚静者俄迁於事物,伥伥然所知者粗而不知其至精,所知者末而不知其至极,是皆以不知知者尔之人也。方且为绪使,方且为物絯,而日沦於忧息之域,其为病孰甚,又乌得达观之士为之发药,使去八疵四患,渊然自得於泰定之宇哉?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徽宗注曰: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

疏义曰:愚则无知而不智,惑则多疑而昧理,皆性之病也。性之病,与孔子所谓民有三疾同意。惟知此而辫焉,故能解其蔽,袪其惑,庄子以谓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以是故尔。盖知其愚,知其惑,所谓病者能言其病;非大愚,非大惑,所谓病病者,犹未病也。苟或不知出此愚而好合用,而两疑以惑,则亦终身不灵不解而已。此南荣越自知其病,未能胜大道之药,所以愿闻卫生之经也。然则病其所病,斯不病已。

圣人之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徽宗注曰:圣人素逝而耻通於事,立本而知通於神,有真知也,而常若不知,是以不病。

疏义曰:素则无所与杂,逝则无往不存,惟能素逝,则不蕲通於事,而事无不通矣,则以立之本原,而智通於神故也。盖本原者,道之体。惟先立其大者,则与神为一,疏观坐照,无所不达,有真知也。常若不知,夫孰足以息心已。庄子以素逝而耻通於事,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为王德之人,以是故尔。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

徽宗注曰:小人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揜。《易》曰:荷校灭耳,凶。

疏义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惟民生厚,因物有迁,舍真逐妄,外悦纷华,交战於利害之涂而恬不知惧,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故恶积而不可揜,罪大而不可解。庄子所谓宵人之罹外刑,《易》所谓荷校灭耳,凶,此也。迹其所为得,非不畏其威致然耶?

无狭其所居,

徽宗注曰:居者,性之宅,人之性至大不可围,而曲士不可以语於道者,狭其所居故也。扩而充之,则充满天地,包裹六极,无自而不可。孟子曰:居天下之广居。

疏义曰:泰定之宇,充满天地而莫穷其畛域,周流六虚而莫究其端倪,则一性之宅,至大而不可围,恢恢乎有余地矣。世之昧者,蔽於一曲,见物不见道,妄凿垣墙而植蓬蒿,而其居始狭,以曲士不可以语道故也。欲其广大流通而复性之常,必有为之发节者,然后碍者斯达,塞者斯通,扩而充之,且将上际下蟠而弥满天地,无不覆冒而包裹六极,其居为广居,而未尝狭隘褊小矣。孟子所谓居天下之广居,亦以不狭其居故也。庄子曰:狶韦氏之囿,黄帝之圃,有虞氏之宫,汤武之室。盖以道降而愈下,而居且狭故也。

无厌其所生。

徽宗注曰:生者,气之聚,人之生通乎物之所造,而厌其所生者,曰一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夜气不足以存,彼保合大和,而无中道夭者,无厌其所生故也。

疏义曰:人之生也,杂乎芒茹,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则生者,一气之暂聚也。凡受阴阳之气以成形者,夜则静与阴同止,入而与物辫,昼则动与阳同作,出而与物交,人之生固已通乎昼夜之道,而与物之所造同矣。是故与物辩则万虑息而向晦,与物交则万绪起而泛应,苟不知存生以自卫,而多方以丧生,孟子所谓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是也。梏之反覆不一,虽夜气且不足以存,其勿丧良心亦云鲜矣。惟纯气之守者,以直养而无害,则天地之大和,足以保之使勿散,合之使勿离矣。夫然故可以全生,可以尽年,曷有中道之夭哉?非无厌其所生,曷致是耶?

夫惟不厌,是以不厌。

徽宗注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

疏义曰:荣辱之来,必象其德,祸福无门,惟人所召,则善恶之报,殃庆各以其类至,未有不自己求之者也。然则秀锺五行,灵备万物,赋自然之性者,欲致其生之不厌,诚不可自厌其生也。昔封人为禾,耕而卤莽,耘而灭裂,乃各随其所报,及深耕而熟耰,则其禾繁以滋。孰谓治形理心,不有似封人之所谓欤?善养生者,宜解乎此。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徽宗注曰:圣人有自知之明,而不自见以矜其能;有自爱之仁,而不自贵以临物。若是者,处物不伤物,物莫之能伤也。方且乐天而无忧,何威怒之足畏乎?圣人之所去取,抑可见矣。

疏义曰:自知者明,圣人有自知之明,虽旁烛无疆,岂自见以矜我哉?惟不自见以矜其能,乃所以为知之盛,自见者不明故也。自爱者仁之至,圣人有自爱之仁,虽博施济众,岂自贵以贱物哉?惟不自贵以临物,所以为爱之至,自后者人先之故也。以是御人群,斯能措天下安平泰,处物不伤物,物莫之能伤也。宜其乐天以保天下,而无威怒之足畏欤?圣人去彼取此,夫岂外於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者哉?

