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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道录

弘道录卷之四十一

父子之智

《尧典》:帝曰:畴咨若时登庸。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

录曰:此大圣之独见,度越於千古。其所以传贤而不传子者,决於此矣。夫危微之间,所冷毫末,乃圣愚之所由分也。开明之性,近於道心,然不能纯乎天理,则其发之於言,必不能已於辩讼也。可见圣人折理欲於毫芒之间,苟有毫厘之不至,未有不以开明为睿,辩讼为才者,而况於苗之硕,子之恶乎。以是为典,后世犹有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以为天下尽出於己之下者。然则,朱也,其超乎万人之上矣。

《史记》:帝乙三子,长微子启,次中行,季受辛。受辛,即纣也。纣之母为后贤,时纣尚少,帝乙及后欲立启为太子,太史据法争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於是乃立纣。

录曰:帝乙之事,商家之不幸,抑天命之当终也。夫太史之争,天下之正法也。是时纣母贤而子尚少,帝乙宁知其亡国而预易之耶。后世若扶苏、杨勇之事,实人谋之不臧也。抑商以一微子不能立而弃之,而周乃更泰伯、伯邑考,皆舍长而立其次,岂非天命之有在耶。

周古公三子,长太伯,次虞仲,次季历。季历娶太任,乃贤德妇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於是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示不可复用。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修古公遗道,笃於行义,诸侯顺之。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

录曰:升之为卦也,巽而顺,刚中而应,是以大亨也。周自古公以来,以允升居於上,而太伯仲雍以孚诚应於下,於是王季得升其虚邑无所疑阻,以至於西伯王业之兴,岂偶然哉。向使太王无信顺之明,太伯乏巽应之智,昌虽龙德刚中,无所用矣。可以见文王作易,得於家传身体。其曰:王用飨於岐山,盖实事也,岂无征之空言哉。

孔丛子穆公问於子思曰:立太子有常乎。曰:有之。公曰:昔文王舍适而立某次,微子舍孙而立其弟,是何法也。曰:殷人质,而尊其尊,故立弟;周人文,而亲其亲,故立子。亦各有其礼也。文质不同,其礼则异。文王舍适立次,权也。公曰:苟得行权,岂唯圣人唯贤与爱立也。曰:圣人不以权教,故立制垂法,顺之为贵。若必欲犯,何有於异。公曰:舍贤立圣,舍愚立贤,何好。子思曰:唯圣立圣,其文王乎。不及文王者,则各贤其所爱,不殊於适,何以限之。必不能审贤愚之分,请父兄群臣卜於祖庙,亦权之可也。

录曰:此大贤之言,切中夫人之病,万世不可易也。夫尧子开明,舜子让德,苟非至圣,孰能舍此而立彼乎,而况后世之溺爱者乎。苟无一定之限而人焉,是狗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矣。至於卜,虽古人不废无,亦权之不得已耳,非智之得也。

《左传》: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内外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敢贪天之功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惹。对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隐。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录曰:介推之弃绵上也,不智於晋之启南阳欤。夫温之难,天未厌周,子带上悖不蒸,亡将无日,秦伯以为功矣。文乃攘为己有,异於乞酦一闻耳,乃若崎岖草昧,一十九年之间,初非一朝一夕之故。介禄而弗及,王章而可求哉。虽然隐者其身也,显者其名也。君子哉,介子欤。不然披以仇,须以窃,岂真可无言欤。言,则寺而竖矣,宜乎介子之不言也。

晋叔向之母拓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谏,母曰:深山太泽,实生蛟龙。彼美,惧其生龙蛇,以祸汝也。使往视寝,生叔虎,美而有勇力,乐怀子璧之,故反於难。及叔向欲娶於申公巫臣,其母曰:子灵之妻,役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矣。可无惩乎。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是郑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无后,而天锺美於是,将必以是大有收也。叔向惧不敢娶,平公强使娶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谒诸姑,曰:长叔姒生方,姑视之。及堂,闽其声而还,曰: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遂弗视。

