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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枢

道枢卷之三 至游子曾慥集

集要篇

古先至人,立言如林;以道博观,则钩其深。

晁文元公曰:吾观夫浮世,其乃生老病死之乡欤,忧悲苦恼之窟欤。惟定明者内觉其身心空,外觉其万物空,於是诸相既破,无可执无可争矣。诸有者,梦幻也。梦中而人狎之,且曰梦中搏必无伤也,岂非在梦知梦乎?吾尝坐玉堂,见饔人汲水,吾观空纯熟,自无全人,观汲水者,惟一块之空,自西而东,岂非在幻知幻乎?故曰本无一物,随之视而起异端焉,学道者,必先止念。念起则知之,如川之泄,篑土塞之,襄陵之势可绝矣;如火之爇,杯水沃之,燎原之势可灭矣。故不畏念起,惟畏觉之迟也。觉速止速,此其妙用者欤。吾尝谓:心息相依,息调心静,念起即觉,觉之即无,此最道之权舆也。裴休曰:夫地、水、火、风,假合而聚散,非我身也;缘虑客尘,虚妄乍起乍灭,非我心也。我有真身,圆满空寂是也;我有真心,广大灵和是也。万沤起而复破,然水之性是1尝不存也;千灯明而有灭,然火之性未尝不在也。世亦知夫三象者乎?气动而清者,天之象也;心静而宁者,地之象也;智圆而明者,日月之象也。三者和会,则自然见吾神灵之妙用矣。三象既明,而六审不可不知也。试尝自审曰:妄念息乎?外缘简乎?触诸境不动乎?黑白无差别乎?梦想不颠倒乎?方寸怡愉乎?於是可以测入道之深浅矣。吾尝自警曰:了知起灭意决定生死根,不复随缘转,是名不动尊。夫未能无念,即用观空;未能顿空,即用对治。三策次第而用之。庄子坐忘,达磨壁观,始学者不能知也,而乃入於放旷,岂其旨哉!吾尝端坐念实相而见魔王加2趺之像且怖矣,况入道者端坐不倾动者乎?

碎金篇

漆园之玄,竺乾之空;均乎正心,与儒同功。

晁文元公曰:教岂有异哉?吾尝贯三道为一焉。夫儒家者流,以正身为要切,勿求其功而功自成矣;竺乾氏以复性为要切,勿求其证而证自知矣。吾始读南华之书,因齐物之理而得一法,目之曰逍遥大同观,而无一事可争;后读西方之书,因无我之理又得一法,目之曰平等大空观,而无一物可齐,由是知其深浅矣。施肩吾既闻道,而著三住铭曰:心常御气,气与神合。竺乾氏为圆觉之说曰:心息相依,息调心净。吾观其理殊同归欤。天下有三乐:儒家者流曰,颜氏子箪瓢陋巷不改其乐;道家者流曰,庄氏子栖迟一丘天下不易其乐;竺乾氏曰,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三者自外及内,由浅至深者也。幻意诸病,吾以理攻之可也。已往吾勿追思,未来吾勿迎想。

或曰:修行何以验乎?曰:置白黑二棋,一念善投白者一,一念恶投黑者一,至夜较之,即知增减焉。

文元公曰:迂矣!吾则於昼夜四威仪中不计情境,惟量其力常习静念而已。受辱而畏其势忍之者,不可谓之忍也,无可畏之势而能忍之者,斯真忍也。《易》之3《损》曰:惩忿窒欲,吾用之以为戒;《易》之《系辞》曰:寂然不动,吾用之以为定;精义入神以致用,吾用之以为慧。

或问:闲居何乐乎?曰:调畅太和之气,适悦天真之味,研覃微密之言,依游上妙之道。蒙庄高情,师友造化;竺乾妙旨,澡炼神明。非理外至,当如逢虎,即时而避,勿恃格兽之勇;非理内起,当如探汤,即时而止,勿纵染指之欲。外护其身,如惜干霄茂树,勿纵一斧之刃伤焉;内护其行,如惜渡海浮囊,勿容一针之锋破焉。心静则清,清而后明,明则照物,物无遁形矣,至人观之得为心印者也。