勇於敢则杀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

徽宗注曰: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勇於敢者,能勇而已。能勇而不能怯,非成材也,适足杀其躯而已。故子路好勇,孔子以谓无所取材。勇於不敢,则知所以持后。持后者,处先之道也。列子曰:天下有常胜之道曰柔。

疏义曰:坚则毁·矣,锐则挫矣,刚强所以为死之徒也。柔之胜刚,弱之胜强,柔弱所以为生之徒也。世之人徒知勇於敢,毅然有进而不顾,曾不知至柔足以驰骋天下之至坚,所以为道之用者,独存而常今也。子路游圣人之门,乃不知道之用,而未免乎行行之强,能勇不能怯,又何所取材哉?适足以杀其躯而已。若夫知雄守雌者,非不能勇於敢也,盖其自处乎柔静,与物委蛇而同其波,将复归於婴儿,可谓勇於不敢则活也。此广成子处其和,以修身千二百岁,形未尝衰者,以勇於不敢故也。《传》曰:自后者,人先之。勇於不敢,则知持后之道矣。能持后则能处先,惟知常胜之道在柔者,可以语此。故列子曰:天下有常胜之道曰柔。

此两者,或利或害。

徽宗注曰:有所正者有所差,有所拂者有所宜。

疏义曰:人所谓到於道为倒,道所谓到於人为倒。勇於敢者若有所利,天实害之。勇於不敢者若有所害,天实利之。盖天下之理,有所正者有所差,有所拂者有所宜,相为代谢,相为消长,自然而然也。知此两者,则利害之理判然明矣。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徽宗注曰:畸於人者,伴於天。人之所利,天之所恶,人孰从而知之?

疏义曰:人不胜天久矣,蔽於人而不知天者,方且以人胜天,任情而行昧。夫天之所恶,鸟能畸於人而侔於天哉?然则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天之君子,人之小人,自然之理也。

是以圣人犹难之。

徽宗注曰: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虽圣人不敢易也。

疏义曰:惠迪吉,故顺天者存;从逆凶,故逆天者亡。知人之所为,不可不知天之所为也。庄子曰:有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白+皋)天不宜。圣人与天为徒,配神明而赞化育,宜无所难也,犹不敢多易,况其下者乎?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徽宗注曰:万物之出,与之出而不辞,万物之归,与之归而不逢,是谓不争。消息满虚,物之与俱,而万物之多,皆所受命,是谓不争而善胜。

疏义曰: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唯运而无积,故能斡旋万物,自无出有,阳以熙之,万汇以滋,则出於机者,与之出而不辞,阴以肃之,万物以成,则归其根者,与之归而不逢。宰制维纲,千变万化,独立於不争之地,殆见俄消俄息,一满一虚,任一气之自运而已。且万物虽多有,不能逃其枢,所以生成禀贷,职职万状,咸於此受命,则善胜之道,孰过於此?

不言而善应,

徽宗注曰:天何言哉?变以雷风,示以祸福,无毫厘之差,有影响之应。

疏义曰:鼓舞万物者,雷风也。福善祸淫者,天道也。天之苍苍,不可俄而度,造化密移,潜运於太虚之中,有大美而不言。所以变化者,殆见雷以动之,风以散之,必因其时。所以示人者,殆见善则福之,淫则祸之,必从其类。原其赴感之速,无毫厘之差,直若影之随形,响之从声,未尝私於所应,天何言哉?

不召而自来,

徽宗注曰:有所受命,则出命者能召之矣。万物之纷错,而天有以制其命,孰得而召之?健行不息,任一气之自运而已。

疏义曰:乾为君,首出庶物者也;为父,万物资始者也。臣受命於君,子听命於父,是出命者能召之矣。惟有以出命,故能宰制万物,役使群动。凡有生之类纷错於不可为量数之中者,皆无得而召之也。无得而召,则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周行不殆,斡旋於冥寞之中,造化密-移,健行不息,任一气之自运,不知所以然而然矣。

坦然而善谋。

徽宗注曰:德行常易以知险。

疏义曰:常易者,坦然也。知险者,善谋也。乾积三阳以成体,此之谓至健。若健若难,而德行常易以知险,虽阴之险不能陷也。《易》於《上系》言乾以易知,於《乾》之上九知一阴之将生,则能用九而吉,非坦然而善谋之谓欤?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徽宗注曰:密而有间,人所为也,天则虽疏而无间。积善积恶,殃庆各以其类至,所以为不失。且争而后胜,言而后应者,人也。天则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召之则至,难於知天者,人也。天则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惟圣人为能体此,故不就利,不违害,常利而无害,所以与天合德,异夫勇於敢者。

疏义曰:天任理,人任情。任情者,私於己见,虽密而不徧察,所以有间。任理者,公於大同,虽疏而不得逐,所以无间。则密而有间,人所为也。积善必有余庆,积不善必有余殃,各应其类,未始或失,岂天网有意於是哉?其於祸福也,因彼固然,咸其自取尔。世之人蔽於一曲,暗於大理,逐末忘本,触途生患,殊不知天道昭昭,常与善人,而恶者亦无所窜其察也。且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至矣。争而后胜,言而后应,召之则至,难於知天,皆人也。人而不能天者,乃小智自私尔。使民去此之智,即彼之理,庸诅知天之非人乎?人之非天乎?惟圣人乃能体此,积众小不胜为大胜,若天之不争而善胜;行不言之教,若天之不言而善应;效物而动,不行而至,若天之不召而自来;平易恬惔,其神若卜,若天之坦然而善谋。是圣人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宜其不就利,不违害,常利而无害也。是篇始言勇於敢者人也,终言疏而不失者天也,圣人之合天德,固异乎众人之勇於敢,所以始终言之者,盖将以发明天下后世也,学者宜加思焉。