录曰:愚观羊舌氏之母,其智有足多,未可以其姑而少之也。夫上有圣世,所以成之者远,内有贤妃,所以助之者深。有用世克明德端,此乎系也,而况杀天败子,曰国亡家之人乎。礼世有刑人不娶,昤可谓不能断矣。其博识多闻,乃其糠粃焉耳。是以君子必务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一毫不可苟,一事不可鈌,嗣是而及於胤毓,未有不善者矣。

《国语》:祁奚辞於军尉,公问焉,曰:孰可。对曰:臣之子午可。人有言曰:择臣莫若君,择子莫若父。午之少也,婉以从令,游有卿,处有所,好学而不戏;其壮也,强志而用命,守业而不淫;其冠也,和安而好敬,柔惠小物,而镇定大事,有直质而无流心,非义不变,非上不举。若临大事,其可以贤於臣也。臣请荐,所能择,而君比义焉。公使祁午为军尉,没平公军无枇政。

录曰:愚观祁奚之言,与今寒士之教子何以异哉。自少而壮而冠,形容曲尽,人之善为嗣令,一至此哉。今人见一子弟,若瑰瑛,若瑚涟,然夫谁不爱曰慕之,而不知其优游涵养,切磋琢磨,乃心何如其倦倦也。幸而如午至乐无纪,又幸而如奚至公无嫌,此父子之闲,恩如天地,明如日月,何但一军尉哉。抑观晋之盛时,若赵文子孤也,而成物滋备;范文子蒙也,而敬让聿崇。及其衰也,长如伯鲁,而一词无措;疆如智瑶,而五贤凌人,於此可验。匪特家运是关,国祚实县之矣。蚓今天下一统,贤才大同,而可不务预养乎。

《通鉴》:赵简子之子,长伯鲁,次无恤。将欲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於二简,以授二子,命之曰:谨识之。二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一辞,求其简,已亡之矣;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於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

录曰:赵简子岂贤於智宣子乎。宵之拾,恤之置,何其祸福之霄坏也。象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则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夫以宵之狠在面,瑶之狠在心,岂不能须而得之欤。三家分晋,势不并立,乃刚愎自用,陷於不义,亡何日乎。是故鞅之简,三年而后问,所谓需於郊,利用怛也;恤之水,三版而后决,所谓需於血,出自穴也。古人之备难至矣,祸福之自求审矣。

秦伐赵,赵王求救於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太后不可,齐师不出。大臣强谏,太后怒曰:复有言长安君为质者,必唾其面。左师触龙於是愿见太后盛气而需之入,徐趋而谢曰:老臣病足,不得见久矣。窃自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后曰:老妇侍辇而行。复曰:食得母衰乎。曰:恃粥耳。后不和之色稍解,乃曰:老臣贱息舒棋最少不肖,而窃怜爱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后曰:丈夫亦爱少子乎。对曰:甚於妇人。后笑曰:妇人共甚。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於长安君。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曰: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探远。常闻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位,祭祀则祝之,必勿使反,岂非为之计长久,以为子孙相继为主也耶。太后曰:然。左师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赵王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今媪尊长安君,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国,一旦有不讳,长安君何以自托於赵哉。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於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为质於齐,齐乃出师,秦为之退。

录曰:左师之悟后,与四皓之安刘,伊川并载程传,果然乎。曰:不然也。夫左师之谏,从容不迫,出於爱忆之间,始终不外其良心。此所谓纳约自牖,以通其一念之蔽者也。吕后以泽而劫良,故良以四皓而劫帝。此所谓濡有衣物,以济其一时之急者也。呜呼。安有身居大位,而使天下之人延颈愿为太子死死者哉。故帝之从善若转圆,天资之美也。泛应多谬恨,不学之过也。

《列女传》:楚令尹,孙叔敌之母也。叔敖为儿时,出游见两头蛇,杀而埋之,归见其母而泣焉。母问其故,对曰:吾闻见两头蛇者死。今儿出游见之。其母曰:蛇今安在。对曰:吾恐他人复见,杀而埋之矣。母曰:汝不死矣。夫有阴德者有阳报,德胜不祥,仁除百祸。天之处高而听卑。《书》不云乎,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尔嘿矣,必兴於楚。及长为令尹,君子谓叔放之母知道德之次。《诗》云:母氏圣善,此之谓也。