唐人有养鹦鹉者,能诵经,常不言不动。或问其故,对曰,身心俱不动为求无上道。及其死焚之,有舍利焉。故知得道者,皆自燕寂中入者也。

文元公曰:吾既耄也,弥觉聪警耳,有自然之音如乐中簧,隐隐如雷初动,浩浩如潮将至。吾谓之三妙音焉:一曰,幽泉漱玉;二曰,金磬摇空;三曰,秋蝉曳绪。

容成篇

孰为阴丹,诋其矫诬;辟其内荒,其路豁如。

至游子曰:吾常得崔公《药镜》之书,言:御女之战,客主恍惚,则同识不同意同邪不同积,同交不同体,同体不同交,是为对镜不动者也。夫能内外神交而体不动,得性之道也。动则神去性衰矣。不染不著,则留其元物,使气定神住,和合成形,入於中宫,煅去其阴而存其阳焉。红雪者,血海之真物,本所以成人者也。在於子宫,其为阳气,出则为血。若龟入时,俟其运出而情动,则龟转其颈,闭气饮之,而用搐引焉,气定神合,则气入於关,以辘轳河车挽之,升於昆仑,朝於金阙,入於丹田,而复成丹矣。

至游子闻而大吒曰:崔公果为是言哉?吾闻之古先至人,盖未尝有也。昔张道陵黄赤之道、混气之法,盖为施化种子之一术尔,非真人之事也。然及陵之变举,则亦不复为此矣。清灵真人曰:吾见行此绝种而死,未见其生者也。夫存心包4观而行上道,是所谓抱玉赴火,金棺葬犬者也。紫微夫人曰:为黄书赤界者,适足鸣三官之鼓,致考罚尔。真人之偶景者,在於二景而已,非为夫妇之迹也。夫黄赤存於中,其可以见真人、灵人乎?魏伯阳曰:割肉以内於腹,不可以成胎,则外物不可以为丹也,明矣。是知学道以清净为宗,内观为本者也。於是深根固蒂,使纯气坚守,神不外驰,至於坎离交际而大药可成矣。善乎?庄子之论曰:必净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未闻有以御女而获仙者也。惟东汉冷寿光自云,行是法,几百四五十岁,鬓发尽白,而肌理盛壮,然卒不免於死也。世所谓善一作喜御女而得其效者,宜无踰寿光;寿光且死,则是道也恶足以语长生久视之理也哉!彼方士以采战之方,以惑学士大夫,惧其言之不足取信也,则窃古先至人以名其书,故称《西华》二十有四篇,则曰锺离云房所作也;《西江月》十有八篇,曰张平叔所作也。指女子为偃月炉,以童男女为真铅汞,取秽浊为刀圭,肆情极欲,一旦溘然而逝,其名曰桶底脱。至游子曰:崔公之道,昔吕洞宾得之以为心地益明,则崔公不宜为此疵而不醇者也,其亦方士所讬而行者欤?

或问曰:无漏果位者,当丰其源而啬其出,故莲华不生高地平原,而生於淤泥,何谓也?至游子曰:道家者流有八漏,竺乾之法有诸有,漏岂尔所谓漏者乎?司马子微曰:志之漏也,形趋於后土;念之漏也,神趋於鬼乡。吾所谓无漏者,无此漏也。丰入啬出,养气则然矣,达磨之胎息是也。淤泥之莲,易坏者也,未若松柏产於陵冈而不凋者也。吾亦有莲焉,盖尝发於烈火之中矣。

或者闻其说而疑,以问至游子曰:容成子、务成子、天老、太一与夫尧、舜、成汤、盘庚,各有阴导之书,黄帝、三王,复有养阳之方,汉氏秘於广内之藏,著於神仙之录,则其由来尚矣,子恶得以为无哉?至游子曰:吾非谓之无也,盖非所谓仙者之务尔。闻之刘向、班固之徒曰:房中者,情性之极,至道之际,是以圣王制外乐以禁内情,而为之节文焉。乐而有节,则和寿考矣。迷者弗顾,则生疾而殒命。由是观之,信乎非仙者之务也。