民常不畏章第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徽宗注曰:民有常心,其生可乐。苟无常心,何死之畏?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央焉,是谓以死惧之,民将抵冒而终不化。

疏义曰:民之初生,本无殊赋,太易与之神,太素与之性,为万物之灵,为天地之贵,夫孰不知悦生而恶死?水不何蔽蒙者易迁於物,因无常心。苟无常心,则抵法冒禁,无不为己,及陷乎罪,则刑戮随之,则是民不畏死而以死惧之者也。惟圣人以好生之德洽于民心,然后民知乐其生,陶陶然迁善远罪,兹用不犯于有司,而刑措不用矣。其有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次焉,抵冒而终不化者欤?

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徽宗注曰:天下乐其生而重犯法矣,然后奇言者有诛,异行者有禁,苟卿所谓犯治之罪固重也。

疏义曰:民既乐其生,则所欲莫甚於生,所恶莫甚於死,而以犯法为重。由是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言必有物,而奇言者息,知奇言有诛故也,行必有常,而异行者珍,知异行有禁故也。执而杀之,国有常宪,求其抵冒者,吾未知其有敢。苟卿所谓犯治之罪固重者,正此意也。

常有司杀者杀。而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者斲。

徽宗注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不易之道也。代司杀者杀,代大匠斲,是上与下同德,倒道而言,迕道而说,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为是故也。

疏义曰:君任道,臣任事。任道者无为而尊,故用天下;任事者有为而累,故为天下用。上下之分,不易之道也。惟分各有常而不易,故典狱则有司杀,运斤则有大匠,君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彼从事於务者,未尝过而问焉,使下有为也,上亦有为,是代司杀者杀,代大匠斲,是上与下同德,安能治人哉,然则倒道而言,逢道而说,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圣人之治,无为而天下功,所以得治之要者,在知道而已。知道则为无为,事无事,而天下为用焉。是以文王能宅俊而官,使之於庶言庶狱庶慎无所兼,惟以得有司之牧夫为急,则其无所代可知矣。

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徽宗注曰:代新且不免於伤,况代杀乎?此古之人所以贵夫无为也。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

疏义曰: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圣人之御世,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故能措天下於安平泰,又恶有代斲之伤乎?此庄子於《应帝王》则曰:无为事任。是无为而任事者责也。宜其於篇终乃曰:至人之用心若鉴,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三竟

#1不知浅矣,知之深矣:疑作“知之浅矣,不知深矣”。

16-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四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四

太学生江澄疏

民之饥章第七十五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是以饥。

徽宗注曰:赋重则田莱多荒,民不足於食。

疏义曰:孟子曰:易其田畴,薄其税敛,民可使富也;食之以时,用之以礼,财不可胜用也。圣人之治天下,所以使民含哺而嬉,鼓腹而游,曰用饮食,乐岁终身饱者,非特不重其赋,以养民而已,盖有以使之弃末趋本故也。盖德惟善政,而政所以裕民,治古之时有得於此,是以即十有二土以辨其宜,因十有二壤以教其稼,分地职,奠地贡,任之成功则有鄙师之赏,劝之弗率则有载师之罚,未然故民莫不致力南亩,乐业劝功,而黎民不饥矣。当是时,甘其食,美其服,不知帝力何有於我,又焉有田莱多荒,不足於食之患哉?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也,是以难治。

徽宗注曰:政烦则奸伪滋起,民失其朴。

疏义曰:圣人以道在天下,以政事治之,虽应物之有,常体道之无,即其酬酢之用,不离於渊虚之宗,好静而民自正,无事而民自富,无欲而民自朴,所以然者,以其恃道化而不恃智巧故也。恃道化则政不烦,不恃智巧则奸伪息,民将复归於朴矣。经曰: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政烦则奸伪滋起,民失其朴,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之谓也。

人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轻死。

徽宗注曰:矜生太厚,则欲利甚勤,放僻邪侈,无不为已。

疏义曰: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世之人不知,取所重,遗所轻,乃厚於其生,薄於其义,苟得於利者,靡不为也。惟其生生之厚,故欲利甚动,争鱼者濡,逐兽者趋,至於失其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方且蹈犯艰险,轻於视死,虽矜生太厚,适足以丧生也。

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

徽宗注曰:庄子曰: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无以生为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弃事而遗生故也。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形全精复,与天为一,所以贤於贵生。贵生则异於轻死,遗生则贤於贵生。推所以善吾生者,而施之於民,则薄税敛,简刑罚,家给人足,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帝王之极功也。