录曰:甚矣,叔敖之母之听之聪也。夫始见之词,未必其可喜也。一变之间,气度自不俟矣。其阴德之报,未可必然。而圣善之智,古所未有,益以信君子之立心,不可残民害物。一蛇恐再,况於恣人行暴乎。

将马服君奢之妻,括之母也。秦攻赵,孝成王使括为将,其母言於王曰:括不可使。王曰:何以。曰:始妾事其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赐币帛,尽以与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曰,不问家事。今括为将,束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所赐金帛,归尽藏之,乃曰视便利田宅可买者,王以为若其父乎。父子不同,执心各异,愿勿遣。王曰:吾计已决矣。母曰:王终遣之,即有不称,妾得无随坐。括既行,赵兵果败,括死军覆。以母先言,故卒不加诛。

录曰:括之不可使将也,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所不知者君耳。是时六国以其游魂残喘,自取覆亡。故先失其是非之本心,且不胜欲速,无暇反而顾之耳。此孟子所以深叹於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也。

《汉书》:棠邑侯陈婴之母。始婴为东阳令,史居县素有恩人,称为长者。秦二世时,东阳少年杀县令,相聚数千人,欲立长帅,乃请婴。婴谢不能,强立之,欲以为王。其母曰:我为子家妇,闻其先故不甚贵。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苟成,犹得封侯,败则易以亡,可无为人所指名也。婴从其言,以兵属项梁,梁以为上柱国。项氏败,婴后归汉,果以功封棠邑侯。丞相安国侯王陵之母。陵始为县邑豪,高祖微时凡事之。及起沛,陵亦聚党数千,逮封汉王,遂以兵属之。时项羽与汉为敌,计得陵母,辄置军中。陵使至,则束向坐其母,欲以招陵。既而,陵母松送使者,泣曰:为妾语陵,善事汉王。汉王长者,无以老妾故,怀二心。言毕,伏剑而死。陵后与高祖定天下,位至丞相,封侯,传爵五世。

录曰:范增於是乎,可愧矣。夫项羽之不可辅,妇人女子皆知之矣。悲夫七十余年之老,其生也馁於陈母,而亡也恶於王娘乎。使增能劝羽践入关之约,存鸿沟之界,则不绝项氏之祀;明天亡之意,回舞剑之戈,则亦不失项伯之封。二者胥失之,岂其智弗若欤。虽然二母之见,顺而易;范增之事,逆而难。君子丁艰难亢会之际,其亦幸而为二子用,成贤母之名;不幸而为范增,徒归天下之恶哉。

《史记》:最错为人哨直刻深。文帝时以上便宜,擢为太子家令,以其辨,得幸太子,号曰智囊,数上书,言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文帝不听,然奇其材,迁中大夫。太子善错计策,及既位,以为内史,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不便,常以计欲诛错,不遂,以此愈益贵,迁为御史大夫,悉求请诸'侯之罪过,收其支郡,所更令三十章,诸侯皆谊哗。错父闻之,从颖川来,谓曰:上初即位,尔为疏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人口议多怨。何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嗟乎,刘氏安,而最氏安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及其身。死十余曰,昊楚七国果反。

录曰:愚观《史记》所称智囊有二,然各有所蔽。柠里子蔽於胡清,晁错蔽於袁盎,岂其好智不好学欤。虽然错之欲削诸侯,庶几国尔忘身之义,翻身受戮,为天下笑。疾之亲重,卒能全躯以归於渭南章台之中,汉景帝反不及秦昭王,亦明矣。若乃错父之见,其将晚乎。