阴符篇

黄帝之经,藏於神嵩;李筌得之,发世之蒙。

李筌得黄帝阴符之经於神嵩之山,而未知其止也,其后遇骊山姥而问焉,姥曰:道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玄元杳冥,妙於无名者也;太初者,胞胎混沌者也;太始者,洞虚无疆,或感而彰者也;太素者,内含真一之精,为万物朴,清阳为天,浊阴为地者也。阳为魂,阴为魄。魂者,欲人之生;魄者,欲人之死。故圣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含真抱一,以归於太阳,养阳之魂,以消阴之魄,神仙之道其尽於斯矣。

天以一之数生水而润下,其居北方,於时为冬,於藏为肾,是为玄武焉,此坎之卦也;地以二之数生火而炎上,其居南方,於时为夏,於藏为心,是为朱雀焉,此离之卦也;天以三之数生木而曲直,其居东方,於时为春,於藏为肝,是为青龙焉,此震之卦也;地以四之数生金而从革,其居西方,於时为秋,於藏为肺,是为白虎焉,此兑之卦也;天以五之数生土而为稼墙,其居中央,为万物母,於藏为脾焉。故道生一,一为天。五行者,从一而生,真一之气化生五行,是以五谷、五味滋养於人。人因五行而生,因五行而死,故五行者,五贼也。圣人夺取五行之精气,还元返本,复归於真一,此老子所谓万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者也。

夫性者,阳之精明也。精明之气结而为人,休气为鬼,灵气为神,烦气为虫豸。杂气为禽兽,奸气为精邪。人禀乎精明则能见其机,见其机则能立天之道矣。

自五月夏至,遇5用事之卦也,十月而为纯坤,阴盛则消阳矣;自十有一月冬至,复用事之卦也。四月而为纯乾,阳盛则消阴矣。是以龙蛇者秋冬而潜蛰,春夏而起陆焉。人以真阳去其阴魔,则百神和悦,血脉流通,五脏生津,长年久视矣。此广成子所以积火以焚五毒;五毒者,五贼也。

天生於坎者也,地生於离者也。坎者,水也,月也汞也;离者,火也,日也,铅也。圣人使坎离互用,日月相交,铅汞相持,龙虎相反,然后能斩尸灭鬼,降精摄邪,以存正气焉。故太白真人曰:五行不顺行者,龙从火出,虎从水生矣。此天地之互用,阴阳之反覆者也。

土者,四象之本,万变之基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者,天也;三者,人也。神仙之要在乎抱一守中,故至道始於一、三而终於五。五者,数也。经曰:三、五与一,万事毕矣。此何道也?铅汞得土而成还丹者也。烟萝子曰:全一有三,外应仍满於初九,此至道也。

阳太盛则溢,溢则生热,热者其脉实;阴太盛则衰,衰则生寒,寒者其脉虚。虚实之脉,寒热之患,皆能致死者也。阳者,汞也,其性飞者也;阴者,铅也,其性伏者也。圣人伏阳汞,以炼其魄;飞阴铅,以拘其魂。阳不得而溢,阴不得而盛,於是客邪消而尸魄丧矣。盖有毫发之阳未尽者不能死矣,有毫发之阴未消者不能仙矣。

夫耳耽淫声,目好美色,口嗜滋味,则五脏摇动而不定,血气流荡而不安,精神飞驰而不守,於是正气散而湿邪之气乘之以生疾矣。是以人之三要者:曰耳,曰目,曰口。故耳目者,神之窗牖也;口者,气液之门户也。若夫六识皆空,湛然虚寂,遗形忘物,慧照通神者,至静也。吐纳以炼五脏,导引以开百关,诵持宝章以怡神,吸引二景以集明,炼金精以固形,餐玉英以保身者,至动也。太上曰:静者,性也;动者,气也。动静如一,内外和顺,非至人安能至於斯哉?