疏义曰:道本无物,汝身亦虚,即一身之所系,莫若乎生,而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惟不自有其生,乃能全其生,则达生之情者,又安用务生之所无以为哉?悲夫世之人以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殊不知无累则正平,正平则邪气不能袭,而天和将至,与彼更生矣。能无累则无以生为,无以生为则不务生之所无以为,可以弃事而遗生矣。弃事则形不劳而全,遗生则精不亏而复,形全精复,德同於初,则与天为一,所以贤於贵生也。贵生虽异於轻死,不若遗生则又贤於贵生也。圣人推吾所以善吾生者,举而措之天下之民,则政裕而民康,见於薄税敛,刑清而民服,见於简刑罚,家给人足,仰有所事,俯有所育,而民各趋於仁寿之域,釿锯不用,椎凿不施,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夫然故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坐致太平之治,炳然与太古同风矣。推其所自,以明无为之理,推所以善吾生者,施之於民而已。所以民足食而不饥,民复朴而不难治,民贵生而不轻死也,帝王之极功,其在是欤?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

徽宗注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阳以发生为德,阴以肃杀为事。方其肃杀,则冲和丧矣。故曰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疏义曰:列子曰: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万物盈於天地之间,丽於奇耦,域於动静,莫不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即其生杀言之,阳气常熙以发生为德,万物因之以敷荣,故柔者刚,弱者强。阴气常凝以肃杀为事,万物因之以凋瘁,故坚者毁,锐者挫。气机密移,至於肃杀,则冲和丧而复乎至幽矣。世之役於阴阳者,知其生杀相代,而不知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刚,故失生理而动之死地焉。盖一阴一阳之谓道,万物莫不由之者也。计事则坚强足以胜柔弱,语道则柔弱足以胜坚强,此坚强为死之徒,柔弱为生之徒也。是以兵强则不胜,

徽宗注曰:抗兵相加,则哀者胜矣。

疏义曰: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圣人运精神,动心术,所务者本,而后末从之,则天威震迭,神武不杀,见於仁眇天下而无不怀,义眇天下而无不畏,固足以保大定功,安民和众,得其常胜之道,又岂以兵强为先哉?故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然则抗兵相加而哀者胜,以善持胜故也。

木强则共。

徽宗注曰:拱把之桐梓,人皆知养之,强则伐而共之矣。

疏义曰:《诗》曰:椅桐梓漆。盖桐梓者,柔良之材,可以备礼乐之用,方其始生也,特拱把之小而已,人苟欲生之,皆知养之,以其柔弱也。及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可以中宫室器械之村,则伐而共之矣,以其坚强也。稽诸植物,犹以强而先伐,则坚强者死之徒,何独於人而疑之?

故坚强居下,柔弱处上。

徽宗注曰:柔之胜刚,弱之胜强,老氏之道术有在於是。庄子曰:以懦弱谦下为表。

疏义曰:柔者,道之刚,故常胜之道在柔。弱者,道之强,故常不胜之道在强。盖积於柔而成刚,积之者在其先。积於弱而成强,成之者在其后。先者在上,后者在下,坚强固居上,柔弱固处下矣。即天地以观之,天以积气,职生覆而位乎上,积气非坚强也。地以积块,职形载而位乎下,积块非柔弱也。即物理以观之,水之为性,次之东则东,次之西则西,而攻坚强莫之能先。风之为物,指我则胜我,o我亦胜我,而折大木唯我能之,则以积众小不胜为大胜故也。胜者在上,则不胜者斯为下矣。老氏之道术每得於此,以谓坚则毁矣,锐则挫矣,故知雄而守雌,知白而守黑,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未尝先人而尝随人,可谓得常胜之道矣。观其书,论柔弱胜刚强者不一,有曰守柔,有曰致柔,又曰不敢以取强焉,又曰强梁者不得其死,於是篇又详言强弱之道。庄子谓以懦弱谦下为表,夫为表则非处下之道矣。昔孔子对子路问,强以谓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其亦守柔之道欤?孰谓老氏之书与孔子之道不合?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徽宗注曰:道无益损,物有盈虚,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者,圣人之所保也。降而在物,则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於人乎?天之道以中为至,故高者抑之,不至於有余,下者举之,不至于不足。将来者进,成功者退,四时运行,各得其序。

疏义曰:道之在天下,广也包畛,纤也入箴,用之弥满六虚,废之莫知其所,何损益之有?自道而降,斯囿於物,域於气而为气之所化,丽於数而为数之所摄,一盈一虚,莫或已也。惟道超乎气数,而为万物之奥,故有气有数者,皆往资焉而不匮,是以注焉而不满,虽益之而不加益也,酌焉而不竭,虽损之而不加损也,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圣人之所保在是,人不得而去者也。且域中之大,天地与焉。天地虽大,然斗一南而万物盈,斗一北而万物虚,消之而消,息之而息,或消或息,与时偕行,凡以天地空中之一物犹未离於气数故也。夫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於人乎?然则盛衰更代,成坏相因,固不逃於自然之理矣。惟天道任理而均,故无适而不得其中,若山杀瘦而泽增肥,水息渊而木消枝,啧以牙者童其角,挥以翼者两其足。高者恶其亢,则抑之使俯而就,不至於有余而太过,下者恶其卑,则举之使企而及,不至於不足。将来者进,成功者退,如彼四时,春夏先,秋冬后,徙而不留,各得其序,莫不趋於中焉。观天之道,岂不犹张弓乎?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

徽宗注曰:满招损,谦得益,时乃天道。

疏义曰:《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盖盈者亏之,所谓损有余也。谦者益之,所谓补不足也。损有余以补不足,则以其化均故尔。《书》以谓满招损,谦得益,时天道其斯之谓欤?