河南太守严延年之母,生五男,皆至二千石,人曰:万石严妪。延年为太守,所在名为严能。冬月,传属县囚论府下,流血数里,号曰屠任。其母常从东海来到洛阳,适见大惊,止都亭,不肯入府,因责数延年曰:幸备郡守,不闻仁义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杀人,欲以致威,岂为民父母之意哉。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我不自意,当见壮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汝东归,扫除墓地耳。后岁余,太府丞所章结延年罪十余事,下御史案验,遂得弃市。东海莫不贤智其母。

录曰:嗟叹严母之不古若也。夫胎教之与三迁,乃古之贤母所以预养是心,而广为仁之卫也。严#1母果能密察延年之所存,养其不中,抑其大,过,必使童而习之,长者之风纯如也;壮而行之,哀矜之情咸若也。苟心之无忍,虽赏之不残,乌有号称屠伯而可全身者哉。实受除墓之惨,虚传贤智之名,严#2母之不古若也。悲夫。

京兆尹隽不疑之母慈明善教。不疑为京尹,行县录囚徒还,其母辄问所平反,活几何人。即不疑言多所平反,母喜笑、饮食、言语异於他时。或言无所出,母怒为之不食。故不疑为使,严而不残。君子谓是母也,可谓永锡尔类者矣。

录曰:愚观不疑之母,异於延年之母也。夫教贵乎豫也。不疑不辩亡金,固非屠伯之比;母慈明善教,亦无除墓之忧。子善其名,母贻其庆,岂非既明且哲乎。

《后汉书》:昊佑父恢为南海太守,佑年十二从父到官,恢欲杀青简,以写经书。佑谏曰:今大人踰越五岭,远在海滨,其俗诚陋。然旧有珍怪,上为国家所疑,下为权戚所望。此书若成,载之兼两。昔马援以苍茧兴谤,王阳以衣囊彻名嫌疑之间,诚先贤所慎也。恢乃止,抚其首曰:昊氏世不乏季子矣。及长,有知人之明,举孝廉,为胶东相,以身率物,吏不忍欺。啬夫孙性私赋民财,市衣以进其父,父得而怒,促归伏罪,性暂惧,诣阁持衣自首。佑曰:掾以亲故受迂辱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仁矣。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

录曰:观光,则赵广汉之钧距,与张敝之絮舜,有所不由矣。此天性之明,智不待教者也。录之。

《晋书》:陶侃父丹,母湛氏。丹仕昊,为扬武将军,湛为侧室,生侃。而陶氏贫肋,绩以资,使交结胜己。鄱阳孝廉范达寓宿於侃,时大雪,乃截发得双发,以易酒肴,乐饮极欢,虽仆从亦过所望,至彻所,卧薪自锉,给其马。甫侃监源梁於得阳,以一坩鲜遗,母封还责之曰:尔以官物遗,非惟不能益,反以增吾忧矣。逵闻之,叹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荐於庐江太守张夔,夔辟之。后以军功为江夏太守,加鹰扬将军,备威仪迎母,乡里荣之。周类父浚,母李氏,字络秀。浚为安东将军,有人伦鉴识,尝出猎遇雨,止李氏家,会其父兄他出,络秀闻贵人至,与一婢於内宰猪羊,具数十人之撰甚精,办而不闻人声,浚怪使岘之,独见必一女子甚美,因求为侧室,其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珍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庶有大益。遂许之。生觊及嵩、谟三子,并列显位。尝冬至置酒举觞赐三子曰:吾本渡江,托足无所,不谓推胤华宗,尔等并贵,列吾目前。吾复何忧。嵩起曰:恐不如尊旨。伯仁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间,如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抗直,亦不容於世,唯阿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阿奴,谟小字也。后果如其言。

录曰:愚观陶士行、周伯仁之母,可谓敏而达矣。且同出於微,为侧室,固不系於世类也。特以剪发与治具之事,或颇疑之。夫一发之微,宁值几何,而能乐饮极欢,一女之弱,仓卒无几,而兼屠宰毕备乎。岂其贤声素闻,虽至到发无斩,精办素着,虽兼数人不辞,而后遂以为实事乎。若乃降精嵩狱,着名屏翰,虽乃人谋,实天意存焉,不可得而测度之也。