夫荣名富贵者,学道之尘垢也;争竞忿躁者,修真之荆棘也;旨酒珍馔者,伐性之戈矛也;淫声美色者,破骨之斧锯也。故修真炼气,抱元守一者,谓之圣人;炼形成气者,谓之真人;炼气成神者,谓之神人;炼神成真者,谓之至人。

天地者,盗万物使有衰朽者也。万物盗人,使有老死者也。人盗万物,使不常存而有用者也。故不善盗者,盗其形不盗其精,反为万物所盗焉。善盗者,盗其精,所以能盗万物而长生矣。吾食其时,非嗜其酒肴也,盖盗万物之精气者也。何也?形以食味,神以食气,若以时而食其形,动其机,以盗其精,则百体顺理矣。吾之身有精光之神、形影之神、毛孔之神,各万有二千。五脏六腑,三元九宫,亦皆有神焉。惟吾不见其神,则不知其能下福祸焉。故不务敬畏,至於狠躁、凶虐、贪淫、阴险,是曰贼其神矣。妄言绮语,以为人不知不见,是曰昧其神矣。吾之神上通於天,贼其神者,犯於天者也,昧其神者,欺於天者也。犯天欺天,所以取夭折者欤。如是者阴邪日胜,神气日衰,尸魄日恣矣。夫能守中抱一,以阳炼阴,则尸亡魄丧而神明王矣。神明既王,则策辔八晨,飞舆五岳,升九玄,斩玉关,可与天地等年矣。

老君曰:气中有气,是我之神者也;神中有神,是自然之道也。

天以一阳降於九泉而生复,此十有一月阳之始也,二阳降而生临,三阳降而生泰,四阳降而生大壮,五阳降而生夬,六阳降而生乾。五月夏至,阳极而生阴。故一阴升而生遘,二阴升而生遯,三阴升而生否,四阴升而生观,五阴升而生剥,六阴升而生坤。阴阳消息升降,斯道之枢也。故圣人收采天地之气而成二体,曰铅曰汞。铅也,汞也,其重各八两,而合於三百八十有四铢之数,以应乎卦爻而定大小之法焉。上揆卦气,下推漏刻,以均乎火之候而夺乎一千八十年之功,於是脱其凡胎矣。至於三千二百四十年而圣胎成矣,於是与造化相符,阴阳同运,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瞽者目无所见,故神专在於耳;聋者耳无所闻,故神专在於目。神专则事无不精矣。利能动人者也,绝利之源则神有所专,可以制精邪6,亡尸灭魄有千倍之功焉。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此之谓欤!

夫九还七返者何也?自子而至於申,自寅而至於戌者也。斯皆一阴一阳,一升一降,一沉一伏,昼夜居之而不失者也。水火水火,卦气已尽,则还丹成矣。於是制精摄邪,亡尸灭魄,有万倍之功焉。魏伯阳曰:屯用申子,蒙用寅戌,六十四卦各自有日,斯三反昼夜之理也。

心者,万神之主也;目者,万神之户牖也。人之神入则藏於心,出则见於目,故心安则神安,目动则心动,心动则神动,生死之机其在斯二者矣。夫能使其神出入於户牖以自照焉,居息於宅舍以自安焉,此则生之机也。塞户牖而不明焉,废宅舍而不居焉,此则死之机也。

魏伯阳曰:五行相受以生,故火性烁金,金伐木荣,三五与天地之至精也。何也?阴阳相胜,五行相制,所以克伐衰谢焉。然反本归根则万物乃因此而生矣。阴阳激而为风雷,风雷作则万物动而滋生矣。夫炼阴阳之气,如风之行,如雷之鸣,通流其百脉,淘去其积滞之五毒,於是五脏生津,百骸调畅,真一存乎其中矣。

夫不耻贫贱,不贪富贵,不嗜声色,不耽名利,不惧患难,不怍黜辱,外无所求,内无所惑,惟见於空;空无所空,湛然常寂,然后昼无想也,夜无梦也,於是栖神於至乐,则天真之性有余,浊乱之情不作矣。趋迹於至静则贪求不生而心无所往矣。飞鸟制其身游於空虚者,凭其气也。况夫修炼其形而成至阳,其能入金石而不阂,行日月而无影,固其理也。世之人须饮食以养其形,不知绝饮食而形乃固焉;须尸魄以养其神,不知去尸魄而神乃全焉;须阳与阴并相济以生,不知阴尽阳纯则长生焉。

道枢卷之三竟

1.是:辑要本作“未”。

2.加:辑要本作“跏”。

3.之:原作“曰”,据辑要本改。

4.包:辑要本作“内”。

5.遇:辑要本作“姤”。

6.可以制精邪:辑要本作“ 可制精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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