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徽宗注曰:人心排下而进上,虐茕独而畏高明。

疏义曰:莫之为而自然者,天道也。为之而使然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相去远矣。惟人道累於使然,故人心惟危,莫得其平,下者排之使愈下,上者进之使愈上,逐物俯仰而无持操,所以虐茕独而畏高明也。茕独可哀也,苟或见虐,则莫劝其作德而为善者,执为之长?高明可藐也,苟或见畏,则莫惩其作伪而为恶者,孰为之消?是乃损不足以奉有余而已,岂知自然之天道乎?

孰能损有余而奉不足於天下者?其唯道乎。

徽宗注曰:不虐茕独,而罄者与之。不畏高明,而饶者损之。非有道者不能。

疏义曰:茕独者,众之所违而虐之,苟曰好德,则虽荣独,必进宠之而不虐,是罄者与之也。高明者,众之所比而畏之,苟不好德,则虽高明,必罪废之而不畏,是饶者取之也。诚如是,其知道乎?盖道者为之公,不偏於彼,不废於此,泛应曲当,考不平以至於平,圣人体是,以用天下,孰有偏诐之患哉?然则损有余以奉不足,非与於天道,孰能致此?庄子曰:主者天道。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见贤耶?

徽宗注曰:不恃其为,故无自伐之心。不居其功,故无自满之志。人皆饰智,己独若愚,人皆求胜,己独曲全,帷不欲见赞也,故常无损,得天之道。

疏义曰:至无之中,化出万有,圣人体至无,以供其求,岂恃其为哉?整万物而不为义,泽万世而不为仁,孰有自伐之心乎?鸟所谓至为去为者以此。岂居其功哉?功盖天下,似不自己,去功与名,还与众人,孰有自满之志乎?所谓神人无功者以此。去智与故,循天之理,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所谓人皆饰智,已独若愚也。与物委蛇而同其波,积众小不胜为大胜,所谓人皆求胜,己独曲全也。凡以不欲见贤故也。列御寇惊五浆之馈,有在於是耶?帷不欲见贤,故谦得益而常无损,其得天之道矣。与夫饰智惊愚,修身明污,昭昭然若揭日月而行故不免者,盖亦异矣。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也。

徽宗注曰:《易》以井喻性,言其不改。老氏谓水几於道,以其无以易之也。有以易之,则徇人而失己,乌能胜物?惟无以易之,故万变而常一,物无得而胜之者。

疏义曰:水由地中,行无所不通,凿之斯为井。道之在天下,无往不存,得之则为性,故《易》以井喻性。井养而不穷,改邑不改井,则以一性之常,不以贵贱加损,不以愚智存亡,虽事变无常,而其本不易,犹之井也。盖天一生水,离道未远,善利万物,万物蒙其泽,受其施,而常处於柔弱不争之地,举天下之物,曾无以易之,故老氏谓水几於道,以其无以易之也。彼物得以易之,则是徇人失己而失性之常,乌能得常胜之道而能胜物哉?惟无以易之,则因地而为曲直,因器而为方圆,虽有曲折万殊之变,而一常自若,可谓物无得而胜之者矣。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

徽宗注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

疏义曰:智所以穷理,仁所以尽性。盖天下之事,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苟智足以穷理,而仁不足以尽性,则是厌於所守,无持久之诚,其何以行之哉?柔胜刚,弱胜强,世俗之人,智非不足以知之,常患於不笃志以存之故尔。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其何益於事哉?经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与此同意。

是以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为天下王。

徽宗注曰:川泽纳污,山薮藏疾,国君含垢,体道之虚,而所受弥广,则为物之归,而所制弥远。经曰: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疏义曰:水始一勺,总合成川,故江河合水而为大。土始一块,总合成田,故丘山积卑而为高。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循焉,故大人合并而为公。《传》所谓川泽纳污,山薮藏疾,国君含垢,正谓是也。盖天下虽大,治之在道;四海虽远,治之在心。唯道集虚,而圣人之治虚其心焉,故能体道之虚,群实皆在,所摄所受弥广。惟为物之归,则万物皆往资焉,而所制弥远。盖五土之神为社,五谷之神为稷,为社稷主,必欲满而不溢,高而不危,非受国之垢不可也,与庄子所谓受天下之垢同意。兴事造业,而其一上比为王,故王以归往为义。为天下王,必欲持其盈而不溢,守其成而不亏,非受国不祥不可也,与经所谓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同意。夫受国之垢也,受国之不祥也,皆荣辱一视,而无取拾之心故也,要之虚而能受而已,故《道经》言: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正言若反。

徽宗注曰:言岂一端而已,反於物而合於道,是谓天下之至正。

疏义曰: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则言岂一端而已。然至言不出而俗言胜,故有坚白异同之论,芒然不知所归,天下始以正言为反於物矣。惟得言之解者,虽反於物而合於道,则言而足终日,言而尽道,天下之至正,孰有过於斯者?庄子以寓言为真,盖谓是也。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者,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徽宗注曰:复雠者,不折镆干,虽有恢心者,不怨飘瓦,故无余怨。爱人者,害人之本也。偃兵者,造兵之本也。安可以为善?