弘道录卷之四十一竟

#1“严”原作“颜”,据文义改。

#2“严”原作“颜”,据文义改。

 

弘道录卷之四十二

父子之智

《唐书》 :贞观二十三年夏四月,太宗有疾,谓太子曰:李世绩才智有余,然汝与之无恩,但不能怀服。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於后用为仆射,亲任之。若徘徊顾望,当杀之耳。遂以同中书门下三品为迭州都督,世绩受诏不至家而去。

录曰:唐太宗之不能庇其子,若孙也宜哉。托孤之命未行,托绩之言先入,是所以教其馅一。盖帝本挟数任术,长於任人,而不闲於观物,故夫今日之心膂,即他日之仇怜;今日之智计,即他日之祸本。自以为得,而不知绩也者,既不难於事帝,安在其不背密乎。其始也,徒以一须之剪,为社稷之计,不知鹰犬之量,更思其余物乎。其终也,乃以去鞅之故智,欲遗安刘之远图,悖亦甚矣。斯大有关於唐之宗庙社稷,不可以不录也。

睿宗元年,上将立太子,以宋王成器嫡长,而平王隆基有大功,疑不能庾。成器辞曰:国家安,则先嫡长;国家危,则先有功。苟违其宜,四海失望。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涕泣固辞者累日,大臣亦多言平王功太宜立。刘幽求曰:臣闻除天下之祸者,当飨天下之福乎。王拯社稷之危,救君亲之难,论功莫大,语德最贤,无可疑者。上从之,立平王隆基为太子。

录曰:人皆曰:庐陵王之复辟,唐之天下一再造也。而不知造於平王隆基之为太子也。夫震,长子也。若乃建成与承乾及陈王忠,皆庸劣无似,所谓震索索,视矍矍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至於中宗昏愚尤甚,始则其心受辱而不顾,倪首废弃而不耻,终则生於忧患而不知,制於妻祭而不恤,所谓震逐泥未光者也。以及於玄宗赫然奋怒震惊,群枉之心发据,积阴之气神尧。故物不失其旧,所谓震惊百里,不丧丧魁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以为祭主者也。观於出乃见。

权皋者,唐相德舆父也。以才名表署安禄山从事虐,欲潜潜去,阴察安有异志又虑祸及老母。,适禄使献俘京师,回过福昌,尉仲谟,皋从妹婿也,密以计约之,此至河阳,诈称疾亟召谟,谟至,假为哀哭,禄山遂不疑,许其母归,乃微服匿迹,侯其母於淇门,奉之昼夜那南去。及渡江,禄山已反,由是名闻天下。采访使高适表为判官,属永王璘乱,多劫大士夫,皋又变名以免。玄宗在蜀,闻而嘉之。士君子如李华、柳识皆仰皋之德,以为分天下善恶一人而已。德与四岁能诗,七岁已孝文,十五为文数百篇,名声日大。韩洄辟从事,是试秘书省,后为礼部尚书平章事。自贞元至元和三十年,羽仪朝行,性直亮宽恕,动作语言,一无外饰,酝籍风流为时称向,於述作特盛,六经百氏,游咏渐渍,其文雅正而弘博,时人以为宗匠焉。

录曰:愚观权皋之陷虏窟,可谓无策矣,而能卒保其身,以奉其亲,盖不宁完节全名,抑且庆锺后裔。韩洄、王定常评皋可为宰辅、师保,卒非空言。父子贞文孝德,羽仪朝行,岂非明哲之君子乎。

符令奇子璘初为卢龙神将,会幽州乱,奔昭义,田悦拒命,奇密语璘曰:吾阅世事多矣。自安史干纪无较噍类,吾观田氏覆亡无日,汝能委质朝廷,为唐忠臣,吾亦名扬后世。璘泣曰:悦,忍人也,近祸可畏。奇曰:今王师四合,吾属俎中酝,儿不行,吾死垒尸逆地,云何。璘与父喷臂别,时朝廷遣马琼讨悦,璘降遂,悦怒切责骂以忘义背主,旦夕且死。身庸何悔。诏拜特进,令奇曰:吾教子以顺,杀遂遇害。燧署璘为军副,一璋常岘赵元昊,知其必叛,封义阳郡王,复表父冤,加左散骑常侍、户部尚书。

录曰:此事与权皋等,蚓令奇真死,皋尚假耳。而史不列卓行,岂以其子不在相位耶。禄之。

《宋史》曹璨、曹玮,皆彬之子也。璨沉毅多智,彬以为类己,特锺爱焉,授河阳节度使同干章事。玮沉勇有谋,喜读书,通《春秋》 三传,於《左传》 尤深。李继迁叛,诸将数出无功,太宗问谁可将者,彬曰:臣少子玮可任。即召见,以本官同知渭州,时年十九。及彬疾真宗临视,明以后事,对曰:臣无事可言,臣二子材器可取。臣若内举,皆堪为将。上问其优劣,对曰:璨不如玮。后玮有功,与彬同配飨庙廷。彬,太祖;玮,仁宗,知子莫如父云。

录曰:彬之右玮也,岂预期其不附丁谓欤。是故宁为寇党,无为谓党。寇党虽罪犹荣,以其无天所生也。谓党虽贵犹戮,以其有腼面目也。盖不惟国之祯干,其邦之司直已乎。

玮常觇赵元昊,知其必叛谓枢密王鬷曰:在陕西日闻赵德明,常使人以马博易,怒其息微,欲杀之,莫可谏止。时元昊方十余岁,谏曰:我戎人从事鞍马,而以资邻国,易不急之物,已非得策。又从而杀之,边人谁肯为我用者。德明从之。璋因私念曰: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异志。闻其尝往来牙市中,璋欲识之,屡使人诱致之,不可得,乃使善画者图其貌而观之,真英物也,他曰必为边患。计其时,正在公秉政之曰,公甚勉之,碳时未以为然,后始叹其明识。

录曰:此不但璨之不如璋,谈亦未为得也。彬可谓始终不负所举矣。

向敏中父璃躬亲教督,不假颜色,曰:大吾门者,此儿也。及长,姿表瓖硕,岂弟多智,晓民政,善理繁剧,居大任三十年,人以重德目之。为人主所优礼,故虽罹变故,终不得谢。尝进右仆射兼门下侍郎,真宗谓学士李宗夸曰:朕自即位,未尝除仆射,今命敏中,此殊命也。敏中应大喜,贺客必多,卿试往观之,勿言朕意也。宗夸既至,门阑寂然,竟入贺曰:今曰闻降麻,士大夫莫不惧慰。敏中但唯唯。又曰:自上即位,未尝除端揆非,勋望隆重,眷倚殊越,何以至此。敏中复唯唯。又历陈前世为仆射,勋德礼命。敏中亦唯唯,卒无一言。其智略慎重,类如此。子五人,传正、传式、传亮、传师、传范。传亮子经,女即钦圣宪肃皇后也。后累赠敏中燕王,传亮周王,经吴王,余孙并显。

录曰:宋之后族,或以仁,或以智,或以勇。仁而不滥,智而不缴,勇而不乱。是故彬之清介无伐,是不滥也;敏中岂弟多智,是不缴也;琼也。不知尚‘此,而惟色之求,几何望有子十四人,皆教以读书,是不乱其伉俪之益,嗣续之贤哉。

吕夷简与子公着俱拜司空平章事,宋兴以三公平章事者四人,而吕氏居其二,士艳其荣。夷简父蒙亨,即蒙正弟也。祥符问,真宗封太山,幸其第,谓蒙正曰:卿诸子孰可用。对曰:诸子皆不足用,有侄夷简,宰相才也。由是知名。公着自少即以治心养性为本,於声利纷华泊然无所好,暑不挥扇,寒不亲火,简重清静,盖天禀然。其智识探敏,遇事善决,苟利於国,不以利害动其心,见士大夫以人物为意者,必问其所知,与其所闻参互考实,以达於上。每议政事,博取众善以为善。神宗尝言:其於人材不欺,如权衡之称物,尤能避远声迹,不以知人自处。司马光亦曰:每闻晦叔言,便觉己语为烦。其为人所重如此。