疏义曰:镆干无心於伤物,故复雠者不折。飘瓦无心於伤物,故忮心者不怨。常有司者杀,则人之遇之,犹镆干飘瓦而已,是以天下平均,故无余怨。且仁者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义者循理,故恶人之乱之。若乃以聪合欢,是爱人者,害人之本也。禁攻寝兵,是偃兵者,造兵之本也。以此和大怨,其为善果安在哉?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

徽宗注曰:圣人循大变而无所湮,受而喜之,故无责於人,人亦无责焉。契有左右,以别取予,执左契者,予之而已。

疏义曰:圣人虚己以游世,万态虽杂而吾心常彻,万变虽殊而吾心常寂,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直以循斯须而已,虚静之中,何所湮汩?庄子所谓循大变而无所湮是也。故能泛应酬酢,受而喜之,未尝弃人绝物,忽然自立於无事之地也。为无为,事无事,处物不伤物,而物亦不能伤,是以执左契而不责於人,人亦无责焉。古者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然契有左右,左契所以予,右契所以取,执左契则不从事於物,予之而已。虽予之而不责於人,则物之来也,不约而自孚矣。

故有德司契,

徽宗注曰:以德分人谓之圣。

疏义曰:德之在人,同焉皆得,不可擅而有之者也。圣人调而应之,德广所及,以心之所同然,还以分之而已,则人之契合者,固不期然而然矣。庄子载管子之言曰:以德分人谓之圣。此之谓也。苟卿亦曰:君子洁其辫而同焉者合,善其言而类焉者应。意与此同。

无德司彻。

徽宗注曰:乐通物,非圣人也。无德者,不自得其得,而得人之得。方且物物求通,而有和怨之心焉。兹彻也,柢所以为蔽。庄子曰:丧己於物者,谓之蔽蒙之民。

疏义曰:几物之量,未始有穷,物物求通,繁不胜应,则智有所困,神有所不及矣。圣人去智与故而循天理,顺物自然而无容私,感而后应,皆缘於不得已,岂乐通於物哉?彼昧者不能以深为根,以约为纪,逐物忘返,不自得其得,而得人之得,弊弊然以通物为事,而有和怨之心,将以为彻,祇所以为蔽。庄子所谓乐通物,非圣人也,不其然乎?盖乐通物,则因物有迁,或至於失己,其为蔽蒙孰甚,故庄子曰:丧己於物者,谓之蔽蒙之民。盖蔽以言其不通,蒙以言其不明,累於物而有碍,孰能损实为通,致虚为明哉?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徽宗注曰:善则与之,何亲之有?

疏义曰:天道任理,奚亲奚疏?天道无私,奚取奚予?虽无松於取予,其因物以为心,唯善人是与而已。盖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善人之所从,民则从之,宜其常与善人也。《书》曰:作善降之百祥。又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盖以积善成德,故天有以与之也。是篇言执左契而终之以天道,以见圣人与天同道焉。惟其道与天同,此《洞酌》之诗所以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也。

小国寡民章第八十

小国寡民,

徽宗注曰:广土众民,则事不胜应,智不胜察,德自此衰,刑自此起,后世之乱自此始矣。老氏当周之末,厌周之乱,原道之意,寓之於书,方且易文胜之弊俗,而跻之淳厚之域,故以小国寡民为言。盖至德之世,自容成氏至于神农,十有二君,号称至治者,以此而已。

疏义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则土宇弥广,生齿益众,皆不离於丕冒之域,而此必取於小制国、寡聚民者,何耶?盖以广土众民,巧伪日滋,事则繁而不胜应,智以诈而不胜察,迁德淫性,触刑冒禁,后世所以不治者,皆自此始矣。老氏悯当时习俗凋弊,乃推原道德,发明奥义。寓之於书,以破聋绩,直欲易周末文胜之弊俗,还太古淳厚之风,敛其散而一之,落其华而实之,故以小国寡民为言。自容成氏、大庭氏至于伏羲氏、神农氏,十有二君,号称至治者,亦使民无知无欲而已。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若此之时,亦至治已。老氏立言垂训,亦欲斯民复乎古初者也,故及於此。

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

徽宗注曰:一而不党,无众至之累。

疏义曰: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惟其同德,则无所事比,而自养者已足,所谓一而不党者也。盖一者性之所同,而不党者无所事比。同而无所比,则相忘於澹漠之域,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虽有什伯之器无所用焉,又乌有众至之累耶?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舜三徙成都,至邓之墟而十有万家,乐推不厌,众至而归之,舜不容於辞焉。盖所以感而应之者,特尘垢秕糠,帝王之余事尔。若乃有天下而不与,坐致无为之治,非至神而何?