录曰:愚观吕许公,不惟文穆知之,王文正亦知之。观其一言之决,虽筮龟不如,正所谓技茅连茹,以其汇征吉者也。至止献公,虽曰:人才不欺,如权衡称物,然未能烛计见效,犹所谓包承包羞者。此人事关於天道,而兴衰得失判然见矣。

苏洵名二子,说曰:轮辐盖斡,皆有职,子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内且病L煜轮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不及辙。是辙者,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兔矣。又《木假山记》 曰: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孽而不伤,拱而不夭,任为楝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拆,不伤不腐,不破拆而不为人所材,以及於斧斤出於湍沙之问,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爱之,而又有感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庄栗刻峭,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於中峰,而岌然若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录曰:史谓轼稍自韬戢,虽不获柄用,亦当免祸,斯言岂其然哉。观老泉之所以逆料其子,终身不差毫末,而三峰之说,比喻亲切,千古之下可想见一门之内,父子之间,智识非寻常可比,岂草草知其子者同日语哉。

欧阳修幼丧父,母韩国夫人郑氏亲诲读书。家贫无资,以荻画地,教其书字,谓之曰: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死狱也。吾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蚓求而有得耶,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限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此语修服之终身,凡断死罪,非杀人者,多所平反。平居教他子弟,亦以此语之。

录曰:欧阳氏之父,非有所求也,尽己之心焉耳。其母亦非有所为也,明父之志焉耳。此其人所不知,而己独知之,冥冥之中,所谓阴德莫过於此。故不必明其报应,而但服之终身,尤可为知者道也。

刘安世母有贤名,及安世除谏官,尚未拜命,入白其母曰:朝廷不以安世不肖,使在言路。倘居其官,须明目张胆,以身任责,脱有触作,祸谴立至。主上方以孝治,若以老母辞,当可兔。母曰:不然。吾闻谏官为天子诤臣,汝父平生欲为之而不可得,汝幸居此地,当捐身以报国恩。正得罪流放,无问远近,吾当从汝所之。於是受命在职,正色立朝,面折廷争,人目之以为殿上虎。

录曰:愚观安世之事,而叹死生有命,君子不可以不安也。以敦卞之威权,而济之以凶虐,人为之甘心者众矣。不惟岭表不能死人,而指教数四,或将到而先毙,或数驿而赦原,后世闻之,祇增一哄。若有使之然者,向使母预忧祸息,则直道不显。直道不显,母子之贤,无由而彰。此其蓄缩退汗,固不若明目张胆之得以无怍也。

尹焞母陈氏。焞常应举发策,有诛元佑诸臣乞一郡自效,而上惟恐其去,弗许也。仁宗尝对左右曰:儒者皆用矣,惟虞伯生未显擢尔。英宗即位,拜住为相,乃言於上,遣使求之,集以忧还。中丞赵世安乘间为请曰:伯生久居京师甚贫,又病目,幸假外任,以便医。帝怒曰:虞伯生,汝辈不容耶。帝方向用文学,集弘才博识,无施不宜,故重听其去,有如此。

录曰:愚观女士读书通大义,则有之矣。至《左传》 欧苏文,今向学之徒尚犹难之,蚓女子乎。史传文仲守衡,汲夫妇从,以未有子为祷於南岳,故集生而文仲异之。呜呼。生子者,本其气也。以汲之知人,素本儒流,而杨之睿德,无忝士行,有匹配之贤,而后有嗣续之贤,不待智者可以占知其成就矣,又奚待梦卜之或然欤。

《御制文集□ 西平侯沐英诰》 曰:功懋懋官,帝王之定制。思亲恋旧,人事之常情。曩者朕於扰攘之时,年已二十有五,尚未生兄女,尔沐英因兵受厄,八岁逢难,罔知存活,朕怜其孤幼,抚育如儿,夜卧同相,数番鼾睡於朕怀。后因有子,尔亦长成,以人情天理度之,不晦尔名,使从尔姓,祀尔祖宗。今也不忘尔孩童之状,以吾无异於尔父,特封为西平侯。尔当思幸逢之初会,休忘释难之洪恩,知报不穷,究心利济,永为多福吉哉。

录曰:愚观西平侯与汉之刘肥等耳。肥不旋踵而亡,沐至今犹存,何也。盖不鉴於齐,无以知汉法之弊;不观於宗,又何以见明祖之善哉。始焉,提携抚育,无以异於继体之爱,终焉,大公至正,卒不隐其畴昔之情。且使得以自复其姓,自弥其祖,不惟远於称王称伯之僭,而晓然功懋懋官之典,真帝王之大智,天理之大公,存之万世而无弊,又安得下与天同其久,与国同其休哉。则虽有谋臣辩士,无须措一词。而天章纶泱,不可以不录也。

《陈沂畜德录》 :解学士缙应制题虎顾众彪图曰: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文皇素不喜仁宗,感此诗甚思。时仁宗留守南京,颇怀忧虞,因命所亲夏原吉即日往迎之。

录曰:愚观此诗,贤於张良之计远矣。夫父子,天性之亲,与敌国谋臣之见不同。敌国互分彼此,参於物而有功;父子本出因心,切於情而难遏。汉祖狙於课臣之见,莫能进其范图。明宗得乎天性之仁,故能察夫几谏,千古之下,斯可以观。

自#1赋兵得,自募凡百,悉听所为,有功亦不遽徙,就秩增异。如此,则有材者争自奋励,缓急得其死力。时朝议出师,汝谈反覆,言不可轻动。既而三京收复,金兵新破,三阃增秩。又蹙额言:边面无可倚仗,乞超越拘挛,简拔俊杰,如吴用、周瑜、鲁肃、晋任、祖逖、陶侃故事,使之各分方面,连城数十,推毂授权,尽归赐履,巴蜀一人,荆襄一人,两淮各一人,一切便宜行事,庶几伸缩由己,机出於心。朝廷不能用。后二十年,河南果为金守,沿边诸郡权势大削,兵事无肯任责者,未几洛师亦败,朝论始服其先见云。

录曰:愚观二人当光宁危险之朝,韩史用事之日,更历党祸,闭门着迷,自少至老,未尝去书。尝论韩非李斯,皆有苟卿之才,以其富贵利惠之心重,故世得而贱之,惟卿独守其身,不苟希合,士可不自重哉。又曰:外之得以窒五听杂五目扰吾天君者,以未得贞一而静之理也。苟得之,导以声色而不能入,投以宝货而不能中,扇以功名而不能动,凝然湛然,孰得而干之哉。由是观之,岂不为一代明哲之士。惜乎,无及于用也。录之。

《辽史》 :义宗倍,阿保机长子,幼聪敏好学,外宽内挚。神册元年,立为太子。及太祖崩,倍知皇太后欲安德光,与覃臣请於太后而让位焉。曰:大元帅功德高大,中外攸属,宜主社稷。於是大元帅即皇帝位,是为太宗。太宗既立,以束平为南京,徙倍居之,命王继远选建南京碑,倍复起书楼於西宫,作乐田园诗。唐明宗闻之,遣人跨海持书密召倍,倍乃自忖曰:我以天下让,主上今反见疑。不如适他国,以成吴大伯之名。载书浮海而去。唐以天仪卫迎,倍坐船殿,众官陪列。上寿至汴,明宗赐姓束丹,名日慕华,改瑞州为怀化军,拜节度使,端慎等州观察使移镇滑州。倍虽在异国,常思其亲,陶安之使不绝。

录曰:辽太子倍可谓能知自好矣。惜乎,慕泰伯之名而不求其志,窃季子之迹而不得其意。小山之诗,几於怨慧;领镇之意,切於近名;东丹之姓,忽於忘本。被明宗者,父叛子逆,安在其慕华而怀化乎,亦不过行乎夷狄而已。

弘道录卷之四十二竟

#1本节前尚有两节与前重复,今删,本节疑有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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