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徽宗注曰:其生可乐,其死可葬,故民不轻死而之四方。孔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远徙之谓欤?

疏义曰:凡民之情,莫大乎养生丧死无憾也。其生可乐,则仰事俯育有所给;其死可葬,则衣衾棺椁有所备。无欣欣之乐,无瘁瘁之苦,又乌有轻死而不安土者哉?周之盛时,以保息六养万民,而贫穷得以恤,以本俗六安万民,而坟墓为之族,五党足以相赒,四闾足以相葬,出耕同田,入居同廛,利则同营,害则同御,民不轻徙而之四方者,亦以生可乐,死可葬而已。又况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山无蹊隧,泽无舟梁,则其重死而不之四方也宜矣。然而民不难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政其所恶则散。治古之民所以重死而不远徙者,以上得其道,有以爱之利之故也。孔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则民不远徙,非得其道而何?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徽宗注曰:山无蹊隧,泽无舟梁,同乎无知,其德不离。无绝险之迹,故虽有舟舆,无所乘之;无攻战之息,故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疏义曰:性分之外,无非物也。与物为偶,则外游是务,欲虑滋起,转徙驰逐,莫之或已。有以致远,则山必蹊隧而通,有以涉难,则泽必舟梁而办,虽欲休影息迹,不可得矣。惟至德之世,民复其性,山无蹊隧,泽无舟梁,而不相往来,同乎无知,其德不离,而复归於婴儿,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平易恬惔,无绝险之述,故虽有舟舆,无所乘之。是非两忘,无攻战之息,故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亦各安其性分而已。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徽宗注曰:纪要而已,不假书契。

疏义曰:法之在天下,必有以记久明远以贻将来者,故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谓夫言有所不能纪,则证之於书,事有所不能信,则别之以契。至於治极无为,民淳事简,则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缠索,方且当而不知以为信,虽结绳以纪其要已,足以孚天下之心,又何假书契之详密,然后使民不相欺哉?所以复结绳而用之者,欲还民於太古而已。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

徽宗注曰:耕而食,织而衣,含哺而嬉,鼓腹而游,民能已此矣。止分故甘,去华故美,不扰故安,存生故乐。

疏义曰:民复性则弃末,弃末则敦本,不作无益,不贵异物,所赖以终身者,田桑之事而已。是以耕而食,则谷人一於耕,识而衣,则丝人一於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智巧无所施也,日用饮食而已,故含哺而嬉。利害无所撄也,自适其适而已,故鼓腹而游。民之能事已此矣,於是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四者之外无余事也。甘其食,在於止分,不在於厌饮食。美其服,在於去华,不在於服文采。安其俗於不扰,无妄动之失。乐其业以自足,无歆羡之求。非民复其性,何以臻此?

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使民至老死,不相与往来。

徽宗注曰:居相比也,声相闻也,而不相与往来。当是时也,无欲无求,莫之为而常自然,此之谓至德。

疏义曰:居相比,则其迹为甚亲。声相闻,则其处为甚迩。宜其相保相受,相赒相宾也。乃至於澹然两忘,至老死不相往来者,不知礼之所将相与於无相与故尔,虽山无蹊隧,泽无舟梁可也。性复朴而无欲,心忘物而无求,莫之为而常自然,非至德而何?老子於太上章言:百姓谓我自然。盖於太上之治既言百姓谓我自然,则知至德之世,民莫之为而常自然者,无足疑矣。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

徽宗注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关百圣而不惭,历万世而无弊。

疏义曰:道非言,无以阐其奥;言非道,无以立其本。道之出言,淡乎无味,根於理义,不特刍豢之甘,膏粱之美也,可操以为验,可稽以为决。合若符节,正而易行,故关百圣而不惭。坚如金石,要而易守,故历万世无弊。然则信言之本乎道,又何贵於美耶?

美言不信。

徽宗注曰:貌言华也,从事华辞,以支为旨,故不足於信。

疏义曰:貌言无实,无实者华而已,故貌言为华而至言为实。从事华辞,贻非辞达,以支为旨,贻非体要,若然则去道弥远。虽终曰言而尽道,足以美闻者之听,求其根柢蔑如也,将何以示信哉?故不足於信。

善者不辩,

徽宗注曰:辞尚体要,言而当法。

疏义曰:趣完具而已谓之体,众体所会谓之要,辞以体要为尚,则得道之大全,而贡於至理。以此立言,莫不当法,虽不假辫论,而精义具存已,足以厌人之可欲,是谓善者不辫也。昔孔子翻十二经而曰:要在七义。孟子学孔子者也,不得已而有言而曰:予岂好辫哉?其言有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而杨雄以谓知言之要,其善者不辩之谓欤?

辩者不善。

徽宗注曰:多骈旁枝,而失天下之至正。

疏义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盖辫道之囿言多而未免夫累,不如守中之愈也。不能守中,则多骈旁枝而畔於道,非天下至正也。如公孙龙之诡辞,惠施之多方,殆犹一蚊虻之劳尔,此所以为不善。

知者不博,

徽宗注曰:知道之微者,反要而已。

疏义曰:道要不烦,知其微者,悟於一言,存於目击,少则得之,何以博为?经曰:博之不得名曰微。探其微,则无形而隐矣。惟反要而语极者,然后可以知此。庄子曰:知之浅矣,不知深矣。

博者不知。

徽宗注曰:闻见之多,不如其约也。庄子曰:博之不必知,辫之不必慧。

疏义曰:为学日益,则闻所不闻,见所不见,有以多为贵者。至於为道日损,则无形之上独以神视,无声之表独以气听,而视听有不待耳目之用,何取於闻见之多哉?善进道者,有曰守约,有曰说约,信所谓不如其约也。老氏应孔子至道之问,且曰:博之不必知,辫之不必慧。则知道之至妙,殆非多闻见可得而知也明矣。

圣人无积,

徽宗注曰:有积也,故不足。无藏也,故有余。庄子曰:圣道运而无所积。孔子曰:丘是以日徂。

疏义曰:道之至虚,未始有物。物量无穷,皆域於道。道冥於无,则虚而能应;物滞於有,则其与几何?若草之所盛,取之如殚,簣之所与,有时而匮,是有积者故不足也。至於虚而无积则异於此,若鉴对形,妍丑毕见,若谷应声,美恶皆赴,所谓无藏故有余也。圣人体道之至虚,运而无所积,六通四辟,无乎不在,时出而应之,特其绪余尔,未始碍於实也,所以能兆於变化而独成其天欤?庄子论天道帝道与夫圣道,皆曰运而无积者,此也。孔子得是道,至於奔逸绝尘,反一无迹,非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尽也,故曰:丘以是日徂。虽然彼已尽矣,又岂溺於虚寂,使学者终不得其门而入耶?特不胶於有迹,与之两忘於无有而已。虽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徽宗注曰:善贷且成,而未尝费我,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

疏义曰:道以至无,供万物之求,注之不满,酌之不竭,赡足一切而未尝费。凡物盈於天地之间,所以政其生成者,皆往资焉而不匮,亦以运而无积而已。圣人得乎道,未尝擅而有之,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应酬酢之用於虚静之本,至该至徧,随取随足,所以供其求者,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

天之道,利而不害。

徽宗注曰: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而物实利之,未始有害。

疏义曰:乾,天道也。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化机密移於太虚之中,辟而生之,施而运之,物由是而成。凡万宝毕昌於亨嘉之会者,无非以美利利天下也。《诗》歌丰年有曰:多黍多秣。盖利高燥而寒者黍,利下湿而暑者稌,必以多言之,以见天之美利无所不及也,虽不言所利,而利在其中矣。庄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其美利。如此又何害之有?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徽宗注曰:顺而不逆,其动若水;应而不藏,其静若鉴;和而不唱,其应若响。虽为也,而为出于无为,体天而已,何争之有?兹德也,而同乎道,故《德经》终焉。

疏义曰:圣人以道往天下,因物之性,辅其自然,故顺而不逆,其动若水,所谓动善时也。供物之求,自无适有,应而不藏,其静若镒,所谓守静笃也。赴物之感,柔静自若,故和而不唱,其应若响,所谓守其雌也。是三者,在己无居,形物自着,非无为也,非有为也,无为而无不为。虽建立万法,而为出於无为,去智与故,循天之理而已。天之道,一气自运,品物咸亨,无为而常清,不争而善胜。圣人体天以御世,与造物者游,其道密庸,动而纬万方,静而鉴天地,泛应酬酢而无所於忤,故为而不争,兹德也而同於道,故《德经》终焉。老子於《德经》之终,必以同於道为言者,盖莫不由之之谓道,道之在我之谓德。德总乎道之所一,惟德进於道,然后可以言德之至语。

道德至此,则作经之旨不其深乎?窃尝论之,夫无言而道隐,不若有言而道明,老氏悯当时文胜之弊,不见天地之纯全,古人之大体,将以复其性情,而还之太古,著书九九篇,发明道德之意,以启迪天下后世,非得已而言也,故於终篇序其作经之意,以谓信言不美,辩者不善,盖欲使学者因言以探赜,得其所言,以造於忘言之妙也。亦若庄周之书终於《天下篇》,深原大道之本,力排百家之蔽,自以谬悠荒唐,松其著书之迹。尝历考诸子,智足以知聃者,无过於周也,其书相为表里,岂特言辫之间哉?迹其论六经之所导,不过《诗》之志,《书》之事,《礼》之行,《乐》之和,与夫《易》之阴阳,《春秋》之名分而已,岂在於章句之末?是知者不博也。及其论众技之所长,自墨翟而下,至於惠施之多方,其书五车,舛而不合,驳而不纯,去道愈远,是博者不知也。以己独取虚言之,则圣人无积可知也。以徐而不费言之,则为人愈有,与人愈多可知也。观圣人育万物,和天下,必以天为宗,以见天之道利而不害也。观建之以常无有,必言以濡弱谦下为表,以见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也。谓老庄之书其言不一,其道不约而契,考其终篇之意,是为得之,谨论。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四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